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九點半,博斯的車停在阿羅約道上。他已經打電話給哈勒,跟哈勒長談瞭一陣。他已經去過瞭聖費爾南多警察局的證據庫。他還去瞭星巴克一趟,發現比阿特麗斯·薩哈岡又在咖啡機後面忙活起來瞭。
他坐在車裡,監視著艾達·湯·福賽思的傢,等待哈勒把公證人帶來。艾達傢的車庫門關著,傢裡沒有任何動靜。博斯不知道敲門後傢裡有沒有人。他的眼睛時不時看一眼後視鏡,卻沒在附近看見警方監視人員的蹤影。
九點四十五分,博斯在後視鏡裡看見瞭哈勒的林肯城市車。駕車的是哈勒本人。先前在電話中哈勒告訴博斯,他已經開除瞭博伊德,暫時不再用司機瞭。
哈勒下瞭車,坐進博斯車裡,手裡拿著杯咖啡。
“動作很快嘛,”博斯說,“你已經去過法院,讓他們給你看遺囑認證文件瞭嗎?”
“事實上我上瞭網,”哈勒說,“網上關於案件的文書每二十四小時更新一次。科技的確能創造出奇跡。我的辦公室以後也不用放在車裡瞭,有個電腦在哪兒辦公都行。洛杉磯縣有一半法庭都因為經費裁減關掉瞭,大部分時候我都在網上尋找需要知道的信息。”
“那你說說,一九九二年那份遺囑的附錄說瞭些什麼?”
“你那些帕薩迪納警察局的朋友說得沒錯,那份遺囑的確在次年做瞭修訂和增補。增補條文寫明找到的直系後代也將有繼承權。”
“沒有其他遺囑出現瞭嗎?”
“沒瞭。”
“那維比亞娜也將有繼承權。”
“沒錯,但還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
“增補條文中寫明直系後代將具有繼承權,但沒有明確指出能繼承到些什麼或繼承多少金額的財產。在增補條目時,惠特尼和律師顯然覺得不太可能找到他的直系後代,增加這條附錄隻是為瞭以防萬一。”
“有時不太可能發生的事會變成現實。”
“如果法庭認可這份遺囑,那我們就得宣佈維比亞娜是他的直系後代,開啟法庭上的唇槍舌劍。因為遺囑上沒有明確表明直系親屬能繼承什麼,那辯論一定會很艱難。我們一定要像強盜一樣聲稱所有遺產都歸維比亞娜所有,然後在此基礎上和對方討價還價。”
“就得這樣。今天早上我給維比亞娜打瞭個電話,把事情告訴瞭她。她說她還沒有做好面對如此狀況的準備。”
“她會改變心意的。兄弟,這就像中瞭彩票一樣。發現自己突然獲得瞭一筆用不完的巨額財產,任何人都會變的。”
“我想你說得沒錯。她絕對沒想過會拿到這麼多錢。你看過那些中瞭彩票,人生卻被毀瞭的人的報道嗎?他們無法適應擁有巨額財富以後的生活,走到哪兒都會有人跟他們要錢。她是個藝術傢,隻有貧窮才能激發出藝術傢的上進心。”
“這就是胡說瞭。那隻是為瞭壓制藝術傢而捏造出的一種謬論而已。藝術擁有無限的力量,如果具備這種力量的藝術傢突然有瞭錢,他們會變得非常危險。好瞭,還是不談這個瞭。維比亞娜是我們的客戶,並且最終決定權在她手上。我們的工作是要確保她能做出自己的決定。”
博斯點點頭。
“你說得對,”他說,“所以你準備推進我們之前指定的那套方案嗎?”
“我已經準備好瞭,”哈勒說,“我們這就著手幹吧。”
博斯拿起手機打給帕薩迪納警察局,說要和普瓦德拉警官說話,將近一分鐘後電話才被接通。
“我是博斯。”
“我正在想你的事呢!”
“想我什麼事?”
“我在想我知道你有事瞞著我。昨天我透露給你許多情報,卻沒有從你那兒得到相應的情報,這種事不會再有瞭。”
“我沒想問你更多的事情瞭。今天上午還忙嗎?”
“為瞭你,我早就忙開瞭。有什麼事嗎?”
