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敬獻

景王才是最後定奪的那個人,他說有話要講,誰敢不聽?呂方等人俱都噤瞭聲,聽他細說。景王緩緩掃瞭場中眾人一眼,含笑道:“今日留選的花都是佳,本王覺得個個都當得天香四個字。可惜,第一隻能有一個,無奈是要優中選優瞭。依本王看,若論技術,最出色的當屬何惟芳;若論花,最出色的卻該是綠珠墜玉樓與墨灑金。”

他發瞭言,似乎是塵埃落定瞭,眾人現在隻議論最後到底是勝出還是牛姓少年勝出。牡丹控制不住的緊張,豎起耳朵靜聽景王下一步分曉,隻那牛姓少年篤定得很,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又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中。最難過的人卻是被一句話就被淘汰瞭的呂醇和曹萬榮。呂醇一雙眼睛黯然無光,雙手控制不住地顫抖著,滿臉挫敗之色。曹萬榮恨得磨牙,看瞭看牡丹,又看那牛姓少年,滿臉的不甘之色。

卻聽景王頓瞭頓,又道:“可今日要看的不光是技術,更要看花型花色與技術的巧妙結合。最後還要看整體的觀賞效果,誰最賞心悅目,就是誰最好。”

其實也就是說誰最合他心意就是誰。牡丹的心頭咯噔一下,覺得有些不妙,她抬起眼來,正好看到景王淡笑著朝她這個方向看過來,目光意味不明。到瞭這一步,實在是她不能控制的,牡丹輕輕嘆瞭口氣,錯開眼不看景王,看向遠處的蔣長揚等人,蔣長揚擔憂的看著她,朝她握瞭握拳頭。

景王淡淡一笑,繼續道:“綠珠墜玉樓、墨灑金本就是珍,今日送選的花中,這二者獨一無二,因此,本王認為這兩株花理該勝出。可是適才說瞭,第一隻有一個,綠珠墜玉樓雖然清新鮮妍,然不夠大氣雍容,還是墨灑金要勝出一籌。”

呂方一愣,隨即據理力爭,道是要論雍容大氣,還是牡丹那盆姚黃更大氣,綠珠墜玉樓不過是綠牡丹的一種,哪裡又當得豆綠這樣綠得純粹?景王卻隻是含笑不語,也不生氣他的失態冒犯。

劉暢聽著呂方激動地對著景王鬼喊鬼叫,把目光投向下面的牡丹。但見牡丹面無表情地垂著眼,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一言不發,明顯就是不服氣,很受擊的樣。他非常清楚這些牡丹花對於牡丹來說意味著什麼,按理說,看到牡丹傷心失望瞭,他應該很高興才是,她終於也有吃癟倒黴的一天,可是他沒有覺得高興,他隻是覺得景王得不妥,這麼有名的種花賞花之人,怎能憑一己之好就妄下定論呢?這是不對的。

他輕輕咳瞭一聲,道:“豆綠也就罷瞭,可姚黃是花王,雍容大氣,這是眾所周知的,這株姚黃挑不出任何毛病……”

景王似笑非笑地看瞭他一眼,道:“舒,你的意見和呂十郎是一樣的咯?”

劉暢的心情非常復雜,他似是而非地晃瞭晃頭,景王卻隻是笑:“暢所欲言罷,又不是本王一人說瞭算,不然拿你們這些評審做什麼用?”

忽見後頭來瞭個穿深藍色圓領袍,操著公鴨嗓的小監,召景王往後頭去。景王立即起身往後頭去瞭。

眾人一時驚不定。暗猜這後頭還藏著什麼貴人,能將景王召瞭去,看來這第一還是不曾定下,會再次反復。牡丹環視一遍,看到後頭有一座高樓,先前還空無一人,此時卻影影綽綽似是有人。

在等待的過程中,呂醇一直沉默不語,曹萬榮卻是身上有幾個蟲在爬一般,死活纏著向那牛姓少年打聽他的出身來歷,住哪裡,那少年仍然隻笑不語。

千方計防著的,最後倒是落瞭空,反倒是斜刺裡殺出來的占瞭大便宜。曹萬榮心中嫉恨不已,便又同牡丹道:“何娘,你真是可惜瞭,被這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小毛給陰瞭一把,功虧一簣,好不可惜。”又小聲道:“今日這評,實屬不公,小人作祟。”

牡丹一言不發地冷冷瞥瞭他一眼,曹萬榮深感無趣,總算閉上瞭嘴。忽見兩個宮監恭恭敬敬地扛著一塊蓋瞭赤黃色錦緞的匾額出來,景王滿臉是笑地緊隨其後。

想來這便是傳說中的那塊“國色天香”的匾額瞭,眾人一時激動起來,紛紛起身站好瞭,靜待景王宣佈最後的結果。

誰也想不到,景王宣佈的結果與他適才所說的那個完全不同,姚黃是當之無愧的花王,第二,豆綠、墨灑金、飛燕紅妝、火煉金丹並列第,綠珠墜玉樓則完全被剔瞭出去,原因不詳。牡丹大獲全勝。牡丹如墜夢裡,不知怎會突然間就翻天覆地瞭。

景王臉上也沒有任何因辦差不力,被人顛覆瞭的沮喪或是不高興的神色,隻叫牡丹上前去領匾額,接受褒獎。

見牡丹上前對著匾額磕頭謝恩,曹萬榮妒恨交加,伏在呂醇耳邊輕聲道:“我早就說過,你還不信。是不是她種出的都還不一定,她傢的花匠原本就是景王給的呀,不讓她贏還讓誰贏?適才這不過是障眼法而已,先抑後揚,好叫人傢同情她,然後再定下是她,就沒話說瞭。還有十公,唉……叫我說什麼好?他口口聲聲都是為她說話,是沒見過美人還是什麼的!也不想想,呂傢的花都成瞭這個樣,他下次還有什麼資格做評審?!以後若是再辦牡丹花會,上頭坐著的人就該是何牡丹瞭!”

