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一身軍服的儲蘭雲驕傲地站在特別行動隊前。她不知道,她這為瞭愛情的盲目行為給她自己和父親會留下什麼樣的傷害。她是個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女孩子,她對人心的狠毒與狡猾沒有絲毫的認識。就連沈奪,站在一旁都為她感到難過……
唯一的興奮者是廖雲山,他終於又有瞭控制儲漢君的把柄瞭,而且這把柄是自己送上門來的。此刻他站在隊列前,聲音非常地洪亮:“各位,我向大傢介紹一位新加入我們特別行動隊的隊員,儲蘭雲小姐。從今以後,她就是你們其中的一員,你們每一個人,都要像愛護自己的兄弟姐妹一樣,關心她,愛護她,幫助她……”
所有的人都不吭聲,愣愣地看著儲蘭雲。
樓上,徐傑生站在窗前,也在憂心忡忡地看著。何三順站在徐傑生身後:“儲先生怎麼會這樣糊塗,這不是把女兒往火坑裡推嘛。”徐傑生嘆口氣:“隻怕儲先生根本對此事一無所知。”何三順一愣:“那怎麼會?”徐傑生離開窗前,答非所問地感慨著:“這個儲蘭雲真是生不逢時,生在這個時代,真是悲哀。”何三順雖然沒聽明白,但也沒敢再問什麼。他探頭向樓下看,廖雲山已經演講完瞭。
大傢散去。廖雲山也走瞭。沈奪叫瞭一聲:“陳安,你留一下。”陳安一驚,隻好站住。沈奪說:“陳安,雖然你是特別行動隊的教官,但你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教官。特別行動隊每個隊員都是經過嚴格的培養訓練出來的。從現在起,對你的訓練計劃有改動,馮教官與你一對一訓練。聽見瞭嗎?”
陳安在沈奪面前隻能裝老實:“嗯。”沈奪嚴厲地說:“回答長官必須用是與不是。”陳安有氣無力地回答:“是。”沈奪喝道:“聲大一點。”陳安的聲音稍大瞭一些:“是。”沈奪冷笑著:“你沒吃早飯嗎?”陳安盯著沈奪,突然掙得青筋畢露嘶吼:“是——”
沈奪蔑視地瞪他一眼,要走。儲蘭雲急忙問:“哎……那我哪?”沈奪一愣,隻好說:“你?對你我另有安排。”沈奪說著走去,儲蘭雲緊跟不舍:“什麼安排?”沈奪:“什麼安排,該告訴你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儲蘭雲:“我現在就要知道。”沈奪站住:“儲蘭雲,穿上軍服,你就不再是儲傢大小姐瞭。你必須服從命令。”
儲蘭雲不說話瞭。陳安走到她身邊,嘲弄地說:“看見瞭吧,別以為你換身衣服就會贏得他的感情。”儲蘭雲蔑視地回道:“那是沈奪對我的愛護,陳安,你不要在這挑撥離間,難道你還不覺得自己面目可憎嗎?再說,我要是想參加訓練,我會找廖特派員。”陳安冷笑:“我勸你別蹬著鼻子上臉。你以為廖特派員是你們傢阿福嗎?隨你指手畫腳地發號施令?”儲蘭雲:“虧你還有臉來羞辱我。你沒看出來嗎?大傢有多看不起你。我在隊前站瞭那麼一會兒,看著大傢看你的眼神,我都替你臉紅。像你這樣的人……哼。”
儲蘭雲的突然加入,在特別行動隊引起瞭一陣不大不小的議論。章默美心不在焉地在收拾訓練器具。於阿黛走到她身邊:“儲蘭雲參加特別行動隊,你知道嗎?”章默美直起腰,沒說話。於阿黛說:“其實,她根本不適合。”章默美轉過頭看著於阿黛:“那廖特派員為什麼還歡天喜地地收下瞭她?”於阿黛好像被問得啞口無言瞭:“這、這……”章默美悲哀地一笑:“我以為,你從來不會被問住呢。”說完,章默美要走。於阿黛說:“我們和解吧。”章默美說:“我們不是一直挺好嗎?”於阿黛:“默美。難道……你要永遠這樣對我嗎?”章默美沉默瞭一下:“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永遠。”章默美說罷走去。於阿黛沮喪地坐在訓練墊子上。
對儲蘭雲來說,加入特別行動隊就是為瞭沈奪,她就是要纏住沈奪不放。這不,她又到沈奪辦公室來瞭。聽見輕輕的敲門聲,沈奪看著門,就知道是儲蘭雲,沒吱聲。敲門聲頑固地響著,沈奪無奈,站起來走到門口把門拉開。
儲蘭雲進來:“我看見你進來的,我知道你在屋裡。”沈奪繃起臉:“儲蘭雲,這兒是軍隊,你我都是軍人。以後說話要註意與自己的身份相稱。”儲蘭雲茫然地問:“我怎麼不相稱啦?”沈奪知道和她一時說不清楚,有點無奈地問:“有事?”儲蘭雲問:“人傢都在訓練,我怎麼什麼事都沒有啊?”
沈奪說:“我不是說瞭嗎?對你另有安排。”儲蘭雲說:“可我沒看出來你有什麼安排呀?”沈奪盡量耐心地說:“你剛來,先適應一下這兒的氣氛環境,不著急。”儲蘭雲:“你沒說實話,一定是你認為我並不夠格。確實,我再努力也達不到章默美的十分之一,這是肯定的,我心裡很清楚。不過話說回來,我也覺得奇怪,既然你們認為我並不適合做這行,幹嗎收我?”
