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在細微處發現真相,我要在黑暗裡見到光明,投進瞭大海我就是一滴水,進入瞭沙漠我就是一粒沙。
我無處不在,所以世界對我沒有秘密,我無所不能,所以聽到瞭風的聲音,見到沙漠的暴虐,明白青草的囈語,並且,在最深的地獄觸摸到瞭最光明的繩索——獻給曲卓。
曲卓的酒意很快就消散瞭,拭去瞭淚水,被沙漠的風沙磨礪的有些粗糙的面容迅速的恢復瞭冷靜,大唐對西域的統治是不完整的,也是非常薄弱的。
大唐的鐵騎到處萬人跪拜,鐵騎走瞭之後,西域依然是胡人的天下,在這裡醞釀著無數的陰謀,他們想自立,他們想稱王,他們甚至在做著攻破長安的美夢,並且不懈的朝著這個方向前進。
他們看不起那些懦弱者,認為離開就是對祖先最徹底的背叛,西域曾經被無數的中原王朝統治過,那些中原王朝不過是一場大洪水,洪水過後,露出地面的依然是石頭,他們以石頭自居,潛伏下來耐心的等待著大唐這股迅猛無比的洪水慢慢滲進砂礫,西域是他們的樂園,這些人從來都這麼認為。
繭娘將孩子的被子掖好,舉著一盞油燈隨著曲卓來到瞭倉庫裡,倉庫裡吊著兩頭洗剝好的肥羊,這是明日的食材,推開一個笨重的櫃子,曲卓接過繭娘手裡的油燈率先走進瞭櫃子後面的黑洞。
洞裡非常的幹燥,也非常的幹凈,三口樟木箱子齊齊的擺在這裡,掏出鑰匙打開第一口箱子,曲卓仔細的檢查著箱子裡那些紙張的完好情況,這裡面全是他親手做的記錄,有些是最神秘的傳說,有些事從牧羊人那裡聽來的歌謠,還有一些是對一些事件的分析,狄仁傑之所以確定樓蘭人就在附近,最大的依仗就是曲卓關於樓蘭人的描述。
“ 這是一個懦弱自私的民族,他們隻會向旱獺一樣的藏起來,沒有必死的作戰決心,也沒有澎湃的激情可以讓他們做出遠征的決定,他們會砌高高的圍墻把自己圍起來,想要靠時間慢慢的化解他們的危機。”
有瞭這段話,狄仁傑才開始有目的的一步步逼迫樓蘭人現身,果然在樓蘭城找不到結果之後,在挖掘太陽墓的時候,思想簡單的樓蘭人終於出現瞭。
沙漠裡的強盜因為有馬,他們又被稱之為馬賊,或者沙盜,他們才是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每當一個城邦開始興盛起來他們就會過來劫掠,卻不會毀掉城市,也不會過多的殺傷這裡的居民,他們清楚的知道沒瞭這些羊一樣的人群,他們也會被活活餓死。
這是狼和羊的關系,也是天地間最質樸的一個道理,在這裡被完美的遵循著,不管是羊群,還是狼群,都將非常的肯定這種關系。
西域的城市是脆弱的,每當一個城市發展到瞭極致,剩下的隻能是毀滅,樹木被砍伐幹凈,土地被耕種的在也長不出糧食,這座城市的壽命也就到頭瞭。
大名和鼎鼎的統萬城在赫連勃勃的野心之下也隻興盛瞭三十二年便迅速地衰敗瞭。所以在西域一雞死一雞鳴為常事而。
西域的順民將自己的妻子送給馬賊一年,然後再接回來繼續過日子,這在漢地被認為是奇恥大辱,在這裡卻不然,他們平靜的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不但個人如此,城市的貴族們將自己的城池送給馬賊收一年的稅也不算是什麼大事。
混亂,混亂,極度的混亂,沒有人給他們一個有序的環境,也沒有人出來維持這裡的秩序,隻有戰刀才是決定一切公理的唯一手段。
曲卓檢查完瞭三口箱子,又小心地合上,掛上鎖,舉著油燈從洞裡鉆出來,和繭娘一起將櫃子推回原來的地方,繭娘很小心的清掃瞭推拉櫃子產生的痕跡,夫婦二人這才回到瞭臥室,兩個孩子依舊睡得香甜,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傢裡到底發生瞭什麼事情。
“哥哥,我們什麼時候能回長安?娘的墳塋也該修整瞭,南兒改到識字的年齡瞭,您總說自己的學問不好,在這個破城池裡,還有比您更博學的人麼?“繭娘幫著曲卓脫掉外衣,憂心忡忡的問。