曹萬榮毫不留情批評呂方的話大地打擊瞭呂醇。他控制不住地顫抖著嘴唇,直直地看著景王,又看呂方,然後又看牡丹。果然是鬼迷心竅瞭,呂醇輕輕閉瞭閉眼,他想要這個稱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而是一輩的夢想,為此他付出多少辛勞,常人萬萬想不到。

他原本認為非他莫屬,不屑於去搞小動作,可經不住曹萬榮再攛掇,告訴他牡丹背景雄厚,也在背後搞小動作,他應該防患於未然。他信瞭,任由曹萬榮去做,結果一切都敗在自傢兒手裡頭。兒血氣方剛,尚未娶妻,被這樣的妖女迷惑倒也情有可原,最可恨的就是這個妖女!欺世盜名,無恥下作!呂醇看向牡丹的眼裡充滿瞭恨意。

曹萬榮得意無比,呂醇苦心經營幾十年,在行內的號召力非同一般,隻要他不承認牡丹,封殺牡丹,還有哪個花農敢同牡丹做生意?遊園賞花,可也得有個好名聲才是,若是主人沒,去的人還會多麼?不會!

這邊牡丹恭恭敬敬地接瞭匾額,謝過瞭恩,景王笑道:“不知何娘這四盆花所值幾何?”言下之意竟然是要向牡丹購買這花。

牡丹暗想,轉眼間翻天覆地,必然是有原因,按理這姚黃得瞭第一,本在她意料之中,但也說明得瞭某人的眼緣。她猶豫瞭一下,道:“民女其實一直有個心願,願這幾盆花能到得禦前,為禦花園增添幾分光彩。”

景王哈哈大笑,大聲道:“難得你有這份孝心!”那牛姓少年也表示願意將那盆墨灑金進獻入內,曹萬榮不甘落後,也表示要獻花,呂醇本已是興趣缺缺,被他幾人這樣一逼著,少不得強打起精神也要獻花。

景王褒揚瞭幾人幾句,隨即命人入後稟告,不多時,就有賞出來,牡丹的是珍珠五斛,彩緞二十匹,金盤一對,銀杯兩雙,還有彩繩系著的錢六緡。道是珍珠、彩緞、金盤是皇帝賜的,銀杯與錢卻是皇後賜的。牛姓少年、曹萬榮、呂醇的都是金盤一對,銀杯兩雙。

眾人本來早有猜測,此時方確定帝後都在後頭,頓時山呼萬歲、千歲,聲震寰宇,恭送鑾駕。

接下來眾人都上前去恭賀牡丹,牡丹還未高興完,那邊景王又說是要宴請今日前名的得主以及評審等人。牡丹曉得推辭不得,便說自己一介女流,多有不便,要請自己的兄長相陪。景王微微頷,允瞭。

宴席上自不必細說,眾人都以景王為中心,吹捧阿諛,景王卻是謙虛謹慎得很,笑道:“其實我是浪得虛名,隻是愛花,其實不懂賞花,今日若不是聖人在上頭看著,要鬧笑話瞭。”一句話坐實瞭今日真正的主評之人是皇帝。牡丹是陰論者,便暗忖景王不是不懂得欣賞,而是故意把這出頭露臉的機會留給那一位。

又有人問那綠珠墜玉樓為何會落到那般地步,景王笑道:“這個名字不祥!”想這綠珠墜玉樓名字之由來,乃是西晉石崇與綠珠的典故,抄傢滅門,死無葬身之地,人倒是感其哀婉,貴人卻是忌諱其不祥,自然不能入選。

眾人替那牛姓少年唏噓一回,景王領頭敬牡丹的酒,眾人跟著起哄,似是不把她灌醉不罷休。牡丹喝瞭一些,其餘都由二郎一一替她喝瞭,二郎不支,牡丹扶瞭二郎告罪要走,曹萬榮喝得半醉,嚷嚷著不許走,說是牡丹看不起其他人也就罷瞭,難道連景王也看不起麼?

二郎聽說,便推開牡丹,捧瞭酒壇要一飲而盡。這一壇酒喝下去還不知會成什麼樣,牡丹大急,景王卻隻是含笑不語,呂方不忍,卻被呂醇緊緊拉著無法,劉暢淡淡看著,隻管喝酒,其他人更是紛紛言語相激。

都想逼她看她的笑話是不是?好!牡丹梗著一口氣,一手接過二郎手裡的酒壇,道:“要喝酒是不是?也不必一杯一杯的來,大傢都上酒壇,敢不敢喝?”

《國色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