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程程心急如焚,不斷催促車夫:“快一點,我有急事,走這條路,這條路近……”車夫按她的指引拐進巷子抄近路,卻與另一巷子拐出的車撞在一起,賈程程從車上摔出……
醫院樓道裡彌漫著煙霧,凌亂不堪,大傢東跑西竄,誰也沒註意到陳安從病房出來,快速離去。幾乎是擦身而過,沈奪的車停在醫院門前,沈奪下車,向醫院走去,卻見醫院裡不斷有人跑出來。有人邊跑邊喊:“別進去瞭,裡面有人扔炸彈瞭——”沈奪一愣,快步走進樓裡。他剛進樓不多時,賈程程坐的人力車也到瞭,賈程程匆忙下車,一瘸一拐地向樓裡跑去。樓道裡的煙霧基本散去,拿著滅火器的醫護人員差點和匆匆跑來的沈奪撞上,沈奪推開人,一步跨進病房。病床上的二娘圓睜雙目早已氣絕,沈奪難以置信地呆愣在門口,片刻,撲到母親床前,肝腸欲裂地喊出來:“媽——”
樓道裡,賈程程一瘸一拐地扶著墻向病房跑來,她看見醫生和護士都沖進二娘病房,知道出事瞭,咬牙又加快瞭腳步。
醫生察看二娘,之後轉過身對沈奪說:“沈先生,您母親是……”沈奪臉上青筋畢露:“是什麼?”醫生嚇得臉色蒼白:“是被人所害,窒息而死。”沈奪看著醫生,突然一把掏出槍頂在醫生腦門:“你為什麼沒守住我媽?你為什麼讓人害死瞭她?為什麼——”醫生嚇得哆嗦:“有人……在衛生間裡扔瞭炸彈……”沈奪打開保險,大吼:“我要讓你給我媽償命!”護士們嚇傻瞭,結結巴巴地勸阻著:“別……別……”賈程程沖進來瞭:“住手!”
醫生嚇得癱倒在地,護士們趕緊抬著醫生出去,沈奪轉過來看著摔得滿身泥土的賈程程。賈程程顧不上理他,奔至床前,卻見二娘已合上眼睛,她不禁痛苦地叫瞭一聲:“二娘!”
沈奪一把揪起賈程程,目光凝聚著仇恨:“這事是肖昆幹的嗎?你給我說實話。”賈程程悲憤地說:“這是一個陰謀!你知道我為什麼摔成這樣趕到這兒嗎?因為我是接到一個自稱看護二娘的護士打來的電話,說二娘病危,她讓我趕緊來醫院!如果不是我太著急,以至於車翻瞭,我應該在你之前出現在這間病房。如果那樣,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肖鵬,我敢說,這個人也給肖昆打過同樣的電話,隻是肖昆今天回傢安葬父親,這個人的計劃落空瞭。這是陷害肖昆和我的陰謀!”沈奪咬牙切齒地問:“那麼你說,這個人為什麼要陷害你和肖昆?”賈程程被問住瞭。沈奪盯著她:“除瞭你和肖昆,有誰會害怕我母親蘇醒過來,說出三年前所謂暴病身亡的真相?!你說——”賈程程說:“肖鵬,你聽我說。這三年是肖昆在撫養二娘!如果沒有肖昆,二娘早已不在人世瞭。是肖昆拼死在你爸爸面前救下二娘……”沈奪打斷賈程程:“為什麼?”賈程程說:“因為……”沈奪步步緊逼:“肖昆做瞭這樣的好事,為什麼還要瞞著我?你能解釋嗎?你想怎麼解釋?!你還要怎麼騙我,你這個可恥的女人!”
“因為……二娘……”賈程程愣愣地看著沈奪。然而賈程程不能說出來,在沈奪仇恨的目光裡,賈程程生生咽回瞭想說的話。沈奪悲憤滿腔:“賈小姐,我不得不感嘆,你可真會編故事啊。你再接著編,我看你還能編出什麼來!”賈程程隻能艱難地爭辯:“我不是在編故事!肖鵬你不能把仇恨再對準肖昆瞭!若不是三年前,肖昆不惜與你父親決裂保住瞭二娘,也就沒有你們今日能夠相見……”
賈程程話沒說完,沈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揚手狠狠地抽在賈程程臉上。賈程程被打蒙瞭,她捂著臉看著沈奪,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她咬緊瞭牙關,最後看瞭一眼沈奪,目光裡滿是深深的絕望,然後,轉身而去。沈奪也被自己的舉動驚呆瞭,他踉踉蹌蹌地走到母親床前,跌坐在椅子上。
章默美攥著一塊毛巾走進賈程程的房間,遞給賈程程:“再換一塊,我剛冰過的。”賈程程拿下臉上的毛巾,章默美又把冰毛巾敷在賈程程臉上,賈程程用手捂著。章默美看著她:“沈隊長怎麼能這麼狠?”賈程程淡淡地說:“我能理解他。二娘死得太慘瞭。她是被人用枕頭活活捂死的,到死眼睛都沒有閉上。”章默美坐在賈程程對面:“你有沒有想過,是誰殺瞭二娘?”賈程程沉默瞭一陣:“想過。又確實想不出個頭緒。”章默美說:“我剛才在廚房給你冰毛巾,一直在想這事。我懷疑一個人。”賈程程一驚:“誰?”章默美低聲:“陳安。”賈程程的眉頭鎖緊瞭:“他?”章默美說:“蘭雲在報上發瞭解除婚約的聲明之後,專門去隊裡找瞭趟陳安。她當著我和隊長的面罵瞭陳安,話都說絕瞭。”
