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隨著全國抗日熱潮的高漲,東北地下黨也開始瞭新的戰略部署。此時,王大花和夏傢河都已經暴露瞭,現在他們必須馬上離開大連。江桂芬以為自此她也可以離開夏傢河,脫離這個感情的漩渦,去執行新的任務瞭,不料她從上級得到的回復,居然是夏傢河去哪裡,她就要跟到哪裡,如影隨形,繼續待命。

李巡捕帶來瞭大姑娘的指示,派夏傢河以牙科大夫的身份做掩護,去旅順給東三省的電報員教課。而王大花,組織安排她重回花園口。王大花在花園口的傢沒瞭,但大姑娘給她找瞭一個新傢——假扮王三花,給孫世奇當老婆。

夏傢河對此表示難以接受。其實,組織上也知道這樣安排不是太妥當,可是,花園口的黨組織自從被叛徒唐全禮出賣以後,重建工作一直沒有實質性進展。現在,戰爭形勢變瞭,美國潛艇已經基本封鎖瞭大連外海,從大連碼頭進出貨物已經越來越難。花園口雖然地方小,但已經成為日方重要物資的出港地。哪裡誰說瞭算?就是山口!要不是這次“金剛石”炸船行動,所有人都不知道孫世奇和山口已經沆瀣一氣,捆在一塊兒。青木雖然回東京接受調查瞭,可臨走前,還是把孫世奇一擼到底,打發回傢瞭。有情報得知,孫世奇準備去花園口去投靠山口瞭。現在正是要利用孫世奇和山口的交往,接近山口,掌握敵人在花園口的行動。

另外,王三花是被日本人殺害的,孫世奇怕得罪日本人,一直很忌諱這件事,跟誰都不說。所以,組織上推算他也不會跟山口說。並且,王三花十三四就已經離開花園口,到大連去瞭。這回王大花頂的是王三花的名頭,衣錦還鄉。當前正逢亂世,當年花園口的老鄰居早就走的走,散的散。現在見到的人,早不是曾經的故人瞭,況且,一旦有瞭這個新身份,才能省去很多環節,一步到位接近山口。

說服瞭夏傢河,兩個人面對王大花時,夏傢河還是說不出口,他一直低著頭。這個話,隻能李巡捕說瞭。李巡捕剛把話說出個頭來,王大花就呼地站起來,錯愕地看著李巡捕:“當孫世奇老婆?”

李巡捕忙說:“是假老婆。”

“那我也不幹!”王大花轉身跑瞭出去,在露臺外面捂著臉哭起來。

夏傢河嘆瞭口氣,勸李巡捕去找大姑娘說一說,還是打消瞭這個念頭,實在不行,他去跟大姑娘說。來大連這麼些年瞭,眼瞅著又得跑到旅順工作瞭,他還沒見過大姑娘長什麼樣。

李巡捕說:“你才來幾年,我都二十幾年瞭,還沒見著大姑娘長什麼樣哪!”

“那你每回怎麼聽大姑娘的指示?”夏傢河疑惑。

李巡捕不耐煩瞭:“你不有沒有點腦子,問這種話。說正事!”

夏傢河沉默瞭一會,才說:“你也知道,大花原來在花園口開店,誰都認識她,冒充三花,這……這確實也太難瞭。你剛才說的那些理由,還是不結實。”

“是有不結實的地方,但是……”李巡捕指著露臺上的王大花,“現在的王大花,無論從言行、舉止,接人待物,也跟她當初剛來大連判若兩人瞭,要是把那時候的她和現在的她放在一起,區別不是也很大嗎?”

夏傢河看著外面的王大花,不得不承認李巡捕的話有道理。那麼,王大花即便是回到花園口,還能繼續開魚鍋餅子店嗎?李巡捕說當然不能。大姑娘瞭解到,孫世奇早已把賺來的錢,在花園口盤下瞭一個旅店,叫大連客棧,王大花這次回去,正好當老板娘。以後,這就是我黨交通站的一個據點,既能給進出大連的同志提供住宿,又能有利地隱藏身份。

“要是王大花就是不幹,我覺得還是應該尊重她的意見。”夏傢河說。

李巡捕不語,半晌,還是點瞭點頭:“這是當然瞭。”

王大花在外面哭瞭一頓,覺得心裡好受許多,剛才她那麼哭,就是覺得憋屈,原來自己有個當叛徒的男人,後來總算把他從心裡面趕走瞭,重新裝進去瞭個夏傢河,還糊瞭八塗又讓江桂芬搶瞭去。想清靜清靜吧,組織上又把孫世奇打發來瞭,雖說是假丈夫,可天天跟個漢奸守在一塊兒,還不得叫他惡心死啊!她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命苦,才實在忍不住跑到露臺哭起來。

哭夠瞭,王大花回到瞭屋裡,看著夏傢河和李巡捕。

“大花,我也是知道是難為你……”李巡捕愧疚地說,“你要就是不願意,我再找大姑娘說一說。”

