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傢庭藥房隻是個小店鋪,在博斯看來主要靠按處方拿藥維系。商店前半部分是三條不長的貨架和它們之間的過道,架子上放著與傢庭治療和護理相關的零售品,基本上都是從墨西哥進口,上面標著西班牙語。店裡沒有賣賀卡的架子,沒有糖果售點展示,也沒有售賣蘇打水和飲用水的冷藏箱。這傢藥店和遍佈城市各處的連鎖藥店一點也不一樣。

藥店的整個後墻才是真正的藥房,櫃臺設在藥品儲存區的前面,還有一塊用來按方配藥的工作區。藥店前半部分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店裡犯罪行為的影響。第一具屍體是一名男子,看起來五十歲出頭。他躺在櫃臺後面,雙手向上,掌心朝外,舉在肩膀兩側。他身穿白色的藥劑師外套,上面繡著名字。

“哈裡,過來見見若澤,”古登說,“至少在我們確認指紋前他就是若澤。胸口被子彈打穿瞭。”

在向博斯報告時,他用拇指和食指做瞭個手槍的手勢,槍管指向自己的胸口。

“近距離直射?”博斯問。

“基本上是,”古登說,“六到十二英寸[1]。這人很可能已經舉手投降瞭,但他們還是對他開瞭槍。”

博斯什麼也沒有說。他正在觀察。他會對現場形成自己的印象,並確定被害人中槍時雙手是舉起還是下垂的。他不需要從古登那裡知道這條信息。

博斯蹲下,看瞭看屍體周圍的地面,然後繼續俯身朝櫃臺下面望去。

“發現什麼瞭?”盧爾德問。

“沒有彈殼。”博斯說。

對博斯來說,沒有彈出的子彈彈殼隻意味著兩種可能。殺手要麼是不慌不忙地撿走瞭彈殼,要麼就是用的左輪手槍——左輪手槍不會彈出彈殼。不論是哪一種,對博斯來說都非常值得註意。撿走關鍵證據表明兇手對犯罪行為的冷靜算計,用左輪手槍也是同樣的道理——之所以選擇這種武器就是因為不會留下關鍵證據。

他和盧爾德走到藥店櫃臺左邊的走廊上。二十英尺長的過道連接著工作兼儲存區,以及一間廁所。走廊盡頭的門上鎖瞭兩把鎖,上面貼著出口標志,還有一處窺視孔。門後或許是條小巷,用來卸下配送過來的貨物。

門邊不遠處,桑德斯,也就是第二名驗屍技術人員,正跪在第二具屍體旁查驗,同樣是一名身穿藥劑師外套的男性。死者胸口朝下,一隻手朝門的方向伸著。地上有噴濺出的血液,漫延到屍體處。盧爾德小心翼翼地沿走廊邊過去,以免踩到血跡。

“這裡是我們的小若澤,”桑德斯說,“我們看到有三處槍傷——後背、直腸和頭部,順序很可能也是這樣的。”

博斯從盧爾德身邊走開,跨過血漬來到走廊另一邊,以便能夠看到屍體的全貌。小若澤右胸口著地,雙眼半睜。他看起來二十歲出頭,下巴上長著稀稀拉拉的胡須。

血漬和子彈造成的傷口已經說明瞭情況。小若澤見勢不妙,立即沿著走廊往後門猛沖。後背上部的第一槍將他打倒在地。在地上,他扭頭朝後看去,將血灑在瞭地磚上。他看到槍手正朝他過來,又轉頭試圖向後門爬去,他的膝蓋在地上擦過,留下瞭血漬。槍手過來後再次對他射擊,這一槍打在直腸上,然後又上前一步,將最後一槍打在瞭他後腦勺上。

博斯在以前的案子中見過直腸處的槍擊,這吸引瞭他的註意力。

“打中直腸那一槍,有多近?”他問道。

桑德斯伸手過去,用戴手套的手將被害人臀部位置的褲子往下拉,然後扯住,以便能夠看清楚子彈射入的位置。他用另一隻手指瞭指衣服上被子彈燒壞的位置。

“子彈是從這裡打進去的,”桑德斯說,“近距離直射。”

博斯點瞭點頭,他的眼睛向上看瞭看後背和頭上的傷口。他能夠看到的這兩處傷口比老若澤胸口的傷口更小,也更幹凈。

“你認為會是兩把不同的武器嗎?”他問。

桑德斯點瞭點頭。

“我敢打賭。”他說。

“沒有彈殼?”

