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宴

【一】

橘逸勢從方才起就無精打采地喝著葡萄酒。

酒杯是琉璃杯。

他不時地盯著杯內滿盛的紅色液體,送到唇邊,喝下一口後,又望向坐在壚對面的空海。

空海不知是否理解逸勢想和他談話的神情,徑自專心沉溺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他幾乎未曾碰觸過琉璃杯。

此處是胡玉樓——以胡姬招攬客人的妓院。

地上鋪著波斯地毯。

壁上掛的畫、房內擺的壺,也都來自西域。

琉璃杯——就是從西域運到長安的玻璃杯。

他們和劉雲樵會面後,歸途中,逸勢提議到胡玉樓,空海和逸勢現在才會成為座上賓。

大猴在途中和空海、逸勢分手,打算去探看麗香暫居的道士傢的動靜。

“雲想衣裳花想容……”空海低聲喃喃自語。

這是那日從劉雲樵口中聽來的詩句。

也就是劉雲樵的妻子春琴化為老太婆後,邊唱邊舞時的詩句之一。

空海將紙擱在壚上,盯著紙看,口中喃喃念著這詩句。

紙張上所寫的正是老太婆唱出來的詩句。

空海一旁的玉蓮,柔順地坐著,面帶微笑,隨聲附和空海偶爾回過神來時所說的話語。

方才坐在逸勢一旁的牡丹,突然不知想到瞭什麼,一轉眼就不見瞭人影。她離座已有一段時間。

逸勢那無精打采的模樣,大概和這有關。

“逸勢啊,這真是好詩……”

空海陶醉般望著紙片。

這句話,空海已說過三次瞭。

“我當然知道。”

逸勢的回答和前兩次一樣。

雲想衣裳花想容,

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

會向瑤臺月下逢。

空海方才一直念的詩,是一首歌詠女性容貌的詩。

看到雲想到你天衣飄逸,看到花想到你的容貌。

春風吹拂欄桿,降於花上的露珠,又是多麼嬌艷呀。

這般美麗的人,若不是在群玉山頭邂逅,就一定在瑤臺月下相逢。

詩句的含義,大致如此。

所謂“群玉山”,是傳說中住著美麗仙女的山。“瑤臺”也是傳說中的宮殿,由五色玉建築而成,也住著美麗的仙女。

總之,這首詩所歌詠的女性,容貌有如仙女般美麗。

“真是絕妙好詞……”空海贊嘆。

“什麼?”逸勢問。

“就是這首詩。”

“怎麼個絕妙好詞?”

“我說的不是用詞巧妙或寫得很好。這首詩不是以詩理寫出,而是以詩才寫出的。”

“詩才?”

“才華洋溢,是汪洋恣肆的才華,是自然而然脫口而出的才華。這般的才華,怕是永不枯竭的。這位才子,大概光是飲個酒或賞個月,就能在一夕之間,如同講話一般,連續不斷寫下這樣的詩句吧。”

“你贊美得也太過分瞭。”

“若是普通之才,多少需要些理論,且幾杯酒下肚,恐怕就寫不出詩瞭。然而,具有這種才華的人,酒喝得愈多,詩興愈能源源不斷地湧上來。”

“哦。”

“說起來,這像是在酒席之間隨興拈來就寫成的一首詩。尤其‘雲想衣裳花想容’這句,一般凡才,會不假思索地寫成‘衣想雲彩容想花’,看到你的衣裳就想到雲彩,看到你的容貌就想到花朵。這首詩的作者卻輕盈地用成倒裝句,‘雲想衣裳花想容’——”

“是這樣嗎?”

“所謂花,指的是牡丹花吧。”空海說。

在空海之後稍晚的時代,日本稱“花”,指的就是櫻花。在中國的唐朝,“花”則指牡丹花或桃花。

“逸勢啊,此人既然能夠寫下這種詩,就算我們不知道他是何方神聖,也應當有人會知道才對。或許謎底很快就能揭曉瞭。”

與其說空海是對著逸勢說話,毋寧說他是在自言自語。

“話又說回來,空海,牡丹到底跑哪兒去瞭呢?”