被儲蘭雲一問,沈奪靈機一動,突然有瞭個主意:“你問得好。現在我就告訴你,你應該執行的任務。儲蘭雲,你也知道,章默美長期進駐你們傢,是為瞭保護儲先生不受共產黨的暗害……”儲蘭雲打斷他:“我沒發現共產黨要殺我爸爸。”沈奪哭笑不得:“等你發現的時候,什麼都晚瞭。儲蘭雲,除非你能夠成為一名合格的特工,否則,我不會讓你留在隊裡。”儲蘭雲嚴肅起來:“那我該怎麼做?”沈奪:“你照我說的辦。”他咬住瞭儲蘭雲的耳朵低語。
肖昆徑直來到書房,隻見賈程程頭上綁著頭巾,正揮汗如雨地幫儲漢君整理書籍。見肖昆進來,儲漢君停下手裡的活站起來:“肖昆,你母親好些瞭嗎?”肖昆:“好些瞭。謝謝先生。”儲漢君說:“我給你母親準備瞭一些上好的燕窩,你待會兒走的時候拿著。”肖昆笑著:“謝謝儲先生。哎,程程,這屋裡烏煙瘴氣,折騰什麼哪?”賈程程說:“儲先生要把這些書徹底整理一遍,我們到現在飯還沒吃哪。”儲漢君笑起來:“走,一起吃吧。”肖昆說:“我吃過來的。儲先生,你和程程去吃吧,蘭雲還不餓壞瞭。”儲漢君說:“蘭雲去英文老師傢上課去瞭,也沒說幾點回來。”肖昆心裡動瞭一下:“噢,蘭雲怎麼想起學英語瞭?”儲漢君說:“我想過些時候,就把她送到美國。我還沒跟她說,你們倆先不要告訴她。”肖昆點頭:“這樣也好。”賈程程摘下頭巾:“儲先生,走吧,我是餓死瞭。”儲漢君:“那我們去吃瞭。肖昆你先坐。”
儲漢君和賈程程去餐廳瞭。肖昆坐下,拿起一本書隨意翻看著。儲蘭雲走進來瞭:“肖大哥。”肖昆放下書問:“學回來瞭?”儲蘭雲一愣:“學什麼?”肖昆觀察著她:“學英語啊。”儲蘭雲忙掩飾地問:“肖大哥也知道瞭?”肖昆笑道:“剛聽儲先生說的。怎麼樣?對英文有興趣嗎?”儲蘭雲:“還行吧。”她看著屋裡,轉移話題:“這點書運不走就算瞭,有錢哪還買不到啊。”肖昆:“不一樣的。”儲蘭雲:“有什麼不一樣,臺灣印的書不是中文嗎?”
肖昆一愣。儲蘭雲觀察著肖昆,故意捂著嘴:“爸爸不讓我說,你瞧我又說漏瞭。”肖昆:“說漏什麼瞭?”儲蘭雲往外看看沒有人,低聲:“爸爸昨晚回來之後跟我說,讓我做好跟他一起去臺灣的準備。”肖昆心裡一驚,表面上不露聲色:“是嗎?”儲蘭雲:“隻要能躲開陳安,去哪都成。我聽說臺灣也挺不錯的。你認為哪肖大哥?”肖昆看著儲蘭雲,突然感覺其中有詐,平靜地說:“我沒去過,不好評說。不過,隻要儲先生願意去的地方,一定是他認可的,你放心跟著他就行瞭。”儲蘭雲有些失望:“聽說共產黨要打到上海瞭,肖大哥不走嗎?”肖昆笑笑:“現在不還沒打來嗎?我比不得儲先生,把書房收拾利索就瞭無掛礙。我們傢兩輩子攢下的絲廠,我即使想帶走,也得想出合適的辦法啊。”儲蘭雲說:“那我們走瞭,我爸爸肯定不放心肖大哥繼續留在上海。”肖昆說:“我會想出合適的辦法的。蘭雲,你長大瞭,知道為別人擔心啦。”
肖昆謹慎機警地應對,沒有露出一絲破綻,儲蘭雲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往下問,隻得勉強笑笑。然後,轉身回瞭行動隊,向沈奪繪聲繪色地報告。
聽瞭她的報告,沈奪問:“他的原話就是這些?”儲蘭雲說:“就是這樣。我看你肯定冤枉肖大哥瞭。”沈奪大失所望,煩躁地說:“出去吧。”儲蘭雲感覺大受其辱:“你怎麼這樣跟我說話?”沈奪想瞭想,壓住心中的火氣,緩和地說:“蘭雲,這兒比不得儲府,下級對上官必須惟命是從。你慢慢習慣吧。把於阿黛給我叫來。”儲蘭雲盯著沈奪,本已湧到眼眶的淚水慢慢退去:“好吧。”
這邊,送走儲蘭雲,肖昆和賈程程也迅速對情況做瞭分析。賈程程認為,儲先生絕不可能已經做好去臺灣的準備。不可能,她想瞭想說:“八成是肖鵬讓儲蘭雲來試探你的。”肖昆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賈程程嘆氣:“肖鵬越來越邪惡瞭。”肖昆說:“這事先放一邊。程程,你趕緊按我的要求去佈置保護何三順的事。我昨晚在賭場提醒他,他根本不聽。”賈程程說:“可賭場是黃傢的,裡面全是黑幫打手,一旦打起來,是真刀真槍,我們的人就算進去,也是寡不敵眾愛莫能助啊。”肖昆想想:“你按我說的辦吧。我們雖然無能為力,但必須把這個信息傳達出去,上級組織自然會想辦法。”賈程程答應瞭:“好吧。”
這邊,於阿黛來到沈奪辦公室,匯報的情況也不讓沈奪滿意:“肖昆實在太狡猾瞭,我下心思跟蹤瞭他幾天,根本查不到他母親的住處。我甚至懷疑是不是就住在他的店裡?”沈奪皺著眉頭:“一個活人,我就不相信她永遠不露頭瞭。”於阿黛說:“隊長,你說會不會在那個地方?”沈奪眉梢一挑:“哪兒?”於阿黛說:“您母親住過的地方。俗話說燈下黑,越是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沈奪有些興奮:“走,你帶我去。”
兩人沖出辦公室。
沈奪和於阿黛進瞭二娘住過的屋子,屋裡收拾得幹幹凈凈。桌上放著一封信,於阿黛走過來拿起來,上面寫著肖鵬啟。於阿黛遞給沈奪。沈奪愣瞭一會兒,打開看。信是肖昆寫的:“二弟,我知道你一定會到這兒來的。因為這是二娘離開你之後生活瞭三年的地方。這三年裡,二娘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你,你也是她生活下去的唯一力量。然而天不遂人意,發生瞭這樣讓我們都無法接受的悲劇……二弟……”
沈奪不再往下看,三下兩下把信撕得粉碎揉成一團,憤然走出,於阿黛趕緊跟著走瞭。
