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博斯從邊門進入警察局,從後走廊走進偵查處辦公室。在和中央走廊的交叉口處,他朝右看瞭一眼,看見新聞發佈室外圍瞭一大群人。人群中的貝拉·盧爾德通過眼角的餘光看見博斯,示意博斯過去。她穿著牛仔褲與佩戴著聖費爾南多警察局徽章和班號的黑色高爾夫球衫。貝拉的手槍和警徽別在腰帶裡。

“怎麼回事?”博斯問。

“我們走運瞭,”貝拉說,“‘割紗工’今天又試圖作案,但讓受害人逃跑瞭。局長說證據已經足夠,準備把案件公開。”

博斯點點頭。他仍舊覺得最好不要把案情公開,但知道瓦爾德斯的壓力很大,知道自己手裡有那麼多積案沒破已經夠糟糕瞭。貝拉說得沒錯。幸好第五起強奸案沒有真正發生,不然瓦爾德斯真的要在媒體的圍攻下焦頭爛額瞭。

“受害人在哪兒?”博斯問。

“在案情分析室待著,”貝拉說,“她還在抖個不停,我讓她先休息會兒。”

“怎麼沒打電話叫我?”

貝拉吃驚地看著他。

“警監說電話找不到你。”

博斯搖搖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特雷維裡奧巧妙地玩瞭個花招,但博斯沒空計較這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慮。

博斯從走廊上貝拉和其他人的頭上朝新聞發佈室裡張望,想知道裡面情況如何。他看見瓦爾德斯和特雷維裡奧站在發佈室前方,但不知道記者來瞭多少,因為攝影記者站在新聞發佈室後部,把前面坐著的文字記者全擋住瞭。他知道記者的數量取決於當天洛杉磯別處是否還發生瞭什麼大事。聖費爾南多的大多數居民從不收看英語節目,這裡發生的系列強奸案很難引來各大媒體的註意。博斯先前看見的三輛電視轉播車中有一輛是播西班牙語的環球電視臺的,那是一傢播報本地新聞的媒體。

“特雷維裡奧和瓦爾德斯說過要封鎖消息嗎?”

“封鎖什麼消息?”

“封鎖隻有我們和強奸犯才會知道的消息。這樣我們就能區分出目擊證言的真假。”

“呃……他們沒提這事。”

“特雷維裡奧不該在這件事上耍花招,他應該打電話給我。”

博斯離開眾人。

“你準備現在去找她談嗎?”他問,“她英語怎樣?”

“能聽懂英語,”貝拉說,“但母語是西班牙語。”

博斯點點頭。兩人沿著走廊朝案情分析室走去。案情分析室在偵查處辦公室隔壁,裡面有一張長桌子和一面白板墻,警探們通常在白板墻上畫圖討論案件、行動和作戰部署。白板墻通常在突擊查酒駕和報道遊行情況的時候才會用到。

“我們掌握瞭什麼情況?”博斯問。

“你也許認識或知道這位受害人,”貝拉說,“她是星巴克的咖啡師,每天六點到十一點早班做兼職。”

“她叫什麼名字?”

“比阿特麗斯。姓薩哈岡。”

博斯無法對上名字和人臉。早上去星巴克時,那裡通常有三個女人。他想進瞭案情分析室後也許能認出她。

“下班後她直接回傢瞭嗎?”

“是的,罪犯在傢裡等著她,”貝拉說,“她住在離麥克萊街一個街區遠的第七街。案情符合我們的側寫:發生在獨院住宅,毗鄰商業區。回到傢後,受害人立刻覺察出傢裡似乎不太對勁。”

“她發現紗門或紗窗被人割開瞭嗎?”

“不,她什麼都沒看見。她聞到瞭他。”

“聞到他嗎?”

“她說回到傢時,傢裡聞上去似乎不太對勁。她記得我們和郵遞員的爭執,我們抓走馬龍那天她正好在場。之後馬龍去星巴克喝咖啡吃三明治的時候,告訴櫃臺女孩警察錯把他當成瞭禍害鄰裡的強奸犯,因此她馬上警覺起來。感覺到不太對以後,她馬上去廚房拿瞭把笤帚。”

“她很勇敢,她原本可以離開那幢房子。”

“是啊,離開傢後報警。但她決定偷偷接近他。她走進臥室,知道闖入者藏在簾子後面。她像阿德裡安·岡薩雷斯[1]一樣用笤帚重重地對那傢夥一掃,正好掃中對方的臉。那傢夥倒在地上,把簾子也一起扯下來瞭。他很驚慌,不知道發生瞭什麼事。接著就穿過窗戶逃跑瞭。確切地說,他是踢碎瞭玻璃逃跑的。”

“誰在案發現場勘察?”

“A組的人,警監讓西斯托去看著。博斯,你知道嗎?我們找到瞭他作案時用的刀具。”

“哇!”

“他被擊打時,刀掉下來,和簾子纏在一起,他隻能把刀落在現場。西斯托發現刀之後馬上打電話告訴我。”

“局長知道瞭嗎?”

