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姐一人精,我也一人精

“姑奶奶。”梁冰無可奈何地瞅瞭一眼坐在副駕駛上睡覺的李春天,“我說,姑奶奶別睡瞭,陽光明媚的出來睡覺來瞭!”

“嘛呀!”李春天打瞭個哈欠,伸瞭個懶腰,“人傢大周末從來都是睡懶覺的,你這周末都不讓睡懶覺,你真成。我再睡會兒啊。”

梁冰看李春天作勢又要睡,使勁在她頭上拍瞭一巴掌:“我告訴你,我就要改改你這臭毛病,你知道我為什幺要帶你出來吧?”

“我早就知道你為什幺要帶我出來,還用你解釋!”

“我為什幺要帶你出來呀?”梁冰斜瞭李春天一眼。

李春天鄙視地看著梁冰:“沒人理你唄,你悶得遛崩兒,你受不瞭,找不著人瞭你才給我打電話讓我陪你。”

“誰說我找不著人!”梁冰很很氣憤,怎幺每次李春天都能說話噎得自己半死,“我要打一電話,那女孩子烏央烏央的一大堆。”瞟瞭李春天一眼,繼續說,“你還別不信,我告訴你我就不願搭理她們,事兒太多。你說啊,我打個電話說約她們出來吧,她們立馬可以自己浮想聯翩的——這個男的我可以讓他當我老公吧,或者他挺有錢的,給我買個車……”

“什幺亂七八糟的!”李春天笑道,“得瞭吧你,把人傢女孩子想得那幺壞!”

“我還真不是隨便就把女孩子想那幺壞的,你看你,我就把你往好的想瞭啊,你這種男人婆就沒毛病,就不會像那些女的一天到晚找有錢男人的懷裡鉆。”

李春天瞪瞭梁冰一眼:“你說誰呢,你說誰男人婆!”

“你呀!”梁冰壞笑著看向李春天,“你真沒毛病,你看,我帶你出來你就不會往歪想。”

李春天不服,“你怎幺知道我沒往歪處想啊?”

“你要往歪處想瞭,你還能睡出剛才那樣兒!稀裡嘩啦的。”

李春天把窗戶升起來:“那成吧,我沒往歪處想,我再睡會兒。”說著就歪著頭靠在車椅上,梁冰笑笑,沒再說話。

李春天本來沒打算睡覺的,隻是不想再搭理梁冰,沒想到睡著睡著還真睡著瞭,等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梁冰已經下車瞭,李春天推開車門:“我的媽呀,這哪兒啊!這幺好!”

“沒來過吧?”梁冰轉頭望著李春天。

“當然。”

“回頭看看。”李春天扭頭。“像不像歐洲?”梁冰問。

風景真是太美瞭,李春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跟你說,就你整天生活在那大破玻璃屋子裡邊,一點意思都沒有。這地方才應該多來來知道嗎,我必須帶我爸我媽來一趟。”

“咱倆坐這兒吧?”梁冰指著不遠處一張長椅,李春天走過去跟著坐下。這時候的陽光特別舒服,李春天由衷感嘆著,“這地方真好!”

“小辮兒。”梁冰點瞭支煙,“你跟你姐誰更孝順?”

“不知道……反正我爸我媽都更喜歡我姐一點兒,尤其我媽最偏向我姐瞭。”

梁冰拍拍李春天:“你看我說得對不對啊,小時候肯定是你在傢裡裡邊兒什幺活兒都幹,但是呢,什幺好鬥讓你姐給撈瞭。”

“你怎幺知道的?”李春天回想瞭一下,好像還真的是梁冰說的這樣。

“你以為呢!”梁冰一臉瞭然,“我跟你說那天我到你們傢,我看你姐第一眼我就知道瞭,你姐呀,人精一個!”

“好傢夥,你行啊,你這眼睛可真夠毒的!”

梁冰笑瞭笑:“你以為我們這些人就知道傻做生意啊?我告訴你啊,做生意的第一要素就要先學會看人。有些人跟你聊天,說得天花亂墜,然後給你許諾這個,打包票那個,我跟你說,這樣的人到真正幹事兒的時候絕對不靠譜!有些人話不多,但是做起事情來有板有眼。你就像我這樣,八百米以外來一人我打眼一望,我就能夠看出個八九不離十!”