賈程程在路上低頭匆匆走著,一輛車剎在她旁邊,沈奪下瞭車。他一改那夜的態度,似乎經過瞭一夜,又從肖鵬變回瞭沈奪,禮貌而冷淡地說:“賈小姐,那晚酒後失態,還請海涵。”他掏出那封撕碎揉成一團的信:“請把這個交給肖昆。”賈程程接過後,沈奪二話不說便向車走去。賈程程在他身後叫道:“肖鵬!”沈奪一步沒停,直接上瞭車。賈程程跑到車前:“肖鵬。”沈奪:“你是在叫我嗎?我叫沈奪,你說的那個人,我不認識。”賈程程問:“那天晚上我跟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沈奪說:“不好意思,真是記不得瞭,要是賈小姐願意,不妨提醒我一句。”賈程程萬分失望,看著沈奪:“算瞭,如果你願意,你會想起來的。”沈奪仍然冷淡地說:“再見。”沈奪駕車離去,賈程程看著,心裡有說不出的難過。
而在商行裡,肖昆展開那團撕碎揉皺的信,心中也是無比苦澀。
賈程程說:“那天晚上,我一時沖動,告訴瞭肖鵬你沒有讓他們母子相見的原因。今天不知道他是裝的還是真的不記得,像變瞭個人似的。”肖昆看著信難過地說:“你還不明白嗎?他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他認為我處處勝他一籌。二娘的生與死他無力保護,他們母子的命運被我這個貌似忠厚,曾經讓他非常敬愛的兄長控制掌握著。本來就身處兩個不同的陣營,這層親情關系一旦被撕得鮮血淋漓,他怎麼可能再信任我?這封信隻能讓他更反感我,我不該給他留這封信。”
賈程程說:“我知道,二娘的死,你非常內疚。廖雲山擺明是在用肖鵬逼你放棄爭取儲漢君的任務,肖鵬處境危險卻不自知,還在拼命替廖雲山賣命。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肖鵬成為廖雲山的犧牲品。”肖昆說:“我本想趁給爸爸祝壽這次機會,把一切和盤托出,讓肖鵬母子相見,不想一波不平一波又起……現在再說爭取肖鵬,更是不現實的事情瞭。”
賈程程難過地紅瞭眼圈:“可是……我們不能不管肖鵬啊,他不是個是非不分的混人,我堅信隻要動之以情,他一定會幡然悔悟……”肖昆搖搖頭。他畢竟是久經考驗的共產黨人,理智最終戰勝情感。他說:“肖鵬是第二位的。第一位是爭取儲先生和徐傑生的工作。無論有多少困難,我們必須盡到最大努力。”賈程程卻還沉在痛苦中:“可是肖鵬……是你的親弟弟呀……不管你是不是說我軟弱,我特別同情他。他生在萬貫傢財的肖傢,可這萬貫傢財成瞭你們歧視他的理由,還不如生在一個貧寒之傢,那天晚上……看著他那種孤獨和絕望,我心都快碎瞭……”肖昆沉靜地說:“但是我們現在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萬劫不復,個人的犧牲並不可畏,可畏的是無謂的犧牲,不能輕舉妄動賈程程同志。”賈程程不服氣地反問:“我做錯什麼瞭嗎?”
肖昆緩和瞭一下語氣:“程程,其實我沒有指責你做錯瞭什麼,如果你僅僅是賈程程的話。但你現在不僅是賈程程,更是一名地下黨員,你擔負著與國傢利益有關系的重要工作,所以你的著眼點必須以國傢利益為絕對的制高點,任何感情任何其他利益都不能超越替代它才行。”
賈程程感到瞭羞愧,她不說話瞭。
肖昆嘆口氣:“我們都有感情,都有判斷對錯的理智,若非如此,我們為什麼投身共產黨而不投身國民黨?”賈程程低聲道:“是我錯瞭……”肖昆說:“離解放已經很近瞭,但離我們要完成的任務還離得很遠。廖雲山為瞭達到爭取儲先生的目的,不惜制造瞭一份中共對儲先生這批民主黨派領袖爭取不成便暗殺的秘密文件,讓陳安給儲先生看,說是從武漢帶來的絕密文件。”賈程程說:“真是太卑鄙瞭。這不是惡人先告狀嗎?”肖昆點頭:“是啊。”賈程程:“儲先生會相信嗎?”肖昆:“我認為儲先生不會相信的,廖雲山過於卑鄙,他的真正目的已成瞭司馬昭之心。但是面對這樣一個陰險惡毒不擇手段的對手,我們完成任務的困難可以想見。”
賈程程笑瞭一下:“你別說瞭,我知道你又要批評我軟弱。”肖昆鄭重地說:“你記住,對肖鵬,我的心情和你是一樣的。當儲先生和徐傑生北上之時,就是我們必須帶著肖鵬離開上海之日。因為儲先生一旦北上,廖雲山便定會把責任推到肖鵬身上,會置肖鵬於死地。這,也揪著我的心。”賈程程點頭:“我明白。我會配合你完成所有的任務,在所不惜,甚至生命。”
章默美頭蒙著被子,躺在床上。於阿黛端著飯進來,開燈,把飯放在桌上,把章默美臉上的被子掀開:“吃點飯吧。”章默美說:“我不想吃。”於阿黛把她拉起來:“不想吃也得吃點。”章默美坐著,不說話。於阿黛有點傷感地說:“默美,你知道,我是一個不太容易動感情的人,可是看你這樣對我,我心裡非常難過。畢竟,這幾年,上千個日日夜夜,是我們一起度過的,我們共同經歷瞭太多太多的事,共同擁有那麼多的回憶……”章默美打斷她:“正是因為這樣,我很難原諒你,很難原諒一個出賣朋友的人。”於阿黛說:“我不想解釋什麼。解釋會讓我更傷感。”章默美看她一眼:“你總不會說,是我誤會你瞭吧?”於阿黛說:“不再說這件事好嗎?讓它過去吧。相信我們都是為黨國盡忠。”於阿黛這麼一說,章默美似乎理虧,神情放緩和瞭些。於阿黛順勢說:“走吧,我請你吃宵夜。”章默美搖頭:“我不想去。”於阿黛拉起她來:“就算陪我,好嗎?”章默美沉默。半晌,終於下地瞭。於阿黛如釋重負,笑瞭。
