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媽媽猶豫片刻,道:“不是老奴突然有瞭這個想法。這是實情,成親那日就聽人問起您以後還要賣花,包園賺錢,有些話不說也罷……”前些日牡丹來回奔波,專為建設芳園,種牡丹,那時候前途未明,有錢財傍身總比沒有的好,那她也想得通。可現在,還用得著去受那些氣,操那些心麼?
“別理睬他們。”牡丹理解地拍瞭拍林媽媽的肩頭。她想得到那些話肯定不好聽,所以個性同樣好強,從劉開始就一直憋著氣,專等著自己翻身好揚眉吐氣的林媽媽就忍受不住瞭。林媽媽想要自己還過從前那種規規矩矩呆在傢裡的生活,個吟風弄月,沒事兒參加個,打馬球,泛舟湖上,和閨中姐妹們談談心,弄弄香的“高雅的夫人”。但她已經忙慣瞭,無法想象自己一天沒事兒就專門坐在這傢裡發呆。
林媽媽紅瞭眼睛道:“可以不理睬他們,但是不能不心疼您。假如又有牡丹花會,難道您還和那群臭男人一起去喝酒?您不顧惜自己,也要為郎君考一下。”
提起上次的事情,牡丹看著鍋裡沉沉浮浮的餃,有些黯然地想,是的,這世道從古至今都如此,無論是做什麼的都愛喝點酒,更不要說是做生意的。隻不過一個男人應酬喝酒,喝得大醉人傢也隻是說他好辛苦,可以理解。可女人呢,喝得稍微多點就是不端正,更不要說與人拼酒。她本不是個喜歡喝酒,也不喜歡那種場合的人,但總有無奈的時候。不過想來她與蔣長揚成瞭夫妻,那種事情也不可能再出現瞭。她便道:“那是以前,現在不一樣瞭,那種事情不會再出現。”
林媽媽毫不客氣地道:“曹萬榮現在肯定不敢再逼您喝酒瞭。可若又是個什麼權貴來包園,您是主人,能不現身麼?若是有不懷好意的,要逼您。您又怎麼辦?不喝得罪人,喝瞭丟人!”
牡丹一時皺瞭眉頭不語,這倒是個問題。
雨荷見氣氛僵瞭,忙叫瞭一聲:“哎呀,餃快煮破瞭。”
牡丹忙上前去舀:“看看熟瞭沒。”
幾人都不是做慣廚活的人,一時還有些手忙腳。待將餃撈瞭上來,蔣長揚已經又使恕兒過來看瞭。牡丹忙洗瞭手,脫瞭圍裙,整理瞭衣服鬢發,親手提著食盒送過去。
一上誰都沒再提這件事情,林媽媽卻是暗自盤算,以現在這情形看來,牡丹定然不會輕易主意,隻要她和蔣長揚一說,蔣長揚肯定將就她。自己必須和蔣長揚私底下說說,讓他勸勸牡丹,別縱著牡丹。年輕人不知事,光顧著當時快活,非得事到臨頭懊悔遲。
牡丹也想,叫她從此不做這樁生意,完全丟開手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但還是得探蔣長揚和王夫人的口風。這事兒現在他們沒有誰和她提過,她暫且可以裝暈,但總有裝不住的那一日,不如先問清楚的好。萬一他們的看法和林媽媽類似,也好早日尋個妥當的辦法解決。
二人各懷心思,行至王夫人原來住的小樓前,老遠就看見王夫人靠在櫻桃身上笑成一團,甩甩趾高氣揚地站在方伯輝的手臂上,拽著脖操著它那條粗啞古怪的聲音使勁兒地喊:“喲,喲,喲……”
牡丹堆起笑容走過去,道:“它叫什麼?喲喲喲的。怪難聽點。”
方伯輝隻是笑,王夫人笑得更歡快瞭:“連你不知道它在喊什麼吧?”
蔣長揚直朝牡丹眨眼睛,牡丹恍然明白過來,想必是在叫“悠悠”呢,能這樣叫人的除瞭方伯輝還有誰,便抿嘴笑起來。方伯輝有點點不好意思,放開甩甩聳著鼻道:“好香,是什麼好吃的?聽大郎說你弄瞭很久?”
