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商(一)

何志忠卻道:“劉承彩和他的妻兒不同,更貪圖享樂,不然當初他也不會不顧兒子的意願答應我們傢。毫無風險,輕輕松松得到一大筆錢,還可以另外娶個門當戶對的兒媳,攀上另一門高親,對他來說,是最劃算不過的事,他是不會放過的。我再另外尋個機會,尋個合適的人做中人,讓兩傢的臉面都過得去,他的目的達到,便不會再追究。隻要他點瞭頭,劉暢不肯也得肯,戚氏也翻不出大浪來。”

何大郎氣得不行,一拳捶在幾子上,怒道:“真窩囊!”

何二郎隻是不贊同地搖頭:“不可能就這樣輕易算瞭的。以後麻煩還有得是,除非這個中人是個地位遠遠高於劉承彩的還差不多。而且他當面答應瞭,背裡下黑手,又怎麼辦?”

何志忠擰眉道:“那又能如何?走一步算一步。真把我逼急瞭,兔子也會咬人。”回頭望著李荇道:“行之,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李荇笑道:“我記得,昔年洛陽富戶王與之向聖上敬獻波斯棗和金精盤,又敬獻絹佈三萬端充作軍資,聖上召見,禦口允瞭他兩件事。第一件,是賜瞭他一個從六品奉議郎;第二件,便是他申訴左龍武大將軍張還之子向他借貸一萬貫錢不肯歸還,於是張將軍不但被勒令還錢,還被貶職。”

這件事情轟動一時,王與之大方敬獻的同時,還大膽向皇帝誇富,說是自己就算在終南山的每棵樹上掛滿絹,他傢裡也還有剩餘。但是去終南山掛絹做什麼呢?還不如獻給本朝軍士,盡一分薄力。皇帝是個心胸寬大的,不但沒有說:丫的,朕富有四海,你還敢到朕面前來誇富?簡直不知天高地厚!也沒有因為人傢有錢,就產生瞭仇富心理,算計著要怎樣怎樣。反而龍顏大悅,道是天下如此富足,自己果然聖明,百官果然都是幹實事的,政清民富,百姓知榮知恥。於是除瞭為王與之解決瞭那兩件事,另外還有賞賜。

李荇的意思倒不是要何傢去天子面前誇富敬獻財富,畢竟何傢雖然有錢,卻還遠遠不能與王與之相比。但王與之敬獻稀奇之物,將自己的冤情直接上達天聽這條途徑,卻是不錯。

何二郎為難道:“但金精盤那樣貴重難遇的東西,哪是那麼容易就能得到的?若果真要如此,便要早些和胡商們打招呼,或許還能收到些好寶貝。”

何大郎冷笑:“哪用得著如此煩惱復雜?他傢若真是如此不知好歹,我便去敲登聞鼓,與他拼個魚死網破!”

何志忠淡淡一笑:“還沒到那個地步呢。我意已決,暫且就先這樣。過兩日你們哥倆先陪我去尋劉承彩。”

天色漸暗,外間傳來一陣悶雷聲響,風卷雜著潮濕的雨意透過窗戶門縫侵襲進來,將懸在梁上的鏤空百花鍍金銀香囊吹得旋轉起來,下垂的五彩絲絡更是在空中劃出道道彩弧,清新的梅香味四散開來,屋子裡的悶熱頓時散盡。

李荇起身推窗,探頭看瞭看頭頂沉厚的烏雲,再看看遠處泛白的天際,道:“今夜有暴雨。”

何志忠道:“趁著雨還未曾落下,趕緊吃飯去。”叮囑大郎兄弟二人:“你們去看看,老三他們散市可歸傢瞭?”

大郎和二郎相攜離開,李荇與何志忠二人沿著長廊,慢吞吞地走著,李荇捋瞭捋腰間佩玉上的絲絳,湊到何志忠耳邊低聲說瞭幾句。

何志忠瞇眼看瞭他一歇,笑道:“你就不怕惹火燒身麼?”

李荇失笑:“我哪裡還能跑得掉?”

何志忠笑瞭:“既如此,我倉庫裡有的東西,你隻管挑去。”

李荇搖頭:“我不要。”

何志忠詫異道:“那你要什麼?”

李荇奸奸一笑,湊過去低聲道:“侄兒就想問,假使劉傢看在咱們低頭伏小的份上肯讓步,姑父果真就肯咽瞭這口氣,吃瞭這個啞巴虧?”

何志忠長嘆道:“你也看到瞭,大郎脾氣暴躁,有勇無謀,二郎瞻前顧後,還有些怨我們當初考慮得不周。其他幾個更是不堪大用,這樣一大傢子人,老頭子我又能如何?”

李荇哈哈一笑:“姑父果真如此考慮,侄兒就不多嘴瞭。”

何志忠忙收起臉上假裝出來的哀色,正色道:“你是真心的?這可麻煩得很。”

李荇肅色道:“自然是真。”

何志忠一笑,朝他招手:“你附耳過來。這事兒還果真要你出手才行,咱們傢誰也不成。”

轟隆隆一聲巨響,漆黑一片的天空被猙獰的閃電撕裂瞭幾個口子,黃豆大小的雨點噼裡啪啦地砸瞭下來。很快,房簷上的水就流成瞭雨簾。

何志忠與李荇站在大紅燈籠散發出的柔和光線下,觀賞著廊外閃爍著白光的雨點,結束瞭此次談話。

五更二點,牡丹在鼕鼕的晨鼓聲中醒來後就再也睡不著。不是認床,隻是心中要考慮的事情太多,憧憬太多,讓她迫不及待地希望天快大亮。

她翻身坐起,推開床前的銀平托花鳥屏風,探頭往外望去,黑乎乎的一片,萬籟俱靜,隻有窗邊榻上睡著的寬兒發出低而平穩的呼吸聲。牡丹心中一片安寧,輕輕笑瞭笑,又將屏風掩上,靜靜等候天亮。