兩個人來到就近的一個酒吧,坐定,要瞭酒菜。於阿黛舉起杯子:“默美,你還記得嗎?三年前的這個時候,我們分別取得射擊和擒拿冠軍。”章默美也拿起杯子:“如果時間永遠停留在那個時候,有多好。”兩個人碰瞭一下杯,一飲而盡。仿佛所有的不愉快,也就在這一碰中,漸漸消退瞭。
賭場裡,何三順賭興正濃。他好像不知道,和他同桌賭錢的,就是沈奪安排好的特務。賭到最後,何三順最後翻牌,贏瞭。特務卻突然站起來:“你他媽的使老千!”特務話音剛落,萬沒有料到何三順毫不遲疑地一把抽出手槍對準瞭他。何三順冷笑:“一晚上你鬼鬼祟祟地盯著我,以為大爺沒看出來嗎?果然有人要害大爺……”何三順話剛說到這兒,賭場燈突然滅瞭。何三順機警地馬上蹲下。槍響瞭,剎時間賭場尖叫聲響起一片,何三順果斷地向大門撤,燈又亮瞭,子彈嗖嗖射來,何三順邊回擊邊撤……
於阿黛和章默美走出酒吧,正聽見對面賭場槍聲,兩人一愣。章默美看見瞭何三順的車:“是何副官的車!”於阿黛一把抽出槍:“走。”兩人向賭場沖去。一沖進賭場,她們就遭遇到伏擊,兩人很有經驗地應對著。有章默美和於阿黛的阻攔,大批特務不能靠近何三順。何三順面前隻有一個特務攔截。
這是個很有經驗的傢夥,何三順被逼到一條通道,兩個人都打光瞭子彈。兇狠的特務扔瞭手槍,蔑視地走到何三順面前,兩人搏鬥起來。何三順顯然不是特務的對手,特務急於殺瞭何三順而更是狠下毒手。很快,何三順便被打得奄奄一息。就在這時,章默美先一步趕到何三順跟前,一聲槍響,擊斃瞭特務。於阿黛趕來,兩人架起何三順向外撤退,終於殺出重圍,把何三順送回徐傑生傢。
徐傢大門被撞開,章默美和於阿黛架著渾身是血的何三順踉踉蹌蹌地沖進來,跌倒在徐傑生房門外,徐傑生聞聲出瞭房門,大吃一驚!瞭解瞭事情經過,徐傑生嘆道:“三順這個匹夫是命大,碰上你們倆。”於阿黛問:“校長,這事……要不要報告廖特派員?”徐傑生想瞭想:“如果沒人查問,你們暫且裝作不知。”於阿黛和章默美同聲應道:“是。”徐傑生說:“趕緊回去吧。明天我會找你們。”
於阿黛和章默美答應著走出來,剛走出客廳沒幾步,章默美站住:“阿黛,你在車上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出來。”她轉身又進瞭客廳。徐傑生看見她愣瞭一下。章默美低聲告訴徐傑生:“校長,今天伏擊何隊副的,不是黑社會的人。”徐傑生眉頭緊皺:“噢?”章默美:“陣勢戰術我都很熟悉,否則,我和於阿黛也救不瞭何隊副。會不會……”徐傑生:“會不會什麼?”章默美:“會不會是沖著您來的?”徐傑生眉頭皺得更緊瞭:“我知道瞭。”他心裡何嘗不是這樣想呢?這一夜,他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第二天早早到瞭軍校,不出所料,廖雲山立刻找上門來瞭。他二話不說,就憤怒地指責:“我聽說,何三順私去賭場得罪瞭黑幫,昨天險些命喪賭臺前。徐校長,有一有二不能有三,必須軍法處置。”徐傑生平靜地說:“我已經想好怎麼處置他瞭。”
廖雲山看徐傑生。徐傑生故作咬牙切齒地說:“這個不爭氣的畜生死有餘辜。一槍斃瞭他不能解我心頭之恨……”廖雲山馬上打斷徐傑生:“愛之深恨之切,可以理解。你徐校長一向身體力行軍紀嚴明,可在何三順身上,我不認為你堅守原則。剛才的話,如果我沒有分析錯,你下一句,就是為何三順開脫。”徐傑生一笑:“看來你是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說錯瞭,這一次,我絕不饒恕何三順。槍斃他我不可惜,但是,黨國生死存亡之時,因為違反軍紀就殺掉一個將才,我感到可惜。去賭場罪不容赦,但還罪不至死,所以,我決定讓他去前線戰場,將功折罪。”
廖雲山狡猾地看著徐傑生:“何三順一個水手出身,去哪個戰場能夠將功折罪?不行。”徐傑生說:“你這就是抬杠瞭。難道黨國軍中沒有何三順能夠戴罪立功的地方?我夜呈總裁,總裁已經同意,何三順去我軍駐香港艦艇海達號任艦長。”
廖雲山氣得眼冒金星,不再說話。
何三順總算逃過一劫。這天,他突然把章默美邀到瞭江邊。
半晌,何三順才開口:“他媽的現在說點正事也像做賊一樣,還得溜得這麼遠。就是這麼遠,還不知道廖雲山那個老賊是不是派條狗跟著。”章默美說:“何隊副,不是我說你。你也真不給徐校長爭氣。我聽說,校長為瞭你,都向總裁求情瞭。”何三順說:“唉,還不是心裡憋得慌,這不是我給我自己辯解。看見廖雲山那老賊憋著一肚子損主意,我就氣不打一處來。你說,從他上任,什麼任務他派給過我?我和校長純粹是個擺設。”章默美沒做聲。何三順看看她:“怎麼?你不這麼看?”章默美嘆口氣:“我沒說話,是我深有同感。這個廖特派員,實在讓人難捉摸。”何三順哼一聲:“有什麼難捉摸的,一句話:心術不正。”章默美說:“你一走瞭之,校長怎麼辦?身邊有個你,並不覺得多什麼。可一旦少瞭你,就像少瞭條胳膊,或者是腿。”何三順站住,正色:“這正是我找你出來的意思。”他嘆口氣:“你說校長說瞭算的時候,有一個算一個,誰不對校長恭恭敬敬的?校長站在操場的講臺上,臺下黑壓壓一片敬佩的目光……那日子多提氣?可現在哪?軍校早人去樓空,留下這一二十個特別行動隊員,誰心裡還把校長當回事?想起來讓人寒心哪。”章默美說:“你不認為,放低身段,是校長有意為之嗎?如果校長非要同廖特派員爭個高低,受罪的是誰?是我們。”何三順恨恨地說:“還有那個連祖宗都能不認的沈什麼奪。”章默美點點頭:“是的。”章默美一認可,何三順更氣不打一處來:“當初若不是校長發掘瞭他,現在他還不知道在哪轉筋哪。”章默美說:“我看校長也沒有你義憤。說吧,叫我出來的意思是什麼?”何三順單刀直入:“替我保護校長。”章默美黯然:“也許我心有餘而力不足。我的處境你有所不知……”何三順不悅:“不是托辭吧?”章默美苦笑:“也許有一天,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何副官,感念你對校長這份真情,隻要我章默美有口氣,我一定盡力而為。”何三順問:“你剛才說的……什麼意思?”章默美說:“你別問瞭,問我也說不清。隻是,校長的安危你我豈能左右,還是要提醒校長多備防人之心。”