比起這首詩,逸勢似乎更在意不見蹤影的牡丹。因空海講到牡丹花的事,他又想起瞭牡丹。

“牡丹說過,她也許知道作者是誰……”玉蓮說。

方才,牡丹看瞭空海紙上那首詩一眼,若有所思地點頭。

“我或許知道作者是誰,我去問問看……”

說畢,牡丹便退出房間。

“你心中有譜嗎?”逸勢當時問。

她回頭說:“有一點兒。”

隨即轉身就走。

從她離席到現在,已經過瞭好些時候瞭。

逸勢正閑著無聊,嘆瞭口氣。走廊足音逐漸靠近,牡丹進到房內。

“方才的詩,已經知道瞭。”牡丹明快地說,右手拿著一張紙箋晃動,“這是那首詩的後續部分。”

聽到這話,空海眼神裡閃爍著光輝。

“這實在太厲害瞭,讓我看一下。”

牡丹邊坐到逸勢一旁,邊答瞭一聲:“好。”

就把那張紙箋遞給瞭空海。

接過紙箋後,空海攤瞭開來。

逸勢從旁探身,湊過頭來看。

“清平調詞”。

詩題如此寫著。

所謂“清平調”,是唐國音樂曲調名。

加上“詞”字,大概就是以清平調所唱的歌詞。

“這首詩歌全部有三闋,聽說空海先生紙上寫的是第一闋。這裡寫的是第二和第三闋。”牡丹說。

“誰幫你寫的?”玉蓮問道。

“這等一下再說,先請空海先生過目吧。”牡丹也探出身子,望著那張紙箋。

紙上還殘留著墨香,端正的字體寫著兩闋詩。

字體看來很眼熟。

不過,空海無暇去考慮到底是誰的字跡,先念瞭起來:

清平調詞(二)

一枝紅艷露凝香,

雲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

可憐飛燕倚新妝。

清平調詞(三)

名花傾國兩相歡,

長得君王帶笑看。

解釋春風無限恨,

沉香亭北倚闌幹。

紙上是如此的詩。

空海邊念邊說:“逸勢,你看這首詩的辭藻多麼華麗,到瞭這種地步,簡直可以說是浪費才華。不過,再怎麼浪費也不會枯竭,這也是一種才華啊。”

看來空海對這首詩作者的賞識,更勝詩歌本身瞭。

逸勢約略能理解這首詩,因此也能明白空海話中的含義。

“好像詩人的才華,比詩句更打動你。”逸勢說。

“也可以這樣說。”

“不過,空海啊,你的說法,我聽來有些嘲諷的味道。”

“聽得出來嗎?”

“聽得出來。”

“逸勢啊,你說得沒錯。說穿瞭,這是一首應酬詩。不過,雖為應酬而寫,有才華的人寫來,就不僅止於此。我本來認為對方浪費才華,事實卻又不然。因為無論汲出多少水,才華之泉卻永不幹涸……”空海一邊微笑,一邊說著,“真不愧是大唐長安啊!竟然有這樣的才子,輕輕松松就能寫下如此的詩句。”

逸勢對著發出此言的空海說:“對瞭,空海,認為‘浪費才華很可惜’的人,可能是因為自己沒才華吧?”

“你說呢?”空海雖然無意岔開逸勢的話,卻還是換瞭個話題,“牡丹,這是誰的詩呢?”

“聽說是個名為李白的人——”牡丹說。

“哦……”空海低聲叫道,“原來如此。這是李白翁的詩呀?”

空海一副心領神會的模樣,自顧自地點起頭來。

當時,李白的詩尚未正式傳入日本。

空海入唐時(八○四),李白業已不在人世。早在此前四十二年(七六二),便在六十二歲時辭世瞭。

李白這首詩,在日本最早的記載,為寬平年間(八八九—八九八)藤原佐世所撰《日本國見在書目錄》中《李白詩歌行三卷》。就算這本書刊行於寬平初年(八八九),此時空海也早已不在人世。

那是空海死後五十四年的事瞭。

李白死後到空海入唐期間,日本遣唐使船曾兩次出使大唐。

這些遣唐使船,多少或曾帶瞭些李白的詩回到日本吧。稀世罕見的大文章傢空海,入唐前也因此有可能讀過李白的詩。不過,話雖如此,他說什麼也不可能讀到稍後唐國由魏顥所編纂的《李翰林集》和李陽冰所編的《草堂集》等別集裡面的詩文才對。

空海對李白的認識,應該是入唐以後的事。

不過,彼時,李白的詩文尚未編纂成冊,無怪乎空海不曾讀過這闋《清平調詞》。

但是,關於詩人李白的評論,他應該有所耳聞瞭,譬如杜甫《飲中八仙歌》中所記載的:

“李白鬥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傢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這樣的文史知識,空海應該也有吧。

“原來如此,若是謫仙的詩,也就無怪乎瞭。”

