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孫世奇早早地坐在飯桌前,他打定主意要讓王大花離開他的傢,他養老婆孩子已經夠累瞭,現在還得養著個大姨姐,外加一個半大小子,而且王大花四處闖禍,早晚得弄出大事來,到那時就晚瞭。再說救急不救窮呀,他們這樣白吃白喝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他邊吃飯邊嘟囔著,三花小聲地阻止他少說兩句,他卻聲音更大瞭,把三花氣得和他爭吵瞭起來。

孫世奇一怒之下,飯也沒吃完,摔上門,走瞭。

在廚房裡忙叨的王大花來到飯廳,一把拉起正在吃飯的鋼蛋就朝外走。王三花急瞭,拽住大姐不放。

王大花說:“老三,姐拖累你瞭。”

“咋這麼說,有我口吃的,就少不瞭你和鋼蛋的。”

“姐是想吃口舒心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王大花執意要離開三花傢,她簡單地收拾瞭一下東西,背瞭個包裹領著鋼蛋就出來瞭,三花和金寶一個勁地在後面追著喊著,王大花就是不回頭。

出來容易,可是出來瞭又到哪裡去呢,王大花和鋼蛋越走越累,大連街上那麼多的房子院子,卻沒有王大花一個容身之處,王大花坐在一個街角,緊緊地摟著鋼蛋,想起瞭這段時間的遭遇,想起死去的丈夫,心刀紮一般地難受,越想越通過,越想越悲傷,不由得嗚嗚地哭瞭起來……

娘倆哭夠瞭,也哭餓瞭,王大花領著鋼蛋到瞭離三花傢不太遠的橋立町露天市場,這裡什麼都有賣的,東西也便宜。一個小吃攤上,鍋裡的湯呼呼地冒著熱氣,攤主拉長瞭聲音招呼著生意,王大花和鋼蛋點瞭份便宜的湯面,連幹帶稀一頓狼吞虎咽地吃下去,情緒也稍微好瞭些。

見攤主在收拾桌子,王大花起身幫忙。攤主攔著,說你是客人,客人哪裡能幹這個。

王大花說:“我生來就是幹活的命,要是眼裡看到活不幹,手就癢癢。沒事,我幹這個拿手。”

攤主知道王大花不是願意幹活這麼簡單,果然,王大花想讓攤主留下自己,給她個活幹。攤主苦笑瞭一聲,說這大連街,天天不是苛捐就是雜稅,做買賣的日子也不好過,他養活自己都困難,哪敢找幫手。王大花還想繼續爭取一下,就聽得人群一陣騷亂。攤主看看遠處,知道是二狗子又來訛錢瞭,他慌忙回身去把錢盒裡的錢塞進褲腰裡。

來人是李巡捕,這個人王大花見過,上回焦作愚讓他的手下董興來算計王大花,還是李巡捕趕跑瞭董興。李巡捕耀武揚威地走到一個賣燜子的攤前,咳嗽一聲,好像是清清嗓子,然後大聲喊著話:“各傢各戶都聽好啦,這個月街面的份子錢,今天是最後期限,今天不交份子錢,就甭想在老子管轄的這一片做買賣,明天,就給老子滾蛋!”

“我們都是小本生意,哪扛得瞭三天兩頭收錢!”不知道誰在人群中說瞭一句。

李巡捕用手點那個人:“你們這些狗娘養的小商小販,就他媽會哭窮,你們一個個拍拍良心,哪個做買賣的沒偷過奸耍過滑?見瞭利,就蒼蠅似的往上鉆,到瞭往外吐的時候,又個個屬起螞蚱來瞭,不按著腦袋不拉屎!”

李巡捕正罵得歡實,轉臉看到瞭王大花,他一怔愣,過來問:“你在這幹什麼玩意?”

王大花看看攤主,又看看李巡捕,臉上賠著笑,指瞭指攤子,說這是自傢親戚的攤子,過來搭個手。李巡捕看看攤主,悄聲說瞭句:“你的份子錢不用交瞭。”

李巡捕帶著人咋咋呼呼地走瞭,王大花一轉臉,攤主已經湊上來一張笑臉,讓她留下來當幫手。

王大花怎麼甘心做幫手,她是想借這裡的一塊地方,支起自己的魚鍋餅子鋪。攤主開始還不答應,可是一聽王大花說五五分成,三天上不來客,就自己滾蛋,攤主痛快應下瞭。

一個灶臺,一口大鍋,一堆柴火,兩張小桌,幾把小凳,攤子就支起來瞭。雖然簡單,但也幹凈,這買賣就算是開張啦。開張這天,鋼蛋跑前跑後地搬搬東西,看到王大花忙乎的一頭一臉的汗,他懂事地上來給王大花擦汗,說:“娘,你又能當上掌櫃啦!”

