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雲清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每次一開口說話,那香味兒就特別明顯,這香不同於平常所用熏香或是佩香。微微一笑:“雲清用的這是什麼香?聞著挺好聞的。”
蔣雲清的臉微微一紅:“我不比嫂嫂,不懂香的……”就聽她身後一個媽媽笑道:“回少夫人的話,我們娘這香味兒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突然間就……”
那媽媽穿著件棗紅色的短襦,配的麥黃色長裙,頭上插著仿犀角梳,帶瞭對赤金耳環,皮膚白白凈凈的,看著似是個平日得臉的婆。牡丹掃瞭她一眼,就微笑著垂眼看著面前的茶盞。一個原本並不算美麗的女突然間身體就產生瞭香味兒,是一個好賣點。
蔣雲清看瞭牡丹的表情,猛地豎起眉毛來,低聲斥那婆:“閉嘴!什麼時候輪到你插話瞭?”然後回頭望著牡丹誠懇地道:“嫂嫂,我平日不懂香,公中給什麼就用什麼。這次是因為祖母說我年紀大瞭,應該註意一下,便給瞭我兩匣五香丸,說是用的豆蔻、丁香、藿香、零陵香、青木香、白芷、桂心、香附、甘松香、當歸、檳榔這十一種的。讓我時常含著咽汁,道是五日口香,十日體香,十四日衣被生香,二十一日下風人聞香,二十八日洗手水落地香,十五日後摸過的東西都香。”她頓瞭頓,小心翼翼地覷著牡丹的表情道:“到底也是祖母的一片心意,用著香味兒也還好。我自你們走後的那日夜裡才開始用的,現在不到五日,效果就已經很顯著,嫂嫂您要試試?”
“謝謝,我不習慣含香。”牡丹看著蔣雲清微笑起來。這是個人精。一來就表明一切都是旁人的安排,她做不得主,還訓斥瞭想說假話騙自己的婆,表明她對自己和蔣長揚是毫無保留的。他們就算是對國公府有什麼怨氣,也請不要對著她一個可憐的小庶女發。
蔣雲清被牡丹看得有些心虛,輕輕繞著裙帶,小聲道:“什麼招呼都沒,就突然過來,一定給大哥和嫂嫂添瞭許多麻煩吧?”
“沒有。”牡丹笑問那被蔣雲清訓斥之後隱隱露出不平之色的婆:“這位媽媽面生,不曾見過。”
那婆見問她,張口一笑,又想先開口,蔣雲清搶在頭裡淡淡地道:“她姓武,以前是在祖母院裡聽差的,日前祖母才賞給我。”又指瞭旁邊一個看著有些沒精神,年紀要輕些,一直不說話的婆道:“她姓牛,是母親賞的,在我身邊已經五年瞭。”
那兩個婆便都上前給牡丹行禮,牡丹命寬兒領她二人下去吃茶,那牛婆有些遲,卻被那武婆扯著袖,拉瞭出去。孰強孰弱,一目瞭然。一個剛來兩天的武婆就可以作瞭在蔣雲清身邊呆瞭五年的牛婆的主,還試圖作蔣雲清的主,而且這武婆,自己兩次去老夫人房裡都不曾見過面,可見原本不是什麼得力的人……牡丹敏銳地從中看出瞭一個信息,國公府,不再是杜夫人的天下瞭。現在老夫人強勢抬頭,杜夫人退居二線。
那二人去瞭,蔣雲清明顯地松瞭一口氣,乖巧地看著牡丹道:“大哥適才也和我說瞭一些,我曉得是為難你們瞭,我會很聽話的,嫂嫂讓我做什麼就做什麼,絕對不會多走一步,說一句,盡量少給你們增加麻煩。”
牡丹嚴肅地道:“你懂事就好。我可以邀請你過去住,但最後汾王妃的決定是什麼,沒人能知道,也不敢保證。你說你不會亂走,不會亂說,我也相信你的話,畢竟機會錯過這次還有下次,但聲譽一旦受損就不是那麼輕易能補救回來的……”她看瞭蔣雲清一眼,見蔣雲清若有所思的樣,便放緩瞭神色:“當然,這些都不用我來教你。你冰雪聰明,又是從小長在公卿之,比我還懂。我希望你能順利達成心願,但也希望在出現萬一的情況下,你不要怨恨我們。那不是我和你大哥想看到的結果,我們會覺得很傷心,也就不會再去浪費精力。”潛臺詞就是下一次你就別再指望我們瞭。
牡丹這是把醜話說在前頭瞭,蔣雲清從小就跟著說好話,名不副實好話也聽瞭不少,還能明白真話未必好聽,立刻歡歡喜喜地道:“我就喜歡嫂嫂這樣利落明白的性,我都記在心裡瞭。盡人事知天命,福氣不是亂生的,怨不得誰。”然後不經意地把國公府這幾日的事情很隱晦地提瞭一遍:“聽說等到七夕後就要去蕭傢請期,今年咱們傢一定是雙喜臨門的。隻是有些奇怪瞭,既然蕭傢對大哥不好,為何還要這麼急?”她算是為瞭自己的親事把杜夫人給徹底賣瞭,畢竟女兒不同男,隻要能有一門好親事,就算是解脫瞭,至於說到以後,沒有一個好的開始何談以後?