李春天一臉崇拜地看著梁冰:“真的!我告訴你啊,別說八百米以外,就是一天到晚跟我一塊兒上班、一塊兒工作,天天能見著的人,我都經常好長時間弄不明白人傢到底什幺人。”

梁冰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一把把李春天拉起來:“你知道上回你跟我說你姐那事兒,我為什幺沒伸茬兒嗎?”

“你不是說你有目標瞭嗎?”李春天和梁冰慢慢散著步。

“你看你,要不說你傻呢,我跟你說什幺都信。”梁冰白瞭李春天一眼,“我跟你說啊,你姐是一人精,我也算是一人精吧,是不是,倆人精在一塊兒,誰算計誰啊?你想,這時間長瞭,我能有好日子過嗎?換句話說,就說你姐,也肯定沒好日子過是不是。”

“合著你那幺說是騙我呢!”李春天睜大瞭眼。

“要不說你傻呢,你真是的,但是有一點啊,我覺得我就特別特別喜歡跟你這種人在一塊,知道吧,我不用操心啊!因為你不會害我,你知道嗎?跟你這種人在一起,也不用擔心你跑嘍,也不擔心你算計我,我有一種怎幺說,就是特別大的安全感。”

李春天嘿嘿一笑:“就我跟你這種人在一塊吧,一點兒安全感都沒有,特別有危險感!”

“為什幺呀!”梁冰停下來瞪著李春天。

“因為你這人滿口瞎話沒準兒,而且你沒準兒就把我賣瞭,我還傻啦吧唧幫你數錢呢!”

梁冰拍拍李春天的肩,特嚴肅地說:“我今天來,就是想把你給賣到山上當尼姑去!”說完也不管李春天,自己徑直往前走去,邊走還一邊哈哈大笑。

晚上回傢,李春天跟爸媽說要搬梁冰那兒去——梁冰要出差,他傢的狗沒人養。

對此,李春天一開始當然很不願意,怎幺被他請出去玩瞭一天,就淪落為狗保姆瞭。可是梁冰那個不折不撓的勁兒啊,李春天心一軟,也就答應瞭。

當把這事兒跟爸媽說的時候,還費瞭老大一番勁,他們極其神經敏感,一聽說李春天要去陌生男人傢住去,老媽立刻開始胡思亂想。為瞭安撫他們,李春天隻好說是去梁冰傢,當她說出梁冰這個名字的時候,分明看到王勤和李永坤交換瞭一個曖昧的眼神。

李春知道他們又想歪瞭,生怕再問,趕緊收拾收拾東西就走瞭。

梁冰傢是獨立別墅,在城郊。第二天李春天起瞭個大早,在路上繞來繞去,差點把自己給繞糊塗瞭,三個小時後以後,李春天終於站在瞭梁冰傢門口。

梁冰傢的狗叫球球,是一隻極品松獅。

打開門當這個肉呼呼的松獅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李春天一下子就喜歡上瞭它!

一到傢,李春天把自己的東西先收拾瞭,再給球球做瞭吃的,然後就帶著球球出去遛彎瞭,在路上接到劉青青電話,劉青青有氣無力的聲音立刻把李春天從這片刻的安逸當中抽離出來,她才想起來劉青青正在跟張一男分居當中,而這之中的原因還是自己的姐姐。

李春天嘆瞭口氣,告訴劉青青一會兒自己就去看她,這才掛瞭電話。

到劉青青傢的時候都快中午12點瞭,沒想到她還沒起床,頭不梳臉不洗的給李春天開瞭門,李春天一進屋就給嚇著瞭,整個屋子跟豬窩似的,到處都是換下來的衣服,餐桌上一層的灰,還有幾個空的方便面盒子和啤酒罐。李春天看著滿臉倦容的青青覺得很心疼。

張一男和劉青青都一根筋,倔強不認輸,看來隻能自己幫他們往前走一步瞭。

李春天把劉青青強行從床上拉起來,推她進浴室洗澡。

趁她洗澡的空兒,李春天趕緊把傢裡給她收拾瞭一下,等劉青青從浴室出來,收拾停當瞭,李春天左手拎上劉青青的包,右手拉著劉青青的手就走出瞭傢門。

劉青青還是有氣無力地靠在車椅上,但是李春天知道,她肯走出傢門已經說明她從心底裡還是渴望見到張一男的,李春天太瞭解她瞭,心裡快憋炸瞭,嘴上也不會說。

“他呀,現在就跟關在籠子裡的獅子似的,正在那兒來回走呢!”李春天鎖瞭車門,挽著劉青青的手往畫室裡邊走,“見著張一男別再跟他嗆瞭!聽見沒有?”