空海望著紙張說。

謫仙,也就是被貶下凡的天上仙人。

這是賀知章對李白詩才的驚嘆,將李白譽為“謫仙”,因而有此稱呼。

“到底誰告訴牡丹這首詩的呢?”空海問。

“是白官人。”牡丹答道。

“哎呀!就是上次提到的白官人嗎?”玉蓮恍然大悟。

“白官人?上次你們拿他的詩給我看的那位嗎?”空海問。

不久之前,空海和逸勢來到胡玉樓時,聽玉蓮和牡丹談起有位客人,經常要玉蓮準備筆墨,以備寫下像是詩的東西。

這位客人,姓白。

空海見過這位白姓客人所丟棄的紙張,紙張上寫著詩文。

那可能是某長詩的起首,光看那幾行,就可推測作者懷著滿腔熱情,絞盡腦汁想要完成這首尚未寫成的詩。

“是啊。”牡丹點點頭。

“原來如此,難怪覺得眼熟。”空海露出“若是這人會背誦李白的詩也不奇怪”的表情,喃喃自語。

“我看到這首詩時,想到或許白官人知道——”牡丹開朗地說,“剛好白官人要回去瞭,在他離去之前,我趕著把空海先生那首詩拿給他看。結果……”

接著,牡丹嗓音一變,模仿白官人的口氣說道:“啊,這是李白翁的《清平調詞》。”

“白官人,整首詩您都知道嗎?”牡丹問道。

“知道。”

於是,牡丹就準備筆墨拜托如此回答的白官人,寫下方才的詩。

“那麼,白官人呢?”空海問。

“寫完後就離去瞭。說是要到某處——”

“問過他這首詩是何時寫的嗎?”

“對不起。我漫不經心,並沒想到……”

“沒關系,牡丹。隻要能知道是李白的《清平調詞》,就十分感激瞭。其他的事,我想可以自己去調查。”

“空海先生感到開心,我也覺得很高興——”

“你們說過白官人是一名官員。”

“是的。”

“大名是什麼呢?”

“居易。姓白名居易。”

“白居易……”空海喃喃說道。

白居易,字樂天。

一年後,白居易以“白樂天”之名,發表長詩《長恨歌》,在長安詩壇聲名大噪。

不過,此時的“白樂天”還隻是個名為“白居易”、默默無聞的小官吏。

同時,空海也隻是從東海小國——倭國來此的無名留學僧。

“漢皇重色思傾國”。

空海看過這首詩的第一行,正是題為“長恨歌”,描述玄宗和楊貴妃愛恨故事的起首句,但空海還不知道此事。

白樂天,時年三十四歲。

沙門空海,時年三十二歲。

白樂天還是個把《長恨歌》構思深藏內心,正想一展才華於世人面前的無名青年。

而空海,也還是個念想理解宇宙之法,而來到長安的無名沙門。

不久之後,空海帶回日本國的密宗體系,將成為日後改變日本宗教史的強大力量,這是當時在場的逸勢連做夢也料想不到的事。

隻有空海,把這野心暗藏在自己心中……

【二】

“我要到馬嵬驛。”翌日清晨,空海如此說。

“為何突然要去?”逸勢大吃一驚。

逸勢知道空海昨晚燈火未熄,不知徹夜在查些什麼。

昨天晚上,空海和逸勢知道《清平調詞》的作者是李白後,早早就步出胡玉樓。

空海就此和逸勢告別。

“我想去找些東西。”空海如此告訴逸勢後,就不見瞭蹤影。

等到空海回來時,已是傍晚時分。

正是暮鼓乍響,坊門即將關閉之時。

從外頭歸來的空海,胸懷鼓鼓地站在逸勢面前。

仔細一看,原來空海衣懷中藏瞭不少文卷。

“怎麼瞭?”逸勢問。

“借來的。”空海輕松回道。

“借來的?”

“待會兒我得好好讀讀這些文卷。”

“全部嗎?”

“全部。”

說完,空海飯也不吃,就躲到房裡開始讀瞭起來。

逸勢就寢時,空海還在一旁的燈下翻讀。

翌日清晨,逸勢醒來時,空海早已不在房內。

他的床鋪,也不像有人睡過的樣子。

逸勢走到房外,發現空海人在庭院裡。

他站在牡丹叢中,正伸出手罩在其中的一株牡丹上。

太陽正從地平線上露出臉來,雖是晴空萬裡,陽光卻還未灑進庭院。

寂靜的夜氣,仍然殘留在庭院裡。

逸勢便是在庭院中發現瞭空海的身姿。

“空海——”逸勢喚道,“你一夜未睡嗎?”

“是啊,沒睡。”

空海的聲音清朗,完全聽不出終夜未眠的樣子。

“為什麼不睡呢?”逸勢走近空海。

“因為要讀那些文卷。”

“讀到天亮瞭嗎?”

“讀到天亮。”空海回答得很幹脆。

“你有些地方,真的不像一般人。”逸勢目瞪口呆。

接著,空海就說出“要到馬嵬驛”的話瞭。

“不過,空海啊,馬嵬驛離長安不是還有一段距離嗎?”

“的確如此。”

馬嵬驛是位於長安之西約莫八十公裡處的小鎮。

與其說是小鎮,不如說是村落。

空海為何要跑到那裡去呢?

