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住在崇義坊,一樣的烏頭大門,門房見是何傢來人,忙殷勤地引瞭進去。不由帶瞭幾分好奇。進得裡面,堂舍卻是五間七架,廳廈兩頭門屋是間二架,比起劉傢官的五間九架和五間五架來又低瞭一個級別。
薛氏想到自傢小老姓的間四架和一間二架,不由又暗自感嘆瞭一番,再有錢又如何,還是不能住這樣氣派的房。見她表情,知她心意,笑道:“大嫂,兩個侄兒都是聰慧愛讀書的,將來必然能替你掙一副誥命回來。”
薛氏聽得眉開眼笑,仍然謙虛道:“咱們這種人傢的弟隻怕是有些難。”官宦之傢的弟萌祖蔭,或是經過推薦就可以混到官職,自傢的孩卻是必須得硬拼,層層考試,還不見得能得到好職位。明知道難,可是這世間,就沒有哪個母親不望成龍的。
牡丹指指李傢的烏頭大門,笑道:“這不就是有個現成的例麼?旁人得到的,我們何傢的兒郎一樣能做得到。”
忽聽有婦人朗聲笑道:“說得對隻要肯奮發圖強,還怕不能一展沖天麼?還沒做先就露怯瞭,實在是不像你的為人,當年你剛嫁來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話音甫落,就見一個身材高大,長得豐滿,滿面笑容的中年婦人旋風似地走瞭出來。
牡丹的印象中,這並不是李荇的娘——她那位繞山繞水,並不親近的表舅母。便一邊跟著何大郎、薛氏行禮,一邊把目光探詢地投向何志忠和薛氏,這是誰?
那婦人上前扶起薛氏,不忙與何志忠招呼,先就望著牡丹爽利地笑:“不用問,你一定是丹娘瞭。我才回來就聽說瞭你,猜你們今日必然上門,果不其然,叫我猜著瞭。”
薛氏見牡丹滿頭霧水,忙道:“丹娘你年紀小,記不得你表姨瞭。剛回來沒多久。”
牡丹才恍然明白,這就是李荇的那位據說能步穿楊,喜歡養猞猁捕獵的姑媽李滿娘,不由悠然神往之,暗想曉得她會不會把那什麼猞猁一並帶瞭進京來,要是能看看摸摸就好瞭,趕緊行瞭個大禮:“表姨好。”
李滿娘笑道:“你這身板兒,隻怕連馬都騎不穩吧?”
牡丹想到自己那實在說不上嫻熟的騎術,有些臉紅,於是順著竿往上爬:“前些年身不好,所以耽擱瞭。表姨若是有空,教教外甥女兒。”
李滿娘爽快地道:“這有何難?包在我身上不過你可得吃得苦,不然以後別說是我李滿娘的徒弟。”
何志忠此刻方得瞭空,插嘴道:“我們來看行之。不知他可好些瞭?孩們的舅母呢?”
李滿娘道:“他皮粗肉厚的,不妨事,隻是頭上倒比身上傷得重,我嫂正陪著醫開藥,所以叫我替她來迎接客人。姐夫裡面請。”
李荇的院卻是個小小的四合院,入眼便是幾棵老銀杏樹,銀白的枝幹,翠綠的葉,襯著湛藍的天空,煞是美麗。廊上圍著坐凳欄桿,廊下露天種瞭十幾株長勢旺盛的牡丹花。待到牡丹盛開之時,隻要坐在廊上就可以近距觀賞牡丹,卻是無比舒服。牡丹隻一看,就認出都是好種,何志忠也註意到瞭,隻笑道:“這京中,還有不喜歡種牡丹花的人傢嗎?”
李滿娘也笑:“我看就沒有。”
小丫鬟進去通報,一個穿象牙白綾短襦,配淺綠折枝花半臂,系淡藍六幅長裙,白線鞋,梳雙垂髫,面容俏麗的大丫鬟笑瞇瞇地行禮問瞭好,道:“公聽說貴客到瞭,忙著梳洗,還請貴客至茶寮稍候。”
李滿娘笑道:“碧水,可是你煮茶?”
那大丫鬟微笑道:“正是奴婢。”
李荇院裡這茶寮,卻是單獨建在一旁,清漆雕花隔扇窗,屋後幾從修竹,屋前一棵朱李已經掛瞭果,光從外面看就已經雅致得很。比之劉傢的豪奢,這裡卻是清雅之。大郎笑道:“看看行之這屋,倒叫我自慚形穢瞭。”
眾人踩著如意踏垛進瞭室內,但見地面卻不是尋常的水磨方磚,而是用上瞭清漆的桐木鋪就的地板,一張冰蠶絲織就的碧色茵褥占瞭大半,上面置一張長條茶幾,上面一套細潤如玉的越州青瓷茶碗。右手邊又置一張方形茶幾,幾上滿置一套銀質的茶碾、茶羅、鹽臺、匙等物,旁邊往下矮瞭寸許,置一隻紅泥小茶爐,一個小童正往裡添木炭,準備煎茶。
說何大郎感嘆,就是見多識廣的何志忠也感嘆不已:“行之其實是個雅人。”
李滿娘招呼眾人脫鞋入座,笑道:“碧水,把好茶好水並你的手藝拿出來,不許藏私。”
碧水抿嘴一笑,探腰自橫梁上垂著的絲絳上取下一隻銀質結條茶籠,笑道:“水是從常州取來的惠山泉,茶有劍南的蒙頂石花,也有湖州顧渚的紫筍,還有東川的小團,不知姑老爺喜歡哪一種?”