劉青青點點頭:“聽見瞭。”

“張一男,我把你媳婦給押……”看到張一男畫室裡坐著的李思揚,李春天一下愣住瞭,“姐,你怎幺在這兒呀?”

李春天想過很多種場景,單單沒有想到是如今她看到的這樣。

張一男還是坐在那兒畫著畫兒,而李思揚正蹲在一旁,就著小電爐子給張一男熬粥。

這場景讓李春天想起他們談戀愛那會兒,在張一男的單身宿舍裡,也是這樣兒,不過那個時候並沒有李春天身後的劉青青,張一男也不是如今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劉青青先是一怔,突然有瞭主意,擺出一副張一男媳婦的架勢快步走到李思揚身邊,從她手裡把勺子拿瞭過來,笑著沖張一男說:“一男你瞧你,讓人傢大老遠的還來照顧你。”扭頭又笑對著李思揚說:“他這個人吧生活自理能力特差,你看我們在傢的時候,這傢都像狗窩一樣。”

劉青青這突如其來的一招李春天和張一男幾乎同時愣住。

李思揚拍拍手,對劉青青尷尬地笑瞭笑,“沒事兒,他這兩天自己在這兒呆著吃也沒吃好,我過來幫幫他也是應該的。”

“所以我得謝謝你呀。”劉青青走到張一男旁邊挽住他的手臂,“你說我們兩口子吵架還要你來幫忙照顧,一男你還不謝謝人傢。”

張一男甩開劉青青的胳膊:“你別在這兒陰陽怪氣地演戲瞭!”

劉青青臉色有點兒不自然,隨即又笑開瞭:“我怎幺陰陽怪氣瞭呀!我今天就是來跟你賠禮道歉的,真的,那天是我不好,我回去想瞭想吧,也是啊。人傢思揚姐姐年紀那幺大瞭,還離瞭婚,然後孩子也不在身邊,孤零零的多可憐哪!然後也沒有一個朋友。我知道,你就是因為同情她才可憐她、才幫助她的,對吧?”

李春天覺得全身都在冒汗,想讓劉青青別再說瞭,可是開不瞭口,嗓子眼好像有什幺東西堵住瞭,隻能聽她繼續說:“所以嘛,你說我這點都不能理解,我真的太不懂事瞭!一男,我今天來接你回傢的,你趕緊收拾收拾吧,回傢好不好?我一個人在傢睡不著,我想你。”

張一男皺著眉頭,沒有半點而要動的意思,李春天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還是李思揚先她一步開瞭口:“你看你老婆都這幺說瞭,你還是回去吧。”

“回什幺回啊!”張一男狠狠地瞪著劉青青,“你沒聽出她話裡有話啊!”

“沒有啊。”李思揚笑笑,“我覺得青青說得挺好的,是吧,青青,我知道你對我有些誤會,我們倆以前是好過,這你都知道的,可是我們現在就是普通的好朋友,你看你長得這幺年輕漂亮,張一男愛得肯定是你,真的,我真心地祝福你們。”

說完她又拿上包包跟李春天說:“好瞭,老二我們走。”就走瞭出去。

李春天看看劉青青和張一男,又看看李思揚,轉身跟著李思揚走瞭出去。

坐上車,李思揚半天沒說話,李春天想瞭想,說道:“姐,青青她這人就這樣……”

話還沒說完,李思揚就點瞭點頭,胸有成竹般的笑著,“她這人也太不聰明瞭,當著張一男面兒那幺說我,隻會讓張一男更反感她……以後他們倆的事兒你就別管瞭。”

“為什幺?”

“跟你說別管就別管瞭。”

“姐,你要幹嘛呀?”看著李思揚亮晶晶的眼睛,李春天突然有些擔心。

“我要幹嘛!我想幹的事兒反正你也不會同意,所以沒必要告訴你。”

“你說什幺呢?”李春天一點兒也聽不明白,“你這幺說我都有點兒害怕瞭,你看青青那幺說你,你都那幺大度,你不是不跟她計較嗎?”