賈程程思索著:“可這和二娘有什麼關系?陳安要恨也是恨蘭雲,殺二娘是為什麼?”章默美說:“陳安心裡非常恨隊長。因為隊長對這個叛徒十分鄙視,經常當著大傢的面侮辱他。”賈程程痛心地說:“陳安要是做出這樣的事,真是禽獸不如瞭。現在肖鵬認定是肖昆殺瞭二娘,沒有確鑿證據,我們的分析沒有任何意義。”
章默美琢磨著什麼,沒說話。
心急如焚的肖昆趕回瞭傢裡。一進門,他就看到母親坐在點滿蠟燭的靈堂裡。肖昆沖進靈堂:“媽。”母親似沒聽見。肖昆沖到她面前,一把拉住她:“媽!”母親這才緩緩轉頭看肖昆,肖昆急急地說:“二娘被人害死瞭。肖鵬認為是我幹的,在他平靜下來之前,您跟我一起住。我們這個傢不能再發生悲劇瞭。”母親搖頭:“我已經心如死水,我不怕他。”肖昆拉她:“不行,您必須跟我走。”母親悲哀地說:“昆兒,你是怕肖鵬找來要我的命,還是害怕我會不顧一切去告發沈星梅窩藏共產黨要犯?”肖昆坦然回答:“二者都有。”母親氣憤地說:“你為什麼這麼軟弱?你真不像是你爸的兒子。我哪兒也不去,我倒要看看,肖鵬他想怎麼樣。”
肖昆暗嘆口氣,突然一把拉起母親,背著向門外跑去。母親猝不及防,在他背上掙紮著:“你放下我!肖昆!你放下我——”肖昆跑出靈堂,指揮傭人們也都躲瞭起來,然後強行把母親帶走瞭。
當沈奪跳下車,拿起沖鋒槍走進院子的時候,他發現門都敞著,院裡空無一人。傭人們走得匆忙,地上有散亂掉下的東西,沈奪踩著這些衣物走進靈堂。靈堂裡燭光搖曳,肖父遺像已不見瞭。沈奪更加相信母親被害與肖傢有關,他大喊:“你們跑得瞭今日,跑不瞭永遠。媽,我一定要給你報仇——”沈奪瘋狂地舉槍射擊,蠟燭紛紛倒地……
門嘭地被推開,陳安正在鬼鬼祟祟地翻看著什麼,見章默美進來,本能地合上看著的東西。陳安看著沉著臉盯著自己的章默美,心虛地問:“你、你要幹什麼?”章默美二話不說,沖上來就搶陳安剛才看的東西,陳安慌忙跟章默美搶,被章默美兩拳放倒。章默美拿起陳安剛才看的那個本子,上面是沈奪行蹤的所有記錄。陳安從地上爬起來:“章默美!我是你的教官,你敢打教官,你反瞭!”
章默美揚瞭一下手裡的本子:“你在監視隊長?”陳安欲搶:“你管不著!”章默美躲過陳安:“我是管不著,有人管得著。姓陳的,你今天上午九點到十一點之間在哪?”陳安一驚,馬上鎮定下來:“你把本子給我。”章默美盯著他:“有人在某處你不該出現的地方看見瞭你。”陳安又是一驚:“你少來這套。我哪兒也沒去,你休想詐我什麼!”章默美說:“真的哪也沒去嗎?勤務兵看見你鎖門下樓,難道是他撒謊?走,你跟我一起去見沈隊長。你跟他說理去。”
陳安死拽著桌子,章默美拉不動他。陳安大叫:“章默美,你別太放肆瞭!別以為有共產黨給你撐腰你就有恃無恐!”章默美難以置信地松開陳安:“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陳安說:“你把本子給我,出去,我就放你一馬。”章默美急瞭:“拉出來的屎你還想縮回去嗎?走,到隊長面前,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走!”陳安再次死拽著桌子:“章默美!”他心生一計:“章默美,我說錯瞭,行嗎?我說錯瞭。你放開我,我告訴你一個秘密……”章默美果然中計,放開陳安。陳安直起腰:“這件事關系人命,我看看門外有沒有人偷聽。”他走到門口拉開門,突然跑出去瞭。章默美蔑視地冷笑。
徐傑生把廖雲山邀到自己辦公室,要求他放瞭這幾天抓的韓如潔的學生。廖雲山聽瞭,卻隻是冷笑:“如果韓如潔非讓我們放瞭昨天抓的人,讓她自己來找我。”
話不投機,兩個人一時都無話可說。正在這時,門猛地被推開,陳安沖進來。他一進門就喊:“徐校長救命啊——”喊完,才看見廖雲山也在屋裡,他的話一下子卡在嗓子裡。徐傑生繃臉:“光天化日,你這麼慌裡慌張地大喊大叫成何體統?”廖雲山站起來,狐疑地看著陳安:“你讓徐校長救命,救誰的命?你的命?”陳安囁嚅地說:“剛才……章默美在我辦公室裡威脅我,說要我的命。”廖雲山目光陰冷:“為什麼?”陳安不敢不答:“她一定逼我說出今天的去向,如果不如實告訴她,她就殺瞭我。”廖雲山哧地一笑:“豈有此理。你這謊撒得太不高明瞭。章默美能對你這個教官如此無禮?”陳安說:“千真萬確。她有人撐腰,所以有恃無恐。”廖雲山盯問:“誰給她撐腰?”陳安看瞭看徐傑生:“303……”
站在門口的何三順一步跨進來:“你放屁!”他手裡舉著剛才章默美拿的那個本子:“肖隊長從早上起床上廁所到晚上回屋睡覺,他的一舉一動都在你這個本子上,為什麼?”