“往後,咱娘倆就指著這口大鍋吃飯瞭。”王大花笑著說,眼裡卻也噙瞭淚。

火生好瞭,大鍋下的爐火越燒越旺,王大花燉瞭一大鍋雜拌魚,遠遠地就能聞到魚香,等魚燉得差不多瞭,王大花打開鍋蓋,熱氣騰騰的蒸汽在四處彌漫。鋼蛋往爐子裡添著柴禾,王大花熟練地往鍋壁上貼著餅子,等餅子魚鍋熟瞭時,已是晌午,路人聞到新鮮的魚香味兒,都駐足觀望,王大花看準時機,掀開鍋蓋,黃燦燦香氣四溢的玉米餅子混著魚的鮮香味,在四處彌漫。見來來往的人越聚越多,王大花來瞭勁頭兒,大聲地吆喝:“新鮮的雜拌魚,現貼的苞米面大餅子,正宗的花園口王記魚鍋餅子啊,王傢的魚鍋餅子做瞭上百年,吃過的沒有說不好的,快來嘗一嘗,吃一頓想兩頓,吃兩頓,一輩子有想頭兒……”

有人不解,這魚鍋餅子大連人傢傢都能做,就這個土不咔擦的老娘們還能做出花樣來?有幾個觀望的人幹脆坐在瞭小攤前,王大花先是盛瞭兩條魚,再配瞭一個餅子,端給一個人,王大花說,好吃不好吃,嘗嘗就知道。那個人將信將疑,拿起餅子咬瞭一小口,燙得直籲口氣,又拿筷子挑瞭口魚送進嘴裡。在眾人的註視下,那人就著餅子吃下瞭一條魚,剛要再伸筷子,王大花卻要把將魚端走瞭。

“得給錢瞭。”王大花狡黠地笑著。那人並不惱,直說給錢給錢,這麼好吃的魚哪能不給錢,邊說邊從兜裡摸出錢,遞給王大花,

王大花笑道:“這回可以放心大膽地吃瞭,一會兒我給你弄點魚湯,你用小蔥蘸著吃……”

一會兒工夫,一大鍋魚賣個精光,飯口剛過去,王大花就開始涮著大鍋,要打烊瞭。攤主不解,買賣這麼好,就要來個趁熱打鐵,怎麼這麼早就收攤瞭?

王大花笑笑,她知道過晌的魚就失去原本的鮮味瞭,再說,錢也不是一天能掙完的:“明天開始,我賣的魚鍋餅子,咱得四六分成,我六,你四。”

“說好五五分的。”攤主不滿。

“你要不同意,我就另找地方。”

“好好好,四六四六,你這個女人,也太能計較瞭。”

“你是大老爺們,可不能跟我個老娘們一樣。”王大花沖著掌櫃笑著道。

收瞭攤,王大花高興地數著錢,一天生意下來,盈餘還不錯。王大花正開心,一抬眼,看到瞭韓山東。幾乎與此同時,韓山東也看到瞭王大花,一看見王大花,韓山東臉上綻開瞭笑容,這真是老天開眼呀,缺瞭手柄的電臺,怎麼搗鼓也不好使,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還得找王大花,讓她把原裝的手柄交出來,昨天一早,他去王三花傢門口蹲坑,想戴住王大花,卻不見人影,幸虧金寶出來玩,韓山東從孩子嘴裡套出話來,才知道王大花領著兒子走瞭,至於去瞭哪裡,金寶也不知道。韓山東回來把這事告訴給夏傢河,讓他想想王大花還能去哪,夏傢河埋怨瞭一頓韓山東,卻也想不出王大花的去處。眼睜睜看著到手的電臺不能用,兩人都感到窩火,吵瞭一頓,不歡而散。韓山東到海邊碰瞭些海貨,又收瞭點魚,想來橋立町市場換點錢,不想在這裡居然碰上瞭王大花。

韓山東腆著臉跟王大花搭話,王大花卻對他不理不睬,韓山東隻得說出要手柄的事,王大花一聽就急瞭,罵他得瞭便宜還賣乖,騙走瞭東西還來倒打一耙,韓山東知道王大花不會輕易交出手柄,告誡她,交不出東西,她就別想進組織。

王大花靈機一動,說手柄可以給,但是韓山東必須答應一件事。韓山東對王大花又要提條件大為惱火,不過,聽王大花說完開出的條件以後,韓山東啞然失笑。王大花指著他拿來的海貨,竟然讓韓山東以後就給她抓魚摸蝦。王大花的條件不高,卻有著自己的算計,魚鍋餅子攤一開,每天就少不得要去買魚,這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何況市場裡的魚還大多不新鮮,這也影響瞭她做魚的手藝。王大花做生意不含糊,她要讓魚鍋餅子的香氣飄滿大連街,這自然需要最新鮮的魚為她的手藝加分。

韓山東被逼無奈,隻得答應。他把夏傢河約到海邊,揣著一肚子的窩囊,沖夏傢河發著怨氣,引得夏傢河對著大海狂笑一通,王大花的狡黠,自己早就領教過瞭,讓韓山東體會一下,也挺好玩。韓山東埋汰王大花,說她就是一個愛沾小便宜的老娘們,夏傢河愛上這樣的女人,也真不辜負自己姓夏,真是瞎瞭眼。

夏傢河明白,韓山東要做的正事那麼多,哪有精力天天給王大花送海貨,他說:“要是真能以什麼名義給她請下來點錢,她也不至於逼著你撈魚瞭。”

“以什麼名義?撫恤金?那唐全禮是什麼人,咱倆都清楚。撫恤金不是給叛徒的!對瞭,我一直想問你,唐全禮是叛徒這事兒,你為什麼一直不跟王大花說清楚?”

