保力是恒春半島上唯一全村都是客傢人的聚落,或許就是因為這樣被視為外人?
大學時,有堂通識課的作業,要他們下鄉調查,他選擇故鄉保力為題材,這堂課讓他瞭解瞭自己的傢鄉,保力人是六堆的客傢人在清朝時陸續移居過來的,開拓時期常常與原住民發生激烈沖突,後來才因聯姻而緩和,日本統治期間,殖民政府開辟道路、建立郵政,保力與整個恒春平原的商業往來發達瞭,使得保力人大量與福佬族群交流,漸漸的,客傢話被遺忘瞭,保力人的母語成瞭福佬話,馬拉桑父親、叔叔,和他自己,都是講得一口流利臺語,卻不會說客傢話。保力人可說一直是處於族群的夾縫之間。
即使如此,在福佬族群看來,畢竟客傢人仍然不是自己人。
福佬族群縱然不把客傢人當自己人,卻也普遍肯定客傢人的勤勉忠誠,就如同父親一輩子為人做事,他的老板就給他這樣的評價,拉關系、套交情,不是父親的專長,但父親總是默默的把事情做好,不負所托,並且永遠以公司的利益為優先。
馬拉桑自己也遺傳著保力人的天性,代表會主席澆下這一盆冷水把他澆醒瞭,他反省,不應該妄想靠別人,想一步登天,也不該有迷思,以為待在大飯店就能有多少影響力,那也不是他的專長,他的專長是默默的把事情做好,從今天起,他要改變方針,開著「馬拉桑」車,每傢小店都不放過的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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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鈴~鈴~」鬧鐘聲音是設計來叫醒人,所以總是十分刺耳,之前,阿嘉一早聽到鬧鐘鈴響,就更不想爬起來,但不知怎的,今早特別,有片刻間他本來也想賴床,卻突然想要一骨碌翻身起床,結果一躍過瞭頭,他撞翻瞭床尾裝信的紙箱,整個人摔到床下去。
要是在之前,發生瞭這種事,他一定會因此覺得一早就倒黴,之後生一整天悶氣,或許是重拾音樂的關系,今天他一點這樣的感覺都沒有,穿上綠色制服上路,又到瞭恒北路與省北路口,之前,他在這裡因為勞馬找他麻煩而大打出手,今天勞馬在指揮交通時韻律的吹哨,彷佛在延續練團似的,而勞馬的父親歐拉朗也在一旁揮著指揮棍打節拍,阿嘉雖然面無表情,心裡卻覺得十分有趣。
不過練團時就又是另一回事瞭,歐拉朗終究是新手,而那個彈鍵盤的小女孩大大——沒看錯吧?她好像就是那個在征選會上欺負小孩的那同一個小女孩——雖然技巧不差,節拍卻永遠時快時慢,第一天他就特別叮過她,沒想到她竟然一副理所當然似的張口吐舌,看在她是小孩子的分上,也不便和她發脾氣,但是,這實在是怎樣的一個樂團啊!
在臺北的時候,他對音樂的堅持、要求很高,總是拚瞭全力,要每個團員都達到最好的表現才行,而他們也總不會讓自己失望,但是這個七拼八湊的團恐怕不能要求太多,他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勞馬他們卻一邊練,一邊又要對自己的歌改來改去增加個人表演,一開始他也就抱著「隨便瞭,你們高興就好」的態度,到瞭第三天他終於忍無可忍瞭。
「喂,」阿嘉大吼打斷水蛙的SOLO,「能不能從頭到尾走過一遍再發表意見啊,到現在都已經三天瞭耶,都還沒有從頭到尾走過一遍,」然後他開始點名批判:「彈鍵盤的,忽快忽慢,貝斯手永遠跟不上節拍,鼓手的意見又這麼多,到底要不要練啊!」
「是怎樣,你瞧不起我們就對瞭啦,」勞馬走瞭過來,「你彈得最好就對瞭啦,每次都隻能你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