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操起一壇酒來,眾人交換瞭一下眼色,全都笑瞭。想她一個身如此瘦弱,赴宴都要帶著兄長一道的女流之輩還敢和人拼酒?簡直就是自不量力。
曹萬榮笑道:“何娘你莫要逞強,你一個女流之輩,喝醉瞭不是耍處。若是弄出點什麼來,我們也不好交代。還是讓令兄替你喝罷。”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承擔!你交代!”牡丹對著景王行瞭個禮,給他斟滿一杯酒,笑道:“各位同行這麼尊敬我,非得敬我酒。但小女以為,今日之事其實多累瞭殿下。請殿下容許小女覥顏領著他們一道,敬殿下此酒,我們幹瞭,您隨意!”
景王微微一笑,隨意舉瞭舉手,表示她隨意,然後施施然往椅背上一靠,低不可聞地問劉暢:“你不為她求情?是恨她呢,還是曉得她本來就會喝酒?”
劉暢淡淡地道:“她又不是我什麼人,喝死也和我沒關系。”他是真不擔心。若非是當初他起過歪心,嫌牡丹他纏得煩,他也不會知道,病歪歪的牡丹喝酒他還厲害。當初,當初,他怎麼又想到瞭當初?他半是痛苦半是厭棄地撫瞭撫額頭。
景王不置可否地挑瞭挑眉,回頭饒有興致地看戲。
得到瞭景王的肯,牡丹便挑釁地將一壇酒砸在曹萬榮面前,直呼其名:“曹萬榮!你敢不敢來!”
二郎還有些意識,要阻止牡丹,牡丹示意貴拉他坐瞭,讓他別管,然後指著曹萬榮:“曹萬榮!你不敢麼?我一個女流之輩都敢,你一個大男人不敢?”槍出頭鳥,她惹不起一群人,她就專挑著曹萬榮來。隻要把曹萬榮給滅瞭,看其他人還敢不敢和她叫板?反正適才這些人已經喝瞭不少,她卻是沒喝多少,再說瞭,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誰會想得到病歪歪的原裝何牡丹天生好酒量?
被一個女人當眾嗆著喝酒,曹萬榮丟不起這個臉,冷笑道:“笑話,我怎麼不敢?”隨即提起酒壇來:“來!”
牡丹微帶輕蔑地掃瞭剛才起哄的那群人一眼,抬瞭抬下巴:“各位呢?不和我們一起,想單獨敬殿下?還是不敢喝,喝不下?”
那牛姓少年聞言,不聲不響地提起面前的酒壇來,呂醇的心情嚴重不好,是最不願意搞這些的,更不屑於被牡丹這樣牽著鼻走,當下將手裡的酒杯重重一放,道:“我身體不適,就不和你們年輕人一起瞭。”
牡丹也不強迫他,笑道:“您是老前輩,身體不適,理該休息。”
呂醇又掃瞭呂方一眼,意思是不許他丟醜,呂方恍若未見,也笑著提起壇來。其他人見狀,隻得也跟上,牡丹微微一笑,對著景王示意之後,對著壇口就開喝,喝到分之一,咕咚,呂方先倒瞭,開始傻笑,被呂醇給拖瞭下去;再喝,牛姓少年和另一個士跟著倒瞭。曹萬榮還在苦苦支撐,景王將牡丹斟給他的酒一飲而盡,淡淡地道:“行瞭!到此為止!”
縱然原本就天生好酒量,但誰會沒事兒想喝酒?牡丹早就巴不得這一句,立即放瞭手裡的酒,曹萬榮卻是早有些模糊瞭,嚷嚷道:“不行,何牡丹,你還沒幹!”牡丹見景王垂著眼不語,劉暢面無表情的看著曹萬榮,曉得他們不會幹涉自己,遂大著膽道:“那你先幹,幹瞭我再幹!”
曹萬榮果然幹瞭,幹完的同時也倒瞭。牡丹長出一口氣,向景王行禮致歉,景王淡淡地道:“你不是說曹萬榮喝完你也喝麼?”
牡丹正色道:“他喝醉瞭沒看見我喝,醒來一定不認賬,不如下次我再見他時又喝好瞭。”
“倒也是,這曹萬榮輸不起,忒有些讓人討厭瞭。”景王示意牡丹起來,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道:“你這個女娘忒好強!女人過柔弱或是好強瞭都不好。”
牡丹拿不準他什麼意思,便隻是微笑道:“量力而行。”
景王點瞭點頭:“聽說你和蔣大郎好事將近瞭,不知好日是在哪一日?”