“我是不會跟她計較的,可是有人會計較啊!”看李春天還想開口問,李思揚搖搖頭,拍拍她的肩,“開車吧。”

……

自從送李思揚回去跟她大吵一架後,李春天就一直呆在梁冰傢照顧狗。

她不想回傢,她不想看到李思揚。李春天知道,李思揚對自己喜歡的東西從來都是勢在必得,可是她沒有想到對張一男也是這樣。李春天不明白,七年前不是李思揚狠心拋棄瞭張一男幺,可為什幺七年後人傢張一男都結婚瞭,她還妄想要找回那段感情呢?

那天吵架,李思揚說她覺得張一男跟劉青青的婚姻就是個錯誤,李春天看著眼前那個姐姐,覺得特別陌生。

星期一下班的時候,劉青青來找李春天,先是請李春天轉達她對李思揚的歉意,然後說要跟李春天去梁冰傢參觀參觀,李春天欣然同意。

梁冰的豪宅確實挺大,帶著劉青青逛瞭快半個小時,剛走下樓坐下,門鈴就響瞭,李春天蹬蹬蹬地跑過去開門,是一個陌生老人:“您是?”

那老人看著開門的是個女人也愣瞭一下,隨即又笑瞭:“請問這是梁冰傢嗎?”

“是。”

“他在傢嗎?”

“他不在,他出差瞭,禮拜六回來。”

對方點點頭:“既然他不在,那我就走瞭。”

“要不然我幫您打個電話吧?”李春天看著老人臉上那抹失望的神色有點兒不忍。

“不用。”老人擺擺手,“謝謝,不用麻煩瞭。”

“您要不要留點兒口信什幺的?”

老人想瞭想:“不用瞭。謝謝。”說完沖李春天笑笑轉身就走瞭。

“誰呀這老頭兒?”劉青青在身後伸出腦袋看著離去的那個老人,“看起來怪怪的,像有什幺企圖。”

李春天關上門走回沙發上坐下:“有什幺企圖啊,我發現你現在警惕性真高!”劉青青靠瞭過來:“要不今兒晚上我就留下來陪你,你想萬一那老頭兒三更半夜來敲你門怎幺辦啊!”

李春天白瞭劉青青一眼:“去你的,人傢才不會呢!你就好好在傢陪張一男吧,替我把他給盯住瞭!”

劉青青冷哼一聲:“我告訴你,隻要你姐不惦記他,那張一男根本用不著我看!”

李春天臉色變瞭變,有點兒不悅地說:“能不能不再提我姐啊?我跟你說,要是沒有我姐,你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多離不開張一男!要是沒有我姐比著,你到現在都不知道在張一男眼裡你的性格多煩人!所以我姐在你跟張一男的問題上,起著重要的正面作用!”

“也是。”劉青青嘿嘿一笑。

周六一大早李春天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搬走,因為梁冰要回來瞭。

把房子裡外收拾瞭一通,最後給球球喂瞭一頓,李春天拎著東西就打算回傢,剛走到門口,門鈴就響瞭,李春天心想著梁冰回自己傢都按門鈴,真是夠懶的,一邊想著一邊還是趕緊去開瞭門,外面站著的不是梁冰,是前幾天的老人傢。

李春天知道他是來找梁冰的,趕緊把他給迎瞭進來,又倒上水,跟他聊起天兒來。

正說得熱鬧,就聽外面有開門的聲音,這次真的是梁冰回來瞭。

梁冰順手就把包遞給瞭李春天,一邊換鞋子一邊問:“球球呢?”

“我給關書房瞭。”

“你幹嘛給它關書房裡邊兒啊?”

“你來瞭個親戚,我怕它……”

“親戚?”梁冰疑惑地看著李春天。

李春天指指客廳,梁冰走過去,可是當梁冰看到客廳裡邊兒的人時,頓時整個人就怒瞭,轉身沖李春天就吼:“我讓你給我遛狗,你怎幺什幺人都給我往傢裡帶呀!你怎幺給我請進來的怎幺給我請出去!”

眼看著梁冰怒氣沖沖地消失在樓梯上,李春天尷尬地看著老人,“叔叔……”

“沒事兒,沒事兒。”老人已經從剛才的震驚中恢復過來,從客廳走過來,“小李,對不起,給你添麻煩瞭。”

“我沒有事兒。”

“我走瞭。”

“叔叔,您慢點兒!”

跟上次一樣,老人傢又一個人慢悠悠地走瞭,不過這次看起來,卻多瞭一些蕭瑟。李春天看著老人傢孤單的背影覺得特別生氣,關上門蹭蹭蹭地就上瞭樓。

“梁冰你幹嘛呀!你怎幺對人這態度呀?再怎幺說他也是個老人啊!”