因此,逸勢才會問“為何突然要去”。

“昨晚讀瞭那些文卷,突然心血來潮——”空海說。

“文卷嗎?我想起來瞭,李白翁的詩文集也混在其中——”

“李白這人簡直是個鬼才。他的才氣如狂流奔放,四處橫溢,毫不吝惜。昨夜真是太興奮瞭。不過,我不止讀瞭這些。”

“還讀瞭其他?”

“嗯。”

逸勢以驚嘆的眼神看著如此回答的空海,因為空海好像真的在一夜之間讀完瞭全部文卷。

“發現什麼瞭嗎?”

“與其說發現,不如說是明白。”

“明白?”

“所以才會想到馬嵬驛。”

“喂,喂,空海,快告訴我到底明白瞭什麼?”

“就是《清平調詞》的事。”

“什麼?”

“我已經明白那首詩是在何種情況寫下來的。”

“聽說是為玄宗皇帝和楊貴妃所寫的。”

“正是。逸勢,你聽好——”

空海開始敘述。

李白在天寶二年(七四三)寫下《清平調詞》,也就是空海入唐前六十一年。

李白,時年四十三歲。

玄宗皇帝,時年五十九歲。

楊貴妃,時年二十五歲。

那正是長安城最為繁華之時。

道士吳筠推薦李白到長安,是前一年的事。

那也是楊貴妃集玄宗寵愛於一身的第三年。

那年春天,玄宗帶著楊貴妃,到興慶宮內東池之東的沉香亭。

沉香亭是出瞭名的牡丹勝地。玄宗打算和楊貴妃一起賞牡丹,而行幸至該地。

隨侍同往的還有宮中樂坊。玄宗從樂坊中挑選出最優秀的梨園子弟,計有宮樂十六部,在沉香亭舉行瞭宴會。

歌者是當時第一高手李龜年。

李龜年手持檀板,正要開口吟唱時,玄宗卻伸手阻止瞭他:

“在佳人之前,欣賞著如此美麗的花朵,何以盡唱些陳舊的老歌呢?”

總之,玄宗的意思,是要眾人為楊貴妃寫下新歌詞在此高唱,這宴會才顯得出價值來。

這當是脫口而出的即興之言。

然而,脫口而出也罷,即興之言也罷,這可是出自皇帝的金口。

於是,李白奉詔覲見。

也因此,那位還在宿醉昏睡中的詩人,如此這般突然就被召進宴會來瞭。

李白的才華,充分滿足瞭皇帝的即興之言。

對這位天才詩人而言,這不過是即興遊樂而已。

然而,在這即興遊樂裡,李白卻將自己的才華發揮得淋漓盡致。

“可以先給我一鬥酒嗎?”

急忙趕來的李白,大概先說出如此的話吧。

在皇帝和貴妃面前,李白悠然地喝下瞭一鬥酒。

其間,李白的詩句便已構思好瞭。

雖說構思,也隻是開頭的一兩行。

隻要構思出起首一兩行,其他的就無所拘束瞭。

一鬥,就是十升。

喝完酒抬起頭時,李白已經構思完成。

這時候,墨已磨好,筆也準備好瞭。

李白自信滿滿,左手持金花箋,右手握筆,不假思索,即席寫下瞭三闋詩。幾乎是一氣呵成。

當時寫下的,就是三闋《清平調詞》。

李龜年就著新詞,吟唱出這首歌。

楊貴妃的美麗,雍容華貴地表現在才華洋溢的歌詞之中。

這真是天才詩人李白大展身手的時刻。

不過,李白後來卻也因這組詩而被逐出長安。

這位臨時加入宴會的李白,自來到長安之後,很快就博得玄宗的優待。但是,有人對此事卻感到很沒趣。

此人正是高力士。

高力士是玄宗極為寵信的宦官。

沉香亭宴會上,李白借著醉意,要高力士替他脫靴子,且是在玄宗眼前。

這也是原因之一。

高力士後來曾批判這位天才詩人的《清平調詞》。他說:“這組詩中,李白將楊貴妃比擬為出生貧賤,最後淪為平民還自我瞭斷生命的趙飛燕。根本是有意輕蔑貴妃……”

這當然是“莫須有”的罪名。

然而,正因為這莫須有的罪名,李白被賜黃金後,隨即被驅逐出長安。

那是天寶三年——就是李白寫下《清平調詞》翌年的事。

空海簡短地把事情的前後對逸勢敘述瞭一下。

“原來……”逸勢似懂非懂地答道,“但是,空海啊,雖然李白翁的事情明白瞭,這和馬嵬驛又有什麼關系呢?”

空海隻是意味深長地微笑著。

“喂,空海,到底怎麼回事?不要賣關子,趕快告訴我啦。”

空海再度朝著逸勢露出微笑,然後說道:“逸勢,因為楊貴妃的墳墓就在馬嵬驛啊!”

《妖貓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