“唐全禮是唐全禮,王大花是大花,她現在都被唐全禮害成瞭孤兒寡母,我要是再把叛徒的事告訴她,還讓不讓她活瞭?你讓鋼蛋以後還怎麼做人?”

“王大花也把電臺交給組織瞭,這事兒於公於私,都得對她有個說法兒。”夏傢河說。

韓山東沒有說話,他們長時間坐在海邊,默默無語,遠處是茫茫遼闊的大海,但是他們的心情一點也輕松不起來,韓山東又拿起瞭他的煙袋鍋,填滿煙葉,點燃,用力地吸瞭一口,然後又重重地吐出一團團煙霧,夏傢河的目光凝視著那些煙霧由濃到淡地飄散開去,直到看著煙霧眼睜睜地不見瞭蹤影,就好像看著那些不再歸來的青春過往歲月,內心裡滿是惆悵……

王大花從孫世奇傢搬出來以後,就在橋立町市場附近的一個廢棄倉庫裡落瞭腳,這裡雖說破落,卻也能遮雨擋風,而且不再看人白眼。在王大花看來,自己苦瞭這麼多年,如今在大連街上還能有三餐果腹有片瓦遮身,已經相當不錯瞭。這兵荒馬亂的世道,能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幸福。

破倉庫裡到處是灰塵和耗子,大的有一尺多長,晚上耗子到處亂竄,王大花找來幾塊木板,用幾把凳子墊出瞭一個床板,鋪上從傢裡帶來的行李,一張能睡覺的床就立在瞭墻角,她叮囑鋼蛋晚上睡覺老實點,別滾到地上去喂瞭耗子,這世道,耗子也餓瘋瞭,說不準還真能吃人呢。

這邊王大花的生意越做越好,那邊夏傢河的牙科診所也要開業瞭。那天,陽光不錯,江桂芬來到瞭即將開業的診所,診所裡被照得一片暖陽,設備和藥品都已經準備瞭一些,雖然不夠,也能將就,早一天開門,也能早一天有點進項。診所能不能開下去,關鍵得靠口碑,但口碑不是一天半天能樹起來的。不過,夏傢河對自己有信心,他相信自己的醫術,江桂芬看著夏傢河在診所裡忙碌,感覺到瞭一些踏實,在她眼裡,身著白大衣的夏傢河,完全是一個細心而稱職的牙醫,這似乎比他當地下黨更為稱職。

街對面,出現瞭一個騎著自行車的小夥子,長相英俊帥氣,他叫阿金。他是街對面金剪刀裁縫店裡的裁縫,他把自行車停在店鋪的窗戶底下,鎖好,然後大步朝著牙科診所走來。

最近,阿金的牙經常會疼,疼得夜裡都睡不好覺,牙科診所一開,以後就方便多瞭。阿金跟夏傢河聊著,看到不遠處,穿著齊整和服的吉水能活在卸著門板。阿金附在夏傢河耳邊說:“這條街上唯一叫人不痛快的,就是那個日本人,你們可要小心啊。”

夏傢河讓江桂芬先收拾收拾,他得去集市上置辦些東西。從牙科診所出來,夏傢河沒有去集市,而是來到王大花的攤位前。韓山東連著送瞭幾天魚,送一回跟王大花提一回手柄的事,王大花要麼嫌魚送得少,要麼嫌魚的個頭小,不高興瞭,又說手柄不在自己手上,弄得韓山東真想結結實實揍上她一頓。可韓山東知道,這個女人吃軟不吃硬,對付王大花,還是得叫夏傢河出山。

夏傢河按照韓山東說的地方,很快在橋立町市場上找到瞭王大花的攤子,隻見攤位前的一個大木盆裡,新鮮的雜拌魚活蹦亂跳,王大花正在收拾魚。一旁站著的攤主在跟她說話。

夏傢河叫瞭聲大花,王大花一抬頭,見是夏傢河,有些氣短地看瞭眼攤主,跟著夏傢河走到瞭一個角落。她以為夏傢河是來找她要手柄的,沒好氣地罵起韓山東,說他說話不算數,今早沒來給她送魚。

夏傢河沒接王大花的話,從兜裡掏出點錢遞過去:“老韓說會向組織上給你申請點錢兒,你別著急。這點瞭,你先拿著吧。”

“還不夠買唐全禮一條腿。”王大花斜眼看瞭看錢。

“你把唐全禮當什麼瞭?還分開賣。”夏傢河笑起來。

“那是我的事。”王大花一把將錢拿過來,揣進衣兜,“別覺著這點錢就打發我瞭。”

