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天老埋怨生活一成不變,波瀾不驚,可這幾天老天爺變臉,給瞭她不少意外。
第二天,李春天果然一大早就躥到瞭攝影部,半個小時以後,才總算克服重重心理壓力走瞭進去,環視一圈,李繼偉不在,李春天揪住同事問:“那誰呢?”
“誰啊?”
“那個,李繼偉。”李春天壓低瞭聲音。
“他出差瞭,剛走!”李春天覺得頭上一閃電紮過來。
眼看那人要走,李春天趕緊拉住他:“不是8號的嘛?”
“提前走瞭……”
李春天也不知道自己是幸運還是不幸運,總之那天準備好用來告白的一切說辭都沒用上,之後的這幾天裡,李春天一直在給自己打氣,準備李繼偉一從海南回來就跟他說去。
38年瞭,李春天從沒覺得像這幾天過得那幺緊張。
這天上午,還跟往常一樣,李春天晃晃悠悠的到瞭報社,還沒進辦公室,就聽到裡邊的吆喝聲跟菜市場似的,原來小沈他們幾個在搶椰子。“哪來的這個?”李春天逮住小沈問。
“小姚他們回來瞭,李繼偉給你帶的椰子。”
李春天大驚:“怎幺今兒回來瞭,提前回來瞭?李繼偉呢?”
“他交瞭活就回去瞭,說歇一天。”
李春天放過小沈,扭頭一眼看見自己辦公桌上的糖,又把小沈揪到自己面前:“這糖,他們倆誰送我的?”李春天覺得自己這會兒特別嚴肅。
小沈被搞得莫名其妙,搔搔腦袋:“他們倆其中之一吧。”
這是什幺答案!李春天望著那一個椰子和那一堆糖,突然站起身來,一陣風似的嗖的就刮到廣告部去瞭,劉青青抬頭一看就說:“我知道你就得來找我。”
“我決定瞭!今兒一下班我立刻就約李繼偉。”李春天刻意壓低瞭點兒聲音,“坐下我就跟他說!”
“你早就該這樣瞭。”劉青青瞪瞭李春天一下。
李春天扁扁嘴:“可是我說什幺呀!真的,我都不知道我該說什幺!”看著劉青青那鄙視的眼神,李春天豁出去瞭,“你必須得教教我,要不你給我打一草稿吧!”
劉青青一副受不瞭的表情看著李春天:“你真不會說啊?”
“我真不知道!”
“要不你這樣。”劉青青對李春天擠擠眼睛,李春天俯身過去,“什幺也別說,直接上他們傢去!他不是剛出差回來幺,你去看看他,你再把你給他買的領帶拿給他,他一看就什幺都知道瞭。”
“我直接上人傢去,太明顯瞭吧這個!”李春天怯怯地說。
“要的就是明顯。”劉青青狠狠地瞪瞭李春天一眼,“你呀就是平時太不明顯瞭,腥味都不露出來,神仙也不敢偷啊,人傢當然不知道!”
李春天還是很猶豫:“我上他們傢去,他們傢萬一要沒別人,他要那什幺……怎幺辦啊?”
“那什幺呀?”劉青青沖李春天曖昧地一笑,裝不懂。“什幺呀?”說完還不忘用胳膊肘頂頂李春天,“那你就從瞭他唄。”劉青青大笑。
“去你的!”李春天大怒,“胡說八道!”
忽視掉身後劉青青猖狂的笑聲,李春天怒氣沖沖地扭頭就走。
中午吃飯那會兒,劉青青估計李春天還怒火未平,正好張一男叫她過去一塊兒吃飯,劉青青就蹭蹭蹭地跑張一男工作室去瞭,還把李春天跟李繼偉的事跟張一男說瞭。
張一男有點擔心:“老二可是實誠人,你說的那人,靠譜嗎?”
“李繼偉人還不錯,不過跟你比還差點兒。”劉青青諂媚地看著張一男。
張一男立馬繃直瞭腰桿:“跟我比,他差得肯定不止一點兒!”劉青青還想多誇張一男兩句,電話響瞭,接起來一看,是梁冰:“喂,梁總,我在我老公畫室呢。”
“我跟你說啊,撞我車那事兒我自己保險瞭。”
聽梁冰這幺說,劉青青大喜:“梁總,你真是太好瞭!太謝謝你瞭!”
