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火冒三丈,皺眉躲開,冷笑著低聲道:“你說對瞭,我就仗著我有幾個哥哥,傢裡有幾個錢怎麼瞭?是我偷瞭還是我搶瞭?難不成我有錢要裝窮,有哥哥要裝孫子才叫好?倒是你這個好種,人傢不要還一定上趕著去,是想做什麼?就是為瞭證明你其實是個好種?有本事別把脾氣發到我身上,你要真自尊自重,想要我說你還算個男人,便不要如同狗皮膏藥一般地糾纏不休,叫人鄙薄輕視。”反正討好賣乖,求饒講道理都是沒用的,不如怎麼解氣怎麼說。
她的話說得雖不大聲,卻如同鋼針一般刺進瞭劉暢的耳朵裡。真是又痛又恥辱啊,他什麼時候落到這個地步瞭?劉暢一時之間覺得周圍所有人都在看著他,鄙視地看著他,不由血往頭上沖,扭曲瞭一張俊臉,一雙眼睛瞬間瞪大,瞳孔卻縮瞭起來。他把牙齒咬得格格響,死死瞪著牡丹,本是想撂幾句狠話把面子掰回來,出瞭口卻是:“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想著誰!”
牡丹一愣,知他是莫名其妙懷疑上瞭李荇,隨即鄙薄一笑:“別以為旁人都和你一樣齷齪。”真是好笑啊,旁人對她好,肯替她出頭,就一定是那種關系嗎?這是要往她身上潑臟水瞭?
齷齪?劉暢血紅瞭眼睛,指著遠處匆忙趕來的一群人,嘶啞著嗓子道:“你怎麼說?會有這麼巧?”
牡丹回頭一看,隻見六七個裹著細佈抹額,穿著粗佈短衫,胳膊露在外面的壯漢裹夾著兩個人快步奔過來,其中一人穿灰色圓領缺胯袍,目露兇光,腆著個肚子,正是何四郎;另一人穿雪青色圓領箭袖衫子,行動之間,腦後兩根幞頭腳一翹一翹的,神色嚴肅,緊緊抿著唇,正是李荇。
李荇幫忙也就算瞭,又怎能拖累瞭他?牡丹忍住心頭的火氣,望著劉暢正色道:“我來你傢後就隻見過他兩次。往我頭上潑臟水,你面上也好看不到哪裡去。兩敗俱傷,你這又是何必呢?我們本就不是同路人,為瞭一口氣,值得一輩子互相耗著麼?”
她對李荇的維護之意不言而喻。劉暢哪有心思去細想牡丹的話,隻恨恨瞪著李荇,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殺機崩現,手緩緩握上瞭腰間的佩劍,骨節發白。
好漢不吃眼前虧,而且看劉暢這個表情似乎是要出大事瞭,在一旁看熱鬧的潘蓉見勢不好,忙沖上去一把抱住劉暢,示意惜夏和身邊跟著的人上前幫忙。不住口地勸劉暢:“子舒,你莫犯糊塗!不值得!是我不好,我不該多嘴。”
何四郎也看出情形不對,揮手讓其他人將周圍看熱鬧的人驅散開,擋住李荇,他自己雙手卡在腰帶上,挺著肚子慢慢踱過去,皺著眉頭看向劉暢:“奉議郎從哪裡來?正好傢父過幾日要帶我兄弟上門商議丹娘的事,既是今日碰上瞭,便去喝杯薄酒如何?我那裡有上好的波斯美酒。”
劉暢被潘蓉死死抱住,苦勸一歇後,看到牡丹微蹙的雙眉,明顯煩躁不耐煩的表情,突然心頭一冷,覺得索然無味。不值得,自然不值得,可是叫他怎麼甘心?他的手慢慢從劍柄上松下來,僵硬地挺起背脊,指著正關懷地看著牡丹的李荇,大聲喝道:“李行之!清華前兩日送到何傢的帖子是不是你搗的鬼!你要是個男人,就說真話!”
此話一出,何傢人俱都把疑問的目光投向李荇,李荇的眉頭跳瞭跳,輕輕一笑,隨即挺起胸膛坦然道:“是我。丹娘沒有任何過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被你們活活折磨死。是男人,敢做就要敢當!我敢,你敢麼?”
聽他這樣說,何四郎等人的臉色從震驚迅速恢復到正常,隨即若有所思,牡丹卻憂慮起來。難怪劉暢會懷疑她和李荇,如此痛恨李荇,原來這中間有這一節,她倒是出瞭狼窩,李荇這回卻是把自己賠進去瞭,她欠下的人情大瞭。
“我敢,你敢麼?”李荇的這句話充滿瞭挑釁意味,劉暢神色晦暗不明,從牙齒縫裡嘶嘶擠出幾個字來:“你有種!我記住你瞭!”