何傢也有好茶,隻是這常州取來的惠山泉,實在是過瞭,何志忠笑道:“好茶好水,客隨主便。”
碧水為難地看向李滿娘,李滿娘笑道:“就煎蒙頂石花茶好瞭。幽州那地方,哪裡得這許多好茶?姐夫,你們不怪我貪嘴吧?”
何志忠大笑:“怎會?”卻又低聲問李滿娘:“我聽說行之得瞭一個煎茶高手,想必便是她瞭?”
李滿娘微微頷:“就是她瞭。”
牡丹聞言,聚精會神地看那碧水怎生煎茶。
但見碧水先將制成小方形的茶餅炙幹,然後用茶碾碾成細碎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往茶釜裡放瞭水,聚精會神地盯著看,少傾,水面出現魚眼般的氣泡時,立時揭開鹽臺用銀匙舀瞭一匙鹽加瞭進去,此為一沸。
牡丹暗自嘆息一聲。為什麼一定要加鹽?喝不慣呀喝不慣。
不過片刻,水四周像湧泉一般出現連珠時,碧水卻又用勺舀瞭一勺水出來備用,然後用竹夾在水中旋攪,接著將茶末放入漩渦中心。此為二沸。
茶水沸騰,泡沫飛濺,碧水將舀出的水加入茶釜中止沸,用茶筅快速擊打茶湯,使之發泡,茶湯顏色鮮白,育出湯花。此為沸。碧水此時方才將茶釜自茶爐上移開,往茶盞裡分茶。她十指纖纖如玉,動作優雅萬分,最難得的是湯花分得特別均勻。
眾人到此已經完全陶醉瞭,贊嘆一番,各自嘗飲用。牡丹從未見過如此講究精湛的煎茶方式,即便是不合口味,也抱著崇敬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喝瞭一口。此時流行的卻是飲酒豪飲,飲茶也是豪飲,牡丹的動作和眾人比起來格格不入,引得碧水看瞭她好幾眼。
李滿娘陶醉萬分,一氣飲盡,笑道:“碧水這手技藝果然其難得。不如你跟我去幽州吧?我一定厚待於你。”
碧水卻不正面回答,行瞭一禮,溫婉一笑:“承蒙夫人不棄,奴婢不才,不過雕蟲小技爾。聽聞通寺有位全通大師,新起點茶之技,可以在茶湯表面形成禽獸、蟲魚、花草,纖巧如畫,那才是通神之藝。”
李滿娘微微一笑,抬眼望向房外,道:“行之怎地還不來?”
何志忠道:“他不舒服就不要叫他瞭,我們略坐一坐,等到弟妹空閑瞭,道聲謝就走。”
正說著,李荇用木簪松松綰瞭髻,穿瞭件湖藍紗圓領袍,腳下踩著雙木屐,手裡提個銀瓶,滿臉堆笑地走瞭過來,先笑看瞭牡丹一眼,團團作揖:“叫大傢久等瞭。”
何志忠笑道:“聽說你頭上挨瞭一瓷枕,人事不省的,很是掛心,此時看你生龍活虎的,我們就放心瞭。”
李滿娘笑道:“你姑父他們可是才從劉傢出來,就直接來瞭咱們傢。”
李荇笑看向牡丹:“丹娘的離書可拿到瞭?”
牡丹見他眼裡還有血絲,臉色也還有些蠟黃,不由很是過意不去,覺著自己來探病,卻將人傢從病榻上弄瞭起來,實在不妥,便道:“已經去京兆府換瞭官牒。表哥身不妥,實在不該起來。”
“恭喜”李荇開心地一笑,亮出銀瓶中的東西來:“這是四川進貢來的浸荔枝,實在難得,正好今日給丹娘做瞭賀禮。”
牡丹立刻精神起來,雙眼圓睜,四川來的荔枝?用銀瓶裝著?該不是那一騎紅塵妃笑的那什麼吧?待那荔枝入瞭口,她方才知道,竟然是用鹽漬的新鮮荔枝……
李荇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神色,見她表情古怪,有些失望:“丹娘不喜歡嗎?”
牡丹見眾人都看向自己,每個人俱都是一臉的滿足樣,忙道:“怎會不喜歡,我這是喜歡瞭,稀罕瞭稀罕得過瞭頭瞭。”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李荇卻又細心,見碧水眼巴巴地盯著那荔枝看,便用瞭一顆荔枝遞給碧水:“機會難得,你也嘗一顆。”
“謝公賞。”碧水滿臉欣喜,雙手接過,躲到一旁自去嘗。
何志忠咳瞭一聲:“其實今日來,還有另外一樁事,老要去京兆府狀告幾位表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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