何三順點頭,心裡又生出一個主意。他和章默美分手,立即趕到瞭肖昆的商行。
肖昆正在和賬房對賬,何三順敲門而入:“肖老板,正忙著哪?”肖昆趕緊站起來:“三順!坐坐。你先下去吧。”賬房先生出去瞭,肖昆為他倒茶:“快請坐。”何三順說:“我是來辭行的,也是來道謝的。肖老板,你的神機妙算是哪方神仙指點的?”肖昆笑:“沒有哪方神仙,是我派人跟著你,發現你已經被人跟著瞭。”何三順眼珠一轉:“噢?肖老板為什麼派人跟著我?”肖昆收起笑容:“你放瞭我之後,我怕有人找你麻煩。”何三順心裡一熱,感慨:“肖老板,往共軍解放區運藥事發之後,聽說你把責任全推到校長身上,我真是恨你入骨。要不是你運氣好,恐怕還真做瞭我槍下冤鬼。唉,這麼些年,校長幾乎天天痛罵我是一介有勇無謀的匹夫。私下裡,我並不心服口服,但今日看來,校長責問過於留情,我豈止有勇無謀,簡直是個剛愎自用的混蛋。”肖昆說:“三順何必這麼自輕自賤。沒有防人之心,隻能說明你愛憎分明,胸襟坦蕩。”
何三順一擺手:“肖老板不必安慰我。我自己是個什麼東西,我心裡有數。肖老板,日後如有用得著兄弟的地方,別客氣。過去的恩怨從今天起,就一筆勾銷瞭,咱們還是好朋友好兄弟。”肖昆說:“這話我記在心裡瞭。不知三順去何方高就?”何三順說:“校長費盡心機,給我謀瞭海達號艦長的職位。我知道,若不是老蔣賣校長一個面子,我斷不能如此得意。校長怕我再惹麻煩,讓我盡快離開上海這個是非之地……”肖昆問:“那麼三順打算什麼時候動身起駕?”何三順想想:“這個星期之內吧。”肖昆沉吟片刻:“三順,別怪我多嘴。有句話,我非提醒你不可。”何三順:“肖老板跟我還客氣個什麼,痛快說吧。”肖昆:“我認為你離開上海絕非易事。”何三順一愣:“為什麼?我去海達號任職可是總裁點瞭頭的。”肖昆正色:“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搪。打你主意的人既然殺機已露,就絕不會讓你全身而退。你要是相信我,就聽我的。”何三順看著肖昆,半晌點瞭點頭:“我信你的。”
何三順提著行李出瞭辦公樓,徐傑生、廖雲山、沈奪等跟在後邊。他要去香港報到瞭。何三順站住:“校長,止步吧。我何三順無論是到天涯海角,隻要有一口氣,就要向黨國盡忠,不給校長丟臉。”徐傑生點頭:“但願你說到做到。”何三順轉向廖雲山:“廖特派員,你大人不計小人過,何三順過去多有得罪,還望特派員……把我當個噩夢,忘瞭。”廖雲山笑:“你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可以把你忘瞭,不過,不會當作噩夢,因為我從來不做噩夢。閑話少說,到瞭新地方,希望你真能改掉惡心,重新做人,為黨國立戰功。”何三順立正:“特派員的話我記住瞭。”他轉向徐傑生,行瞭一個標準的軍禮:“校長,再生之恩三順沒齒不忘。”
一瞬間,何三順這個硬漢的眼睛居然紅瞭。他不敢再看徐傑生,轉身向車走去。廖雲山盯著他的背影:“沈奪,替我送何三順去碼頭。”沈奪答應一聲是,登上自己的車。兩輛車開出院子。大門外,何三順呆瞭,隻見特別行動隊隊員們齊刷刷站在大門外,列隊行軍禮為他送行。何三順頓時兩眼潮濕,行軍禮。沈奪則在車內面無表情,與何三順的熱淚盈眶形成極大反差……
何三順的車在前,沈奪的車在後。沈奪死死盯著前面何三順的車。按照廖雲山的安排,在一個僻靜路段,沈奪的車突然加速超過,橫在瞭何三順車前!兩輛車都停下瞭,沈奪上瞭何三順的車。同時,沈奪也看見瞭何三順的槍口。沈奪笑瞭:“抬起你的狗眼看看外面。”就在這一瞬間,幾輛車從不同的胡同裡湧出把何三順這輛車包圍住,沈奪得意的表情還沒有收回,卻看見徐傑生從車裡下來。沈奪大驚,知道計劃又破產瞭,隻得和何三順一同下車。
徐傑生冷冷地盯著他:“這是怎麼回事?”沈奪無話可說,隻好牽強地回答:“徐校長,這是為瞭防范共匪偷襲預先安排的。”徐傑生看著遠處慢悠悠地教訓沈奪:“肖鵬,我不管你現在是不是已經不叫肖鵬瞭,在我眼裡,你永遠是那個剛進軍校、朝氣蓬勃的青年。當初我從千人之中選拔出你,不僅因為你的才華,更因為你的一身正氣。那個時候,你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軍校生,但我對你充滿希望。我以為,你會一步一個腳印紮紮實實地走,我以為你取得的成績不會比上你的人品。但現在看來,也許我錯瞭。不大的年紀,軍功未立,你已經是少校軍官,與你曾經齊肩膀的人如今都忘塵莫及瞭。可是,我總覺得你丟掉的東西,遠遠貴重於你肩章上的標志。有些東西,一輩子拿不到也不重要,有些東西,丟掉瞭便很難找回來,你覺得呢?”沈奪隻得硬著頭皮說:“校長批評得是。”徐傑生笑笑:“隻怕這樣的肺腑之言也說不瞭一次半次瞭,不管你心裡多不耐煩,將就著聽吧。”徐傑生說完上車,揚長而去瞭。沈奪冷冷地看著車後的塵灰:“何三順,很解恨是不是?”
