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真的是很奇怪的東西,就在昨天,鐘曉飛站在樓邊、隔著電話跟自己哭訴痛苦經歷時,李春天還跟她講瞭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大道理,今天她卻連屍首也見不著瞭。
到現在李春天也想不懂,鐘曉飛怎幺會為瞭一個男人自殺。
或許站在痛苦之外規勸受苦的人,本身就是件很容易的事,可是對於痛苦的人來說,聽別人的勸卻是太難瞭!李春天還記得鐘小飛那張小小的、白白的臉,還有她說話之前喜歡嘴角先咧開一個似是而非的笑,還有她昨晚在電話裡最後發出的那聲淒厲的哭聲……
李春天問自己,如果早知道她真的會從樓上跳下來,自己會幫她發表文章嗎?肯定會,李春天知道自己一定會答應她幫她發那篇文章的,可是現在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瞭。
警察安排李春天到瞭現場,她也很詳細地講述瞭全部事實,細枝末節,一點兒也沒有放過,正說著,旁邊沖過來一女的問:“你是哪個報社的?”
“幹嘛呀?”李春天覺得眼前這女人看起來面熟。
“我跟你說,鐘曉飛是我妹妹,我妹妹就是你害死的!”說到最後,她眼圈都紅瞭。旁邊的女警察走過來,站在李春天和鐘曉飛姐姐中間安慰:“傢屬同志,你冷靜一點。”
“冷靜什幺啊!”鐘曉飛姐姐越來越激動,“她這是什幺報社!”
“我們正瞭解情況,請你配合一下。”說完,女警察便招呼人把鐘曉飛姐姐給架走瞭。鐘曉飛姐姐被迫往前走,怎幺掙紮也動不瞭,扭頭沖李春天大喊:“你這樣的應該槍斃!”
講完瞭自己知道的問題,李春天坐在車裡,一點兒也不想動,她覺得自己不應該為瞭鐘曉飛的死負責,可心裡還是忍不住譴責自己,鐘曉飛姐姐說的那些話其實也不完全錯,鐘曉飛曾經給自己打過電話,那也許是她生前最後的希望,而自己卻把它給掛瞭……
李春天特別內疚,她不希望事情是以這樣的方式來結束,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李春天希望自己有能力把她留在這個世界上,當然,此時再怎幺後悔都為時已晚。
想到這,李春天趕緊發動車子,風馳電掣的往報社開去。
一到報社,李春天風風火火地沖進老康辦公室:“領導,事兒你都聽說瞭吧?”
見老康點瞭點頭,她又繼續說:“我覺得今天必須得趕稿子,明天必須見報,必須得幫幫鐘小飛,把那男的給找著!”一得到總編的許可,李春天立馬指揮手下開始幹起來,重新把鐘曉飛的來信拿出來看瞭一遍,再為她潤色一次,然後又把她的照片交給美編。
快到中午時,鐘曉飛的這個稿子才終於做好瞭。
忙瞭一上午,突然空閑下來,李春天覺得很空虛,看著照片上的鐘曉飛,李春天感到鼻子酸酸的。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萬念俱灰,鐘曉飛也就是因為這個才覺得生無可戀吧。
正想得入神,辦公室的門砰的一聲被推開瞭。“李春天,李春天,你為什幺要這幺對我妹妹?”尖利的女聲一下子劃破瞭整個辦公室的寧靜,小沈、小姚呆呆地看著李春天,李春天也呆呆地看著進來的人——鐘小飛的姐姐,她使勁地敲著李春天的辦公桌,“我妹妹那幺不容易,一點兒小小的請求你都不能同意!我跟你沒完!我要告你,我要告你們報社!”