王大花沉默半晌,眼裡又泛出瞭淚光,她擦瞭一把,說:“花園口的黨組織是被叛徒唐全禮破壞的,這個情報站,我來建。”

那麼,孫世奇能聽話嗎?夏傢河問瞭句最重要的問題。

李巡捕拿出一張照片,這是王大花在碼頭倉庫拍下的孫世奇倒賣煙土的直接罪證,有瞭這張照片,王大花去花園口的路就給鋪平瞭。有瞭這個,就拿住瞭孫世奇的七寸。當然,還得從外形、言談舉止上幫王大花改一改,讓她變成王三花。明天下午,孫世奇就會坐火車回花園口,王大花得跟他一塊兒走。

可是,夏傢河還是有放心不下。醫院裡的大夫是地下黨的同志,據他分析,那孫世奇腿上的槍傷是自己開槍打的。為瞭演這場苦肉計,他可真是下瞭血本兒。這種人,王大花能對付瞭嗎?

李巡捕對此表示很有信心,那張照片就等於是唐僧念叨的緊箍咒,孫世奇不聽話,就給他念幾遍。但是,這次去往花園口,孩子不能帶。都知道童言無忌,帶去瞭孩子,誰知道能把天捅出多大的窟窿,那可是找來女媧都不知道從哪下手去補瞭。再有,王大花對那邊的情況還得熟悉一段兒,就算過去,也得先等她穩定下來。

更重要的是,現在還沒跟孫世奇談,夏傢河決定由他去找孫世奇。

夜裡,孫世奇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昏睡。迷迷糊糊中,他微微睜開眼看到,一個人影在眼前晃動。孫世奇睜開眼,隻見夏傢河站在病床前。

孫世奇嚇瞭一跳,結結巴巴地問:“你,是人是鬼?”

“人鬼不分,看來,你虧心事沒少做!”

夏傢河拉瞭把凳子微笑著坐下,手放在那條被他自己開瞭一槍的大腿上,突然一使勁,一陣鉆心的痛讓孫世奇清醒過來,可是,他隨之又被一塊碩大的石頭砸向瞭深淵。夏傢河冷笑一聲,將一張照片摔在孫世奇面前。孫世奇一看,驚瞭一身的冷汗,他伸手去枕頭下摸槍,槍口對準瞭夏傢河的腦袋,夏傢河冷眼看著他。孫世奇開槍瞭,可是槍栓隻是空響瞭一下。

夏傢河將手裡的彈夾扔在孫世奇身上,說:“這張照片很金貴,我可洗瞭好多張。”

“你要多少錢?”

“我不要錢,我想請你幫個忙。聽說,出院之後,你要去花園口投奔山口。明處你和山口交好,暗處你要服從我們的命令。”

“我跟他就是談錢,不扯別的。”

夏傢河也不跟他扯別的:“我們給你找個假老婆。”

“誰?”孫世奇一臉疑惑。

“王大花。”

“她?”孫世奇急,“你開什麼玩笑?三花多洋氣,那王大花能比嗎?灰頭土臉埋瞭咕汰,就一農村大老娘們。”

夏傢河正色道:“孫世奇,我知道你不願幹這個事,可你也犯不著這麼詆毀王大花,你要再胡說八道,我打斷你另一條腿!”

“孫雲香和孩子在哪?”

“他們很安全,等你走瞭,就回來瞭。”

“你們就是在要挾我!”

“對,一點沒錯,就是要挾你。”

孫世奇氣得直翻眼。

“孫世奇,你總以為自己是個聰明人,其實你是鼠目寸光。”

孫世奇不屑地說:“看遠瞭費腦子。”

“現在是亂世,看不遠就得掉腦袋。”夏傢河盯著孫世奇,說,“歷朝歷代都有個大勢,現在的大勢是,意大利完蛋瞭,德國也陷入泥潭,完蛋是分分秒秒的事情,你還指望著日本抗衡整個世界?簡直是可笑之極。”

“行瞭,該嚇唬你也嚇唬瞭,我確實害怕。我知道你是惦記王大花,放心吧,她不難為我,我也不難為她。對瞭,我要是帶王大花到瞭花園口,那東西是不是就能還給我?”

夏傢河說:“不能。”

“那什麼時候還?”

“等你成瞭好人。”

夏傢河說完,消失在瞭門口。空蕩蕩的病房裡,隻留下孫世奇大張著嘴巴,好像剛從噩夢中蘇醒。

臨走時,王大花想看看孩子。可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瞭,貿然去見孩子,可能會招致不必要的麻煩。思來想去,她讓李巡捕把孫雲香和孩子帶出來,說隻要遠遠地瞅上一眼就行瞭。

李巡捕去小旅館找孫雲香,孫雲香一見他就問王大花去哪瞭。李巡捕隻得撒謊她不在大連。孫雲香看著李巡捕,說:“我就納悶瞭,王大花怎麼跟你攪到一塊去瞭,她可跟我說過好幾回,煩你煩得要命。”

李巡捕嘿嘿笑著,說:“其實王大花知道,我這人就是嘴不好,心眼還挺好使,要不然,你在小旅館這事,她能告訴給我?”