陳安結巴瞭:“我……”廖雲山心裡恍然,馬上打哈哈:“三順,聽陳安說完。”陳安一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章默美通共!如果不是她暗中給303通風報信,何至於每次都讓303脫逃!”何三順喝罵:“你放屁!”廖雲山制止住何三順:“陳安,你有什麼證據?”陳安說:“她背著人幹的事,我怎麼能拿到證據?可事實就是證據,我們一連串的失敗就是證據。”何三順拔出槍:“我他媽的斃瞭你這條瘋狗。”徐傑生揮手制止住他:“把本子給我。”何三順把本子放到徐傑生面前,徐傑生說:“你出去吧。”何三順狠狠盯著陳安,出去瞭。
徐傑生翻看陳安的本子:“你跟蹤肖鵬,是什麼用意?”陳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廖雲山在一旁說:“徐校長問你話,怎麼不回答?”陳安隻好說:“沒有什麼用意。沈隊長常常侮辱我,我想知道,他是不是也有見不得人的事。”廖雲山笑瞭:“那麼你發現沈奪見不得人的事瞭嗎?”陳安說:“到目前為止沒有。不過特派員,我敢肯定,章默美一定通共。”
廖雲山轉頭看徐傑生:“章默美是徐校長最器重的學生之一,徐校長,陳安說的這些事,你怎麼看?”徐傑生將計就計:“特派員沒有進駐軍校之前,章默美確實是本校這一屆最出色的學生之一,對黨國忠心耿耿。如果陳安說的確有出處,那麼我不得不感慨,特別行動隊成立之後的短短幾個月,章默美的變化讓人難以置信……”徐傑生搖頭:“對這個人,我已經沒有發言權瞭,特派員隨意處置。不過,處置之前,似乎應該去質問沈奪,他到底是怎麼管理隊伍的。”
徐傑生不軟不硬地把廖雲山碰瞭回去,反而使多疑的廖雲山放下瞭疑心。他點點頭:“有道理。徐校長說得有道理。陳安,你跟我來。”廖雲山說罷走瞭,陳安跟著走出去。徐傑生心情沉悶地看著關上的門。
廖雲山把陳安帶回自己辦公室,劈頭就問:“章默美要殺你,你為什麼要跑到徐校長那求救?”陳安支吾:“我、我當時慌不擇路。”廖雲山瞪著他:“真是慌不擇路嗎?我與徐校長的辦公室相隔不遠,你不至於多跑幾米的時間都沒有吧,章默美是拿著上膛的槍在你後面追你嗎?好像不是。我看,跑到徐校長那求救,應該是你有意為之吧。”陳安隻好咬緊牙關:“不是。”廖雲山臉越來越沉:“不是?”陳安掩飾地說:“儲伯父曾經跟我說,讓我有事多找徐校長,說他……跟徐校長有交情。”
盯著陳安,廖雲山多少有些相信瞭他的話,少頃:“沈奪母親被人捂死瞭,你知道嗎?”對這個問題,陳安倒是早有準備:“我不知道。”廖雲山盯問:“你真的不知道?”陳安說:“難道您也懷疑我嗎?”廖雲山答非所問:“母親慘死,沈奪豈能善罷甘休,他一定會查出真兇,為母親報仇雪恨。是誰殺的人,誰心裡清楚。”陳安一哆嗦。廖雲山看出來瞭,一笑:“我相信不是你。”
陳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盯著廖雲山。廖雲山說:“你與沈奪近日無冤遠日無仇,怎麼能幹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即使沈奪現在意亂神迷對你有不敬之舉,也是可以理解的。誰遇上這樣的事,恐怕都會暫時失去理智。隻有查到真兇,沈奪才能咽下這口惡氣。”陳安迫不及待地說:“肯定是肖昆殺的。隻有肖昆……”廖雲山仰在躺椅上:“肯定不是用嘴說出來的。要有證據。如果,章默美查出你與沈母被害有關,那麼你就是沈奪的仇人,必死無葬身之地。如果,你查出肖昆是此事的始作俑者,你就與這個命案徹底脫瞭幹系。我的話,你明白嗎?”
因為心虛,陳安一時沒明白廖雲山此番話的真實用意,勉強點瞭點頭。
狡猾的廖雲山心中早有安排。他揮走陳安,等到天色暗瞭下來,就輕車簡從,直奔醫院。醫院太平間裡,二娘全身蒙著白佈。沈奪獨自坐在母親的靈床前欲哭無淚。廖雲山出現在沈奪身後,語氣沉重地說:“你不該瞞著我找到瞭母親啊。”沈奪站起來。廖雲山扶著他的肩,繼續說:“陳安確實在我面前進瞭讒言。但我怎麼能相信一個共產黨叛徒說的話?”沈奪抬頭看廖雲山。廖雲山問:“你是不是在跟我治氣?看我到底是聽信陳安的,還是相信你?”沈奪不語。廖雲山說:“你糊塗啊。你是我的義子,是我後半生的指望,你怎麼會這麼不信任我?”沈奪聲淚俱下瞭:“義父,不是我不信任您。是我想等著母親蘇醒,知道所發生的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再跟您匯報……”
廖雲山真像個慈父似的:“糊塗。你母親三年前便被肖傢人說成暴病身亡,陳安意外發現瞭她,被帶到肖傢,又在肖傢差點中彈身亡,這意味著什麼?難道你想不明白嗎?”沈奪抽噎著:“我、我萬萬沒想到,肖傢會狠毒到這種程度。”廖雲山說:“如果當時於阿黛不在現場,恐怕你即使看見,也隻能看見母親的遺體。”他嘆口氣:“你對不起你母親啊。這場悲劇實在是不該發生。我也對你母親的死負有責任。如果我不等著你主動找我,而是我主動找你……”沈奪:“別說瞭義父……”廖雲山:“節哀順變吧。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算上天對你不公。我在南山幫你買瞭一塊最好的墓地,擇良時厚葬母親,盡一個兒子最後的本分吧。”沈奪忍住心中悲痛:“我聽義父的。”