小沈突然醒過神兒來,趕忙招呼大傢上來架住,把她往門外推。
罵罵咧咧的女聲終於越來越遠,一點兒都聽不到瞭,剛才一晃而過仿佛是一出鬧劇,李春天都在懷疑那是不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小姚還在旁邊輕聲安慰李春天。
李春天搖搖頭,胸口憋得厲害,想說點什幺,卻什幺都說不出口。
在辦公室悶瞭一下午,好不容易才挨到下班的點兒。劉青青招呼上李春天一塊兒去她傢吃飯,李春天反正也不想回傢,就跟著一塊兒去瞭,一路上劉青青攢足瞭勁兒逗悶子,但李春天還是不想說話,一直等到飯菜都端上瞭桌,李春天還是沒勁兒。
“老二你動筷啊,怎幺不吃啊!”劉青青含瞭一嘴菜,差點噴李春天臉上。
“你們倆有沒有點兒同情心啊!”李春天終於忍不住喊瞭出來。
劉青青跟沒聽到似的:“你吃你的。”還使勁給張一男夾瞭一筷子菜。
李春天太受刺激瞭,沖張一男兩口子咆哮起來,“先是撞車,再是李繼偉這事兒,我都可憐成什幺樣兒瞭,瞧你們倆這份吃得!”
劉青青砸吧砸吧嘴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放下筷子,劉青青認真地看著李春天,“撞車的事兒純屬偶然吧?跳樓的事兒,你在報社那幺多年,也不是頭一回聽說。還就是李繼偉那事兒,我告訴你,要怪隻能怪你自己,全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
“張一男,還管不管她?”李春天怒瞭,“她這是安慰我呢嗎?”
看李春天真生氣瞭,張一男趕緊沖劉青青吼瞭一句:“有你這幺說話的嘛?老二心裡正難受著呢!”劉青青顯然不吃這一套,正氣凜然的沖張一男說:“我不這幺說行嗎?那以後要再來個什幺趙繼偉、孫繼偉的,她還那樣,這輩子到底還想不想嫁人瞭!”
“還楊利偉呢!”李春天鄙視地瞪瞭劉青青一眼。
“行瞭行瞭,快吃吧,來。”劉青青給李春天夾瞭一大筷子菜,堆她碗裡,“多大事兒啊!”
“吃就吃!”被劉青青這幺一攪和,李春天心裡舒服很多,端起碗來,胃口也有瞭。
“我就瞧著這土豆絲好吃。”
“行,土豆絲都是你的。”劉青青把一盤土豆絲推給李春天。
“切得可真夠細的,不過醋放得有點兒少。”
……
昨天晚上在劉青青傢吃瞭一頓,然後張一男又義務把李春天送回瞭傢。
也許是被劉青青的話罵開竅瞭,也許是張一男炒的菜太好吃瞭,李春天睡瞭一個好覺,早上到辦公室也精力充沛,她忽然有種感覺,或許這一段的倒黴日子真快到頭瞭。
“看出來瞭嗎?這倆人吵架瞭。”趁午飯時間,小沈跟李春天咬著耳朵,眼神還一直在小姚和李繼偉兩個人身上來回轉悠。
“人傢一吵架把你給美的,你幹嘛那幺興高采烈啊?”李春天白瞭他一眼一眼。
“我這叫興高采烈嗎?”註意到自己的聲音有點大,小沈稍微壓低瞭點兒,“好好去學學成語,我這叫幸災樂禍!”
“去,別討厭。”
小沈越說越激動:“我早說他們兩個不合適,你看現在,始亂終棄瞭吧!”
“你懂什幺叫始亂終棄啊就亂用詞兒!”李春天起身向外走,正碰上劉青青,“青青,梁冰請我明天吃飯。”
“去唄。”劉青青抬瞭抬眼,“你說,別是他看上你瞭吧?”
“呸!你可真會瞎說的。”李春天轉身就走,留劉青青一人兒笑得花枝搖曳。
第二天,李春天按點趕到瞭跟梁冰約那地兒,一看就是高檔消費場所。梁冰請李春天入主座,李春天不幹瞭,瞪著他:“幹嘛呀,我坐這邊,那邊兒是掏錢的。”
梁冰忍著笑:“讓你坐掏錢的地方又沒讓你買單。”
坐好以後,梁冰招呼來服務員把菜單遞給李春天點菜,“別別別,這種地方讓我點菜,我有點兒緊張。”梁冰笑笑,轉身沖服務員說:“蒸一條東星斑吧。”想瞭想又看著李春天說:“東星斑還是蘇眉?”
“都行,這倆。”
“蘇眉魚挺好的。”服務員很熱心地向他們建議。
“要不然來條蘇眉魚?”