“老韓不都跟你說瞭嘛,你進組織的事,還得接受考驗。”

“考驗?我王大花這麼闖蕩,你們還挑肥揀瘦嫌乎我?”王大花不屑地撇瞭撇嘴。

“組織有組織的程序,首先得考驗,然後還得有介紹人。”

“事兒真多,用那電臺嘀嘀噠噠過去找你們的頭兒,不就一句話的事兒嗎?”王大花比量著,“行瞭,先讓老韓再給我送幾天魚再說,你告訴他,我開的是攤子,魚天天都得用,他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再說,他送的魚也太少,不夠賣。”

“老韓哪有那些窮工夫天天給你弄魚啊?你不讓他殺小鬼子瞭?行瞭,你快把手柄給我吧,發情報還等著用哪。”

“你們還讓我說多少遍,我真沒有!你愛信不信!”王大花朝地上吐瞭口唾沫,甩著袖子走瞭,隻留下夏傢河愣在原地。

夏傢河吃瞭冷臉,心裡有些不好受。但是他相信王大花的為人,她說沒拿,八成就是沒在她手裡。他信,但是韓山東不信。韓山東覺得,整個電臺都在她王大花手上,怎麼能單單少瞭個手柄?她不拿走那玩意,還能長翅膀飛瞭?她一門心思偷瞭去,就是想要個大價錢。

但是,從王大花今天的眼神來看,她的樣子不像說謊。這一點夏傢河心裡有數。要是她真貪財,她早就知道他們的身份瞭,隻要到日本人那裡一舉報,自然少不瞭賞銀,可王大花不但沒那麼做,還要求加入組織,這至少說明,王大花心向善,知大小。夏傢河想等晚上再去找找王大花,兩個人靜下心來細說一說,或許事情就有瞭轉機。

傍晚,王大花點上油燈,收拾著倉庫。一個黑影從外面直伸到墻上。王大花一回頭,見門口站著夏傢河,他提瞭一個包,又將手裡的一個紙袋放在破桌子上,是十幾顆核桃,他帶給鋼蛋的。

夏傢河討好地說:“老韓還讓我給你拿瞭點曬幹的片口魚、小黃花、蝦幹兒,他說過些日子再給你曬點。”

“破魚爛蝦值幾個錢?”王大花不屑。

“以後有什麼事你跟我說,別去折騰老韓瞭,他人挺好的。”

王大花冷笑瞭一聲,心想挺好還老不讓她進組織?要是這事不是他一個人能說瞭算,那更簡單瞭,把當傢的找來,讓他給我錢不就得瞭?是組織就得有掌櫃的來主事,那就找掌櫃的來,韓山東不是,夏傢河更不是,那到底誰是?

“是毛主席。”夏傢河慢慢地說。

“那就叫毛主席來,我和他說道說道。毛主席是共產黨最大的官吧?我就找最大的官,跟你們這些蝦兵蟹將也說不出個道道來。”

“毛主席在陜西,老遠老遠的地方,他來不瞭,你也去不成。”

“那……那大連這片總得有個掌櫃的吧?這片兒誰說瞭算?”

“這是黨的絕對機密,不瞞你說,大連地下黨的最高領導是誰,我都不知道,更別說見過瞭。”

王大花冷笑道:“你幹瞭一頓革命,連自己的頭頭是誰都不知道,這革命幹的還有啥意思?”

“幹革命一不為利,二不為名,幹革命為的是天下蒼生。”夏傢河認真地說。

“人活著,怎麼得為一樣吧?名利都得,那叫高人,隻要名不要利,那叫君子,隻要利不要名那叫商人,你說你,啥都沾不上!”王大花不信夏傢河說的話。

“要說什麼不為也是假的,我幹革命是計天下利,爭國傢名。”說到這個,夏傢河開始滔滔不絕,“你想想,我們一代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貧苦大眾,像牛馬一樣地幹活,為什麼還吃不飽?就是因為地主惡霸多。我們老老實實種自己的地,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招誰惹誰瞭?可那小日本還是一口就把整個東北給吞瞭,還叫囂要吃掉全中國,你說不趕走小鬼子,我們怎麼當主人?不打倒惡霸地主,怎麼當主人?但是現在敵人在明,我們在暗,所以,我們跟他們鬥,還得講究方式方法,要小心謹慎。正因為這樣,組織雖然歡迎更多的人加入進來,但對加入的人還要嚴格考驗,隻有過瞭關,才能吸收進組織。就是進瞭組織,也得按組織的紀律來,隻有這樣,才能保證大傢夥的安全,才能做成大事。”

王大花聽不進去他這一套大道理,說白瞭就是打小日本嘛,誰不會?王大花懶得和他爭瞭,逞口舌之快有啥意思?她有點累,打瞭個哈欠,起身想出去喊鋼蛋回來,也提醒夏傢河該走瞭。突然,外面傳來鋼蛋的求救聲:“娘,救我……”