此時的陳安卻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在他的辦公室裡,他坐在桌前,思前想後,終於下定瞭決心,打開一個抽屜,從中拿出存的錢。然後,迅速給自己化瞭裝。換瞭衣服變瞭形象的陳安快速從樓裡出來,向後墻走去。他來到後院墻一處破損處,費盡氣力翻墻而出,摔在地上。忍著疼從地上爬起來,他剛要跑,冰涼的槍口頂在瞭他的後腦勺上。陳安嚇得一動不敢動:“饒命,有話好說……”章默美冷冷地說:“你想逃跑,我打死你不冤吧……”
聽見是章默美,陳安馬上回過頭來:“章默美,你聽我說。我告訴你一個絕密情報,你放過我。好嗎?”章默美仍頂著他:“你說吧,什麼絕密情報?”陳安耍賴:“那你得把槍裡的子彈退下,放進兜裡。”章默美哼一聲,三兩下退下槍裡子彈:“說吧。”陳安說:“徐傑生跟共產黨有勾結。你把這個情報告訴特派員,你一定能升官發達……”章默美冷笑,從另一個兜裡掏出子彈夾。陳安急瞭:“你、你說話不算話!”章默美說:“我說過,打死你不會冤枉你。”陳安急急地說:“我還沒告訴你詳細情況哪,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章默美看著陳安。陳安突然瘋瞭一樣撒腿向莊稼地跑去。章默美從容不迫地上好子彈夾,追去,陳安邊跑邊回頭看章默美,剛追瞭幾步,章默美便看見沈奪遠遠地站在陳安必經的路上,章默美放慢瞭腳步。看見章默美放慢瞭腳步,陳安更加快瞭奔跑的步伐,以為可以脫險,卻不承想一頭撞在沈奪身上。沈奪抓起陳安狠狠把他扔出來,陳安凌空而起,重重地摔在地上。沈奪二話不說,拉開手槍保險舉槍便要斃瞭陳安。
陳安絕望大呼:“救命啊——”徐傑生在遠處喊瞭一聲:“不要開槍!”沈奪一愣。徐傑生和何三順匆匆而來。
因為剛才陳安的話,章默美不禁為徐傑生擔心,匆忙跑來:“徐校長,陳安要逃跑,罪不容赦……”徐傑生抬手制止章默美:“什麼都不要說瞭。既然我看見瞭,就行使一次特權。你們回去吧,我有話跟陳安說。”沈奪冷眼看著徐傑生,二話沒說轉身走去。章默美還想說:“校長,您不能心慈手軟,這個人不值得您憐憫。”徐傑生說:“回去吧,章默美。”何三順在一旁也說:“章默美,聽校長的吧。校長這麼做必然有道理。”章默美欲言又止,隻好轉身離去。
何三順上前一腳,陳安被踹得跪在地上:“算你命大,若不是校長今天散步於此,你早已經魂歸西天瞭。”松下一口氣的陳安像被抽瞭筋骨,伏在徐傑生腿前泣不成聲。徐傑生話裡有話:“陳安,大丈夫生當人傑死亦鬼雄,像你這樣,貪生怕死心術不正,隻能換來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你若真有悔過之心,就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不要靠出賣別人茍且偷生瞭。”徐傑生說罷轉身走去,何三順跟著徐傑生也走瞭。陳安一下子從地上爬起來,戰戰兢兢地跟在他們身後。
走到軍校門口,何三順頭也不回:“你滾進去吧,現在不會有人在你身後放黑槍瞭。”陳安說:“謝謝校長救命之恩。我、我此次若有機會,一定要報答。”何三順喝道:“我就聽不得你這狗屁話!你要是真想報答,永遠都有機會。趕緊滾!”陳安趕緊向大門走去。
何三順說:“校長,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去開車送您回府上。”徐傑生說:“不必瞭。我今晚就住在這兒吧。”他說著,緩緩走進大門。何三順跟在身後:“校長,我怎麼感覺,您剛才教訓陳安的話裡有別的意思。”徐傑生看他一眼:“什麼意思?”何三順說:“說不清,但我聽著像是話裡有話。”徐傑生回頭笑瞭:“你這個粗人,還能聽出話中話來,長進不小啊。”
陳安覺得自己真的是走投無路瞭。出過洋留過學的他居然想到瞭中國最傳統最詭秘的巫術。他找到瞭巫婆。在一個陰暗的房間裡,巫婆擺弄一個剛紮成的小草人,陳安坐在旁邊專註地觀看。巫婆問:“你要咒的人叫什麼?”陳安說:“過去叫肖鵬,現在改叫沈奪。”巫婆半閉著眼睛:“生辰八字拿來瞭嗎?”陳安趕緊掏出,恭敬遞上:“在這。”巫婆問:“你要咒他什麼?”陳安不解恨地說:“七竅流血萬箭穿心暴斃而亡。”巫婆睜開眼:“我勸你不要下這個咒。”陳安愣瞭:“為什麼?”巫婆說:“你下的咒語肯定會在這個沈奪身上應驗。但是,這個咒要三倍返還於你自己身上。”陳安大驚失色:“這是為什麼?”巫婆看著他:“這就好比你從懸崖上往亂石堆跳,有不死之理嗎?”陳安:“可我在英國的時候……”巫婆打斷他:“別說那些洋玩意兒。我告訴你吧,除非是蒙你,否則,沒有咒別人自己不被咒的。有因就有果,你抽大煙是舒服,還會把你抽死哪,這世上哪有光收不種的好事?我不會騙你,我不幹那缺德事。”陳安猶豫瞭:“要是這樣,誰還會咒別人?”巫婆笑瞭:“有想不開的。要不然,我的生意會這麼好?”陳安說:“這不上算的買賣我不做。”巫婆:“你想好瞭,我不退錢。”陳安生氣地:“二十塊大洋你就這麼白拿瞭?你為什麼不事先說清楚?”巫婆瞪著他:“我為什麼要事先說清楚?我現在是告訴你瞭,我要是不告訴你,你七竅流血暴斃身亡之後還能找我算賬嗎?”陳安被說得啞口無言。一時間,他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倒黴的人瞭。
