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全傢福

糧店門口排隊的人越來越多,物價一天好幾漲,糧店的老板幹脆掛出瞭“售罄”的牌子囤積居奇,後來連煤也買不到瞭。

“政府簡直成瞭土匪,變著法兒地琢磨老百姓口袋裡的錢!”姥爺也坐不住瞭。

“老爺,您說政府發行金圓券是為瞭從老百姓身上圈錢?”趙姨雖然親身體會到瞭物價飛漲,可還是不明白。

“政府強制收兌市民手中的黃金、白銀和外匯,可老百姓換回來的金圓券不到一個月就貶瞭值。這不是搶是什麼?”姥爺生氣地說。

“哦,有點兒明白瞭。”趙姨拍著腦門子,“這金圓劵名字雖然好聽,可是根本不值錢呀!”

“那就把金圓劵當擦屁股紙用!一群混蛋!”姥爺越說越生氣。

這天,我和劉渝平路過安定門內大街,看到天德糧店門口圍著黑壓壓的一群人。

我倆好奇地鉆進去,發現是一群七十兵工廠的工人正在給糧食過秤,一名工人看到我倆,趕忙說:“快回傢通知你們傢大人,過來購糧。”

“有糧食瞭?”我問。

“糧食一直都有,可糧店老板黑瞭心,把糧食埋到院子裡,老百姓都快餓死瞭,他們卻對外謊稱糧食賣完瞭,好把糧價抬上去。”一名工人快速地說。

我和劉渝平趕緊往傢跑。

有人就在街上喊:“快去天德糧店買糧食,還是兵工廠的工人有辦法,把糧店的無良商人給治瞭!”

我們也許是跑得太急,進胡同口的時候,差點兒踢到一對叫花子。

那對叫花子就坐在胡同口。

“小兔崽子,眼睛瞎瞭!”其中一個叫花子惡狠狠地罵道。

“對不起。”我連忙道歉,低下頭看瞭一眼那人。

那人長得很兇,滿臉橫肉,不像叫花子,倒像是個痞子。

見我看著他,他竟抬起手上的棍子,做出要打我的樣子。

我趕緊拉著劉渝平朝邊上一閃,才躲瞭過去。

“咱們胡同之前從來沒來過叫花子呀。”我和劉渝平都有點兒納悶,又回頭看瞭他們一眼。

回到傢,趙姨一聽有糧食瞭,趕緊讓老劉去買,還沒出門就碰上瞭郝俊傑。郝俊傑焦急地說:“我過來就是通知你們千萬別去,已經開始抓人瞭。”

他正說著,“咚咚咚”,門口響起瞭拍門的聲音,很急的樣子。

拍門的是個大學生,他不理我們,隻說是要見嶽傢騏的傢長。老劉反應很快,他擔心大寶的安全,就說有什麼事情先跟他說。

可那人卻偏不說,兩人竟一下子僵持起來。

“我是嶽傢騏的二舅,他父母在城外清華大學教書,有什麼事就跟我說吧。”就在這時,二舅走瞭過來。

“嶽傢騏和幾個同學在學校裡被軍警拘捕瞭,聽說關在炮局監獄。不過請你們放心,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救他們出來。”那人終於說瞭出來。

“我傢大寶犯什麼法瞭,他們幹嗎要抓他?”姥姥一邊捂著胸口,一邊著急地說,不知什麼時候,她也來到瞭門口。

“媽,您先別急。”二舅勸著她。

“老人傢,嶽傢騏同學什麼法都沒犯,他是一個有正義感、有骨氣、有血性的學生領袖。”那大學生也安慰姥姥。

“快想轍把大寶救出來!”這時姥爺也出來瞭。

“爸,媽,你們別急,我給我哥去電話,他是警備司令部的,肯定有辦法。”二舅的話讓姥姥姥爺稍微放寬瞭心。

“早知道就不應該放他回學校,在傢待著就不會被抓。”姥爺後悔地說。

“爸,其實那天我就想說,但還是忍住瞭,今天這話我必須得說,大寶是個上進的年輕人,為瞭國傢的未來,他要是不挺身而出,我覺得他不配當我外甥。”二舅說道,“我就是覺得他們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不能白白地犧牲。”

“茍利國傢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我突然想起二舅教我和劉渝平背誦的那句詩,便念瞭出來。

二舅沖我豎起瞭大拇指。

“快給你哥去電話,他要是不救,我就到炮局監獄門口坐著去。”姥爺激動地說。

姥姥一個勁兒地用手絹擦著眼淚。

就在這天傍晚,門房老劉突然跑瞭進來:“大少爺把大寶帶回來瞭!”