沒等王大花反應過來,夏傢河搶先一步沖瞭出去。

原來,是夏傢河拿的核桃惹出瞭事,來的時候,夏傢河看見鋼蛋在倉庫外面玩,就隨手給瞭他幾個核桃,自己進瞭倉庫。鋼蛋拿著核桃折騰瞭半天,也沒吃進嘴裡,他跑回倉庫,從自己的玩具袋裡翻出個東西,又到門口砸起瞭核桃,這回的工具得手瞭許多,鋼蛋砸得起勁,手起傢什落,一個核桃蹦跳著逃開,鋼蛋提著傢什追出去,核桃滾落到瞭一雙皮靴跟前,鋼蛋眼裡隻有核桃,撿瞭核桃重回到倉庫臺階前,不想皮靴也跟瞭過來,伸手來搶鋼蛋手裡的傢什,鋼蛋這才抬頭,看到眼前站著的是個日本兵。

“給我!”日本兵指著鋼蛋手裡的傢什,操著半生不熟的中國話。

鋼蛋轉身大叫著朝倉庫跑去,日本兵緊隨其後,嘰裡呱啦追上來,摁住鋼蛋,奪過鋼蛋手裡的東西。

那居然就是夏傢河、韓山東一直苦苦找尋的電臺手柄。

夏傢河和王大花腳前腳後沖出來,一見日本兵摁住瞭鋼蛋,兩人同時撲瞭過來,日本兵剛要掏槍,夏傢河一把將他抱住,死死困住對方的胳膊,翻滾在上。幾下子之後,夏傢河顯然不是日本兵的對手,王大花一把從後面抱住日本兵,日本兵一回身,甩開瞭王大花,回手從腰間掏出瞭槍。夏傢河一巴掌打掉日本兵的手槍,順勢撲瞭上去,掐住日本兵的脖子,兩人廝打起來。爬起來的鋼蛋拿過一根木棒給王大花,王大花接過木棒高高舉著,隻見兩人糾纏翻滾在一起,一時無法下手,夏傢河大叫著催她快砸,王大花閉上眼,稀裡糊塗一棒子打下去,就聽“啊”地一聲,王大花這一棒子砸在瞭夏傢河的肩膀上,棒子飛瞭出去。

日本兵趁機死死掐住夏傢河的脖子,另一隻手去掏腰上的匕首,匕首裝在套子裡,有些費事。王大花上去推著日本兵,卻無濟於事,王大花撲在日本兵身後,張開大嘴要去咬他的脖子,又無從下嘴。日本兵一使勁,將王大花甩下,又去解著腰間的匕首,王大花撲上去,抓著日本兵的褲子,一使勁,居然將褲子扯下瞭大半,露出一個白白的屁股。

日本兵條件反射地伸手去抓褲子,匕首掉在地上。夏傢河利用這一當口,抓起身旁一塊石頭朝日本兵的腦袋砸去,日本兵“啊”地一聲倒地,血立即噴瞭出來。王大花回頭一看,隻見日本兵眼珠子瞪著,眼窩裡卻滲出瞭血,瞬間一動不動瞭,死瞭。王大花呆呆地看著這一切,又看瞭看驚魂未定的夏傢河,一旁的鋼蛋哆嗦不止,王大花一把蒙住鋼蛋的眼睛,把鋼蛋摟在瞭懷裡。

暗夜如墨,沒有月光的夜晚,一切都顯得那麼神秘。海邊的風吹得人渾身發冷,遠處的大海像一塊無比巨大的黑幕,將無邊無際的天地遮蓋得嚴嚴實實,海浪隨著潮汐,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拍打著海岸和礁石,四周充斥著大海特有的咸腥。

已是深夜,為瞭避人耳目,王大花和夏傢河不敢走大路,他們專門挑一些僻靜的小路走,到處都是石頭,路上高低不平,坑坑窪窪。破平板車在石頭上跳躍著,夏傢河在前面拉著車,王大花在後面推著。他們摸黑來到靠近海邊的一處懸崖邊上,把一個麻袋卸下來,麻袋裡裝著那個日本兵,為瞭防止麻袋漂起來,他們在屍體上綁瞭石頭。兩個人把麻袋合力蕩瞭幾下,用力甩瞭出去,麻袋劃瞭個弧線,沉沉地落進瞭大海裡。夏傢河從兜裡掏出日本兵的手槍,要扔掉,王大花覺得有些可惜,夏傢河看瞭看,也有些不舍,但他最後還是扔掉瞭,留在手裡的是禍害,必須扔掉。

王大花和夏傢河回到倉庫的時候,鋼蛋已經睡著瞭。王大花給鋼蛋掖瞭掖被子,這倉庫裡剛死瞭人,一想到這,一股陰冷氣就在王大花的周身打轉,她不敢讓夏傢河回去,又不想開口,夏傢河看出瞭她的心思,自己提出留下來。王大花找瞭床被單,把倉庫一分為二,她和鋼蛋睡在床鋪上,讓夏傢河在另一邊的一塊板子上將就一宿。夏傢河看著王大花,眼裡有瞭些憐意,王大花故意扔著臉子:“不許過來偷看,要是讓我瞅著瞭,挖瞭你的眼珠子!”