“現在還沒看到,等我們挪動屍體的時候再看看。但如果三枚彈殼都能落在下面,那也是個奇跡瞭。”

博斯點瞭點頭作為回應。

“好的,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吧。”他說。

他小心地退出走廊,走到藥店的工作兼藥品儲存區。他先是抬頭向上看,立馬就註意到瞭門口上方的天花板角落裡安裝的攝像頭。

盧爾德跟在他後面,也來到房間裡。他朝上指瞭指,她也看到瞭攝像頭。

“需要拿到材料,”他說,“希望是存儲在瞭其他地方或者網站上。”

“我可以去查查看。”她說。

博斯檢查瞭下房間。好幾個存儲藥片的塑料抽屜都被拉瞭出來,掉到地上,藥片散落得到處都是。他知道要查清藥店存貨裡有什麼,被拿走的又是什麼,不會是件容易的事。地上有些抽屜明顯比其他的大,他猜測裡面存放的應該是更為常見的處方藥。

工作臺上放著一臺電腦,桌上還有用於計量藥片數量並將藥片分裝進塑料瓶的工具,此外還有一臺標簽打印機。

“你能去和攝像師說一聲嗎?”他問盧爾德,“在我們將藥片踩碎之前,確保他已經把這裡的東西都拍全瞭。另外,告訴他可以開始犯罪現場處理工作的錄像瞭。”

“馬上。”盧爾德說。

盧爾德走開後,博斯再次來到走廊。他知道他們要在這裡待到很晚,他們需要收集並記錄這裡的每一粒藥片和每一件證物。殺人案件的調查總是緩慢地從中心往外開展的。

要是在當年,他這會兒肯定會出去抽根煙,思考一下這些事情。這一次,他卻穿過塑料門簾來到外面,隻是單純地思考。幾乎同時,他的手機在口袋裡振動起來。來電者信息被擋住瞭。

“不太合適吧,哈裡。”他一接起來,露西婭·索托就開口說道。

“抱歉,突發事件,”他說,“不得不走。”

“你可以跟我們說一聲,在這件事上我不是你的敵人。為瞭你,我正想辦法介入此事,免得你太引人註意。如果你做法得當,責任就會是實驗室或者你之前的搭檔的,反正他也已經死瞭。”

“肯尼迪和塔普斯科特現在跟你在一起嗎?”

“沒有,當然沒有。隻有你和我。”

“你提交給肯尼迪的報告,能給我一份嗎?”

“哈裡……”

“我猜就是這樣。露西婭,別說你是站在我這邊的,如果沒有正在為瞭我想辦法進行介入,那就別那麼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調查中的案卷資料我沒辦法提供給——”

“聽著,我這兒還有事情在處理。如果你改變瞭主意,就給我打個電話。我記得曾經有個案子對你來說非常重要,我們當時是搭檔,我一直都在幫你。我想,或許現在一切都變瞭。”

“這不公平,你心裡明白。”

“還有,我永遠不會出賣自己的搭檔,哪怕他已經死瞭。”

他掛斷瞭電話,感到一陣後悔。他對索托太過苛刻瞭,但又覺得必須得這麼做才能迫使她把他需要的東西送來。

自打從洛杉磯警察局離職,開始處理陳年懸案以來,他已經很多年沒在兇殺現場工作過瞭。隨著犯罪現場反應一起回來的還有當年的老習慣。他感到急需找根煙抽。他四下看瞭看,希望能找人借根煙,結果看到盧爾德正從不遠處的街頭走過來,愁容滿面。

“怎麼瞭?”

“我出來找攝像師問話,結果加裡森示意我到警戒線那邊。埃斯基韋爾女士正在他身邊,她是我們被害人的妻子和母親,情緒失控。我剛把她安頓到車裡,讓他們把她帶回警局。”

博斯點瞭點頭,讓她遠離犯罪現場是正確的選擇。

“你要去跟她聊聊嗎?”他問道,“我們不能讓她在那兒待太長時間。”

“我不知道,”盧爾德說,“我剛剛把她的生活給毀瞭。對她來說,一切重要的東西突然間就都沒瞭。她的丈夫,還有她唯一的孩子。”

“我知道,但是你得跟她建立好關系。你沒法確定這個案子是不是得調查上好些年。她需要去信任負責案子的人,而這個人不應該是我。”

“好的,我能做到。”

“把重點放在兒子身上。他的朋友,他業餘時間做什麼,他的敵人,所有的一切。查一下他住在哪兒,有沒有女朋友。問問他母親,老若澤在工作中和他兒子有沒有什麼矛盾。兒子將是這個案子的關鍵。”

“這都是你從他屁股上那一槍得出來的?”

博斯點瞭點頭。

“我以前見過這種情況,我們和一名側寫師在一個案子裡聊過。這是一種泄憤的槍擊,寫滿瞭報復。”

“他認識槍手?”

“毫無疑問。要麼他認識他們,要麼他們認識他,又或者他們互相都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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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英寸合2.54厘米。

《兩種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