“今天晚上有個飯局,你帶上你那個姐妹兒一起過來。”
“你說春天啊。”劉青青想瞭想,“今兒還真不行,今天春天要辦大事兒!”客客氣氣的跟梁冰道瞭謝,又約瞭下次。
劉青青想著還是給李春天說說這事兒,還沒響一聲兒呢,電話立馬被接起來,還沒等自己開口,李春天在那頭特大聲地說:“喂,我在這兒呢,你等一下啊!”電話又給掛上瞭。
劉青青莫名其妙地盯著手機。
過瞭一會兒,李春天電話追回來瞭:“你在哪兒呢?”聲音有點兒虛。
“在張一男這兒呢,咋瞭?”
“過去再說吧,我去找你。”說完就掛瞭電話。
半個小時後,李春天風風火火地趕到瞭,一坐下就灌瞭一大杯冰水,把劉青青給嚇得趕緊拍拍她後背,給李春天順瞭順氣:“怎幺瞭?老二。”
李春天嘆瞭一口氣,下午她聽說李繼偉回來瞭,就想著要不提前去把事給辦瞭,再說直接去人傢裡,自己也實在幹不出來。猶豫瞭老半天,李春天還是溜溜達達地走到攝影部,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推開門,卻看到李繼偉和小姚在屋子裡,正親親熱熱地修照片。
李春天立馬知道怎幺回事兒瞭——原來姚靜從半路殺出來劫瞭道兒。
李春天當時在他們倆旁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自己這個燈泡吧,本來想安李繼偉那燈口的,不想卻成瞭他們倆的燈泡,正好劉青青電話進來瞭,李春天趁機就撤瞭!
“早跟你說瞭,讓你跟他一塊兒去三亞。”劉青青摟著李春天,“一邊出差一邊談戀愛,多好啊!你現在好瞭吧,連湯帶鍋還有菜全端給小姚瞭。”
“羨慕啊嫉妒啊恨啊!”咬牙切齒發泄完之後,李春天忍不住嘆瞭一口氣說:“有一種感情叫無緣,有一種放棄叫成全,那就讓李繼偉和姚靜好唄,我隻能目送著幸福的末班車遠去,不是我沒趕上,是我壓根兒就擠不上去,誰能想到啊,才這幺幾天,人傢倆就好上瞭。”又灌瞭一口水,深吸一口氣,“我覺得也不是全賴我,都是趕著造的啊,你說呢?”
劉青青剜瞭她一眼:“我最後一次提醒你啊,你一快奔四十的女人,你出手就得快你知道嘛。現在二十多歲的小姑娘個個都如狼似虎,見到好男人就收瞭,還輪的著你嗎!”
張一男看劉青青有點兒激動,拉瞭拉她,沖李春天清瞭清嗓子:“老二啊,青青說的有道理,咱現在都這個時辰瞭,有那合適的得抓點兒緊。”
聽這話,李春天有點兒委屈:“我沒不抓緊,我這回抓特緊,但是沒想到那幺快人就跑瞭。”李春天嘆瞭口氣,“可能也沒準兒,李繼偉就是那種喜歡小姑娘的人吧,反正就沒緣吧。”
“以後吸取教訓吧。”李春天摸摸小辮兒,總結瞭一句。那天劉青青的話對她觸動挺大,也是啊,年輕小姑娘個個都異常生猛,自己再不主動點兒,什幺時候輪得著啊。
一個男人離你而去沒什幺關系,怕就怕青黃不接,李春天想。
人生也許真是這樣,馬不停蹄地錯過,輕而易舉地辜負,不知不覺地陌路。
有時候李春天忍不住給自己打氣,別說遇上合適男人瞭,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一坨屎,也有遇見屎殼郎的那天啊。
但是李春天還是決定要主動出擊,這幾天老媽吆喝著介紹瞭幾個對象,李春天也一改以前不理不睬的態度,不僅很配合,還提前五分鐘和劉青青一塊兒到約好那地兒。
其實,劉青青是特別不贊成早到的,在劉青青看來,哪有女的不遲到的啊!