王大花和衣躺下,卻怎麼也睡不著。床單那邊,一點聲息也沒有,王大花知道,夏傢河應該也沒睡著。兩人無話,都在刻意憋著自己,王大花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迷迷瞪瞪就睡著的。

過瞭後半夜,外面起風瞭,烏雲越來越濃重,好像天要塌下來一樣。突然天上雷聲滾滾,緊接著,下起瞭傾盆大雨,雨隨著滾滾的雷聲,越下越大。王大花蓋著被子,還是覺得寒意直逼,夏傢河那邊連個蓋的也沒有,應該更冷,王大花坐起來,點上油燈,翻找瞭一通,能蓋在夏傢河身上的,隻有一件自己的碎花褂子,王大花猶豫瞭一下,還是擎著油燈,去被單的另一邊,把碎花褂子蓋在瞭蜷縮成一團的夏傢河身上。

王大花剛要回去,一雙手拉住瞭她的胳膊,王大花回頭,夏傢河從木板上坐瞭起來,碎花褂子掛在他的身上,有些滑稽,王大花忍不住笑瞭一下。

夏傢河被她的笑感染瞭,目不轉睛地看著王大花。

“你老看我幹啥?”王大花就身坐在旁邊的板凳上。

“大花,你好久沒有這樣笑瞭,你笑起來才好看呢。”

“都老麼咔嚓眼瞭,有啥好看的。”王大花瞪瞭他一眼,裝作生氣地說。

“好看。”

“你就熊我吧。”

“我沒熊,是真好看。”

“我還不知道你,嘴裡沒句實話。”

“誰沒實話瞭……”

“就你!從你當年去莊河縣立中學念書開始,就對我沒有一句實話瞭,我還知道那時候你就跟學校裡的女學生整天湊在一塊眉來眼去。”

夏傢河說,這些年一直在跟著共產黨抗日,哪裡有心思眉來眼去?他是在哈爾濱上學的時候入的共產黨,再以後又上瞭抗聯。後來,組織上見他讀過書,識文斷字,就送他到延安抗日軍政大學學習,學習之後,又把他派回哈爾濱,潛伏瞭下來。在延安他學會瞭拍電報,在哈爾濱幹瞭幾年,現在大連沒有這樣的人手,組織上才把他給派來瞭。

“組織上可真替你著想,還給你搭瞭個女人陪著來大連。”王大花嘲諷。

夏傢河說他和江桂芬之間真的什麼也沒有,是很單純的同志加兄妹關系。

王大花斜眼看著他,說:“誰信啊?天天黏糊在一起,中間肯定少不瞭事兒。”

夏傢河聽出來王大花話裡的醋意,解釋著:“事兒是有,但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樣。”夏傢河想瞭想,說,“認識江桂芬,是偶然,當時,他被兩個日本兵欺負,恰好被我遇上瞭,然後我就救瞭她。”

“先是英雄救美,跟著就是洞房花燭夜,戲裡都是這麼安排的。”

“你把我想壞瞭,在我心裡,她隻是一個妹妹。”

“說瞭誰信啊,哪個男人心裡不裝女人?不裝女人的男人還叫爺們?蝦爬子,你不會不是個男人吧你?”

夏傢河看著王大花,說:“你說的沒錯,男人心裡是裝著女人,可我心裡裝著的不是她。”

“那是誰?”

“你知道。”

“我不知道!”

“不知道拉倒。”

“那就是你!”

“我不信!”

“那我沒辦法瞭。”

“你那個桂芬還是貴婦的現在哪去瞭?”

“回……哈爾濱瞭。”

“真回去瞭?”王大花盯著夏傢河,夏傢河點瞭點頭,打瞭個噴嚏,他怕驚著熟睡的鋼蛋,還不忘捂上瞭嘴巴。

夏傢河像是受瞭涼,王大花要給他做碗魚湯,去去寒,夏傢河起身攔著,被王大花生硬地按回瞭木板上:“等著。”

夏傢河坐瞭回去。

王大花開始生火做飯,夏傢河身上披著王大花的碎花褂子,看著王大花忙碌。

王大花捅開瞭一直封著的爐子,熱瞭鍋,利落地爆上蔥花,隨後從一個口袋裡抓出一把曬幹瞭的黑魚丁入鍋,頓時一股香氣彌漫開來,屋子裡也有瞭暖和氣。

王大花把魚湯端到夏傢河面前,夏傢河接過,嘴湊上去,有些陶醉地聞著魚湯的味道兒。王大花的目光柔和起來:“趁熱都喝瞭,連肉兒帶湯,去去寒氣出出汗。”