“半小時後在艾達·福賽思傢見我,你會收獲很大的。”
博斯看到哈勒正沖他不斷向前轉著手指。顯然哈勒希望把時間再後延一點。
“一小時後見吧。”他對著話筒說。
“那就一小時,”普瓦德拉說,“你不是在戲弄我吧?”
“當然不是戲弄你。到艾達傢去,記得把搭檔帶上。”
博斯終止瞭通話,並看著哈勒點瞭點頭。普瓦德拉一小時後能來。
哈勒朝博斯眨瞭眨眼。
“這違背瞭我的準則,”他說,“我一點也不想幫警察。”
哈勒發現博斯正瞪著自己。
“除你以外。”他連忙更正說。
“進展順利的話,你不僅能得到一個新客戶,還能代理一起備受矚目的案子,”博斯說,“我們進去吧。”
兩人一起下瞭福特車,穿過街道走向艾達傢的房子,博斯手裡拿著前一天打印的宣誓書。走到門前時,博斯覺得窗後有塊簾子晃瞭晃。
沒等敲門,艾達就為他們開瞭門。
“先生們,”艾達說,“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來瞭。”
“福賽思女士,我們來的時間不合適嗎?”博斯問。
“沒那回事,”艾達說,“快請進吧。”
艾達領他們走到前廳。博斯告訴艾達,哈勒是代表惠特尼·萬斯直系後代和繼承人的律師。
“你帶來宣誓書瞭嗎?”艾達問。
博斯拿出備好的宣誓書。
“女士,”哈勒說,“坐下好好看下這份宣誓書吧。知曉並同意宣誓書上的所有內容再簽字不遲。”
艾達把誓言書拿到沙發旁,坐下開始細看。博斯和哈勒坐在和她隔著一張咖啡桌的椅子上看著她。哈勒聽見一聲嗡嗡響,伸手去口袋裡拿手機。他看到條短信,然後把手機遞給博斯。短信來自一個叫洛娜的人。
加利福尼亞解碼實驗室打來電話,說需要新的樣本。昨天晚上實驗室被一場火災摧毀瞭。
博斯大為震驚。他確信哈勒昨天在去解碼實驗室的路上被人跟蹤瞭,火災是對手為瞭不讓惠特尼的直系後代通過DNA認證繼承遺產所策劃的陰謀。他把手機還給哈勒,哈勒露出殺手的笑容,表示他的想法和博斯完全一樣。
“在我看來寫得沒錯,”艾達把兄弟倆的註意力吸引回去,“但你們說還需要個公證人。我本身就是個公證人,但無法公正自己的簽名。”
“沒關系,”哈勒說,“我是有公證人資格的法庭相關人員,博斯可以當第二證人。”
“我這裡有筆。”博斯說。
他把手伸進外套內袋,從口袋裡拿出惠特尼·萬斯的金筆。艾達拿過筆,認出這支筆屬於自己的前上司,此時博斯一直註視著艾達。
他們默默地看著艾達用草體字簽名,她沒意識到自己何等熟練地運用這支年代已久的金筆被他們看在眼裡。艾達把筆帽蓋上,把文件收進文件袋,然後把筆和文件袋交還給博斯。
“用這支筆簽名感覺怪怪的。”她說。
“是嗎?”博斯問,“我以為你已經用慣瞭呢!”
“完全沒有,”她說,“那是他的筆,對他有很特殊的意義。”
博斯打開文件袋,檢查瞭文件和簽名頁。博斯看文件時,哈勒一聲不吭地盯著艾達,場面頗為尷尬。過瞭一會兒,艾達先開瞭口。
“你們準備什麼時候把遺囑遞交給法庭認證?”她問。
“你是想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拿到那一千萬美元嗎?”哈勒反問道。
“我沒這意思,”她說,佯裝受到瞭傷害,“我隻是對這個過程感興趣,另外還想知道何時需要找個代理律師。”
哈勒看著博斯,等著他來回答。
“我們不會遞交那份遺囑,”博斯說,“你也許現在就得請個律師,但不是你想請的那一類。”
艾達驚呆瞭。
“你在說什麼?”她問,“那你找到的那位繼承人該怎麼辦?”