老劉的話剛說完,大舅就領著大寶走進瞭院子。

大寶臉上掛著彩,看樣子挨瞭打。

“大寶,疼嗎?”姥姥立刻撲瞭上去,心疼地用手摸著大寶的臉。

“大哥,疼嗎?”劉渝平也關切地問著。

“這點兒傷算什麼?”大寶笑著說。

“大小子,他們竟敢打你外甥!”姥姥生氣地沖大舅說。

“打算是輕的瞭,要不是有我……”大舅無奈地說,“為瞭救大寶,我這臉都不要瞭,可這臭小子還死活不願意出來,說是要和同學們一起坐牢。”

“劉長官帶著一個加強連去瞭炮局監獄門口,沖裡面喊話,如果不讓他替大寶坐牢,他就把監獄平瞭。這回可鬧大瞭!”張貴發摘下軍帽,擦著汗說。

“關起來,說什麼也不能再放出去瞭!”我第一次看到姥姥這麼狠心地說話。

“關什麼關?我看該關的是政府!”姥爺說得比姥姥還狠。

桃花眼和藍眼睛正在輪流孵蛋,小鴿子馬上就要孵出來瞭。

二舅說,一旦小鴿子出生,我們就不用擔心藍眼睛飛回去瞭,就可以把它從死棚中放出來,因為藍眼睛在北平有瞭自己的傢,有瞭自己的孩子,它就不會離開瞭。

二舅還說,桃花眼和藍眼睛的孩子一定會更加優秀。

大街上明顯多起來的不僅僅是國軍士兵和警察,崗哨也多瞭起來。我和劉渝平上下學都要經過一個崗哨,那個崗哨在一個平房頂上,用很多沙袋壘成一圈。每次走到這裡,我和劉渝平都會往上看一會兒端著卡賓槍站崗的士兵。

但今天放學路上,劉渝平突然問我:“為什麼要在這裡設崗?”

“因為這裡是商業中心,隆福寺、東四牌樓附近商傢很多,有很多物資,這附近的胡同裡還住著不少軍事將領和軍屬,所以要設崗。”我回答說。

“你怎麼知道的?”劉渝平問。

“你爸房間裡有不少軍事書籍,我從書裡看到的。”我回答。

“我外公傢裡的書更多。”劉渝平自豪地說。

“老是外公外公的,真別扭。”我無奈地說,劉渝平始終改不瞭南方人的叫法。

“嘿嘿,叫慣瞭,估計我們回南京後,外公還會埋怨我怎麼學瞭一口京片子呢。”劉渝平不好意思地說。

“回南京?”我驚訝地問,“你們要回南京?”

“噓——”劉渝平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神秘地說,“我媽說,外公來信瞭,讓我們回南京,讓我爸也一起回去,說給他準備瞭國防部的官職。”

劉渝平的話讓我很失落,我覺得一下子失去瞭很重要的東西。

我看著劉渝平,劉渝平也看著我。

“你願意離開北平嗎?”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問他。

“當然不願意!”劉渝平說,“北平有你,有爺爺奶奶。”

“那你就不要走瞭。”我求著劉渝平。

“可我也舍不得外公外婆,外公外婆來信說很想我。”劉渝平為難地說。

“姥爺傢房子多,把你外公外婆都接來!”我說,“我來跟姥爺說。”

“外公傢的房子也很大,就在玄武湖邊上,你們也可以搬過去住。”劉渝平說。

我搖搖頭。

“我媽不讓我跟任何人說。”劉渝平叮囑我說。

“好,我不說,我保密。”我答應著。

“拉鉤!”劉渝平把手伸瞭過來,蹺起小拇指。

我猶豫不決地把手伸瞭過去,用小拇指鉤住瞭劉渝平的小拇指。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劉渝平一邊大聲說,一邊用力地搖晃著小拇指。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我不情願地說著。

我沒有心思再去看站崗的士兵,拉著劉渝平回傢瞭。

進瞭院子,正好碰到姥爺在逗八阿哥。

見我和劉渝平回來,姥爺看看我倆,然後對八阿哥說:“快說,我這幾天一直教你什麼來著?”