牡丹笑道:“是六月二十六。”
景王掃瞭一眼面無表情的劉暢,笑道:“那是雙臨門瞭。蔣大郎大約就在下頭候著罷?難得今日機緣巧合,讓他上來,孤敬你二人一杯。”
牡丹一邊道不敢,一邊讓貴下去喊蔣長揚。鬧這麼久,其實不過就是要逼蔣長揚上來,先前不曾逼得蔣長揚出現,此刻這樣明明白白地說瞭,蔣長揚還真不好推辭瞭。
貴才出門,就在附近撞到瞭早就一直候著的蔣長揚,蔣長揚沉著臉大步入內,與景王行瞭禮入座後也不見臉色好轉多少。景王並不以為意,笑道:“成風,昔日你也是孤的座上客,近來卻不見你上門走動瞭。若非今日機緣巧合,還真是難得見你一面。”
蔣長揚道:“其實是一直忙,有閑之時殿下已然休息,不敢擾瞭殿下的清凈。”
這明擺著就是假話,景王淡淡一笑:“既然上瞭,那便喝一杯,何如?”隨即命人把曹萬榮等人收拾出去,重新擺席,一副要與蔣長揚、劉暢開懷暢飲的樣。
這一天遲早要。蔣長揚沉默片刻,和牡丹道:“馬車在外頭,讓順猴兒送你們回去。”牡丹便告瞭退,扶著二郎往下,才走到樓梯口,迎面就遇到阿慧。
阿慧笑道:“我娘就在隔壁。二公大醉,不如讓他先在這店中歇息片刻,娘與我傢娘說說閑話兒,等著蔣將軍一道走如何?”
雖然知道這次見面定然是景王的授意,但上次被劉暢設計陷害之事其實多得秦娘援手,何況自秦娘不辭而別後,二人還從未正式見過面,牡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拒絕這個提議。牡丹當下將二郎交與順猴兒照料,自帶瞭貴跟著阿慧一道去見秦娘。
阿慧一邊引,一邊笑道:“我們就在隔壁,適才親眼瞧見娘與人鬥酒。娘真是真人不露相,好酒量。”
“哪裡,其實我馬上就不行瞭,多虧殿下及時制止才僥幸逃過。”牡丹註意到阿慧說是的瞧見,而非聽見,不由有些狐,她們是怎麼看見的?轉眼到得門口,隻見秦娘由兩位衣飾整潔的嬤嬤陪著坐在雅間裡,看見她進去便由那二人扶著起來迎接她。
牡丹忙搶前幾步扶住秦娘:“你身不便,莫要這般客氣。”
秦娘笑道:“這是別後第一次見到恩人,這些禮節是一定要的。待到日後大傢熟瞭,便不會與你如此生分瞭。”她此時雖是大腹便便,豐腴笨拙瞭許多,可她會保養,不但沒有影響容顏,看著反而比原來多瞭幾分嫵媚溫柔,衣飾精美,容顏俏麗,其有女人味。
日後……又是充滿暗示意味的語言。牡丹猜得好累,笑贊秦娘越來越美,又說自傢五嫂剛生瞭個兒,剛褪去胎毛,可愛得不得瞭。
秦娘卻撫著肚低笑道:“我是想要個女兒。女兒多貼心啊,穩當。”那兩位嬤嬤其中之一忙笑道:“隻怕是要讓夫人失望瞭,夫人這肚又尖又緊實,定然是個兒。”
牡丹一時無言,她是堅決不信秦娘想生女兒的,身處這樣的環境,沒兒想方設法也要生出個兒來傍身的。可是身處這樣的環境,隻怕秦娘也是不敢說真話的,明明想生兒,偏要說想生女兒。
秦娘見牡丹不說話,便笑道:“咱們不說這些何娘不感興趣的。”然後執瞭牡丹的手往墻邊走,低聲笑道:“讓你瞧個熱鬧新鮮的。”說著將墻上掛著的一幅畫兒給掀開瞭,露出一個洞來,示意牡丹往那裡看。
牡丹下意識地就想拒絕,秦娘推瞭她一把,溫和卻不容拒絕地道:“我適才在這裡看瞭你許久。獨木難支。以後會越來越累。”
獨木難支,還有什麼話比這樣更直白?景王不好直接對蔣長揚說的話都由秦娘對自己說出來瞭。牡丹作瞭一個深呼吸,依言貼近那個洞看過去。正好看到景王將劉暢和蔣長揚的手抓瞭放在一起。她猛地轉過頭來看著秦娘,秦娘湊過去看瞭一眼,半點不奇怪地道:“丹娘,這是大勢所趨。”
大勢所趨。多麼有自信的話。她憑什麼這麼自信?牡丹皺起眉毛看著秦娘。
“不管你信不信,你與我一般都是沒有根基的,雖然很努力,可是更多身不由己。你若是不幸些,便是我,我若幸運些,便是你。”秦娘直視著牡丹柔聲道:“願不願意接受這份好意,隨你們的便。”
牡丹低聲道:“我喜歡過安穩的日。”
秦娘理解地一笑:“我也喜歡。但總要有,安穩不是憑空來的。好啦,這是他們男人的事情,我們女人還是說些知心話好啦,你大喜,我替你準備瞭一份厚禮。”
從酒樓出來後蔣長揚見牡丹有些悶悶的,便安慰牡丹道:“沒事兒,都有我,從明日開始,你安心備嫁就是。”
該來的遲早都回來,牡丹對著蔣長揚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