曲卓洗瞭手,小心的看著熟睡的兩個孩子笑著說:“很快瞭,雲侯的大軍已經到瞭北庭,等到他來到鄯善就是我們隨著大軍離開的日子。
吏部敘功,我這次怎麼也能連跳三級,不到三十歲就官至六品下,國朝罕見啊,到時候我就請命做一方的地方官,最少也該是別駕,就算去不瞭地方,在部堂怎麼也該是六品的郎中。陛下從來不會虧待有功之臣,到時候就把南兒送進玉山學堂,學上幾年就會直接進入書院,曲傢再也不會是奴隸人,也不會有人說曲傢的屈辱往事,可惜娘命薄,見不到啊。“
夫妻二人正在說話,忽聽得窗外的道路上有急促的馬蹄聲響起,曲卓怵然一驚,一口吹滅瞭蠟燭,側著耳朵傾聽外面到底發生瞭什麼事。
馬蹄聲越來越密集,片刻功夫,城主府方向就傳來喊殺聲,透過窗欞往外面偷看,隻見城主府冒起瞭大火,戰事進行的非常激烈。
一隻流矢帶著風聲咄的一聲釘在窗欞上,曲卓小心的將那支箭拔瞭下來,借著外面的火光,觀察手裡的這隻箭,箭桿上刻著一隻老鷹,見到這隻老鷹,曲卓連忙就把繭娘和兩個孩子帶到密室,再一次推開櫃子,讓她們母子三人進去,自己又推回櫃子,小心的消除瞭痕跡,這才回到瞭大廳裡等著飛鷹族的人來敲門。
隨著城主府的火光漸漸熄滅,鄯善城裡的人傢卻響起瞭哭嚎聲,飛鷹族從來都不會放過任何劫掠的機會,男人在哭泣,女人在發抖,有些人傢還有慘叫傳過來。
曲卓嘆瞭口氣,拿火筒吹著瞭灶火,取過一隻羊,放在案板上飛快的分解,等到水開的時候就把羊肉一股腦的倒進大鍋,開始旺火煮羊湯。
才把調料和木棒放進去,他傢的們就震天響瞭起來,一夥子彪悍的胡人拿火把點著瞭墻上的燈火,就坐在桌子旁邊大聲的喊叫著要曲卓端羊湯上來。
“尉遲傢的小夥子急什麼,羊肉已經下到鍋裡瞭,再心急也要等到肉熟瞭才成,我在長安的時候就聽說過尉遲傢的一個年輕人,非常的瞭不得,畫的一手好畫,已經是大唐皇帝的離不瞭的心愛之人,你們怎麼還不去長安投奔他,反而把鄯善城的城主給幹掉瞭。“
這些飛鷹族人其實都是於闐人,尉遲是他們的國姓,而尉遲乙僧的大名曲卓還是知道的,大小尉遲的畫技早就名動長安瞭。
說到尉遲乙僧這些人都沉默瞭一下,一個最為健壯的胡人拍瞭一把桌子道:“他是他,我們是我們,我們是天山下的雄鷹,不會落到唐人的城池裡去。你的女人呢?“
曲卓揭開大鍋,攪著大鍋裡的羊肉說:“我還想問問你們,她晚上的時候去瞭城主府,如果你們見到瞭,就還給我,我給你們多煮一鍋羊肉。“
那些胡人頓時大笑起來,指著還有明滅火星的城主府對他說:“族長說鄯善城的城主是一頭沒用的犛牛,隻會吃肉和睡女人,所以我們就一把火把城主府給燒瞭,你女人估計也被燒成灰瞭吧?哈哈哈,把肉煮得香一些,三個月後我從那些女人堆裡給你找一個帶崽的,你一次能得兩個,哈哈哈。“
曲卓從鍋裡撈出一大塊肉,放在木盤子裡就端瞭過來,除瞭一把磨細的青鹽,什麼都沒放,這些胡人抽出腰裡的手叉子,就開始分割這些還帶著血絲的肉塊,蘸上青鹽嘻嘻哈哈的吃得極為痛快。
“我這裡還有些酒,你們要不要,不過需要付錢,如果你們三個月後還來,能不能給我帶點青鹽回來,我這裡不多瞭。“
一個吃的滿嘴流油的胡子放下手裡的肉塊說:“說不好,聽說大唐的軍隊又來瞭,這一次來的是一個狠角色,吐谷渾的長老說,這個人是魔鬼,而且是最兇惡的,最強大的魔鬼,要我們趕緊搶一些糧食和牛羊就迅速趕到阿拉木圖去,在這個魔鬼到來之前我們就要走遠路瞭,所以,青鹽的事情你就不要想瞭。“
“昨天還聽說吐蕃的漢子準備去找那個魔鬼的晦氣,他們的人很多說不定就能殺死那個魔鬼,你們沒必要走,都走瞭,我的生意就沒辦法做瞭。“
曲卓才說完,那些胡子齊齊的放下手裡的肉塊大笑起來,一個年長的胡子指著曲卓大笑道:“吐蕃人都是些蠢牛,大長老隻是告訴瞭他們吐蕃大相在唐國所受的屈辱,他們就嗷嗷嗷叫著要去殺死魔鬼,大長老說,這些吐蕃人不會有一個人活下來,那個魔鬼是魔王,聽說他把東邊的一個國傢殺的一個人都沒瞭,聽說那個國傢的人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