“行。”李春天有點兒怵,來這幺貴的飯館兒吃飯,還是頭一回。
“然後把那個歐洲鮑給我拼片兒……”
“那個……頭尾可以椒鹽。”李春天為瞭不顯得那幺露怯,補瞭一句。
梁冰一愣,“你說的是澳洲龍蝦吧?”
李春天知道鬧瞭笑話,尷尬地笑笑,沒再說話。
“再弄個青菜。”梁冰瞟瞭她一眼,把菜單還給服務員。
說說笑笑之間,菜也都上齊瞭,梁冰招呼李春天吃起來。“是這樣的,”梁冰放下筷子,很認真地看著李春天,“我看你那篇文章寫得不錯。”
“哪篇啊?”李春天一時有點發懵。
“就是寫鐘曉飛那篇,挺感人的。”看李春天記起來瞭,梁冰接著說,“你能把她的事情跟我聊一聊嗎?”
“你怎幺想起聊她瞭?”
梁冰稍稍頓瞭一下說:“我……有一個朋友曾經認識這幺一個女孩,經歷跟鐘曉飛挺像的。也是父親很早就去世瞭,然後姐倆隨母親一起長大的,真的。我看完這個東西特別有同感。”“你怎幺會有同感?”李春天感到很驚訝,“你父親也是從小……”
“那不是,不是。”梁冰有點尷尬,不過仍然接著說下去,“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分開瞭,我隨母親長大的,所以看瞭這個以後呢,特別有同感。”說完梁冰喝瞭一口酒,問道:“鐘曉飛的後事現在誰在處理啊?”
“她姐姐,鐘曉薇。”
“我是這幺想的,你看看能不能他們一些什幺幫助?”梁冰一臉熱忱。
“什幺幫助啊?”
“就是經濟方面的。”
李春天恍然大悟:“你想給她們點兒錢?那行啊,那你就給她們唄!”
“不是,我個人出面不太方便。”梁冰看著李春天“我覺得從你們媒體啊,新聞這個角度好像更好一點。”“這有什幺不方便的?”李春天撇瞭梁冰一眼,“你要給她錢,她還不高興啊?回頭我把鐘曉薇的電話給你找來,然後你直接跟她聯系就行瞭。”
梁冰想瞭想,“我想聽你跟我聊一聊關於鐘曉飛的一些具體情況。”
“其實啊也沒有什幺,就是她呀想往我們報社投稿,然後就給我打瞭一個電話,我當時就說你這樣子的稿子……”
話沒說完,梁冰電話響瞭,“我先出去接個電話……”這電話一接就是好幾個鐘頭,李春天實在等不下去瞭,隻得招呼服務員過來買單,“多少錢啊?”她心裡有點兒打鼓,這幺高級的飯館兒,搞不好得上千。
“你好,總共是五千八。”
“多少?五千……”李春天把那“八”跟口水一塊兒吞瞭回去,拿過賬單來匆匆瞟瞭兩眼,“行……刷卡吧。”說這話把卡遞瞭過去。
“需要開發票嗎?”
“不用,不用瞭……”
人要是倒黴,喝口涼水都塞牙,一頓飯造進去一個月工資還號稱是別人請的。
轉天在辦公室,李春天剛坐下來,凳子還沒坐熱,梁冰就紮進來瞭,一口一個“李小辮兒”。
“你能不能不給人起外號啊?”李春天瞪瞭梁冰一眼。
“春天同志。”
“李。”
“李春天同志。”梁冰討好地看著李春天,“你能出來一下嗎?我跟你談點兒事兒,這樣,咱們倆去喝喝咖啡,好不好?”
李春天剜瞭梁冰一眼:“對不起,去不瞭,昨天這一頓飯,可就把我這一個月的錢都花光瞭,所以我這一個月都不能出門,閉關瞭閉關瞭!”
梁冰知道李春天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趕忙跟李春天賠禮:“對不起啊,昨天我那兒出瞭點兒事兒,我處理大事兒來著,就把你給忘瞭。”
李春天斜瞭一眼梁冰,冒出一句:“世界上最大的教堂也裝不下你的邪惡!”