不過李春天不這幺想,她覺著早到點,給對方看看自己的誠意也挺好。
不過為瞭保險起見,李春天還是跟劉青青約好瞭暗號,要是特靠譜就用右手撓頭,要是不靠譜,就用左手撓頭,然後劉青青就得過來救她走。
合計得差不多瞭,李春天和劉青青分開坐好,以待來人。
基本是約好的時間一到,身邊就有個聲音問道:“請問您是李春天女士嗎?”
李春天扭臉一看,戴副眼鏡,斯斯文文,個頭還挺高,心裡一邊給這男的打著分,一邊站起身來,“你好,我是李春天。”
對方非常有禮貌,伸出右手:“你好,我是方澤。”
李春天趕緊伸出自己的右手,禮貌性地握手,然後落座。“那個,你想喝點兒什幺嗎?”李春天覺得這人挺靠譜,自己開始覺得有點兒局促不安。
“我剛喝過,就不喝瞭。”
“你跟海燕阿姨是……”
“海燕阿姨和我母親是好朋友。”
“海燕阿姨和我母親也是好朋友。”李春天覺得自己就像在攀親戚似的。
“是嗎?挺巧的啊。”
李春天繼續開啟新的話題:“我聽我媽說你是在社科院?”
“不,中科院。”方澤笑瞭笑,“中科院物理所。”
李春天驚訝,“物理所啊,你是物理學傢啊!我上中學的時候,我就物理特差,真的,我覺得我從來一節課都沒聽懂過,真的。”真沒想到天上這幺快就掉下張餅來,還是帶餡兒的,李老二有點暈。
“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間。”方澤歉意的跟李春天說。
等方澤一離開,劉青青立馬跳到李春天旁邊坐下:“我覺得不錯啊!”
“行嗎?”其實李春天也覺得還不錯。
“行。”劉青青再次肯定瞭她,“但是物理學傢,我跟他沒共同語言吧。”李春天透著心虛。
劉青青瞪瞭她一眼,“你不接觸,你哪知道有沒有共同語言啊!你努把勁兒啊,把他電話要來!”
說完,劉青青趕緊撤。
方澤回來沒有坐下,隻站在一邊,卻又不開口。李春天知道他有話要說:“沒事兒,你想說什幺你就說。別不好意思,沒事兒的。”
“我覺得這樣非常不禮貌,我剛接一電話,讓我馬上回所裡邊開會……”不等李春天說話,“……那我就先走瞭。”
李春天愣瞭一下,兩秒之後回過神來,說:“再見,再見。”
看著方澤的身影消失,李春天一臉悲劇地蹭到劉青青旁邊去坐下:“我就說吧,物理學傢怎幺可能落在我手裡啊!”
劉青青想不到更好的語言來安慰她,隻得恨恨說瞭一句,“我覺著他也不怎幺樣……別想瞭,梁冰讓我們過去玩兒,去不去啊?”
“去!”李春天想,幹嘛不去呀!
兩人開著車穿過半個北京城,終於到瞭梁冰他們那兒,包廂裡人還挺多,梁冰看她們倆走進來,趕忙站起來迎接:“來來來,坐吧。”頓時,劉青青那職業嗅覺上來瞭,覺得梁冰這些客人可能都是她的潛在客戶,於是走上前去,發瞭一溜兒的名片。
這邊梁冰拉著李春天介紹說:“來,我給介紹一下,這位是程總。”又指著走過來的女孩子對李春天說:“這是我秘書小莊。”小莊很熱情的跟李春天握手,看著小莊李春天忍不住暗暗地想,要是自己也在這個年紀該有多好。
李春天和劉青青坐下以後,梁冰端起酒杯,沖著李春天說:“今天沒去辦什幺大事兒吧?”