“還不知道。”

“我們得封鎖這個消息。告訴西斯托和A組的人對這事保密。”

“明白。”

“他戴著什麼樣的面具?”

“還沒來得及問她。”

“她的月經周期怎麼樣?”

“也還沒問她。”

這時他們已經走到瞭案情分析室門口。

“準備好瞭嗎?”博斯問,“你先進去。”

“我們開始吧。”

博斯打開門,扶著門讓貝拉先進去。博斯立刻就認出眼前的女人是星巴克為他做冰拿鐵的那位。她待人友善,總是滿臉笑容,常在博斯還沒點單前就為他做好瞭冰咖啡。

兩人進屋時比阿特麗斯·薩哈岡正在給人發短信。她肅穆地抬起頭,很快認出瞭博斯,臉上露出微笑。

“冰拿鐵。”她說。

博斯點點頭,報之以笑容。他向比阿特麗斯伸出手,比阿特麗斯和他握瞭手。

“比阿特麗斯,我是哈裡·博斯,很高興你沒事。”

博斯和貝拉在比阿特麗斯的對面坐下,開始問她問題。在大致知道案情脈絡的前提下,貝拉向深處挖掘,發現瞭一些新的細節。當博斯提問時,貝拉會把問題翻譯成西班牙語,以免造成雙方誤會。比阿特麗斯緩慢而深思熟慮地回答著問題,以便博斯不需貝拉的翻譯就能明白她回答的大部分內容。

比阿特麗斯二十四歲,和“割紗工”一案的前幾位受害人體形一致。她一頭棕色長發,黑眼睛,身材很苗條。她在星巴克工作瞭兩年,因為英語水平不足以應付點餐和買單,所以主要工作是調制咖啡。她告訴博斯和貝拉,她早就能自如地與顧客和同事打交道瞭。她以前沒發現有跟蹤者,也沒有和前男友鬧得很不開心。她和一位在星巴克常上日班的咖啡師合住,作案人潛入的時候她的同住者正好不在。

比阿特麗斯告訴他們,闖入者戴著墨西哥職業摔跤手的面具,她對面具的描述和前一個受害人相同——黑、綠、紅三色的面具。

她還說她把自己的月經周期寫在瞭床頭櫃的一本臺歷上。她說她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和前男友一起的時候一直嚴格地按照月經周期進行避孕。

博斯和貝拉對比阿特麗斯如何發現屋裡有人這點特別關註。比阿特麗斯說是屋裡空氣的味道。她說不是煙的味道,而是一個常抽煙的人呼出的氣味。博斯知道兩者之間的區別,覺得這是條非常好的線索。“割紗工”是個吸煙者。他在受害人的屋子裡沒有吸煙,卻被受害人聞出瞭氣味。

問詢的大半時間裡,比阿特麗斯一直抱緊自己。她憑直覺找到瞭闖入者,而不是轉身就逃,這時才意識到當初的決定有多麼危險。問詢結束以後,博斯和貝拉建議她從邊門出去,以免碰到還在附近逗留的記者。他們還建議開車帶她回傢取她的衣物,因為警察和鑒證組的人接下來幾天還要在她傢裡進行搜查,因為安全方面的原因,她和她的室友這幾天回不瞭傢瞭。警察不會告訴她“割紗工”還會再去,但絕不會忽略這種可能性。

貝拉打電話給西斯托,告訴西斯托他們要來瞭,接著他們開貝拉的車前往受害人傢。

西斯托在受害人傢門口等他們。西斯托在聖費爾南多出生長大,一直在聖費爾南多警察局工作。貝拉在來聖費爾南多警察局之前,曾經在洛杉磯縣治安辦公室工作過。西斯托和貝拉一樣,穿著牛仔褲和黑色的高爾夫球衫。牛仔褲和高爾夫球衫似乎是警察不穿制服時最常見的組合。到聖費爾南多警察局工作以後,博斯對貝拉的探案技能和奉獻精神印象深刻,對西斯托的評價則不怎麼高,在博斯看來,西斯托似乎總是無所事事。西斯托不是拿著手機發短信,就是與人討論早晨的沖浪,對破案和警察局的工作並不是很積極。有些警察把與案子有關的照片和其他物品放在辦公桌或貼在公告牌上,有些則把工作以外的物品放在辦公桌上,西斯托顯然屬於後一類人。他的辦公桌上裝飾著沖浪和紐約道奇隊的紀念品。第一眼看到西斯托的辦公桌時,博斯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警察的辦公桌。

比阿特麗斯走進屋子,把衣服和洗漱用品收進手提箱和背包,貝拉一直跟在她後面。比阿特麗斯收拾完東西後,貝拉問她能否把當時的情況再講一遍,帶警察走一走現場。比阿特麗斯強忍著厭惡照辦瞭。博斯再次為她選擇進屋尋找闖入者而不是盡快逃跑感到贊嘆不已。

貝拉說她可以開車送比阿特麗斯到其同在聖費爾南多的母親傢,博斯同西斯托和鑒證組的人留在案發現場。他首先檢查瞭被割下的後窗和作案人進入屋子的地方。現場和其他幾起案件的案發現場非常相像。