梁冰苦笑一聲,也不管那幺多瞭,連拖帶拽的把李春天拐到咖啡店。
“幹嘛非弄我過來啊,我可沒帶錢啊!”李春天撇瞭撇嘴。梁冰笑瞭笑:“那天確實是出瞭點兒是事兒。這幺著,多少錢你說,我還你!一口價,我絕不問你要發票。”
蹩腳的笑話,李春天想,順口帶瞭一句:“十萬,謝謝。十萬你帶瞭嗎?”梁冰掏錢的手一頓,苦笑說:“不是,你怎幺把我說的像一土財主啊,土財主才隨身帶那幺多現金。”
“你不是土大款啊?”李春天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看著梁冰。
“我不土,我半土,半土。”梁冰不住地賠笑道,“這樣,你把賬號給我,我一會兒讓他們給你打過去,行瞭吧?”
李春天盯著梁冰看瞭半天,笑瞭笑:“算我請你瞭。”看梁冰還想說什幺,李春天抬瞭抬手,“真的,我還從來沒在那幺高級的地兒請人吃過飯呢!”看著梁冰特別不好意思地看著自己,李春天也突然覺得有點兒尷尬似的,趕緊換瞭一個話題,“你不是有事兒找我嗎?”
“那個,我今天請你來就是兩件事情。第一就是想還你錢。第二呢,就是想跟你說,那個鐘曉薇不會再到報社來折騰你瞭,我已經安排好瞭。”說完梁冰不緊不慢地喝瞭一口咖啡。
李春天笑嘻嘻地問:“你怎幺安排的啊?你安排她多少錢啊?”
“沒多少,你放心吧,她特滿意。”看著梁冰亮晶晶的眼睛,李春天突然想起來,從跟他相識到今天,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真真正正地認識過這個人。隻知道他有錢,隻知道他得理不讓人,還不知道他會對一個陌生人也會這幺善良。
“我發現你人心眼兒挺好的。”李春天特真誠地對梁冰說。
梁冰愣瞭愣,又笑瞭:“謝謝啊。”
“不過也是,反正你有的是錢。”李春天沖梁冰眨眨眼,“那次吃飯的時候,你問我關於鐘曉飛的事兒,我沒跟你說的特別清楚。其實我覺得她好像精神不太正常。”
“精神不太正常?”梁冰疑惑地看著李春天。
“對,真的,你想啊,一女的跟一個男的好過那幺一下,人傢走瞭,她找不著人傢瞭,就急瞭,就跳樓,怎幺可能啊!這社會上有多少離瞭婚的單身母親,獨自帶著孩子,還有那未婚先孕的,人都活得好好地。所以我覺得吧,鐘小飛有點兒抑鬱癥吧,可能。”
梁冰沒有插話,靜靜地看著李春天,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當然瞭,我覺得那男的也確實有點兒太狠瞭,”說到這裡,李春天有點兒氣憤瞭,“跟人好瞭一下,然後走瞭,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人間蒸發瞭!我覺得這個太不負責任瞭吧。”
李春天註意到梁冰臉上的神情有點兒怪怪的,想到自己或許說話也太重瞭點兒,立馬沖梁冰笑笑,說:“不過你不是,你真的挺好的,這幺善良。”
沒想到李春天會把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梁冰愣瞭一下,喏喏地說:“應該的,應該的。”
“什幺叫應該的?”李春天剜瞭梁冰一眼,“憑什幺你應該啊?你跟她素不相識,你憑什幺為為她掏那幺多錢啊?這怎幺能叫應該的呢!”
梁冰想說什幺,頓瞭一下,又拿著他一貫的那種壞笑沖著李春天說:“我那個意思是說,你現在看看窗戶外邊,但凡掙過點兒大錢的人,差不多都幹過一兩件缺德的事兒。所以讓他們花花錢、買買單這是應該的。”
李春天不解地看著梁冰,“那你為什幺花錢買單啊?你是不是也幹過一兩件缺德的事兒?不止一兩件吧,你說,我不給你登在報上。”
“我是那個差不多以外被差出去的。”梁冰一副“什幺眼神兒”的表情看著李春天。李春天不吃這一套,斜瞭他一眼,“得瞭吧,你肯定是正好被差在中間的,幹過多少缺德事兒!”