“什幺意思啊?”李春天愣瞭一下,“沒事兒。”
“那好,來晚瞭,你得自覺自願的罰酒一杯,來小莊,給她倒上。”小莊走上來給李春天滿滿地倒瞭一杯。“少倒一點兒,行瞭,行瞭。”李春天端著酒杯站起來,沖梁冰一比劃,仰頭一口就倒進肚子裡。
“再來一杯。”想起剛才被那物理學傢給甩瞭的事兒李老二心裡就不痛快。
“還喝啊,罰一杯就行瞭,酒挺貴的。”梁冰笑著說。
李春天沖著梁冰一瞪眼,“有錢沒有啊你到底。”
梁冰大笑,指揮小莊斟酒:“有錢有錢,小莊給她倒上,倒上。”然後指著李春天跟大傢說:“我們兩人認識,那可以說是一個故事……不撞不相識。”
話沒說完,李春天手機響瞭,“對不起啊,我接個電話。”
“好好,您親自接,還是個大事兒。”梁冰說完,滿桌的人哈哈大笑。
李春天離席走到門外,剛喂瞭一聲,電話裡那人就說開瞭:“李春天,我現在特別難受,真的,好幾天不吃東西瞭,我每天都在喝酒,可是酒幫不瞭我什幺,你幫幫我好嗎?”
——是鐘曉飛。
光聽說話的聲音,你就能感覺她有多痛苦。然而李春天的心情也不好,因此她對另一個的痛苦愛莫能助。
嘆瞭一口氣,李春天幾乎哀求她,“你別這樣好嗎?真的,鐘曉飛,你覺得為瞭一個男人你這樣值得嗎?”
沒等李春天說完,鐘曉飛一把把話搶過來:“值得,我覺得特別值得,我現在就想找著他。”說完這幾句,鐘曉飛的聲音又軟瞭下來,“我不想再這幺痛苦下去瞭,你幫幫我。”
李春天好言好語地勸道:“鐘曉飛,有人跟我說過,人生隻有三天,活在昨天的人迷惑;活在明天的人等待;活在今天的人最踏實。你明白嗎?我幫不瞭你,誰都幫不瞭你,隻有你自己能幫你自己。知道嗎?”
鐘曉飛完全聽不進去李春天說的話,自顧自地說:“你幫我發出去,讓他看見,不管怎幺樣,隻要你發出去,他不找我,他不理我,都無所謂,我以後保證不再糾纏你,好不好?”
李春天覺得自己的耐心已經快要被耗光瞭:“我說瞭也不算,你這稿子既無新聞價值,又沒有什幺社會意義,我們實在發不瞭。”鐘曉飛毫無預兆地尖叫起來:“那我現在從樓上跳下去是不是就有新聞價值瞭!”鐘小飛沒說下去,頓瞭片刻,發出淒厲的哭聲。
電話裡傳來呼呼的風聲,李春天不知道該掛還是該聽她說。
正在沒有一點兒辦法的時候,劉青青走出來拍瞭她一下,李春天捂住話筒,回頭小聲跟她說:“人傢這都要跳樓瞭,你等會啊。”劉青青一把把手機奪過去……
“幹嘛呀,”李春天瞪著劉青青,“人傢這兒都要跳樓瞭……”
“誰愛跳讓她跳去。”劉青青“啪”關瞭手機拉著李春天往回走。
梁冰一群人見李春天回來,又重新圍上去吆喝著喝酒。
其實,李春天心底多少還是有點不放心的,但是被梁冰他們灌來灌去,後來就忘瞭這一茬兒瞭,第二天早上醒過來時也不記得什幺,隻感覺到頭痛得厲害。
李春天剛走到客廳,正好聽到老媽說開方子,李春天倒瞭一杯水又順手打開電視,坐在沙發上,調到新聞頻道,看著老媽說:“我爸要給誰開方子啊?”
“給你啊!”
“我的媽,行瞭吧,我可不……”
李春天話還沒說完,突然被一則新聞吸引住瞭:“今天凌晨四時左右,一名女子自我市某小區墜樓身亡。幾名保安巡視時,目擊瞭整個墜樓過程。目擊者稱這名女子是從這小區10號樓23層墜落,當場死亡。警察已經封鎖現場,目前正在對案情進行進一步跟蹤調查。警方初步調查,這是一起自殺案件,下面請看本臺記者發回的現場報道。”
李春天驚恐地睜著眼睛,死死地盯著電視機,她這個表情讓李傢老兩口面面相覷,老媽挨著李春天坐下,忍不住問:“怎幺瞭老二?”
“我覺得她可能是我認識的一人。”老太太聽她這幺說臉色都變瞭,正要說話,李春天的手機響瞭,她趕緊接起手機,“喂,我是,您是?好好,我馬上到。”掛斷手機,李春天就往門外跑,老媽一把抓住她,“去哪兒啊?”
“公安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