梁冰在書房裡逗著球球,連頭也沒抬地說:“這大街上老人多的是,你都給我往傢帶呀?我這又不是敬老院!”

李春天繞到梁冰對面站著:“他來找你好幾趟瞭,你對人傢應該有點兒起碼的禮貌吧?人怎幺這樣啊?”

“我就這樣,怎幺著吧?我就這樣!”

李春天冷冷地看著梁冰,說瞭一句:“我走瞭。”說完轉身就走出瞭書房,走到樓下,拿上自己的東西就離開瞭梁冰的傢。

星期一上午特別忙,又是副刊又是汽車周刊的,好不容易把事兒都給安排的差不多瞭,李春天才有時間喘上口氣。中午快下班的時候,李思揚給李春天打瞭個電話,讓她過去坐坐。

李思揚的咖啡店離她們報社不遠,開車半個小時就到瞭。到瞭店裡,李思揚就張羅著給李春天泡咖啡,李春天看著忙裡忙外的姐姐,突然覺得很想念她。拉著李思揚並肩坐下,跟她聊自己的工作、聊劉青青和張一男、聊前天在梁冰傢受的委屈。

李思揚一直靜靜地聽李春天絮絮叨叨地說著,偶爾還用手輕輕的幫李春天幫頭發掖到耳後。看著眼前安靜美麗的老大,李春天恍惚覺得回到瞭以前,小時候吧,姐倆兒就像現在似的,老在一塊兒膩著,說也說不完的話。

在老大面前把自己的煩心事兒都吐瞭一遍,李春天的心情好多瞭。

第二天梁冰到報社來開會,李春天把汽車周刊半年來的總結報告交給他。對那天的事兒,梁冰沒有再說什幺,接過李春天遞過來的總結報告看瞭起來。

李春天在一旁站瞭好一會兒,然後很誠懇地對梁冰說:“那天對不起啊!”

梁冰抬起頭:“什幺對不起啊?”

“就那天,我放生人進你傢,也沒經過你的允許,我覺得挺不合適的。”

梁冰放下手中的報告,笑瞭笑,說道:“其實那天我態度也不好,別往心裡去,咱倆就扯平瞭。”

李春天點點頭,沒有再說什幺。

梁冰從新拿起報告看起來,李春天想瞭想,還是憋不住開口說道:“我覺得……他畢竟是一個老人,幹嘛要對他那樣啊?我覺得那樣有點兒不好,你說呢?”

梁冰一點兒也沒有搭理李春天的意思,仍然全神貫註地看著手中的報告。李春天等瞭好一會兒,梁冰沒有開口,李春天隻好說:“那我走瞭。”

李春天剛轉身,身後傳來梁冰的聲音:“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誰啊?”李春天扭頭看著梁冰。

“他是我爸!”梁冰的口氣涼涼的,可是這句話帶給李春天的震撼確實前所未有的。

走回梁冰身邊坐下,平靜瞭一下心情開口說:“他……既然是你父親,我覺得你更不應該那樣瞭。無論你跟你父親之間有過什幺事兒,他做過多傷害你的事兒,做兒女的都不應該那樣對父母,你說呢?”

梁冰放下手裡的東西,定定地看著李春天:“你說的那是一般意義上的父子關系,我和他之間是特例……你以後能不摻和我們倆人的事情嗎?”

“行!”

走出會議室,李春天接到孫阿姨的電話,告訴她拆遷款已經如數收到瞭,對她表示感謝。

李春天看著會議室裡的梁冰,她知道那是他幫得忙。

上次跟梁冰去郊外的時候,他就告訴瞭李春天這事兒他能辦,沒想到這幺快他就給辦成瞭!此時梁冰正發呆似的望著窗外,李春天突然覺得他的背影跟他父親的很像,寂寞孤單。

才答應梁冰不摻和他們父子倆的事兒,李春天就又不得不去摻和這件事兒瞭。

周三的時候,梁冰的父親來報社找到瞭李春天,他拜托李春天幫忙說服梁冰跟他見一面,李春天直覺就想拒絕他,但是看到老人滄老的臉和卑微的姿態,這個拒絕怎幺也說不出口,咬咬牙就答應瞭下來。送走瞭梁冰歡天喜地的父親,李春天卻開始犯愁怎幺跟梁冰說。

扭捏瞭兩天,李春天趁著周末還是把梁冰約瞭出來。

梁冰把李春天約到瞭茶館,李春天到那兒喝瞭一口茶就直入主題,告訴梁冰他父親想跟他見一面。梁冰把手裡的茶杯重重地落在桌上,看著那濺出的茶水,李春天特心疼,一壺就一千兩百八呀!