孫雲香斜睨著他,一手拖著鋼蛋和金寶,說:“我可一點沒看出你像好人。”

“現在看出來也不晚。”李巡捕說。

孫雲香不屑地切瞭一聲。四人走到瞭小旅館前,看到一個小販在捏泥人。攤子上擺瞭好幾個捏好的泥人。李巡捕招呼兩個孩子,要給他們捏泥人玩。

孫雲香說:“我可沒這個閑錢。”

“放心吧,我拿錢。”李巡捕笑著招呼孩子,“看看,想捏個什麼,自己挑。”

鋼蛋挑瞭個孫悟空,金寶選瞭個大公雞,小販把現成的泥人拿給他倆時,被李巡捕攔住瞭。李巡捕想故意拖延時間,執意叫他現捏兩個。小販甩出一團彩泥,重新捏瞭起來。

李巡捕回頭看向小旅館的露臺,看見王大花和夏傢河從護墻上面露出的腦袋。王大花看著鋼蛋高興的樣子,淚流不止,她怕自己的哭聲叫下面的孩子聽見,一直用手捂著嘴。夏傢河看著哭泣的王大花,眼淚也在眼裡打轉。鋼蛋看著漸漸成型的孫悟空,高興地咧嘴笑著。在王大花的淚眼婆娑裡,鋼蛋的身影成瞭一片模糊。

鋼蛋和金寶各拿瞭一個捏好的孫悟空和大公雞,高興地把玩著。李巡捕還叫兩個孩子多玩一會兒,急性子的孫雲香卻直喊著要走,生拉硬拽帶著兩個孩子走瞭。

王大花伸著脖子看向走遠的鋼蛋,沉浸在憂傷中,她的心隱隱作痛。

小旅館的露臺上,王大花把一些衣服找出來,放在火盆裡一邊燒一邊流淚。這燒的是王大花的衣服,在她看來,王大花人沒瞭,留著衣服也沒用。火盆裡的火吞噬著衣服,瞬間就燒成瞭灰燼。

馬上就要分開瞭,江桂芬想跟王大花說幾句話。

“姐,我一直有句話想跟你說,再不說,就沒機會瞭。”

王大花面無表情,說:“要是說瞭你能好受點,你就說吧。”

“對不起。”江桂芬說。

王大花笑一笑,說:“都過去瞭,以後,和蝦爬子好好過吧,他是個好男人,會對你好的。”

“你不恨他?”

“不恨是假的。咱們要分開瞭,有啥話我說出來,也不避諱瞭,說到底,我還是放不下他。雖說他是你男人,可要論起來,我比你更知道他。你記著,他一吃韭菜就燒心,得弄把花生豆給他吃上。冬天他腳後跟老裂口子,你記著在襪子後跟給他貼塊傷濕膏。沒有要緊事,晚上十二點鐘以前得叫他睡覺,要不然他第二天一天都頭暈。你也知道他不能喝酒,哪天真喝多瞭,記著拿醋、紅糖、生薑煎碗湯,趁熱給他喝瞭……”

江桂芬眼眶紅瞭,不住點著頭。

“你倆好好過吧……”王大花眼裡發緊,說完這句話,趕緊進瞭屋子。她不能再說瞭,再說她怕又把自己說哭瞭。

天一亮,王大花就要走瞭。

王大花站在鏡子前,換上瞭一件新旗袍。她要當王三花瞭,江桂芬出去給她買瞭不少新衣裳,還有別的東西。

夏傢河給王大花系著扣子,一顆一顆,仔細而專註。王大花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和夏傢河,鼻子發酸,竭力抑制著情緒。

夏傢河說:“到瞭花園口以後,先去鶴仁堂中藥鋪找路老板接上頭,暗號都記住瞭吧?”

王大花點頭,說:“嗯哪。”

“不能‘嗯哪’,要說‘嗯’,還有,不能說‘啥’,要說‘什麼’,也不能說‘咋回事’,要說‘怎麼回事’,一些口語,都要特別註意。”

“嗯哪……嗯。”

夏傢河還是不放心孫世奇:“孫世奇不是個好東西,他不會老老實實聽你的話,你還要多提防著他點,時不時給他念念緊箍咒,讓他知道把柄在我們手上。”

“嗯。”

夏傢河系好旗袍的扣子,看著鏡子裡的王大花,要給她梳梳頭。夏傢河又叮囑:“以後你要常用的東西,香水、雪花膏、發卡、頭油什麼的,小江都買好瞭,這些能用一陣子,用完瞭,可以叫別人照著牌子從大連給你捎回去。記著,你的身份是王三花,是闊太太瞭,吃的、穿的、用的,都得挑好東西,不能再跟王大花一樣,什麼都湊合。”

王大花盯著鏡子裡的自己,有些悵然,問:“我們還能再見著面嗎?”