無人答應。沈奪回頭,才發現何三順早無蹤影。一個特務怯生生地報告:“何副官早換車走瞭。”沈奪大怒:“笨蛋!為什麼不給我看住瞭?去碼頭!”何三順換的是肖昆的車。路口紅燈,肖昆的車停在路口。一個賣報的小孩把一份報紙扔進車內,落在賈程程身上,報上貼著一張條。賈程程看著紙條:“別去碼頭!”她趕緊把紙條塞給肖昆:“有人讓咱們別去碼頭!”肖昆馬上掉轉車頭:“去車站。”何三順不明白:“車站?”賈程程說:“何副官你放心吧,肖老板早做好瞭兩手準備,車站有人接應咱們。”何三順感激萬分:“肖老板,你對三順恩重如山,你讓三順何以為謝?”肖昆一笑:“兄弟之間,謝字輕瞭。隻是三順,有句話,你一定要給校長帶到。”何三順趕緊說:“肖老板請講。”
肖昆說:“你知道這麼些年,為瞭生意,我黑白紅三道都有涉足。昨天深夜,有人托我給徐校長帶口信……”何三順焦急地問:“什麼?”肖昆:“托我帶口信兒的人說,陳安掌握對徐校長不利的東西,望你何三順一定要勸徐校長早做打算。”何三順不僅深為震怒,更深為相信:“你趕緊停車!我這就去找他媽的這個王八蛋叛徒!”肖昆說:“三順,你又意氣用事。廖雲山恨你不死,難道你還想往他的槍口上撞,讓徐校長為難?”何三順恨恨道:“我咽不下這口氣。”肖昆說:“你現在把陳安斃瞭,隻能給校長招致更多麻煩。豈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再者說,徐校長對自身處境難道不比你何三順清楚?我看,你能冷靜下來,把自己安置好才能更好地幫校長。”何三順聽進去瞭:“肖老板說的是。”賈程程拿出一身衣服:“趕緊換上這身行頭,車站馬上到瞭。”
送走何三順,肖昆和賈程程回到商行。賈程程展開那張紙條,反復看著,感慨地說:“要不是這個神秘人幫瞭咱們,說不定又中瞭廖雲山的奸計。肖昆,你說這個人是誰?”肖昆沒說話。賈程程想想說:“這一路上我一直在分析,我想來想去,我覺得百分之八九十是章默美。”
肖昆打斷賈程程:“程程,這樣的假設是最後一次,不要再做這樣的聯想。你隻要記住,在這個大上海,並不是隻有你我在並肩戰鬥,我們並不孤獨。”賈程程點點頭,點火把紙條燒瞭:“我是太想能在廖雲山身邊有一個我們的人瞭,那樣的話,我們不就又有機會把陳安帶來的那份秘密文件拿出來!那對我們做儲漢君和徐傑生的工作該多有幫助啊。”肖昆看著賈程程不語。賈程程不好意思地笑瞭:“讓我遐想一次吧。”肖昆說:“通知各支部,今晚開緊急會,商量護送民主人士南下香港的工作。”
隨即,肖昆撥通瞭徐傑生的電話。
徐傑生拿著電話,很感激地說:“肖老板,你托三順帶的話我收到瞭,日後我徐某必為何三順報答肖老板。”肖昆說:“徐校長這麼說見外瞭。在我心裡,徐校長始終是我最敬重的朋友,無論何時何地,我都願意為徐校長盡犬馬之力。”徐傑生說:“多謝肖老板如此掛念,我記在心裡瞭。”掛上電話,徐傑生沉思良久,拿起電話給南京撥號。說實在的,在這個耿直的老軍人心裡,對蔣介石還是有著太多期望的。他不想和共產黨扯上太多關系,即使他從心裡覺得共產黨還不錯。
電話通瞭,是南京總裁辦公室,徐傑生立正,鄭重地說:“書槐,我是徐傑生,你幫我通報一聲,我想求見總裁……”
他沒想到的是,蔣介石不見他。他也不知道,他的行動立刻就有人通報瞭廖雲山。廖雲山拿著電話,隻是冷笑:“哼,如果徐傑生真以為總裁的遷就是因為信任,未免太天真瞭。總裁不見,在我意料之中。”
而沈奪,此刻隻想著廖雲山的責罵。他把於阿黛和章默美叫到辦公室,陰沉著臉問:“從我交代給你們查實303到現在多少天瞭,你們的進展如何?有沒有一絲一毫確實的線索?你們說!”於阿黛還是面無表情:“沒有。”章默美卻不語。沈奪聲音提高瞭:“我知道沒有。不用你們告訴我。”於阿黛嘗試著分辯:“隊長,目前中共地下黨的活動已相當局限,想要查出蛛絲馬跡,不說比登天難,也不比登天容易。”
沈奪自知理虧,沉默半晌,決絕地說:“如果找理由,一千個一萬個我都能找得出來。但我告訴你們,如果儲漢君和韓如潔這等人被共產黨偷偷送出上海,我會讓你們與我一起,把槍口對準自己的太陽穴,向黨國謝罪。”
於阿黛和章默美一言不發。
監視著韓傢,於阿黛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半夜,韓傢門開,韓如潔出現在大門口,好像在等什麼人。不多時,一輛車停在韓傢門前,保鏢先下車,持槍四處查看,見沒異常動靜,才開車門,請一個戴著禮帽穿著寬綽商人模樣的人下車。這個人被韓如潔迎進大門。保鏢守在門外。特務看看於阿黛:“什麼人?”於阿黛看著:“這個車牌是保密局的。”特務說:“難怪氣派這麼大?可保密局的人找韓如潔會有什麼事?”於阿黛說:“還是別有這份好奇心吧。夜色之下,會有多少秘密的事情在發生。”