八阿哥先是側頭看瞭看姥爺,然後又看瞭看我和劉渝平。

“叫呀。”姥爺催促著,“剛才還叫得好好兒的呢。”

八阿哥眨瞭眨眼睛,突然張瞭張嘴:“大寶、二寶、劉渝平。”

“哈哈!”劉渝平和姥爺同時高興地笑瞭起來。

“八阿哥,大寶、二寶、劉渝平。”劉渝平逗著八阿哥。

“大寶、二寶、劉渝平。”八阿哥真不禁逗,又開口瞭。

“哈哈!”劉渝平和姥爺又一起笑瞭起來。

這個時候,二舅走進瞭院子。

“二叔,我爸最近怎麼老不回傢呀?”劉渝平問。

“事兒多唄。”二舅說,“等你爸回來,你讓他多陪陪你和你媽,別老出去。”二舅給劉渝平出著主意。

“我爸才不聽我和我媽的呢。”劉渝平委屈地說。

“是呀,你爸他誰的話都不聽……”二舅的話還沒說完,趙姨就屁顛屁顛地跑瞭過來,興奮地喊著:“小鴿子孵出來瞭,剛孵出來!”

“我看看,我看看。”劉渝平說著就往東後院跑。

“小祖宗,不能去,別驚著鴿子!”趙姨去攔劉渝平,卻根本攔不住,她追著劉渝平跑,邊追邊說,“動靜別太大,仔細聽,你能聽到小鴿子‘嘰嘰嘰’的叫聲。”

“嗆啷——嗆啷——”

這個時候,院外的胡同裡傳來瞭打喚頭的聲音。

二舅剛剛邁出去的腿又收瞭回來,他一摸腦袋:“頭發長瞭,該剃瞭。”說著就往院外走。

那打喚頭的聲音卻突然不響瞭。

二舅的腳剛跨過垂花門,一聽到那聲音不響瞭,又趕緊收瞭回來。

這時,我們突然聽到胡同裡傳來凌亂的腳步聲,有人在喊:“抓住他,他是共產黨,別讓他跑嘍!”

我趕緊跑到門口,從門縫裡往外瞅,一個叫花子從門外一閃而過,很像是之前我和劉渝平在胡同口碰上的那個叫花子。

老劉也跑到門口,把頭伸出門外瞅著,他一邊瞅,一邊自言自語:“我的乖乖,那個叫花子在追剃頭匠,說是在抓共產黨呢。”

這個時候,二舅嚴肅地說道,“老劉,別亂說!”

“砰!砰!”

二舅的話剛說完,胡同口響起瞭槍聲,老劉嚇得一個激靈,但腦袋依舊在往門外看。

“砰!砰!”

又是兩聲槍響。

“老劉,快回來,當心流彈傷著你。”二舅一邊擔憂地說,一邊示意我們都蹲下身子。

這個時候,我們發現老劉的身體已經開始發抖,他挪動著身子,顫顫巍巍地把頭縮瞭回來,一屁股坐到瞭地上。

我們驚訝地看著他,想從他的臉上得出答案。

終於,他抬起瞭頭,看著二舅說:“剃頭匠被打死瞭!”

二舅的拳頭狠狠地砸在瞭青磚墻上,我看到鮮紅的血從他的手上流瞭出來。

秋天的空氣中帶著一股果香,像檳子果,又像是鴨梨。

劉渝平的外公來電報瞭,說會有飛機來接他們走。

我沒有心思上課,眼前總是晃動著劉渝平的影子。

這些天,我覺得日子過得太快,期望著時間走得慢一點兒,太陽慢點兒落下去,月亮慢點兒升起來。

但日子就這樣飛快地過去瞭,劉渝平和大舅媽就要離開北平瞭。

送他們走的前一天,所有人都回來瞭,父親、母親、二舅還有大寶,大寶的臉上還帶著傷疤。

大傢都在等著大舅回來。突然,老劉跑進院子裡喊:“大少爺和張貴發在胡同口揍那倆叫花子呢!”說完又補充瞭一句,“揍得好!”