儲蘭雲穿得十分素雅,坐在特別行動隊的會客廳裡。見沈奪進門,站起來招呼:“沈……奪。”沈奪禮貌地問:“儲小姐,有事嗎?”儲蘭雲說:“我……我是剛聽說伯母的事。我爸爸讓我代表他來看看你。”沈奪鞠瞭一躬:“謝謝儲先生瞭。”他沒什麼可說的,盡量緩和語氣:“天要下雨瞭,儲小姐請回吧。改日我去府上致謝。”儲蘭雲說:“那倒不必。我想參加伯母的葬禮,行嗎?”沈奪沉默瞭一下:“日子還沒定。”儲蘭雲:“定下來之後,可以告訴我嗎?”沈奪轉移話題:“我正好要去開會,不如我送你回去吧。不然半路遇上下雨淋壞瞭你,我擔當不起。”儲蘭雲高興地說:“那就謝謝瞭。”
坐上沈奪的車,儲蘭雲非常興奮,沈奪卻心不在焉。儲蘭雲有口無心地說:“你這車雖然沒有我爸爸的車氣派,但是更有男人味,你開正合適。”沈奪實在不願聽儲蘭雲說這些話,轉移話題:“儲小姐怎麼知道我母親故去瞭?”儲蘭雲像終於找到一個可以發揮的話題,繪聲繪色地說:“這事說來可話長瞭。先是我路過客廳的時候,聽見賈小姐接到一個電話,說什麼人病危瞭,她放下電話像瘋瞭一樣往出跑,我在後面喊她她都沒聽見,我還從來沒見過她這麼失態哪……”
沈奪的心像被狠狠紮瞭一下,他的眼睛直瞭。儲蘭雲沒覺察,接著說:“後來,賈小姐回來瞭,進門就哭,我和默美誰也勸不動。我爸爸回來之後,她才平靜下來。說是……沈伯母去世瞭。”沈奪呆呆地看著前方,車機械地向前走著。儲蘭雲叫起來:“哎哎,錯瞭,應該拐彎瞭。”沈奪驚醒,掩飾地說:“啊,沒關系。前面拐也一樣。”儲蘭雲試探地問:“你是不是很討厭賈小姐?”沈奪:“為什麼這麼說?”儲蘭雲說:“因為賈小姐從醫院回來之後,像被人狠狠揍瞭一頓似的,一瘸一拐,渾身是泥臉也是腫的……”沈奪的心在疼,隻好敷衍:“好像……她坐的洋車翻瞭,摔的吧。”儲蘭雲沒心沒肺:“那她的臉總不會摔出五個指頭印,又紅又紫的吧?”
沈奪的心又是一痛。儲蘭雲說:“而且那天在我們傢,你跟她說話的表情兇巴巴的。你為什麼那麼討厭她?我覺得賈小姐這個人挺好的,通情達理,人又和善……”
說話間,車終於到瞭儲傢門前。沈奪把車停下:“到瞭。”
儲蘭雲仍不依不饒:“你還沒有回答我哪。”沈奪:“儲小姐,我並不討厭賈小姐,是你的錯覺。”儲蘭雲:“那她的臉是誰打的?”沈奪說:“我不知道。人總有自己的隱私,儲小姐沒必要刨根問底吧。”儲蘭雲沉默瞭。沈奪說:“儲小姐,回傢吧。我看這雨馬上就要下瞭。”儲蘭雲突然說出一句:“沈奪,我想像默美一樣,參加你們的特別行動隊。”
沈奪震驚而又意外地看儲蘭雲:“你不是哪根神經搭錯瞭吧。像你這樣的千金小姐,不在傢裡養尊處優……”儲蘭雲打斷沈奪的話:“我就討厭什麼養尊處優。我爸爸總說我傻,說我沒心沒肺,我細細想想,不就是因為養尊處優,什麼都沒經歷過造成的嗎?你看默美,一個下人的女兒,在你們特別行動隊都能這麼出息。我哪方面比她差?憑什麼不能超過她?”沈奪隻好敷衍地:“好好,我考慮考慮,好嗎?”儲蘭雲說:“我是認真的。”沈奪說:“好,快下車吧,你看已經掉雨點瞭。”儲蘭雲推開車門:“我等你回話。”沈奪點下頭:“行。”儲蘭雲還依依不舍:“一定啊。”沈奪隻好自己下車,走到儲蘭雲車門前打開車門:“大小姐,我開會已經晚瞭。”儲蘭雲笑瞭,下車,看著沈奪上車,車開走,才依依不舍地進瞭大門。
而沈奪,此時此刻心裡已經沒有瞭別的什麼,他扔下儲蘭雲,直奔賈程程傢。賈傢門鎖著,他就坐在樓梯上等。一瓶酒和一顆痛苦的心,陪著他在痛苦中等待。直到賈程程一瘸一拐地上樓,走到房門前站住,掏鑰匙,他才說話:“回來瞭。”賈程程一驚,回頭隻見沈奪坐在往樓上去的樓梯臺階上,身邊放著一個空酒瓶。賈程程沒說話,開門進屋,沈奪跟著進去。
沈奪一言不發,扳過賈程程,賈程程掙紮,沈奪死攥著她,看她那邊被自己打過的臉。賈程程淡淡地說:“你要找什麼?找那五個指頭印嗎?在我心裡,你看不見。”沈奪兩手攥著賈程程的肩膀,醉醺醺地問:“告訴我,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賈程程抬頭:“放棄對肖昆的仇恨。”沈奪松開賈程程:“你愛肖昆?”賈程程沉默。沈奪臉又冷瞭:“回答我。”賈程程緩緩搖頭:“並不是,我很敬重他。”沈奪:“你曾經跟我說,你喜歡的人不是我,那麼是誰?”賈程程掙脫他:“這是我的隱私,我不想告訴別人。”沈奪看著她:“撒謊。你喜歡的人是我。”賈程程心中一驚,欲掙開沈奪,卻被沈奪攥得更緊。沈奪說:“人和自己喜歡的人是有心靈感應的。如果你喜歡的人真的不是我,你對我的態度,恐怕就像我對儲蘭雲的態度……人可以欺騙別人,卻騙不瞭自己。”賈程程躲開他的眼睛:“你把我攥疼瞭。”沈奪的手松瞭一些:“以後,在你我之間,當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僅僅是你和我兩個人的時候,你不要提肖昆。”賈程程仍然淡淡地:“幹嗎喝那麼多酒?”沈奪失望瞭:“你的心是木頭做的嗎?你沒有七情六欲嗎?你為什麼總那麼冷冰冰的?你是機器嗎?”