牡丹笑道:“也沒多久,隻是我技藝不熟,耽擱得久瞭些。”
“是什麼鮮的?”王夫人不等眾人佈好碗筷,先就迫不及待地夾瞭一個喂進嘴裡。牡丹緊張地看著她,等她評。
王夫人曉得牡丹著急,偏生就故意不馬上說好,隻忍著笑慢吞吞地嚼,慢慢地吃,一口氣吃瞭兩個,見方伯輝瞪她瞭,方才放下筷笑道:“真好吃。”
牡丹微微松瞭一口氣,蔣長揚從桌底下偷偷握住她的手,表示誇獎。王夫人夾瞭一個放到牡丹的碗裡,笑道:“別怨我,我是一輩隻有一次在新婦面前擺婆婆威風的機會,所以不能白白就放過瞭。”
方伯輝瞥瞭她一眼,道:“原來你是想做惡婆婆。”
王夫人隻是笑:“你說對瞭,我還真餓瞭,怎麼也得多吃點。”然後將一大盤餃塞到方伯輝面前:“快吃,快吃,話真多。我兒媳婦都沒說什麼,就你操心。”
蔣長揚含笑看著他二人,又回頭看看身邊的牡丹,心裡的喜悅裝都裝不下。他便想著,若是以後他和牡丹的中間再坐著幾個嘰嘰喳喳的小東西,那得有多好?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又抬眼看著牡丹笑瞭一回。
待吃完飯,牡丹提起汾王妃的這次宴會:“我不打算收她老人傢的錢。上一次是剛開張,情況不同,這次再收就不好瞭。”更何況也請瞭她和王夫人,她到時候是作為芳園主人出來招待貴客呢,還是作為汾王妃的客人現身?
王夫人毫不在意地道:“好,包園就算瞭,就直接說借吧。”
蔣長揚也是這個意思:“但我隻擔心一條,汾王妃這樣的人本來也不是喜歡占人便宜的,她要請客哪裡不能請?她傢的園也不少,這是故意為你撐面。可你不收她的錢,明年春天牡丹花開,她隻怕是不好意思來瞭。倒像是堵人傢一般。”
牡丹借機試探道:“那我怎麼辦?收瞭感覺沒人情味兒,不收呢,先是擔心你說的這種情況出現,又還擔心若是不收她的錢卻收別個的錢,有人便要有閑話說。左右都為難。”
方伯輝沉吟片刻,敏銳地道:“丹娘,你這園以後還打算繼續包園收錢的罷?”
牡丹便坦白地道:“林媽媽適才說,我以後不合適再收錢,畢竟都是同僚,好些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不好。丟傢裡的臉。”
王夫人撲哧一聲笑出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是錢!”又冷笑瞭一聲:“同僚,同僚也分六九等,也有窮人和富人呢,我倒是寧可人傢笑我貪,也不要人傢欺我窮!我又沒從誰手裡搶錢偷錢,我這錢來得光明正大的,誰也說不起。”
牡丹聽得心頭舒服之,又聽方伯輝道:“是人都有至親好友,親疏遠近,理她們做什麼?這樣好瞭,汾王妃這裡就是借,但讓她傢自帶酒水食物和服侍的人,是她請客呢,可不是你請客。日後若有同樣你覺得不好收錢的也如此行事,你若覺得想宴請她們瞭,又再另外請她們也不遲。時間一長,自然而然就形成瞭規矩。不然有那不自覺的總去打秋風,你禁得住折騰麼?”
蔣長揚表示贊同。
他們的態看著挺鮮明的,都支持她繼續賺錢,很務實。牡丹歡喜地掃瞭林媽媽一眼,林媽媽無奈地看著她,半是歡喜半是憂慮。現在隻是說著輕松,真到那些事情的時候看他們還能這麼輕松麼?
飯後牡丹與蔣長揚一起回何傢去,牡丹不要他騎馬,讓他跟著自己一起乘車。一上瞭車,牡丹就靠在他肩頭上,低聲道:“今天林媽媽和我說,我以後若是繼續做生意,靠芳園賺錢,會丟你的臉面,讓我以後凡是有人包園,都說借。”
蔣長揚替她理瞭理碎發,道:“剛才不是說過瞭該怎麼還怎麼嗎?不過你不用辛苦倒是真的,我能養得起你,能叫你過上好日。你別看著我花銷大,我有分寸。”
牡丹抬眼看著他:“可是我喜歡。我每賣出一株我親手培植出的牡丹花,我就覺得特別滿足。”
蔣長揚微微一笑:“那你還繼續做。”
牡丹皺起眉頭:“可是林媽媽說怕再發生上次被人逼著我喝酒的事情……”她把林媽媽的原話說瞭一遍。
上一次的情形猶如還在眼前,蔣長揚的臉色果然不好看起來。他沉默瞭好一歇,方道:“沒事,上一次我是名不正言不順,不能跟你一起去,以後有我陪著你,再不怕人欺負你瞭。”
牡丹苦笑著道:“那若是你不在呢?”
蔣長揚這回沒吭氣。畢竟牡丹這個生意,和開鋪做生意完全不同。想尋個管事去專管這生意,出面應酬都不妥當,人傢老早就曉得這芳園是牡丹的,包園更是給那故意去尋釁生事的增加許多機會。最好的解決辦法是不要再包園,隻賣牡丹花,再就是在牡丹盛開的時節按人頭收點錢就好,這樣才好控制。可想到牡丹先前還興致勃勃地和王夫人他們說這事兒,他實在不忍心在新婚第天就和牡丹說這個。他思量再,還是道:“丹娘,我喜歡做有把握的事情。”
牡丹心頭一緊,睜大眼睛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