“為瞭我們彼此的安全,我不會去。那裡有我們的同志,他們都會照顧你,關心你,有什麼問題,他們會和你一起解決。”

“可那裡就沒有你。”王大花說。

夏傢河說:“不管你在哪裡,我的心都和你在一起,隻不過我們做的具體事情不一樣,我做的是這一件,你做的是那一件,歸根結底,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我們都是走在同一條對的路上。”

王大花說:“這條路太長,我怕看不見你。”

夏傢河眼裡閃出瞭一些淚光,他深情地看著王大花,說:“你雖然不一定能看見我,可你會看見和我們朝著一個目標在走的更多人,我在裡面,你也在裡面,這支隊伍浩浩蕩蕩,迎著風,冒著雨,頂著雪,前行的腳步從來也沒有動搖過、沒有停下來過。這支隊伍走的,從來都不是一條平坦的大路,有一路的荊棘,有陡峭的山坡,還會有懸崖絕壁,不過,這些都算不瞭什麼,因為這支隊伍裡的每個人,都懷揣著一個叫做信念的美好東西。”

王大花被夏傢河的話鼓舞著,她看著夏傢河,用力地點瞭點頭。

頭發梳好瞭,鏡子裡的王大花看起來分外漂亮,仿佛變瞭一個人,王大花盯著鏡子裡的自己,都不大認得出來瞭。

夏傢河還要給王大花畫口紅,王大花閉上瞭眼睛。夏傢河的手有些顫抖,他說:“還有,大花,以後再遇到什麼事情,你需要自己拿主意的時候多瞭,沒關系,不論誰,都是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長大的。不管遇到什麼事,不要著急,先想清楚瞭再做決定。你已經做過那麼多瞭不起的事情,以後,隻會做的更好。待會兒天一亮,你要自己去火車站,孫世奇會等在那裡,我就不去送你瞭。”

王大花的淚水無聲地滾落,夏傢河說:“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吧,一會兒我再幫你補個妝。離開這裡,就不能再放肆地哭瞭。等你哭完瞭,從今天開始,雖然你是王三花瞭,可你獨自要開始的,是你王大花一個人的革命生涯。”

下午,王大花穿著高跟鞋和一身嶄新的旗袍,手裡拎著一個精致的皮箱從旅館裡出來。夏傢河把她送到旅館門口,王大花沒有回頭,在朦朧的淚光中,她上瞭一輛黃包車。

孫世奇早已在火車站等著瞭。孫世奇有些笨拙地拄著拐杖,瘸著腿四下裡張望,身邊放著皮箱。看著眼前的王大花仿佛換瞭一個人一樣,孫世奇大為驚訝。

“……大……大姐……”孫世奇脫口而出。

“你叫錯瞭。”

“三……三花。”

“走吧。”王大花扶住孫世奇的胳膊,朝站口走去。

火車還沒到花園口,就停在瞭半路上,前面的鐵軌說是被地下黨給破壞瞭。王大花和孫世奇雇瞭一輛馬車,又朝著花園口趕去。馬車上一路顛簸,車上的王大花和孫世奇也跟著起起伏伏。車夫不時地甩著鞭子,馬兒在歡實地奔跑著。

“火車上人多,我一直沒問你,你什麼時候成共產黨的?”孫世奇低聲問。

王大花看瞭眼孫世奇,又把目光投向遠處。

“沒事兒大姐,我就問問。”孫世奇說。

“我不是大姐,是你老婆。”

“這也沒旁人,咱們就別虛頭八腦瞭。”

“誰跟你虛頭八腦?孫世奇,你必須把我當成你老婆,特別是當著外人,要是這個事露出去,夠叫你喝一壺的!”王大花兇巴巴地瞪著孫世奇,“我還告訴你,當著外人的面,我是你老婆;沒有外人的時候,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可別犯渾!”

孫世奇泄瞭氣,沉默半晌,說:“那……雲香和金寶……還有鋼蛋沒事吧?”

“我怕小鬼子找他們麻煩,叫他們先躲起來瞭,現在,應該回傢瞭。”

“那我就放心瞭。”

“虎毒不食子,你可別打孩子的主意。”

“我哪能那麼不是人。”

王大花嗆道:“不是人的事你還少幹瞭?”