賈程程用手把沈奪攥著自己肩膀的手拿下:“隨你怎麼認為吧。”沈奪晃瞭兩晃,絕望地盯著賈程程一字一句地說:“賈程程,我恨你!我恨你偷走瞭我的心……”賈程程還是淡淡地:“你坐下吧,我給你沏杯茶。”沈奪搖晃著坐下,呆呆地看著賈程程細心地先洗茶,之後用開水沏開,又加入一些涼開水,端過來,放在沈奪面前:“喝吧,不燙。喝完瞭胃裡會好受點。”賈程程剛要起身,沈奪一把拉住她:“說你原諒我瞭……說……”
賈程程要從沈奪的手裡脫出,沈奪死死攥著賈程程的手不放,賈程程索性不再掙紮,任沈奪死攥著。沈奪眼淚落下:“我想聽……想聽你親口對我說……你原諒我瞭……”看著癡情的沈奪,賈程程心情復雜,忍瞭忍:“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事。”沈奪喃喃地說:“我打瞭你那記耳光……一直疼在我心裡……但是我不後悔……因為……因為當時我認為你在撒謊……”他聲音哽咽:“那是我母親……世上最疼我的人……一句都沒有來得及說……一句都沒有來得及……”
賈程程心頭一痛,握住沈奪的手,安慰他:“我不恨你。以後別喝悶酒瞭,會傷身體。”沈奪眼睛紅紅的:“我……我經常一個人喝悶酒……因為我很孤獨……”賈程程的心像被紮瞭一下。沈奪說:“自從三年前……我知道我媽死瞭……我活著就沒有任何意義瞭。最愛我的那個人沒有瞭……永遠沒有瞭,你不知道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他握緊賈程程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我們母子倆……活得太屈辱……太辛酸……”賈程程說:“肖鵬,你聽我說,你靜下心聽我說好嗎?肖昆之所以瞞著你,不敢告訴你二娘活著,確實是因為二娘冒死救的那個遠房表兄,是共產黨通緝的要犯。你爸……”無奈,酒勁發作,沈奪已經聽不進去:“別再……上……肖昆的當……瞭……他,他是利用……利用你的感情……作惡……我心痛!”他語無倫次地說:“你不要恨我……”賈程程的聲音低下來:“我不恨你。真的。”
沈奪一把摟住賈程程,死死地摟在懷裡,像是在對自己說:“我愛你。”不知道為什麼,這話像閃電一樣,突然擊中瞭賈程程似乎毫無防備的心,生出一種溫柔的痛,她竟然沒有掙紮。沈奪說:“我們走吧……離開這兒……”賈程程心裡生出希望:“去哪?”沈奪說:“跟我去臺灣。”
這話像水一樣澆滅瞭賈程程心中的火,為瞭掩飾自己情緒的變化,賈程程輕輕掙開沈奪:“我給你拿毛巾擦擦臉吧,喝得太多瞭。”沈奪一把揪住賈程程:“你、你是不是希望我說……跟你北上……投誠……投奔共產黨?你做夢!”賈程程冷靜下來,要走,沈奪一把揪過她死死地按到墻上,粗暴地胡亂親吻,撕扯著賈程程的衣服。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賈程程並不反抗,隻冷冷地看著他,沈奪頓時泄氣瞭,他怔怔地看著賈程程那雙冰冷的眼睛,徹底絕望瞭:“你可以……不愛我……但是!你,你要愛自己……”沈奪說著甩開賈程程的胳膊要往門口走,搖晃瞭幾步,扶著墻慢慢倒在地上。賈程程無奈,想把他拽起來,拽不動,她趕緊把床上的枕頭拿來墊在沈奪頭下,又把被子幫他蓋上。看著沈奪,賈程程無比痛心,緩緩地坐在桌前。
賈程程疲憊地伏在桌上……
天亮瞭,伏在桌上睡著瞭的賈程程猛然醒來,回頭,沈奪已經不在瞭,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放在床上,看著桌上的空酒瓶,賈程程無比悵然。
儲傢大小姐儲蘭雲的一顆芳心全拴在瞭沈奪身上。一大早,她就拿著電話,不停地給沈奪撥電話。
“你好,請幫我找一下沈隊長……出去瞭?還沒回來?他什麼時候回來?麻煩請他回來給我回電話,我是儲蘭雲。謝謝。”無奈掛上電話,她有些失望,一轉身,看見章默美剛從大門進來,就迎出客廳:“哎,默美。”她走到章默美面前:“沈奪在隊裡嗎?”章默美回答:“他母親今天下葬。”儲蘭雲一臉驚諤:“啊!他、他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啊。”章默美笑瞭:“蘭雲,你是他的什麼人啊,他幹嗎要告訴你。”儲蘭雲說:“他答應過我的。”章默美看著這個混沌無知的小姐,隻好嘆口氣:“那可能就是忙忘瞭吧。”說完要走,儲蘭雲在她身後得意地說:“默美,我馬上就和你一樣瞭。”章默美沒聽明白:“和我一樣?”儲蘭雲得意地看著章默美笑笑,向自己的房間走去。章默美狐疑地看著儲蘭雲的背影。