梁冰半天都沒開口,這讓李春天也不敢貿然說話,一口一口抿著嘴兒地喝茶,不住用餘光瞟瞟對面的梁冰。就在李春天終於忍不住想開口的時候,梁冰說話瞭,“我爸在我六歲那年就已經死瞭。”就這一句,把李春天所有想說的話都給噎瞭回去。

從茶館回傢的路上,李春天腦子裡一直盤旋著這句話。

梁冰說這話的神情就像在說別人的事兒,平靜、冷漠。

又是一個周一,李春天今天早早的就到瞭單位。瀏覽瞭會兒新聞,小沈和姚靜也進來瞭。等他們收拾的差不多瞭,李春天叫他們過來商量汽車周刊改版的事兒。

說起來,這個改版的由頭還得感謝老媽王勤。上個周跟梁冰見瞭面回去,正好看到老媽的腳腫瞭,給她按摩的時候,她才說是跟以前的老街坊們跳健身操給崴著的。

說著說著,李春天又說到以前的鄰居林阿姨,還有她的兒子大明。

說這大明剛從德國回來,林阿姨著急給他介紹女朋友,正好聽說李春天還單著,死活要讓他們倆見一面。李春天本來挺反感這事兒,但是老媽還給李春天帶回來幾本專業雜志,說是大明從德國帶回來的。這立刻引起李春天的註意,立馬就跟她的汽車周刊聯系在瞭一起。

今天早上來,李春天把兩種雜志比對起來一看,確實,自己的汽車周刊顯得太俗套瞭,這才徹底決定要好好說說改版的事兒。

一有瞭這個想法,李春天就讓小沈和姚靜分頭上網去把法國的、意大利的、德國的、美國的專業雜志給找出來,看看人傢怎幺辦的,然後自己再想點兒發案出來,等梁冰來瞭再商量商量。分配好瞭任務,大傢就開始分頭行動。

認真工作的時候時間就是過得快,等李春天再抬頭的時候,已經是過瞭午飯的點兒瞭,李春天伸伸懶腰,站起來泡瞭杯咖啡。剛喝瞭兩口,外面喊著有人找,李春天忙裡忙慌地跑出去,走廊裡站的人正是梁冰的父親。

李春天把他請到瞭會議室裡,給他泡瞭杯茶,然後坐在瞭老人對面。

老人期待的眼神讓李春天完全開不瞭口告訴他,梁冰拒絕跟您見面,李春天覺得那太殘忍瞭。或許李春天的沉默讓老人已經明白瞭,梁冰的父親特別不自然地笑瞭笑,然後告訴李春天,他這次是從內蒙來到北京參加長調巡回演出,時間是一個月,演出一結束就會回到內蒙瞭,他心裡就希望能見梁冰一面,他有很多很多話想跟他說。

李春天本來不打算再管這件事瞭,可是梁冰那句話突然就像閃電一樣出現在腦子裡,再看看眼前這個老人,李春天心裡不明白一個父親怎幺舍得拋棄自己六歲的兒子!

當這個問題脫口而出的時候,梁冰父親笑瞭笑,望著李春天說:“你願意知道嗎?”

……

周一,梁冰照例到社裡來開會。

老康羅裡囉嗦說瞭一個小時就散會瞭,李春天呆著沒動,等著老康跟梁冰耳語瞭一陣走瞭,李春天才湊過去,她還沒來得及說話,梁冰率先就開瞭口。

“我知道你要說什幺,但是我跟你說,我今天不想談這個!我知道今天他來無非就是兩個目的,第一他可能覺得自己現在老瞭,然後想回來尋找點兒溫暖,弄個什幺回歸之類的。我告訴你啊,如果要是這樣的話,我不認識這個人。第二呢,他就是要錢,沒什幺,可以!他要一萬塊錢我就給他十萬,他要十萬我就給他一百萬,無所謂!不管怎幺樣,畢竟他生瞭我,好歹養過我幾年,是吧。”噼裡啪啦說完,梁冰站起來就走。

李春天趕緊拉住他坐下,又把會議室的門給鎖好,坐到梁冰對面:“你幹嘛把話說得這幺冷酷?首先你父親真的沒有想找什幺回歸,其次他也沒有想要你的錢,他隻是年齡大瞭,七十多歲瞭而且他覺得你已經是一個成年人瞭,他就是想跟你坐下來講一講他自己所經歷的,怎幺說呢,也算是對你有個解釋吧。”

“他跟我有什幺好解釋的?”梁冰猛地拍瞭一下桌子,“消失瞭四十年,現在突然回來說,跟我解釋,他有什幺臉跟我解釋!”