“走,咱們看看去!”二舅擼起袖子就往外面走。

大傢都出瞭院子。

胡同口停著大舅那輛綠色的吉普車,車邊上圍著一圈看熱鬧的街坊。

看到我們走過去,他們都很知趣地讓開瞭一條路。

大舅手裡握著一把左輪手槍,指著兩個倒在地上的人,說:“以後老實點兒,再敢放肆的話,我手上這把槍可饒不瞭你們!”

張貴發不時地用腳踢著其中的一個。

看到我們走過來,大舅厲聲喝道:“趕緊滾蛋!”

這兩個叫花子還真聽話,他們從地上爬起來,狼狽地朝大街上跑去。

街坊們都哄笑起來。

“哥,老張,打得好!”二舅朝大舅和張貴發豎起瞭大拇指。

吃飯的時候,大傢都努力避免說話,爭著給劉渝平和大舅媽夾菜。

“二叔,您能送我一對小鴿子嗎?”劉渝平看著二舅,突然說。

“當然可以。”二舅撫摸著劉渝平的腦袋,“說吧,要哪對?”

“藍眼睛和桃花眼的孩子。”劉渝平說。

“真識貨!”二舅沖劉渝平豎起瞭大拇指,“二叔之前教給你的訓鴿方法,你都記住瞭嗎?”

“有些記住瞭,有些沒記住。”劉渝平答道。

“沒關系,沒記住的,我寫信告訴你,你要來信匯報小鴿子的訓練情況。”二舅故意輕松地說。

“好,謝謝二叔!”劉渝平非常高興。

不知道為什麼,劉渝平越是高興,我就越是傷心。

大傢正說著,趙姨走瞭進來:“大北照相館的人在門口,老爺說,上次拍的那個全傢福不全,這回再拍一次。”

“沒錯,上次拍的全傢福確實不全,差嫂子和劉渝平。”二舅說,“這次才算真正的全傢福。”

於是,在照相師的指揮下,大舅和二舅從屋裡搬出瞭四把椅子。

“二寶、劉渝平。”姥爺招呼著我倆,“你倆坐中間。”

“啊?”我愣住瞭。

劉渝平卻高興地喊著:“好!”

姥爺讓劉渝平挨著他坐,我挨著姥姥坐,大寶站在姥爺身邊。

後面是父親、母親、大舅、大舅媽和二舅。

看到大傢都坐好瞭,攝影師努力調節著氣氛,說道:“大傢都笑一笑。”

我感覺大傢都在很努力地笑著,我也很努力地去笑。

隻有劉渝平,“咯咯”地笑出聲,露出一對門牙,傻呵呵的模樣,很開心。

送劉渝平走那天,姥爺依舊早早地坐在餐桌旁,見到劉渝平來瞭,姥爺用筷子往劉渝平的小碟子裡夾瞭兩個煎雞蛋,一邊夾,一邊說:“多吃點兒。”然後就一言不發地看著劉渝平。

我吃不下去,隻是草草地喝瞭一碗小米粥。

劉渝平沒心沒肺地吃著,仿佛眼睛裡隻有小米粥、煎雞蛋、糖火燒和醬菜。

“慢點兒吃,別燙著。”大舅媽提醒著劉渝平。

大舅往劉渝平的小碟子裡夾瞭一個糖火燒,說道:“再吃一個火燒。”

“嗯。”劉渝平嘴裡一邊嚼著糖火燒,一邊答應著。

“我今天不去送你們瞭。”姥爺突然說。

“就是,我說您也別去瞭,齁遠的。”大舅表示贊同。

“我去送。”姥姥說。

“媽,要我說,您也別去瞭,就送到胡同口就成瞭。”大舅勸著。

“不成,當然要去送。”姥姥堅決地說。

大舅低下頭喝粥,不再吱聲。

母親勸姥姥:“南苑機場太遠瞭,您身體不好就別去瞭。”