梁冰無奈:“行行行,我罪惡滔天,我缺德。就說前兩天我不還逃單來著嗎!是吧。”
李春天惡狠狠地點點頭:“這肯定得算一大件!”梁冰樂呵呵地笑笑:“必須的,但是從今天開始,我決定改邪歸正,我要做一個善良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脫離低級趣味的人!”
李春天大笑。
那天的氣氛很好,李春天和梁冰聊瞭很多,甚至還向梁冰聊起瞭自己的姐姐,李春天覺得她已經把梁冰當做自己真正的朋友瞭。這讓李春天完全忘記瞭之前和梁冰的不愉快,甚至李春天覺得梁冰看起來的“十惡不赦”其實隻是為瞭掩飾他柔軟溫暖的內心。
想到梁冰作為一個陌生人都在竭力為鐘小飛做身後事,李春天覺得自己也應該去看看她。趁下午沒事兒,李春天生拖死拽的把劉青青拉上去瞭趟墓地。
一路上,李春天玩命的給劉青青灌輸自己覺得如何如何對不起鐘小飛,梁冰又是如何如何表現得善良又偉大。劉青青一直冷眼旁觀,擺明瞭不想搭理她。
到瞭墓地,遠遠看著鐘小飛的墓前站著一個人,背影很眼熟。又走進幾步,那人轉過身來,竟然是梁冰!看著梁冰站在鐘小飛的墓前,不知道為什幺,此刻李春天心裡有種感覺在發酵,她不知道那是什幺,卻覺得很難受。
梁冰抬頭也看見李春天和劉青青,一下子變得很慌亂,隨即就冷靜下來,直直地看著李春天說:“其實,我就是鐘小飛故事裡邊說的那人。”
“怎幺回事啊?”劉青青驚訝地看著梁冰,又看看驟然變得冷漠的李春天。
李春天什幺也沒說,扭頭就走,劉青青趕緊在後邊兒跟上:“老二,你別走啊!”
梁冰稍微頓瞭頓,幾步跟上來,拉住李春天的胳膊:“你聽我跟你說李春天,我覺得這件事情我有必要再跟你重新解釋一遍。”李春天冷冷地盯著梁冰:“我覺得你沒有任何必要跟我解釋。”看著梁冰越來越黯淡的眼神,李春天冷笑一聲,“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挺有同情心,現在我才發現,你連那點可憐的人性,也是借來的,鐘小飛為你這種人死,真不值得,虛偽!”
甩開梁冰的手,李春天拉著劉青青發狂似的往山下跑。
回去的時候是劉青青開的車,李春天一聲不響地坐在旁邊,腦子就像壞掉瞭一樣,一直在重復播放剛剛梁冰說的話:“我就是鐘小飛故事裡邊說的那人!”
一想到這,李春天心裡就像吃瞭蒼蠅一樣惡心!就是這樣一個虛偽的人,自己竟然和他一起吃飯,一起喝咖啡,還稱贊他是好人!李春天發誓再也不要見到他,就當從來沒認識過!
下車的時候,劉青青特想問問李春天怎幺回事,李春天安慰地沖她笑瞭笑,讓她放心,自己慢慢走上樓。李春天現在就想舒舒服服地睡一覺,什幺也不去想,什幺也不做。這一覺睡得很安穩,連夢都沒做,一閉眼就忘瞭剛剛才發生過的一切。
才躺下沒一會兒,李春天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砸門,還有人在叫自己。
李春天從床上坐起來,這下聽清楚瞭,是劉青青在喊:“老二!”
“來瞭來瞭。”李春天趕緊跑過去給她開門。門口除瞭劉青青,還有梁冰——喝醉瞭的梁冰。“你怎幺把他給弄我們傢來瞭?”李春天皺起眉頭下意識向後退瞭一步。
與此同時,劉青青扶著梁冰幾乎是栽進瞭門。
劉青青一隻胳膊撐著墻,喘著粗氣招呼李春天:“你快幫幫我,齁沉瞭!”
李春天慌忙架住梁冰,和劉青青一起把他拖進沙發裡。
“誰把他弄過來的?”李春天氣急敗壞地指著梁冰。“他酒喝多瞭給我打電話,死活非要上你們傢來。”劉青青從飲水機接瞭杯水,咕嚕咕嚕地灌瞭下去。
“你是我朋友不是啊!你怎幺不把他弄你們傢去啊?”見劉青青還沒緩過勁兒來,李春天彎下腰,沖梁冰喊道:“梁冰,梁冰,請你出去!這是我們傢,你來幹嘛啊?”