潘蓉指著李荇喝道:“行之,你過分瞭!這事又缺德又陰險,是你不地道!”
李荇認真地看著潘蓉,朝他一揖:“潘世子,你是最清楚不過的,請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不缺德?既然合不來,便該另行婚配,各自成全才是,非要折磨死對方,難道是有父仇?”
“有父仇哪裡能做親?你壞人姻緣實在是要不得。”潘蓉眨眨眼睛,拒絕回答李荇的問題,轉而回頭看向牡丹道:“我從來小看瞭你,你有出息!”又笑瞇瞇地看著何四郎道:“見者有份,波斯美酒我改日再來叨擾,你別不認賬。”說完命周圍的人跟上,死死夾著劉暢去瞭。
牡丹默默不語,看人果然不能看表面,潘蓉自有他一套生存方式。嬉笑之間,便替他自己和何傢日後交往留下瞭餘地。他改天涎著臉來尋何四郎,難不成何四郎還能把他趕出去?這樣的人,貌似和誰都不親,其實又和誰都有點瓜葛,留有餘地。
至於李荇,更是個幹脆利落,見縫插針的。這裡剛求上他,巧遇上清華郡主那件事,他片刻功夫就尋瞭有力的辦法出來,這份心機,不是常人能比的。
卻說鄒老七在一旁忙跟瞭上去問惜夏:“還要不要我這花兒的?”
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思買什麼花?真是不會看眼色!惜夏厭煩地揮著袖子趕他走:“去去去!沒事兒添什麼亂?”
鄒老七叫苦連天:“哪有這種道理?可不能壞瞭我的生意又說不要啊!”
“惜夏,領他去咱們傢的鋪子裡拿錢。”劉暢頓住腳步,回頭淡淡地掃瞭鄒老七一眼,眼角掃過牡丹,但見牡丹靜靜地立在那裡,淡藍色的牡丹卷草紋羅衣裙隨著初夏的風輕輕拂動,人卻是望著天邊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看都沒看他一眼。劉暢狠狠回頭,他不會便宜這對狗男女的。
何四郎好心地建議:“丹娘,要不要先去咱們鋪子裡歇歇,稍後咱們一起傢去?”
張氏也勸牡丹:“這會兒正熱,我們去吃碗冷淘?”
“不瞭,得忙著把錢給人傢,別耽擱人傢趕路才是。”牡丹心情不好,本想立刻歸傢,可看到那兄弟二人也躍躍欲試,隻舔嘴唇的樣子,便改瞭主意道:“也好,我今日煩勞瞭大傢,沒什麼可謝的,就請大傢吃碗冷淘。”
何四郎本是領著這群人在下香料,聽到傢人報信,就急匆匆地趕瞭過來。聞言便道:“我那邊香料才下瞭一半,還要接著幹活兒,你讓店傢送過來。”又特意安排瞭兩個膀大腰圓的漢子送牡丹等人回傢。
牡丹應瞭,又問他店子裡還有多少人,記下數後方牽著馬去瞭張氏強烈推薦的那傢冷淘店。
牡丹立在門口一看,不大的店門口竟然拴著許多佩飾華麗的馬匹,還有青衣童子在照料。張氏笑道:“他傢的水花冷淘非常有名,富貴人傢子弟來吃的極多。”
冷淘其實就是暑熱天食用的涼湯面,張氏推薦的這傢冷淘店極其有名,冬天賣熱湯餅,夏天賣冷淘,有好幾種口味。其中有從成都傳來的槐葉冷淘,也有水花冷淘。當門放瞭面案爐灶等物,一個二十多歲,又黑又瘦的廚子就立在案板前握著菜刀“嚯嚯”地切著面片,切出來的面片又薄又均勻,刀功之好不亞於當初蔣長揚飛刀鱠魚。切好的面片自然有人將其放到冷水盆中去浸泡片刻,然後又撈出猛火煮熟,冷後上盤加入肉汁湯、香菜上桌。
張氏笑指著那泡面片的冷水盆給牡丹看,低聲道:“裡面是酒。這就是他傢和其他傢不同的地方瞭。”
孫氏也補充道:“還有就是他們傢這師傅瞭。別傢已經用上瞭刀機,他傢還是他一個人切。”正說著,那廚子抬起頭來木木地掃瞭眾人一眼,淡漠地垂下眼,絲毫不見熱情地道:“今日被人包店瞭。客人明日請早。”
牡丹想到門口那許多佩飾華麗的馬匹,知道所言不虛,便拉瞭張氏和孫氏回身要走。
才剛轉身,就見一匹紫騮馬停在店口,馬上的灰袍男子嫻熟地翻身下馬,看也不看就將韁繩扔給一個迎上前的青衣童子,大步流星往裡走。經過牡丹身邊時,頓住腳步“咦”瞭一聲,掃瞭一眼那株紫斑牡丹,笑道:“夫人來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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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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