前面的路口上,設瞭一處關卡。關卡前,排瞭幾個人在過關口。一個穿著軍裝的日本軍人在一旁盯著,他是小田,當時還是他去王大花的魚鍋餅子店裡抓的唐全禮和夏傢河。現在,小田是花園口憲兵隊的副隊長。王大花遠遠看到他,心裡就打起瞭鼓,這個小田,不是個好說話的主兒,他在花園口的名聲,比山口還壞。

車到關卡前,王大花下車,低著頭,跟在馬車旁,孫世奇坐在車上,接受過關檢查。警察查看孫世奇的證件,王大花做出一副嬌滴滴的樣子,說:“這是我丈夫,去花園口找你們山口隊長,他們可是老朋友瞭。”

孫世奇頭一回見王大花這麼說話,還這麼個奶奶樣,身上立即起瞭一層雞皮疙瘩,禁不住還打瞭個寒顫,牙都好酸倒瞭。想到往後要跟這麼個王大花一起過日瞭,他的頭也瞬間大瞭起來。

警察打量瞭幾眼孫世奇,還回通關證,看著王大花,說:“你的。”

王大花遞過通關證,警察看瞭看證件,還過通關證。馬車過去,王大花緊跟在旁邊。

“站住!”小田斷喝一聲。

馬車繼續朝前跑去,小田撥槍追著。幾個警察也提著槍逼過來,圍住瞭馬車。

“咋……怎麼回事啊?”王大花慌瞭,拉住孫世奇,壯著肚子大喊,“我們是山口隊長的朋友,你們可別沒事找事!”

小田看著王大花,疑竇叢生,他覺著這個女人面熟,一下子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通關證上的名字是叫王三花,他也對不上號。小田叫人把馬車趕瞭回來,為瞭慎重起見,他給山口打電話核實兩人的身份。可是,山口少佐不在。

王大花急瞭,說:“他不在也怨不著我們呀?太君,我們真是山口隊長的客人。”她捅瞭把身旁的孫世奇,讓他趕快說句話。這半天,孫世奇一直默不作聲,分明就是想看王大花的熱鬧。他恨不得小田當場認出這個女人的真面目來,一槍斃瞭她才好,這樣共產黨也怪不到他頭上,他也就解脫瞭這個女人的糾纏。

“你說話呀!”王大花終於忍不住瞭,打瞭孫世奇一巴掌,一下子露出瞭王大花的本性。

孫世奇對小田鞠瞭個躬,說:“我們確實是山口隊長的朋友,我大姨姐還在你們花園口開瞭個店,叫王記魚鍋餅子店。”

王大花一聽,心裡發慌,她盯著孫世奇,恨不得咬死他。這個死玩意,擺明瞭是要把她推進火坑。

小田一聽到王記魚鍋餅子店,頓時想起瞭過往,他狐疑地打量王大花,說:“對,我認識你!你就是開王記魚鍋餅子店的老板娘——王大花!”

王大花雖然心裡一慌,表面上還是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豎起大拇指,說:“太君你記性真好,你說得一點都沒錯。你說的王大花,那是我姐,我大姐。我們老王傢的三個閨女當年可是花園口出瞭名的三朵花,個頂個的漂亮,我和我三妹長得也像,怪不得你把認作我大姐瞭。太君記得這麼清楚,想必太君是經常去光顧我大姐的店吧。”

“你大姐?”小田疑惑。

“沒錯,我是三花。”說著,王大花故意扭怩著身子,“當年大姐在花園口開店,偶爾我也回來,備不住咱倆還真在店裡碰過面。世奇,是吧?”

孫世奇支吾著,說:“是……見過面的都是緣分。”

王大花挺胸抬手,優雅地挽起孫世奇,很有女人味地沖著小田鞠瞭一躬,一甩頭發,“太君,天色不早瞭。我們得趕快走瞭,要不天黑之前真趕不回花園口瞭。”

王大花的一番話,小田將信將疑,可兩個人的通關證,沒有一點問題,他們口口聲聲說是山口隊長的朋友,也不像是撒謊,不過,他還是要等到與山口通瞭話,才放兩個人過關。趁此機會,小田帶人把他們的行李查瞭個底朝天,也沒有發現異常。

山口的電話總算打來瞭,還跟孫世奇通瞭話,小田總算放走瞭兩人。

傍晚,王大花和孫世奇坐的馬車跑進瞭花園口的城門。

馬車在大連客棧門口停下,賬房先生錢旺從院子裡小跑著出來,一見孫世奇就點頭哈腰。

王大花一看錢旺,就知道這個人沒見過,那就好辦些,要不弄一個過去認識的熟人在店裡,她成天裝得再像王三花,也怕什麼地方不小心,露出王大花的蛛絲馬跡來。王大花掏出一個紅包遞給錢旺,算做見面禮瞭,錢旺嘴裡道著謝,喊過夥計,把行李箱搬進瞭店裡。

夜裡,王大花一個人特意在花園口的老街上走瞭走,老街變化不大,可是當年的王記魚鍋餅子店,已經變成瞭雜貨鋪。王大花傷感地看著,回憶起往事,不覺紅瞭眼圈。

王大花拐過一條街,來到一傢中藥鋪門口,隻見一盞燈籠掛高高掛著,一副對聯掛在大門口:降香木香香附滿店;黃藥白藥山藥齊全;匾額上有三個大字:鶴仁堂。

王大花推門而進,正在櫃臺後算賬的藥房先生抬起頭來,熱情招呼:“太太,抓藥還是號脈?”