夏傢河沿著碗沿喝起來,發出稀裡嘩啦的聲響。王大花看著夏傢河,眼神裡就有瞭愛憐。

“你使勁喝,鍋裡還有,喝完瞭我再給你盛一碗。”王大花說。

喝完魚湯,兩個人都沒有瞭睡意,拉拉扯扯聊瞭很多,一直到天亮。

天早晴瞭,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屋子的時候,夏傢河才意識到該走瞭。夏傢河把手柄拿在手裡,跟王大花告別。臨走前,王大花說想要一把槍,槍能給她和鋼蛋這孤兒寡母壯壯膽,話是這麼說,其實王大花心裡打著小九九,在她看來,有瞭槍自己就算是有組織的人瞭。

“槍太危險瞭,要是叫小鬼子發現,沒事也有事瞭。”夏傢河說。

“要是不給,這東西你就別想帶走!”王大花要搶夏傢河手進裡的手柄。

夏傢河躲開,敷衍地說:“回頭我弄弄看。”

放走瞭夏傢河,王大花剛關上院門,倉庫裡傳來一陣哭聲,王大花匆匆跑回來,見鋼蛋睡眼惺忪地光腳站在地上:“娘,我怕……”

“有娘在,你怕啥呀。”王大花將鋼蛋抱回床上。

“我夢見小鬼子光著腚掐我的脖子。”

“夢都是假的,別瞎尋思。”王大花安慰著鋼蛋,不由得打量起倉庫,一股陰冷的感覺傳遍她的周身。

“這裡面陰氣太重,不能再在這裡住瞭……”王大花不由地想起瞭妹妹王三花。

王三花真來瞭。

自打王大花那天走瞭,王三花心裡就一直不安,她天天惦記著這對孤兒寡母,大姐上大連是來投靠她這個親妹妹,可是親妹妹不但沒有幫助她,還把人傢娘倆趕走瞭,大姐雖說一句怨言都沒有,但她知道讓大姐受瞭委屈。大姐要強,最受不得別人的冷眼,這回走瞭,心裡多苦隻有她自己知道。前兩天三花做夢夢見爹娘,把她好一頓數落,醒來的時候,哽咽瞭半天。三花是王大花一手拉扯到瞭十四歲,才送到大連的三姑奶奶傢。三花嫁給孫世奇剛過一年,三姑奶奶就走瞭,傢裡的人也到去瞭黑龍江佳木斯,三花在大連沒有一個親戚瞭,結瞭婚成瞭傢,也總算去瞭大花的一個心思。對這個三妹夫孫世奇,王大花頭一回見瞭面就沒有什麼好印象,長得就一肚子猴兒樣,透著一副奸相。不過,在關東州廳那種鬼地方做事,不溜精八怪也不行,精就精吧,精總比彪乎乎的好,妹妹真要找個缺心眼的男人,她還不得上死火瞭。隻要三妹夫能對妹妹好,王大花也就沒什麼好說的瞭。

王三花來之前,王大花就琢磨著,要是再回三花傢,得找尋個理由,不然就太沒有面子瞭,原來她一直都認定自己把面子看得比天都大,可她孤兒寡母接二連三被生活撞得頭破血流,才知道面子很多時候都是一文不值,特別是為瞭鋼蛋,她得忍氣吞聲,再說瞭,跟自己傢人去爭什麼裡子面子,簡直就是傻瓜蛋一個。想明白瞭這個道理,王大花回三花那裡的心情就更為迫切,可就這麼回去吧,也是拉不下臉,她就在心裡罵妹妹,個死三花,也不出來找找大姐,你還真是打算要當白眼兒狼啊。心裡七葷八素地瞎胡亂想著,三花就一路打聽著來瞭。看到姐姐住在四面透風的破倉庫裡,眼看著冬天來瞭,三花不由自主流起眼淚來瞭,急赤白臉讓王大花跟自己回傢,王大花先是假意推辭,直到王三花跟她瞪瞭眼,王大花才來瞭個借坡下驢。

孫世奇看到這娘倆又回來瞭,敷衍地打瞭個招呼,就走開瞭。為瞭王大花回來的事,三花跟他磨叨瞭好幾天,軟硬兼施,兒子金寶更是成天價哭著鬧著要找鋼蛋和大姨,孫世奇實在被娘倆折磨得夠夠的,默許瞭王大花回來,不過也是有言在先,這裡就是王大花的一個暫時落腳地,她得長期紮根下去,門都沒有。王三花回他,大姐才三十不到,還得嫁人哪,你要留人傢一輩子,她還不幹哪。

領著鋼蛋回來之前,王大花就再三囑咐兒子,在三姨傢住得千萬聽話,特別是不能惹乎三姨夫生氣,懂事的鋼蛋牢牢記住瞭娘的話,他在院子裡和金寶正玩得高興,一見孫世奇拉著臉從屋裡出來瞭,忙迎上前去討好地叫著三姨夫,把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一塊糖扒瞭糖紙,遞上去。

孫世奇拒絕,鋼蛋卻非逼著他吃瞭不可,孫世奇隻好張口嘴,鋼蛋把糖塞進去,高興瞭起來。孫世奇摸著鋼蛋的頭,問“這些天,有沒有人去找你娘?”