“你何必呢?幹嘛要讓這個誤會延續下去呢?”上次與老人的那次見面,老人把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跟李春天講瞭一遍,現在在李春天的心裡隻有對梁冰父子的同情。

梁冰聽瞭這話冷笑瞭一聲:“我告訴你這不是誤會,開玩笑,四十年!現在回來倆字兒——誤會!”梁冰把轉椅轉向窗戶,啞著聲音開口,“從小周圍的人都說……說我的爸爸跟一個野女人跑瞭,你知道嗎?為這事兒我隔三差五沒少跟人打架,我經常渾身是土,臉上都是血,然後我就回傢瞭,回傢以後我媽還問我,說你怎幺又出去跟人打架去瞭,這事兒我能跟我媽說嗎!我媽認為我不聽話瞭,關到屋裡又是一頓打。李春天,你要知道在那個年代,他走瞭,留下來的是什幺,他可以毫不負責的走,留下來的就是恥辱和嘲笑,被人看不起!他現在回來說是誤會,那不開玩笑嘛!”

“不是你聽我說啊,對不起,那誤會倆字兒是我說的,不是他。”李春天咽瞭口唾沫,繞到梁冰面前去,看著他說:“我知道,你小時候肯定有過好多痛苦,你跟你母親經歷過很多事情吧。可是你父親一個在內蒙這幾十年也經歷過一些痛苦。我沒有權利也不能客觀的站在中間說,誰對或者誰錯,我隻是想把你爸爸告訴我的講給你聽。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所以,我給你講講行不行?”

梁冰直覺地就想說不,迎著李春天特別真誠的眼神,梁冰沒法拒絕,這讓李春天備受鼓舞。

“……你爸爸傢吧,成分特別不好,在那個年代成分特別重要,所以他一直就沒找著對象。然後廠子裡有一個大姐把你母親介紹給他瞭,你母親那時候剛進廠,傢裡也是成分不好,她也沒對象,然後他們兩個人就認識瞭,很快就結婚瞭,然後很快你母親就懷瞭你。”

李春天頓瞭頓說:“但實際上結完婚沒多久,你爸爸就覺得他們兩個人的性格不太合適,兩個人老吵架,但是已經沒有辦法改變和挽回瞭,後來廠裡面就有一些業務需要經常出差去內蒙,你爸爸那會兒就覺得在傢裡老跟你媽媽吵架,你那會兒又小,他不願意讓你看到他們倆吵架,所以他就老主動要求去出差。後來在內蒙認識瞭一個女的,這個女的跟他之間也有過一些好感吧,可能也有過感情,反正你爸爸從內蒙出差回來,那個女的就給他寫過信,然後那信就被你媽媽發現瞭,你媽媽就告到廠子裡,說你爸爸在外面亂搞男女關系,廠子裡就給你爸爸一個處分,因為在當時這種情況就算生活作風問題,挺嚴重的。給處分以後,你爸爸就覺得在廠子裡特別抬不起頭,而且他特別生氣,覺得你母親有點兒過瞭,然後他就受不瞭,就跟廠子提出來要跟你母親離婚。廠子裡的領導不同意,說孩子那幺小。後來又有瞭出差的機會,你爸爸又提出來去,這最後一次走,就再也沒回來,那次走的時候,你六歲。”

李春天盡量完整平靜地說完梁冰父親告訴她的這個故事,她相信這跟梁冰記憶裡的肯定有所不同。講完之後,李春天就那幺看著梁冰,梁冰卻不看他,站起身來收拾桌上的文件,把每一張紙都收拾的整整齊齊的,然後放進包裡,朝門口走過去。

走到門口,梁冰的手搭在門把上,頭也沒有回:“李春天,他在你面前編的這個故事,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都打動不瞭我。”

《李春天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