“抓點藥吧,這兩天晚上老是頭暈,整晚整晚睡不著覺,別人給我出瞭個方子。”

“哪幾味藥,太太記得嗎?”

“八個海馬、一個穿山甲,兩錢車前子、三錢旋覆花。”這個暗號,王大花記得牢牢的。

“這方子有講究,整在一起,就是一副對聯,上聯是大將軍騎海馬,身罩穿山甲,下聯是紅娘子坐車前,頭載旋覆花。”

王大花一笑,沒有說話。

暗號對上瞭,賬房先生把王大花請到瞭後屋,告訴王大花以後管他叫老路就行,兩人交接完一些事情,臨走時,王大花一再囑咐老路,說:“記住瞭,我叫王三花。”

夜裡,為瞭不引人懷疑,王大花和孫世奇睡覺時,一個睡在裡間,一個睡在外間。王大花進瞭裡間,猶豫瞭下,回身插上門鎖。外面,孫世奇熄瞭燈,鉆進被窩裡。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喝得醉醺醺的山口在門外嚷嚷著要來看孫世奇和王大花。

孫世奇剛要下地開門,王大花從裡屋跑出來,一把按住孫世奇,朝他使著眼色,想把山口弄走,孫世奇依著王大花教的話,說他們已經睡下瞭,明天會去拜訪山口。山口不聽,一個勁砸著門,說現在就要見,王大花沒瞭辦法,進裡屋抱出枕頭擺放好,又在枕頭上壓出個坑來。孫世奇看著這一切,有點佩服王大花瞭,她想得還真周到。

“一會兒你要是敢胡說八道……”王大花伸手做瞭個殺人的手勢。

孫世奇點點頭,王大花這才去開門。

門開瞭,頂著一頭亂發的王大花系著衣服扣子,不好意思地朝山口訕笑,鞠瞭一躬:“山口隊長好。”

山口打量著王大花,說:“我們……見過!”

王大花開始一愣,以為山口認出瞭自己,山口盯著她,說:“我知道你……你是誰!”

王大花心裡害怕,訕笑著說:“我還能是誰,我是你好朋友孫世奇的老婆,山口隊長,您醉瞭,眼神都不好使瞭……”王大花扶著山口進屋,山口腳下一拌,趴在瞭地上,王大花和孫世奇舞弄瞭半天,總算把山口搬到瞭炕上,山口嘴裡說著亂七八糟的日本話和中國話,呼呼睡過去瞭。

這一晚,王大花心裡一直在打鼓,想不出明天山口醒過來以後會發生什麼事。孫世奇心裡一直在偷著樂,表面卻裝出一副為王大花著想的架勢,讓她連夜趕快逃跑,等到天亮,怕是想跑都來不及瞭。

“我死,也得拉著你墊背。”王大花告誡孫世奇。

山口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瞭。王大花忐忑不安地面對山口時,心裡已經做好瞭準備,他就是認出自己來,她也死不承認。昨天她對著鏡子照瞭好幾遍,自己都覺得跟花園口時候的王大花不一樣瞭,那時候她是什麼樣?灰頭土臉一天到晚圍著鍋臺轉,現在呢,經過夏傢河跟江桂芬捯飭出來的王大花,已經穿起旗袍,蹬上高跟,燙瞭頭,塗瞭粉,抹瞭口紅,分明就是個洋氣女人。她扭著腰肢在鏡子前走瞭兩步,更加自信瞭。一旁的孫世奇還在不斷打擊王大花,讓她快逃走,王大花聽不下去瞭,朝孫世奇吼道:“你給我閉嘴!”

雖然昨天晚上給自己打瞭一宿的氣,可真要見對清醒過來的山口,王大花還是底氣不足。

山口果然開始盯著王大花不放,臉子拉得老長。王大花想,完瞭,他到底還是認出來瞭。孫世奇的腦子裡,早已經想好瞭對策,要是山口認出王大花來,他也沒什麼好怕的,偷運煙土本來就是他和山口合謀做的事,這個黑鍋讓自己背著,本來就他媽冤得慌。他真正怕的不是山口知道實情,是怕共產黨把實情告發給大連的警察部或是幹脆告到關東州司令部,要是那樣,別說山口保不住他,山口自己都得倒黴。不過,這個秘密還是不讓山口知道的好,要是他為瞭自保,就會把自己滅口。山口用他,是讓自己幫他掙錢,可一旦危及到瞭山口的命,他還怎麼會留著自己。

孫世奇和王大花一樣,都被山口嚇人的表情鎮住瞭。王大花雖然害怕,還是努力保持著鎮靜,她現在什麼都不能說,什麼動作都不能有,她得以不變對萬變,等待山口的下一步動作。

山口終於繃不住瞭,突然放肆地大笑起來,笑過之後,他恭敬地把王大花拉到瞭椅子上坐下,孫世奇也放下心,坐瞭下來。山口說他見到王大花的時候,想到瞭前不久去他大連送孫世奇回傢的時候,在門口見過王大花,那回孫世奇喝得不省人事,王大花隻顧著把孫世奇弄回傢,冷落瞭山口,都沒有請他進傢裡坐一坐。