博斯用沉穩的語調應對艾達突然飆升的嗓音。
“我們不擔心繼承人的問題,”他說,“原先那份遺囑也談到瞭後代的繼承權。我們不把這份遺囑交給法庭是因為這份遺囑不是惠特尼·萬斯寫的,而是你寫的。”
“太荒謬瞭。”她說。
“我來說給你聽,”他說,“萬斯這些年沒寫過任何東西。他是右撇子——我見過他在自己的書上為拉裡·金簽名的照片——但他的右手顯然已經不行瞭。他不再和人握手,輪椅上的控制器都設在左側的扶手上。”
他故意頓瞭頓,想等福賽思提出反對,但她什麼都沒說。
“隱瞞右手不行的事對惠特尼很重要,”他說,“董事會成員的擔憂正是由於他的身體引起的。董事會有一小撮人經常找理由想趕走他。惠特尼隻好利用你為他寫東西。你學會模仿他的筆跡,並在不太會有人在的周日過去為他寫信簽文件。因此你覺得冒充他寫遺囑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即便有人質疑要求法庭做筆跡比對,你也沒什麼可怕的,用來比對的都是你寫的東西。”
“聽上去非常合理,”福賽思說,“可你什麼都證明不瞭。”
“也許的確證明不瞭。但艾達,那支金筆也許會給你惹麻煩。它會讓你在監獄裡待上很長很長的時間。”
“你這根本是在胡說八道。我想讓你們馬上離開這兒。”
“真正的金筆——並非眼下你用來簽字的這支筆——在你發現惠特尼屍體時應該就在我傢的信箱裡瞭。但死亡現場的照片顯示,那時書桌上放著一支筆。你意識到這也許會是個問題,所以從犯罪現場拿走瞭它。警察第二次帶相機去時那支筆就不見瞭。”
和先前計劃的一樣,哈勒開始扮起瞭黑臉。
“這表明謀殺是有預謀的,”他說,“需要復制一支筆,這很耗時間,並且要有精心的謀劃。這表明謀殺是蓄意的,罪犯將會被判終身監禁,永遠得不到假釋。這意味著你的餘生都會在監獄裡。”
“你們弄錯瞭,”艾達說喊道,“你們把所有事都弄錯瞭,你們現在都給我出去!”
她站起身,手指著通向外門的過道。可博斯和哈勒都沒有動身。
“艾達,把發生的事告訴我們,”博斯說,“也許我們能幫你。”
“你得明白,”哈勒說,“遺囑上的一千萬你一分都拿不到。這是法律規定。殺人犯無法從受害者的遺產中繼承到任何東西。”
“我不是什麼殺人犯,”艾達說,“你們不走的話,那隻能我走瞭。”
她繞過咖啡桌,從擺放的幾把椅子前朝過道那兒走,作勢要出門離開。
“你用沙發上的坐墊把他悶死瞭。”博斯說。
艾達停下腳步,但沒有轉身。她想知道博斯接下來會說些什麼,於是博斯繼續向她施壓。
“警察也已經知道瞭,”他說,“他們在外面等著你。”
她仍舊沒有動。這時哈勒插話進來。
“出瞭那扇門,我們就幫不上你瞭,”他說,“但有個辦法能避免這個局面。博斯調查員為我做調查。如果讓我做你的律師,我們在這裡討論的一切都將成為機密信息。我們可以先制訂方案,然後再去找警察和檢察官,爭取找到最優的解決辦法。”
“辦法?說得好聽,”艾達大聲喊。“你是說達成認罪協議嗎?讓我和你們達成認罪協議以後再去坐牢嗎?你們簡直是在異想天開!”
艾達突然轉過身,急匆匆地走到窗戶前。她撥開窗簾,朝街上看瞭看。與普瓦德拉和弗蘭克斯約定的時間還沒到,但博斯覺得他們也許已經到瞭,想知道博斯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他聽見一聲劇烈的吸氣聲,心想兩位警探果然已經把車停在瞭艾達的傢門口,約定時間一到就準備過來敲門呢!
“艾達,回來坐下,”博斯說,“和我們談談。”
博斯等待著艾達的回答。艾達站在博斯身後的窗戶前,博斯看不見她,隻能看著正盯著艾達的哈勒。發現哈勒的視線向右移去,他知道艾達正在往回走,他們制定的策略奏效瞭。
艾達在博斯面前出現瞭,她走回沙發,坐在剛才的位置,看上去心煩意亂。
“你們全都弄錯瞭,”坐下之後她說,“沒有計劃,更不是什麼預謀,一切隻是個可怕的錯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