姥姥不說話瞭。

“我要去送劉渝平。”我鼓足勇氣說。

大人們之前的談話,我是被排除在外的。

“你吃完早飯,還要上課呢。”母親說道。

“我不想上課瞭,我要去送劉渝平。”我把筷子放在桌子上,認真地說。

“不行!”母親嚴肅地說。

“您不讓我去送劉渝平,我就是去上課,也無法專心聽講。”我陳述著理由。

“讓二寶去吧。”姥姥替我求著情。

“可……”母親剛要反駁,大舅也說話瞭,“姐,就讓二寶去送劉渝平吧。”

母親看瞭我一眼,不再說話,算是默許瞭。

早飯後,二舅帶著我和劉渝平來到東後院鴿棚裡的死棚前。

藍眼睛和桃花眼的兩個孩子已經可以飛瞭。

二舅從工具房裡找出一個柳條籠子,將兩隻小鴿子先後抓住放瞭進去,然後把柳條籠子拎出瞭鴿棚。

藍眼睛和桃花眼不安地在鴿棚裡走來走去,看著柳條籠子裡的兩隻小鴿子。

“這個柳條籠子夠寬敞,等到瞭南京你外公傢,找人做一個鴿棚。”二舅囑咐道。

“嗯。”劉渝平答應著。

二舅說完,又進瞭工具房,出來的時候,手裡拎著一個小佈口袋。

“小袋子裡有兩個小木碗,還有就是玉米粒,摻瞭點兒綠豆。在飛機上可以喂喂它倆。好在飛的時間不長。”二舅接著囑咐。

“嗯。”劉渝平答應著。

二舅又從衣服的口袋裡取出一個硬皮的小筆記本,遞給劉渝平:“這是我整理的訓鴿法,做瞭簡化,就是為瞭讓你能看得懂。”

“謝謝二叔。”劉渝平接過小筆記本,“我一定會訓好鴿子的。”

當張貴發指揮著兩名士兵把行李搬到車上的時候,劉渝平和大舅媽離開的時刻終於到瞭。

“為什麼爺爺不去送我們?”雙手抱著柳條籠子的劉渝平突然問我。

“也許姥爺身體不舒服吧。”我自己琢磨瞭一個理由。

其實早上姥爺說他不去送劉渝平的時候,我心裡也覺得很奇怪。

我和劉渝平走向張貴發開的第一輛吉普車,張貴發看著劉渝平,玩笑地說:“別人運走的都是金銀財寶,你倒好,從北平帶走倆鴿子。”說完,就要從劉渝平手中接過柳條籠子。

劉渝平搖瞭搖腦袋,緊緊地抱著柳條籠子。

“讓他自個兒抱著吧。”大舅媽對張貴發說。

張貴發點瞭點頭,坐上車,將吉普車發動起來。

這時姥爺突然來到吉普車旁。

劉渝平看到姥爺,連忙把柳條籠子交給我,然後沖到姥爺懷裡:“爺爺!”

“平兒!”姥爺彎腰緊緊地抱住瞭劉渝平。

“爺爺,奶奶,我會想你們的。”劉渝平說。

“爺爺奶奶也會想你。”姥姥擦著眼淚說。

一旁的母親、趙姨和秀兒也都流著淚。

“我以為咱傢不會再有分離瞭,可哪兒承想,這才幾年呀?”姥爺無奈地搖著頭說。

我看到姥爺的眼圈紅瞭。

“平兒,該上車瞭。”大舅在一旁提醒著。

“走吧。常給爺爺奶奶寫信。”姥爺嘆瞭一口氣,說道。

“嗯。”劉渝平答應著,從我懷裡拿過柳條籠子,鉆進瞭吉普車。

我也從另外一側上瞭車。

“爺爺,奶奶,再見!”劉渝平沖姥姥姥爺揮著手。

在吉普車揚起的塵土中,我看到姥爺的眼淚掉瞭下來。

我終於知道姥爺為什麼不去南苑機場送劉渝平瞭。

《正陽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