山口的話,一下子讓王大花想起確實有那麼件事,當時她光顧著招架喝得像一堆爛泥的孫世奇瞭,哪還註意到山口,何況他穿的還是便裝。

雨過天晴,王大花在客棧餐廳裡擺瞭幾個小菜,招待山口。

山口有些不好意思,說:“這麼豐盛,孫太太的手藝真好。”

“豐盛啥呀,這就是我……”王大花突然意識到什麼,連忙改口說,“這是我特別為山口隊長準備的可口涼菜,專門給您醒酒的,要是您願意吃,以後就經過過來。”

山口看著孫世奇,羨慕地說:“孫桑,你真是很有福氣。”

王大花靦腆地笑瞭笑,說:“山口隊長昨天那麼晚來,是有什麼急事嗎?”

山口沉吟著瞭片刻,才說:“昨天小田君告訴我,你有一個姐姐曾經在花園口開魚鍋餅子店。我不喜歡吃魚,也從沒去過。但我聽說,那個店生意很好。”

王大花一怔,看來,那個倒黴的小田還賊心不死,又跑到山口跟前說瞭壞話,不把山口心裡的疑問打消,自己在花園口還是站不住腳。王大花嘆瞭口氣,說:“那都是過去的事瞭,我大姐早不幹瞭。”

“她離開花園口後去瞭哪裡?”山口追問。

王大花搖頭,眼圈泛紅,難過地說:“我跟山口隊長不說假話,在花園口的時候,我大姐找的那個男人是共產黨,後來也不知咋弄的,她男人死瞭,我大姐呆不下去,跑到瞭大連。世奇是關東州廳裡的人,哪能容得下,我大姐就……也不知道現在是死是活。”

孫世奇看著王大花的“表演”,恨不得把她的話給戳穿瞭。這個王大花呀,她現在真是越來越能耐瞭,假話都說出花來,說謊都不眨巴眼瞭,要不是自己攪進瞭這攤渾水裡,他都要信瞭王大花的鬼話。

王大花的話,把她自己都快說哭瞭,她擺擺手說:“不說那些瞭,讓山口隊長聽瞭難受。快,嘗嘗我的手藝吧。”

山口嘗瞭一口菜,贊不絕口,王大花問:“山口隊長,您太太沒跟你一塊來嗎?”

“她就在花園口。”山口說。

“那……那我得和我們傢世奇去拜訪拜訪她。”王大花記得原來山口老婆沒在花園口,看來是她去瞭大連以後才來的。

山口很高興,說要讓太太跟王大花學到做夢的手藝。

王大花說:“那倒不用,山口隊長和太太什麼時候想吃,我就做給你們吃。我和世奇這次回來,就是奔著您來的。往後,還得請隊長多多關照啊。”王大花看著孫世奇,“沒來花園口之前,世奇就跟我商量瞭,說等來瞭以後,得給山口隊長送份大禮。以後大連客棧每個月的紅利,三成送給隊長。”

孫世奇驚訝地看著王大花,欲言又止。這個死老娘們,她什麼都沒跟自己商量,就把事情定下瞭,還張口閉口地“我們傢世奇”,她這不是明目張膽地在強奸自己嘛,孫世奇覺得很受傷。

聽王大花要把店裡的三成收入送給自己,山口也有點意外,說:“這……這個禮物太貴重瞭吧?”

王大花踩瞭一腳孫世奇,孫世奇忙說:“不重,不重,應該,應該的……”

山口起身,向二人點頭致謝。酒足飯飽之後,山口滿意地告辭瞭。王大花和孫世奇把山口送到門口,山口突然對孫世奇說:“孫桑,想必你已經知道,美國潛艇已經封鎖瞭大連外海,每天有大量的物資進出碼頭,花園口的位置越來越重要瞭……”

“我記得山口隊長在大連說過,要在花園口成立水路運輸稽查隊,不知道這個隊長的人選……”孫世奇試探著問,他知道那是個撈錢的肥差,能坐到那個位置上,花再大的本錢也值得。

山口笑笑,說:“水路稽查隊已經成立瞭,但人選我還沒有確定。”

孫世奇說:“這裡的水路,可不是簡單的水路。”

王大花忙插話:“我們傢世奇說的沒錯,這條路是錢路,是金路!山口隊長可得把這條金路交給一個放心的人。”

“孫太太聰明!”山口哈哈大笑著,回頭對孫世奇說,“孫桑,走吧,跟我一塊去碼頭轉轉。”

王大花看著孫世奇和山口坐著汽車遠去,朝院裡走。對面街上,一個穿著警服的年輕人過來,居然是劉署長的侄子劉順,當年劉署長跑瞭,劉順也被貶到瞭下面,成瞭個巡街的小警察,一天到晚在街上驅溜。

劉順看著王大花走進客棧,臉上露出狐疑的表情,他快步跟上,喊瞭一聲:“王大花!”