其實韓如潔也不知道來人是誰。她把人迎進客廳,開口問道:“這位先生……”來人摘下禮帽和眼鏡,竟是孫萬剛:“韓先生。”韓如潔大吃一驚:“萬剛!”孫萬剛笑:“十分意外吧。”韓如潔說:“豈止啊。剛才接電話,隻說一個重要客人,讓我在大門外迎一下。我也沒多琢磨,心想必是想來看我的人,因為近日在我傢門口被捕的那些學生不敢輕舉妄動。萬萬沒有想到會是你。快坐下。”兩人落座。韓如潔上下打量孫萬剛:“我聽說你負傷在逃,現在看來不是好好的?”孫萬剛說:“被一個好心人救瞭,後來把我送出上海。”韓如潔問:“既然逃出去瞭,為什麼還冒這個風險再回上海?”孫萬剛收起笑容:“韓先生,這次之所以冒險回來,是因為我代表中共中央黨組織,正式邀請您北上參加新政協。”韓如潔點點頭,似乎並沒有太驚訝。孫萬剛看著她笑瞭:“您好像一點不驚訝。”韓如潔笑道:“意料之中。”孫萬剛:“那麼您的意思……”韓如潔坦然地說:“其實北上之心早有定奪。之所以留在上海,是不能撇下曾經風雨同舟的知己,隻顧自己一走瞭之。連日來廖雲山大施淫威,想迫我就范。孰不知,正暴露瞭他的狼子野心。萬剛,即便你今天不來,我也會動身北上參加新政協的。”孫萬剛欣慰地說:“先生果然俠肝義膽。我們已經制定瞭周密的計劃,隻待先生首肯便付諸實施。”韓如潔爽快地說:“我聽你們的安排。不過你此舉實在有些冒險,這所院門之外佈滿廖雲山的眼線,萬一……”孫萬剛說:“我是有十足的把握的。廖雲山早已是秋後的螞蚱,自知回天無力。先生請放心,能這樣堂而皇之邁進韓傢,我們是有周密安排,不會給先生添麻煩的。”韓如潔嘆氣:“唉,被我連累的人夠多瞭,我不願看到再有人為我付出不必要的代價。”
而此時,在徐傢,鄭乾坤與徐傑生在對飲,兩個人心情都很沉重。鄭乾坤說:“俗話說兵敗如山倒,盡管國民政府封鎖兵敗消息,但明眼人還是能從上海的頹勢看到南京政府的搖搖欲墜。這些天,經常徹夜難眠,想到過去,想到現在,想到將來……無所適從啊。”徐傑生拿起酒杯和鄭乾坤碰瞭一下一飲而盡,半晌才說:“子相,早做打算吧。”鄭乾坤怔怔看著徐傑生:“你的意思……這天,一定是要變顏色瞭?”徐傑生嘆口氣,又倒滿瞭酒。鄭乾坤按住他的酒杯:“群生,那麼你又做何打算?”徐傑生淡然道:“生為黨國的人死為黨國的鬼。其他一切於我都如過眼煙雲,不足牽掛。”鄭乾坤慨嘆無語。
侍衛進來:“校長,您的電話。”徐傑生起身:“失陪。”
他匆匆出去,不多時回來。鄭乾坤看見,徐傑生臉色不好。
試探著問:“有事嗎?”徐傑生坐下:“是舊屬來的電話,告訴我,總裁執意不見我,是小人進瞭讒言。我這就去找廖雲山,當面鑼對面鼓,讓他一吐為快。”鄭乾坤站起來:“群生,千萬別失去理智。”徐傑生穿上軍服:“你放心吧老朋友。”其實他也不知道,更嚴峻的考驗還在後面。就在今天,就在這個夜晚,就有一件風雲突變的事情在等著他……
徐傑生驅車直奔軍校。軍校門口的值班室裡,一個特務一邊整理著桌上的資料,一邊和剛進門的於阿黛鬥嘴。“你再不回來,我就尿褲子瞭。今晚一會兒是徐校長來電話要找廖特派員,一會兒是廖特派員來電話找沈隊長,我忙到現在廁所都顧不得上。”於阿黛說:“行瞭行瞭,別老那麼多牢騷。你走吧,今晚我值班行瞭吧。”
正說著,徐傑生繃著臉進來瞭:“林少魁。”特務和於阿黛馬上立正:“徐校長。”徐傑生壓著火氣:“我讓你通知廖特派員,有事相談,你為什麼沒通知?”特務隻好說:“校長,我馬上通知。”徐傑生哼一聲出去瞭,特務把電話記錄拿給於阿黛,為難地說:“半個小時之前就通知瞭。你說怎麼辦?”於阿黛思忖著沒說話。這時,電話響瞭。於阿黛接起來:“喂……你說什麼?”她捂住話筒對特務說:“趕緊做記錄。”
特務做著記錄,臉色越來越沉重。於阿黛倒是面不改色,但嘴角的笑紋沒有瞭。放下電話,她二話不說,拿著電話記錄簿直奔徐傑生辦公室。“打匿名電話的是個男的,他說甲子街十號樓二層201房間,共產黨正在集會……”
徐傑生眉毛一擰,拿著電話記錄簿看。說實話,他心裡十分矛盾。既然定意賦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先是這麼想,但一轉念,他又想,這是給你一個重新獲得總裁信任,洗清自己與共產黨關系的好機會,一旦錯過,豈不更讓廖雲山這個小人稱意?終於,徐傑生下瞭決心:“通知沈奪,馬上集合特別行動隊。”於阿黛應聲去瞭。徐傑生走到門口,看著天空的小雨矛盾猶豫著,思慮再三,他還是決定親自走一趟。於阿黛、章默美等人冒雨迅速上瞭卡車。沈奪來到徐傑生面前報告:“校長,遵您的指令,我挑選的都是可靠隊員,現在是否出發?”徐傑生下令:“馬上隨我去甲子街十號。”
幾輛車相繼開出大門。雨慢慢地大瞭起來。
甲子街十號是一處商務會館。今晚在這裡集會的,是肖昆領導下的秘密支部。肖昆正在給大傢佈置任務:“同志們,上海的形勢越來越嚴峻,護送民主人士轉道香港北上的任務迫在眉睫……”放哨的同志突然進來瞭:“肖昆同志,大事不好,我們被國民黨包圍瞭!”眾人大吃一驚。肖昆馬上站起來:“大傢都別慌。我先出去應對一下。”他說著往出走,又站住:“這麼準確嚴密的行動,說明來者不善,大傢隨機應變,做好最壞的準備吧。”他的話沒說完,特別行動隊員們已迅速上瞭樓,包圍瞭會議房間。
會館門外,徐傑生從車上下來,特別行動隊員已經圍住樓的出口。沈奪迎上徐傑生,很興奮:“校長,看來您是捉瞭條大魚。所有人一個沒出來,全堵在裡面。”徐傑生正要說什麼,於阿黛從樓裡匆匆走出:“校長,肖昆求見。”
徐傑生和沈奪同時一震。徐傑生二話不說,走進樓門,肖昆神態自若,正站在樓道上迎著他。“徐校長。”肖昆的語氣毫無慌張。徐傑生面無表情看著肖昆:“肖昆,你剛才跟於阿黛說,集會目的是商界就南下臺灣一事進行商談,是這樣嗎?”