雖然此刻各處城門、坊門已然大開,百官動身上朝,各坊的小吃店也開瞭張,但東市和西市卻要在午時擊鼓之後才能開張。何傢沒有人需要趕早,都會睡到辰時才會起身,吃過早飯後,才開始一天的工作和生活。

辰時,門外傳來幾聲輕響,寬兒從睡夢中驚醒,一骨碌翻身下榻,輕手輕腳地將門打開,接過粗使婆子送來的熱水,低聲問道:“夫人起身瞭麼?”

粗使婆子一笑:“起瞭。特意吩咐瞭,丹娘身子不好,讓她多睡會兒呢。”

才說著,已經打扮得整整齊齊的林媽媽和雨荷拿著昨晚熏好的衣裙過來,直接進瞭屋裡,準備叫牡丹起床。才拉開屏風,就見牡丹已經穿好瞭裡衣,坐在帳裡望著她們笑。

林媽媽欣慰的一笑,和離歸傢的人,自然不能如同當初還未出嫁時那樣嬌憨。那個時候貪睡不起床,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那都是無所謂的事情,嫂嫂們最多背地裡抱怨羨慕幾句,什麼事都沒有。現在不同,本就是給人添瞭麻煩,再這般不知數的話,那可是討人厭瞭。

寬兒迅速將榻上收拾幹凈,擺上牡丹的妝奩鏡臺,牡丹盥洗完畢,上瞭榻,由著雨荷給她梳頭。雨荷笑道:“今日梳個望仙髻如何?”

牡丹搖頭道:“不要,那麼高,那麼復雜,就梳個簡單些的。我今日想去市上買幾株花回傢。”再順便看看行情,瞧瞧世人都喜歡些什麼品種造型的牡丹;待過上兩日,又和傢裡人說,一道去曹傢園子看看牡丹去。

林媽媽接過雨荷手裡的象牙梳,道:“既然是要出門,就梳個回鶻髻好瞭。”

待到牡丹裝扮完畢,何傢喧囂而忙碌的一天也開始瞭。

何傢不比劉傢,無論早晚都是一大傢子人一起吃飯,除瞭機密的事情外,男人們生意上的安排,傢裡的大事小事,都在飯桌上商量完成。何傢有個非常開明的地方,那就是不論大小、男女,都可以暢所欲言地就事發表自己的看法。作為當傢人的何志忠和岑夫人,會結合大傢的意見綜合考慮,然後再下最終的決定。可以說,何傢人相處得如此融洽,過得順風順水,一多半的功勞屬於早晚餐會。

用何志忠調侃的話來說,就算是宰相之流也要在公堂進行會食,吃堂飯商討公事的,何傢沒那麼多大事可以商討,卻也可以借鑒一下嘛。借鑒之後的成果顯而易見,吃完飯的同時,傢裡大大小小的事情也就全都安排妥當瞭,飯後各司其職,忙而不亂。

在這樣的氛圍下,牡丹提出要去逛街看花市的要求,並沒有人覺得有什麼大不瞭的。甚至得到瞭一傢人的支持,個個都認為她應該多出去走走,而不是成日悶在傢裡暗自神傷。

當牡丹跟在五嫂張氏和六嫂孫氏的身後,試著翻身上馬,迎著朝陽穿行在宣平坊整齊規劃的十字巷裡時,聽著清脆的馬蹄噠噠聲,嗅著雨後清新的空氣,她的心情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

上天待她真是不薄,她才十七歲,青春年少,四肢健全,傢境富裕,有心疼她的父母兄長,自己還有一手種植牡丹的才能,不必擔心有人追著給她纏足,不必擔心和個男人說話就被罵沒廉恥,也不必擔心被成日關在傢裡不許外出,更不必擔心和離後再也嫁不掉,苦哈哈地守著傢人淒涼一生。

縱然許多事情,在她的腦子裡都有模糊的印象,但親眼看到的時候,卻每每總是讓她驚喜和感嘆不已。何傢的開明和這個時代的開明,都遠遠超出瞭她的想象范圍之外。就比如說,寬達50丈的朱雀大街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時,給她帶來的震撼一樣,一切都在提醒她,她是井底之蛙,除瞭那手種植牡丹的技能外,她其實沒什麼值得誇耀的。

她何其有幸,穿到瞭這樣一個年代。這是怎樣的年代啊,萬國來朝,前所未有的開放和繁榮,不要說是女人當傢,就是女富豪什麼的,都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她絢麗的人生,才剛開始起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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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得到一個消息,《藥窕淑女》的作者琴律突發腦出血住瞭院……心裡很沉痛,為她祈福的同時,也給自己敲響瞭警鐘。

俺因為熬夜太多的緣故,其實已經經常性失眠,夜裡需要安定幫助才能入睡,工作之餘,更是把所有的精力和休息時間都花在瞭寫書上面,基本木鍛煉,導致身體廢柴料,前段時間一直在生病。俺要痛改前非,努力鍛煉身體,調整生理鐘,再也不熬夜瞭。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書友中,愛熬夜的筒子也要註意,不要經常熬夜,睡眠非常非常重要;經常伏案工作的筒子,更要註意鍛煉,多走走,多動動。

好啦,廢話不說瞭,謹祝每位朋友身體健康,幸福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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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色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