博斯讓西斯托給他看在卷成一團的窗簾裡發現的那把刀。西斯托從放著幾件證物的棕黃色紙袋裡拿出一個塑料證據袋。

“鑒證組檢查過瞭,”西斯托說,“刀很幹凈,沒有查到指紋。那傢夥戴瞭手套和面具。”

博斯點點頭,仔細端詳著塑料袋裡的刀。證據袋裡放著的是把黑色的折疊刀,刀鋒是開刃的。隔著塑料袋,博斯看見刀鋒上印著制造商的徽標和幾個小得難以辨認的數字。回到偵查處後,他會再好好看看。

“一把好刀,”西斯托說,“我在手機上查瞭這把刀,查到它是由一傢名叫鈦邊的公司生產的。這把刀叫索科姆黑刀。刀鋒塗瞭黑色,所以不會反光——晚上出去偷襲的時候不用擔心會被對方發現。”

他語帶諷刺,博斯卻無動於衷。

“哦,我知道瞭。”

“等你們的時候,我在網絡上找瞭幾篇有關刀具的博客——還真有人會寫這類博客。有幾篇提到索科姆黑刀是最好的。”

“哪方面是最好的?”

“嚇人的事唄,我猜,殺人之類的事。索科姆可能代表某支特種部隊。”

“特種作戰司令部,三角洲部隊。”

西斯托露出驚奇的神色。

“哇,你的軍事知識很豐富嘛!”

“的確知道些。”

博斯小心翼翼地把刀交還給西斯托。

博斯不知道西斯托怎麼看他。盡管在偵查處辦公室的工位隻隔瞭一道墻,但兩人的接觸非常少。西斯托處理財產犯罪,博斯處理的懸案中幾乎沒有財產犯罪,因此兩人除瞭日常的寒暄外基本不太交談。在博斯看來,年紀隻有他一半的西斯托可能把他看成瞭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文物。博斯義務替聖費爾南多警察局工作時穿戴的西服和領帶也許會讓西斯托感到困惑。

“找到時刀沒折起來是嗎?”博斯問,“簾子後面的傢夥已經把刀打開瞭是嗎?”

“是的,已經打開瞭,”西斯托說,“我想我們最好把它折起來,以免傷人。”

“別,維持發現它時的原狀就好。小心點,提醒大傢刀還開著。帶回證物管理處時最好用盒子裝起來。”

西斯托一邊點頭,一邊小心翼翼地把刀放進一隻更大的證據袋。博斯走到窗戶邊上,看著後院裡打碎的玻璃。“割紗工”逃跑時撞向窗戶,把窗框和玻璃都撞碎瞭。博斯首先想到的是他一定受傷瞭,笤帚的擊打一定令他猝不及防,相比於和比阿特麗斯打鬥,他覺得還是逃跑為上——和意圖侵害的對象做出瞭完全相反的反應。但撞碎玻璃和窗框脫逃同樣需要相當大的力量。

“玻璃上有血或其他東西嗎?”博斯問。

“迄今還沒發現。”西斯托回答說。

“你收到瞭關於這把刀的命令瞭,對吧?我們不能和任何人談起這把刀——尤其是牌子和型號。”

“明白。你認為有人會上門認領這把刀嗎?”

“更怪的事情我都遇見過,世事難料啊!”

博斯拿出手機,從西斯托身邊離去,想打個私人電話。他從走廊進入廚房,撥打瞭女兒的手機號碼。他知道她不會接。麥迪手機的主要用途是發短信和上社交網絡。但博斯知道,盡管女兒多半不會接他的電話,甚至不知道他打過電話——她的手機永遠靜音,但她一定會聽他的留言。

和他預料的一樣,電話轉到瞭語音信箱。

“嘿,我是爸爸。隻是想問你最近好不好。希望你平平安安,一切都好。這周我要去聖迭戈調查一起案子,多半會經過奧蘭治。如果有空和我一起喝咖啡或吃頓飯,請提早告訴我。也許我們可以一起吃頓晚飯。好瞭,沒其他事瞭。愛你,希望很快見到你——哦,別忘瞭給狗盤加水。”

掛斷手機後,他走出房子前門,門前站著個巡警。巡警的名字叫赫南德斯。

“今晚誰負責巡邏?”博斯問。

“羅森博格局長。”赫南德斯說。

“你能呼叫他一聲,讓他過來接我嗎?我現在要回警察局。”

“好的,長官。”

博斯走到人行道邊上,等待歐文·羅森博格開巡邏車來接他。他需要羅森博格送他到警察局,但他還要告訴晚上負責巡邏的羅森博格盯著點,隨時註意比阿特麗斯·薩哈岡傢的屋子。

他看瞭看手機,發現女兒發來瞭短信。麥迪說如果他經過,可以和他一起吃晚飯,有傢餐廳她想嘗一下。博斯說等他安排好時間再和她約。他知道自己的聖迭戈之行、和女兒一起吃的晚餐以及萬斯的案子都得拖上幾天。未來幾天媒體會把關註點放在“割紗工”的案子上,他得先跟這個案子。

[1]美國職業棒球隊紅襪隊的選手。

《錯誤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