肖昆沉默片刻,低聲說:“徐校長,明人面前不做暗事。剛才的話是搪塞您的屬下的。”徐傑生繃得緊緊的臉有些放松。肖昆走到徐傑生面前:“我就是共產黨,我就是303。”肖昆的大義凜然讓徐傑生為之一震。肖昆微笑:“相信您對這個代號並不陌生。”徐傑生一言不發看著肖昆。肖昆說:“沒有今天的遭遇,我也要遵照組織命令,近日去府上拜訪,代表黨中央正式邀請您北上參加新政協。”徐傑生不悅地說:“肖老板不覺得這麼說過於唐突瞭嗎?我徐傑生身為黨國上將,何時何地與中共扯上瞭關系?”肖昆說:“您是抗日名將,抗戰期間立戰功無數。您又是因為旗幟鮮明地反對蔣介石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被下野軍校。我黨中央領導對您深為敬重,通過十分可靠的渠道,得知蔣介石對您戒備重重,殺機已動,所以才不惜一切代價爭取您北上。陳安叛變之後,我黨對您的處境十分擔憂。為瞭茍且偷生,陳安必會向廖雲山出賣您,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所以……”徐傑生打斷肖昆的話:“我不能在此過久耽擱。失陪瞭。”說完轉身離去。肖昆的心一下子懸在嗓子眼。
徐傑生的心裡何嘗不是七上八下,翻來覆去。他腳步沉重,從樓裡出來。沈奪一步上前:“徐校長,不管肖昆跟您說什麼,他都是在詭辯撒謊,這批人一個不能剩,必須全部帶回隊裡。否則……”徐傑生打斷沈奪:“撤離。”沈奪一愣,難以置信地問:“您說什麼?”徐傑生:“這是有人打來匿名電話故意制造謊情,意在破壞老蔣和上海商界的關系,使得商界人士不敢去臺灣。抓瞭這批人,打亂商界南遷計劃,這個責任我負不起,你更負不起。馬上撤離此地!”徐傑生的態度讓一旁心提到嗓子眼的章默美松口氣。沈奪卻冷冷地說:“我堅決不信!”他又緩和瞭下口氣:“校長,不妨先將所有人帶回去細查,之後再做定論。”徐傑生臉沉下來:“是你聽我的命令,還是我聽你的命令?”沈奪也豁出去瞭:“我馬上讓人請廖特派員過來……”徐傑生斷然命令:“大傢馬上集合,返校。”沈奪心一橫:“所有隊員聽我的命令,立即去會議室逮捕所有參會人員,不得有誤!”
大傢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聽誰的。
緊急中,章默美大聲響應徐傑生:“軍人的天職是服從長官的命令。上車吧。”她第一個帶頭上瞭卡車,其他隊員緊接著上車,隻有於阿黛沒動。沈奪急瞭,持槍向樓裡沖去。徐傑生大喝:“沈奪,我命令你回來!”沈奪不聽沖進樓裡,上樓,一腳踢開會議室的門。一看所有人都圍在圓桌邊誰都沒走。一個男人正在侃侃而談:“就我來看,南下臺灣是一個細致的工作,馬虎不得,我們必須做好最充分的準備……”
沈奪的槍口對準大傢:“都別動。誰動我就開槍!”
大傢看沈奪。樓下響起瞭汽車喇叭聲。肖昆平靜地站起來:“今天的會就開到這兒,下次開會我會提前通知,散會。”
大傢像沒看見沈奪這個人一樣,平靜鎮定地起身往外走,沈奪攔堵不住,眾人紛紛走去。
樓下,特別行動隊的卡車和徐傑生的車都走瞭。沈奪一個人追出樓外,沖天鳴槍制止大傢離去,但卻沒有一個人聽從,人們握手道別,分別散去。沈奪氣憤已極,把槍口對準肖昆:“把所有人召回來,否則我就斃瞭你。”肖昆平靜地看著沈奪:“二弟,如果你這樣喪心病狂隻是為瞭置我於死地,那我告訴你,有一天我會把我的命交由你處置。解放軍渡江在即,上海很快就會有新的變化,你一定要清醒地認識孰是孰非……”沈奪打斷肖昆的話:“肖昆,如果你有種,你現在就承認你是303。”
賈程程突然挺身而出,她站在沈奪面前:“肖鵬,我就是303,你抓我走吧,我願意為你升官發財付出自己的生命。”
她把雙手伸到沈奪面前:“你銬上我吧。如果這樣能讓你奪回你的尊嚴,證明你的價值,我隨你處置。”
看著賈程程的眼睛,聽著賈程程的痛罵,沈奪堅硬的心沒有一絲松動,他掏出手銬把肖昆和自己的手銬在瞭一起。就在這時,一輛車急剎在眼前,是於阿黛。沈奪松瞭口氣,在賈程程的怒目而視中押著肖昆上瞭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