天下著小雨。沈奪跪在新立的母親墓碑前,痛哭不起。
廖雲山站在他身後:“沈奪,待一切結束,你跟著我去臺灣,你是我唯一的指望,我會為你的人生負責。起來吧。”
他伸手拉起沈奪,沈奪站起來:“義父,從今以後,除瞭您,沈奪在這世上再無依靠。”廖雲山說:“我會讓你忘掉肖傢帶給你的傷害的。走吧。”廖雲山和沈奪緩緩離開墓地。沈奪回過頭,墓碑漸漸消失在雨霧中,像母親的靈魂遠去,他的淚水再次流下來。廖雲山有意地說:“怎麼你母親的葬禮,肖傢的人一個也沒有來。”沈奪恨恨地說:“早躲得連人影都不剩瞭。哼,幸而他們沒有貿然前來,否則我會當場殺掉幾個給我母親報仇。”廖雲山站住:“逞一時之快不是大丈夫所為。一個軍人,能夠出色地完成上峰交辦的任務,才有安身立命之本。這個303至今逍遙法網之外,你緝捕不力,縱然把肖傢殺得片甲不留,於你又有什麼益處?要我說,你盡快抓住303,破獲中共地下黨上海情報網,才能在強手如林的黨國軍中立於不敗之地。”沈奪點點頭:“沈奪明白。”他這回是真的沒有牽掛瞭,他真的把自己完全綁在廖雲山的戰車上瞭。從墓地的雨中走出,沈奪就是一隻瘋狂的獵犬瞭,他抖擻精神,咬牙切齒地沖上瞭上海的街頭。
大規模的拘捕行動開始瞭,街上不時響起囚車的警笛聲。形勢一天比一天緊迫。民主人士聚集在儲漢君傢裡,大傢在激烈爭論著。韓如潔說:“我認為,事實已經充分證明,國共第三次合作隻是一個不切實際的政治理想。時至今日,我必須向各位提出,我們民主黨派將何去何從……”肖昆站在客廳外看著客廳內的人們在爭論,他知道時機已經成熟瞭。在他身後的二樓樓梯口,章默美也在看著肖昆,目光裡滿是復雜的心情……
當晚,賈程程發報。肖昆口述:“各民主黨派已開始分化,我認為時機已經成熟,請求組織派人正式邀請韓如潔北上……”
電波在夜空裡傳送出去。賈程程摘下耳機:“離新政協會議召開就二十天瞭,我們終於看見一線曙光瞭。”肖昆像是在對自己說:“二十天……”他停頓瞭一下,抬起頭看著賈程程:“先不要高興得太早。廖雲山大規模拘捕親共人士,也是因為這個二十天,他要殺雞給猴看,他的目的仍是逼迫儲先生韓先生鄭乾坤等人去臺灣。廖雲山是不會放過這幾個人的。我們的處境會更加艱難。”賈程程也心有憂慮:“二娘一死,肖鵬對你就不再是誤會,而是仇恨。廖雲山怎麼會放過利用肖鵬之手除掉你這個大好機會?你現在在風口浪尖之上,一切還要小心行事。”肖昆點頭:“從我被放出來之後,一直有特務跟著我。說明廖雲山決意要拿住我的把柄。由此推斷,廖雲山必定對徐傑生和何三順放瞭我這件事痛恨已極。但表面上卻顯得風平浪靜,並沒人來找我的麻煩。這反而可疑。三順為人魯莽,一再挑戰廖雲山的容忍極限,我認為廖雲山不會對三順的不恭視而不見……這樣,你馬上去落實我的命令,派可靠的人暗中跟著何三順,如果有什麼不測也能夠及時相救。”賈程程答應:“好的。”
肖昆分析得一點沒錯,隨著形勢的緊張,沈奪準備對何三順下手瞭。這晚,在他的辦公室裡,他召集瞭特務們,在研究計劃。一個特務進來,攤開一張地圖:“隊長,這是大豪賭場的平面圖,這是建築圖紙。”沈奪點頭:“放那吧。不要跟任何人說。”特務應聲出去。沈奪展開圖紙,仔細地琢磨瞭一陣,一招手,把周圍的特務叫到瞭地圖前,小聲佈置瞭任務。
隨即,他又來到廖雲山辦公室,向廖雲山匯報瞭暗殺何三順的計劃。“何三順幾乎每天都去賭場,不定時。這是我作的計劃,請您過目。”廖雲山看著那張圖:“何三順雖說是有勇無謀,畢竟有勇。絕不能大意。”沈奪說:“我知道。”廖雲山:“沈奪,如果不出我所料,韓如潔近日必有驚人之舉,你一定讓於阿黛盯住瞭她,不能再有疏忽瞭。”沈奪立正道:“是。”廖雲山看看他:“你呀,表面上智勇雙全,骨子裡還是個書生。否則,也不會一再地被303玩弄於股掌中。”
沈奪羞愧難當。老狐貍的幾句話,就讓他的心火騰騰地燃燒起來。
他回到瞭辦公室。解開衣袖,煩悶地點瞭支煙抽著。廖雲山的話讓他心情煩躁,他通知於阿黛來匯報,自己在屋子裡不停地踱來踱去。於阿黛來瞭,沈奪叫進她,劈頭蓋臉就問:“你的偵察有進展嗎?”於阿黛說:“肖昆從放出去之後,每天往返絲廠和公司之間,儲漢君那也很少去。沒有什麼進展。”沈奪煩躁地站起來:“章默美哪?她有什麼新消息?”於阿黛說:“不是她回來得晚就是我回來得晚,一般都碰不上面。”沈奪把煙一扔:“她是不是以為自己是在儲傢當小姐哪?”