梁冰一身的酒氣撲鼻而來,這讓李春天特別煩躁:“你把他弄走,討厭!”
劉青青在梁冰旁邊坐下,看瞭他一眼:“你看他喝多瞭,那幺可憐,你就別說瞭。”李春天大怒,“什幺挺可憐?說說就行瞭,憑什幺我可憐他!我跟他沒什幺可說的!”
李春天拔高的聲音好像驚醒瞭梁冰,他半瞇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問:“你說什幺呢?”
“梁冰,我是李春天,你現在在我們傢呢,請你出去好嗎?”李春天耐著性子問道。還沒等李春天繼續說下去,爛醉的梁冰作勢要吐,嚇瞭李春天一大跳,趕緊和劉青青把他架起來把廁所拖,剛到洗手池面前,梁冰全吐瞭出來,一瞬間,酸臭刺鼻!
李春天幹脆把梁冰扔地上,怒氣沖沖地對劉青青說:“我告訴你劉青青,你是我朋友,哪有你這幺辦事兒的呀!”扭頭又沖趴地上的梁冰嚷道:“我告訴你,必須得把池子給我弄幹凈嘍,給我舔幹凈!真惡心!”
沒想到李春天一說,梁冰晃晃悠悠爬瞭起來,一邊往客廳走,一邊脫衣服。“你怎幺還脫衣服啊!我告訴你梁冰,這是我的傢!請你走好嗎?”李春天惡狠狠地沖梁冰吼。
劉青青看梁冰晃悠的厲害,趕緊攙瞭一把:“要不咱們走吧?”
梁冰在沙發上坐下,拿著劉青青喝剩的水猛灌瞭一杯:“我坐會兒,我找她有話。”
“你跟我有什幺話啊?”李春天覺得自己已經忍無可忍瞭,“我沒有任何話跟你說。我告訴你梁冰,我跟你沒有任何可說的……”
“今天你在墓地裡邊兒,為什幺對我那幺說話!你憑什幺那幺對我說話!”
“我願意怎幺說怎幺說話,嘴長在我臉上!”李春天氣的渾身哆嗦。
“好好說吧。”劉青青在旁邊趕緊打圓場。
“我跟他沒有任何可說的!”李春天已經氣瘋瞭,“我告訴你梁冰,就你這種男人我見多瞭,亂搞女人之後一點兒責任心都沒有!”
“是嗎?”梁冰也開始惱怒起來,“我告訴你,你這種女人我也見多瞭!你就是盼著別人犯錯,然後你好在旁邊指手劃腳、指指點點,然後把自己弄得特別崇高,特別偉大似的,好像你們特別有責任感,特別有責任心似的,其實你有責任心嗎?你沒有責任心!對瞭,你有責任的,鐘小飛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你的對不對?如果你接瞭電話去跟她談一談,好好到那兒跟她聊一聊,你安慰安慰她,她就不會跳樓!所以鐘小飛的死你是有責任的,責任全在你身上!”
“滾。”李春天已經氣得渾身顫抖,連這個滾字都充滿瞭顫音,“滾出去!”
“我當然會滾,”梁冰沖李春天特鄙視地笑瞭笑,“但是我告訴你,在我滾之前,我一定要把這個責任跟你說清楚!這個責任就在你,全在你!你是殺人犯,你就是殺人犯!”
話還沒說完,梁冰已經把面前的茶幾掀翻瞭,接著他走到書架那邊,把整個書架劃拉到地上……李春天和劉青青都被眼前這一幕給驚呆瞭,這個男人竟然跑到自己傢撒野!
“老二。”劉青青遲疑地喊瞭李春天一聲。李春天覺得自己從來沒這幺憤怒過,她一把推開劉青青,“滾,帶上梁冰,一起滾出去!”
劉青青遲疑瞭一下,轉身費力地拖著還在氣喘籲籲的梁冰走到門口。李春天站在劉青青身後,“青青,梁冰醒瞭你告訴他,我永遠不想再看見他。”
砰的一聲,李春天關上瞭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