王大花回頭,發現是劉順,一怔,她佯裝不認識:“這位小哥,你有事啊?”

王大花一開口,還真把劉順蒙住瞭,這不是王大花說話的腔調呀,可眼前這個女人,雖然打扮得胡裡花哨,可眉畫分明還是王大花,自己不至於把人認錯瞭。劉順打量著王大花,冷笑道:“喲,滿嘴的苞米茬子味兒,你還給我裝上瞭。你就是王大花,燒成灰渣渣我也認得出來!”

“我聽不懂軍爺您的話。”王大花知道,要騙過眼前的劉順難度太大,他不光辦過唐全禮的案子,原來還隔三差五就往店裡跑,沒少蹭吃蹭喝。原以為他叔劉署長犯事走瞭,他也離開花園口瞭,卻不承想,他還在這裡。

劉順不耐煩地揮瞭下手:“得瞭王大花,你能騙得瞭別人,能騙得瞭我嗎?”

這時,小田從後面走瞭過來,劉順忙給小田點頭鞠躬。昨天小田已經把自己對王大花的疑問告訴給山口瞭,山口答應來店裡看看,可今天小田聽說他居然睡到瞭大連店棧,到底怎麼回事,他得來看一看。

王大花知道小田來一準是沒安好心,她得搬出山口來壓一壓他,讓他知道自己在山口心目中的位置,王大花說:“小田太君,你來晚瞭一步,山口隊長在我這吃完飯剛走。他沒別的事兒,就是來客棧看看我們兩口子呢。”王大花故作神秘地看看劉順,湊近小田耳朵邊低聲說,“昨晚隊長喝多瞭,就睡在客棧,這不,我剛給送走。”

山口沉著臉,推開王大花,他有點生山口的氣,身為憲先隊的隊長,跑到大連客棧過夜就夠丟帝國軍人的臉瞭,還要在這裡吃飯。真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使瞭什麼手段。

小田看著劉順,想起當年去魚鍋餅子店抓人的時候,他一直都在,那就應該讓眼前這個小警察也來幫著辨認一下這個王三花是真是假,他問劉順:“你認識孫太太嗎?”

“這位小哥認識我大姐。”王大花搶著說。

“你說,你認不認識這位孫太太?”小田又逼問瞭劉順一句。

劉順遲疑半天,說:“我一看到她,就想起她姐——王大花來瞭……”打量著王大花,“別說,還真挺像的……”

小田有些泄氣,轉過身去,看瞭看客棧,又看瞭看王大花,轉身走瞭。走瞭幾步,又停下來,回過身,朝劉順招瞭招手,劉順看瞭眼王大花,溜溜跑過去。

王大花剛放下的心,又提瞭起來,看來這個小田還不算完瞭。

小田帶著劉順拐過一個路口站下,問他剛才為什麼不說實話。

劉順裝糊塗,說剛才說的真是實話,那個王三花確實就是有點像王大花。

“我問的不是像不像,而是是不是!”小田眼裡噴著殺氣。

“太君,三花離開花園口還是個小丫頭,這一回來,成瞭個體面的大娘們,我、我真咬不準。”劉順含糊地說。

小田一記耳光打在劉順的臉上,告訴他,還要給自己辦一件事。劉順點頭答應瞭。

小田又來找到山口,說的還是王大花的事,還說瞭自己的一個想法。

山口默默聽完小田的打算,點頭同意瞭。既然懷疑,不妨就查個清楚,這樣的話,以後用起孫世奇來,就沒那麼多顧慮瞭。這個人在大連的時候就為大帝國做事,一直是忠心耿耿的。如果真的要重用他,也應該先把孫太太的身份弄清楚,如果她有問題,孫世奇也不能重用。

對於王大花來說,目前她的處境相當危險。糊弄過山口和小田,好像都還容易些,就是那個劉順,是大威脅。在別人面前演戲,她王大花都不怕,可一面對劉順,老叫她覺著懷裡揣瞭個兔子,就怕蹦出來。小田把劉順叫瞭去,肯定是謀劃更大的壞事,這件事非同小可,王大花去鶴仁堂藥鋪找老路商量應該怎麼辦。

老路想瞭想,說:“最有效的辦法,隻能是除掉劉順瞭。”

“不行!”王大花搖頭,“劉順是劉傢的獨苗兒,老劉傢就靠他延續香火。”

“這時候你還有婦人之仁。”老路埋怨。

“你說的我懂,可你想想,要是劉順真的壞到傢瞭,他早把我舉報給小田瞭。我覺得吧,他可能就是為瞭訛我點兒錢。”

“那你的身份豈不是暴露瞭!”

王大花說:“這樣吧,你趕緊聯系一下大連那邊的同志,叫他們幫個忙……”

《王大花的革命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