於阿黛不語,半晌才說:“其實,這些民主黨派之中最活躍的人物是韓如潔。連日的行動明顯取得瞭效果。韓府現在門可羅雀。這也是間接警告瞭那些暗中搞小動作的人。離中共新政協會議預定日期越來越近,堅持住這二十幾天,我們就算取得初步勝利……”沈奪不想聽,打斷她:“你去把章默美給我找回來,我有事。”於阿黛應瞭聲是,轉身出去。
章默美在儲傢陪著儲蘭雲在客廳裡焦急不安地來回走著,儲蘭雲不時地看電話,嘮叨:“這個肖鵬……噢不,沈奪,怎麼還不給我回電話呀?”章默美安慰道:“你電話是昨天打的,可能值班的人忘瞭告訴他瞭。”儲蘭雲問:“那……你說我再打一次好嗎?要不然你幫我打一個,問問沈奪在幹什麼?”章默美看著儲蘭雲,心裡為她難過,表面上又隻能敷衍:“長官的事,我們哪敢隨便打聽。”她話沒說完,阿福進來:“默美,門外有人找你。”
章默美站起來。儲蘭雲急忙問:“男的女的?”阿福說:“女的。”儲蘭雲不感興趣瞭,掃興地說:“我還以為是沈奪。”章默美走出去。她沒想到,是於阿黛站在大門口,十分意外,冷淡地問:“有什麼事嗎?”於阿黛仍是那麼面無表情:“車在旁邊巷子裡,上車再說吧。”
章默美隨著於阿黛走去。上瞭車,於阿黛才說:“隊長讓你回隊裡,他有事找你。”章默美說:“你打個電話不就行瞭,何必跑一趟。”於阿黛說:“默美,我知道因為孫萬剛的事,你恨我……”章默美打斷:“閑話少談吧。你現在是隊長最信任的紅人,你不為自己的言行負責,我得為自己負責。”於阿黛難得地流露出一絲難過:“幾年的友誼,就抵不上這一件事的誤會嗎?”章默美不說話,看著窗外的景色。於阿黛說:“隊長因為抓不到303非常惱怒,無論他說什麼,你不要頂撞。”章默美還是不說話。
沈奪果然是怒氣沖天,一見章默美,就咆哮起來。“章默美,從我責令你查出303到現在,你有什麼進展?你是怎麼向我保證的,你一定要查出303,你要讓我為我說過的話後悔。可現在怎麼樣?現在陳安指認你私通共黨!”章默美平靜地說:“陳安的話你也信嗎?他以同樣的話說過隊長。”沈奪大怒:“放肆!”章默美說:“在一個叛徒的眼裡,恐怕誰都有可能當叛徒。”沈奪冷笑:“好,你嘴硬。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你就這樣下去吧,你會見到讓你落淚的棺材的。”他努力平靜自己,看著窗外,轉過身來:“我跟你沒什麼話可說瞭。你去儲傢,幫我約出儲蘭雲。從今以後,我不再督促你,你好自為之吧。”章默美沉默半晌:“蘭雲去表姑傢瞭。”沈奪問:“什麼時候回來?”章默美:“不知道。”沈奪盯著她,滿眼的不信任:“你回去吧。”章默美轉身走瞭,她心裡在想,一定要勸勸蘭雲,要警惕沈奪。儲蘭雲說過的話,她已經明白瞭,而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回到儲傢,推開儲蘭雲房間的門,儲蘭雲正對著鏡子描眉毛。章默美問:“蘭雲,你今天說很快就和我一樣瞭,是不是你想參加特別行動隊?”儲蘭雲挺得意:“你還真聰明。是的。”章默美悲從中來:“是沈奪讓你去的嗎?”儲蘭雲:“不是。是我自己的主意。”章默美:“你為什麼要參加特別行動隊?”儲蘭雲回頭看她:“當然有我的道理。”章默美耐心地說:“你不知道,特別行動隊執行的都是最危險的任務。每個隊員都是軍校畢業生裡的尖子。三年軍校你知道我們都學過什麼嗎?當今國內有的任何一種武器我們都能熟練使用,而且……”儲蘭雲高傲地說:“再難不也是人能學會的嗎?我就不信,我會不如你。”章默美說:“蘭雲……”剛說到這兒,阿福敲門瞭:“小姐,沈奪先生來啦,在客廳等著你。”
儲蘭雲大喜過望,推門而出,章默美知道,沈奪看穿瞭她的謊言。猶豫片刻,章默美咬牙向客廳走去。儲蘭雲興高采烈地一步邁進客廳:“沈奪!”沈奪站起來:“儲小姐。”儲蘭雲眉開眼笑:“看來,你是答應我當你的隊員瞭?”沈奪笑瞭笑沒說什麼。章默美進來瞭:“沈隊長。”沈奪看她一眼:“儲先生不在傢嗎?”儲蘭雲心裡高興,嘴上就快言快語:“爸爸這兩天,天天去和韓主席商量事。哎,你坐著,我親自去給你煮咖啡,我煮的咖啡保證是你喝過最好的。”
沒待沈奪攔阻,儲蘭雲已經跑出去瞭。沈奪冷眼看著章默美:“你不是說儲蘭雲去表姑傢瞭嗎?”章默美坦然:“我是騙隊長的。”沈奪沉下臉:“你為什麼要騙我?”章默美:“隊長明知道蘭雲非常幼稚,她想參加特別行動隊,無非是為瞭接觸隊長,她根本不適合做特別行動隊員。隊長有沒有想過,一旦蘭雲為瞭對你的感情付出你無法回應的代價你該怎麼辦?而且長年養尊處優,面對現在這樣復雜嚴峻的環境,蘭雲隻能是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我不忍心看著她因為一時沖動害人害己。”沈奪盯著章默美,長時間地沉默。他何嘗不知道這些,可是。為瞭黨國的安危,他顧不得瞭……他向窗外看去,看見儲蘭雲正端著煮好的咖啡興沖沖向客廳走來……他一咬牙,看瞭章默美一眼,轉身走瞭出去。
儲蘭雲邁進客廳,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凝結瞭:“沈奪哪?”章默美說:“他是路過這兒來找儲先生的,儲先生不在,他就走瞭。讓我替他跟你打聲招呼。”儲蘭雲大失所望。但是,這個從來不管不顧的大小姐,心裡卻想出瞭一個未來讓她無比後悔的主意……
第二天,沈奪接到廖雲山的電話,讓他到廖的辦公室議事。他急忙趕去,推門而入:“您找我……”話沒說完沈奪愣住瞭,儲蘭雲正笑盈盈地看著他。廖雲山也高興地笑著:“來,給你介紹一個新隊員。從今天起,儲蘭雲正式被編入特別行動隊,由你沈奪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