鋼蛋點瞭下頭:“有。”

“這個人你爹認識嗎?”

“不認識。”

“找你娘做什麼?”

“我娘說他欠我們傢錢。”

“什麼錢?”

鋼蛋剛要說,王大花從屋裡出來瞭,她兇巴巴地喊瞭聲:“鋼蛋!”

鋼蛋嚇得往後退著身子。

王大花看瞭眼孫世奇,尷尬地笑瞭下,“他三姨夫,我這又厚著臉皮回來瞭,往後咱又得一個鍋裡攪勺子,鋼蛋有啥不懂事的地方,你管夠打管夠罵……”

“那是他親爹幹的事,我可幹不瞭。”孫世奇笑瞭笑,朝外面去瞭。王大花一把將鋼蛋扯進瞭自己住的北屋,抬起手朝鋼蛋屁股上打瞭兩巴掌,咬牙切齒地說:“你再跟誰胡咧咧,我撕爛你的嘴!”

那天,夏傢河回到診所後,倒頭就睡,直到下午才醒來。江桂芬給他做好瞭面,夏傢河顯然是餓瞭,吃得很香。韓山東提著個網兜從外面進來。

韓山東告訴夏傢河旅順監獄出瞭叛徒,供出一份沈陽交通站的情報,今天一早青木正二就帶著那個人去沈陽對質瞭,他讓夏傢河趕快行動,一定要趕在青木和那個叛徒到達沈陽之前,把情報發出去,不然,沈陽的交通站就大禍臨頭瞭。

“我馬上發報。”夏傢河說。

夏傢河發完電報,從裡面出來,韓山東示意他到外面說話,兩個人來到海邊,到瞭海邊,兩個人才松瞭口氣,幸虧把情報發走瞭,不然不知道又會有多少人遭遇不測。

兩人坐在海灘上,看著遠處的大海。

“大姑娘傳來情報,說一個叫荒井的日本憲兵失蹤瞭,正全城搜索,這件事雖然與我們無關,但最近風聲緊,你還是要長點眼力件兒。”韓山東說。

“我還沒來得及向組織匯報。”夏傢河猶豫瞭一下,說。

“怎麼,這件真跟你有關?”韓山東一驚。

夏傢河如實說瞭那天晚上事情的經過,韓山東有些生氣,指著夏傢河吼道:“胡鬧,我要不說這事你是不是還打算瞞下去?你還有點組織紀律性嗎?”

“你放心,這件事我和王大花做得天衣無縫,目前隻有你知我知,還有王大花知道,日本人再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荒井的屍首你是怎麼處理的?”

夏傢河看瞭一眼大海,“估計這時候,已經喂鯊魚瞭。”

“你把他丟進海裡瞭?”

夏傢河點頭。

“糊塗!”韓山東氣得一跺腳,“海裡藏不住死人,過個三天兩日,荒井就能漂出來瞭……”

夏傢河隻好在心裡暗自祈禱那個日本兵已經被魚吃瞭。半晌,他岔開話題,說瞭王大花還想加入組織的事。韓山東堅決反對,理由是,她男人是叛徒,大姑娘絕對不會讓她進入組織的。

夏傢河辯解,認為王大花畢竟給組織出瞭力,而且又有革命的主動性,這次她又殺瞭個小鬼子。所以,應該把她和唐全禮區別對待。

韓山東顧慮重重。組織不是大車店,誰想來都能來,對這種背景的人,就是要加入進來,考驗期也要加長,考驗得也要比別人更認真、更仔細。不過,韓山東也不得不承認,在電臺這件事上,王大花立瞭功,比如這次,夏傢河利用電臺,救瞭沈陽交通站二三十個地下黨員,保護瞭黨組織的力量。

夜裡,孫世奇很晚才回到,他顯得很疲憊,臉色也不好看,王大花早等在那裡,看孫世奇回來瞭,趕緊熱好瞭飯菜端到飯桌上,看他臉色不太好,還開玩笑是不是有誰得罪他瞭。

孫世奇嘆息一聲,說:“上面一句話,下面就得跑斷腿,這不,有個日本兵丟瞭,害得我們滿城裡找,就連犄角旮旯都找瞭,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小日本真是,丟個人還讓你們找。”王大花有些心虛。

“哦,對瞭,從現在查到的線索看,這個日本兵最後出現的地方是在橋立町市場附近的妓院,大姐,你在那周邊賣魚鍋餅子,見沒見過這個日本兵?”孫世奇說著,拿出一張照片,遞給王大花。

王大花接過看瞭眼,遞回去,照片上正是被殺的那個日本兵,“這小鬼子長得就像個壞蛋樣兒,死瞭活該。”

“這話可別亂說,讓別人聽見,你又得惹禍上身。”孫世奇瞪著王大花。

“我就在自己傢裡說說……”王大花訕訕地說。

《王大花的革命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