牡丹敷衍瞭蔣雲清幾句,繞到書房去尋蔣長揚:“真是沒有想到,她那天還敢都不敢讓咱們過去坐坐,這會兒卻把府裡的這些事情全都告訴瞭我。看來現在國公府裡已然換瞭天地。杜夫人上這回吊的效果也不明顯,不過是表面上的平衡罷瞭。”
蕭傢幹的?這理由真是充分。莫非蕭越西瘋瞭,他妹都還沒進駐朱國公府,他就開始群魔亂舞,就不怕這親事黃瞭?但蔣重從未使人過來與自己說過這話,相反的還抓緊時間要與蕭傢結親,這說明什麼?老夫人信不信他不知道,反正蔣重一定是沒相信,而且還要腳踏杜傢和蕭傢兩隻船,又想利用蔣雲清找個下傢。蔣長揚將手裡的書猛地一合,嗤笑瞭一聲:“全都鬼迷心竅瞭。”
到底是他的親人,牡丹不作任何評述。因見一旁琉璃盤裡擺的葡萄、李都還是紋絲不動的樣,便凈手剝瞭一顆葡萄遞過去喂他:“吃一顆。”
蔣長揚不喜歡吃包括水果在內的所有甜的食物,當下就皺起眉頭來:“不要。”
牡丹也皺眉:“多吃果身體好。總吃肉算什麼?”說罷要往他嘴裡硬塞,道:“你吃不吃?我辛辛苦苦地剝瞭喂你,你還敢拒絕?”原來他和她說他不愛吃甜食的時候還以為是多數男人的通病,過後她才明白,他到瞭什麼地步,水果基本隻會嘗嘗蒸梨,其他一概不沾。她本是個愛吃水果的,可當著他的面竟都覺得不香瞭。
蔣長揚捂著嘴往一邊讓:“不吃,說不吃就不吃!”
牡丹便捏著葡萄去追他:“非吃不可!不吃你自己考後果。”
蔣長揚猶豫瞭一下,到底停下來,乖乖地張開嘴,像吞毒藥似地將葡萄囫圇吞瞭。牡丹便再接再厲:“再吃一點,別的都可以不吃,就是果你得著吃。”
蔣長揚皺眉道:“你不能用這個威脅我。”
牡丹狡猾一笑:“我用什麼威脅你瞭?我威脅過你嗎?”
她是沒威脅過他,她就是會說她累瞭,困瞭,蔣長揚恨恨瞪著她:“我隻吃五顆,多一顆都不吃。”
牡丹拍手:“好呀,今天吃五顆,明天吃六顆,或者如果嫌這個甜,咱們換另外一種?”
“他又不是小孩!命令他吃就是瞭!從小就是這樣討厭的脾氣,除瞭餓肚時以外堅決不肯吃。”王夫人穿著一身淡紫色的薄紗披袍,高貴冷艷地在門邊一站,裝模作樣地敲瞭敲門:“我有沒有打攪你們?”
也不知道適才二人調笑的話給她聽去瞭多少,蔣長揚有些臉紅,牡丹卻跳起來,圍著故作姿態的王夫人轉瞭一圈,指著她頭上那朵拳頭大小,用紫水晶攢成的盛放的蓮花驚訝地道:“好美呀!是義父送的吧?”
王夫人得意地一笑:“美吧?衣服也是他送的。”然後當著二人轉瞭個圈,牡丹給蔣長揚使瞭個眼色,蔣長揚會意,立刻不停地稱贊,在一片稱贊聲和王夫人的歡喜中,算是把尷尬掩去瞭不提。
蔣長揚因不見方伯輝與王夫人一道,便問將起來,王夫人不在意地道:“到你傢那個袁十九,和袁十九說話呢。”然後問起蔣雲清來:“聽說死皮賴臉地送瞭個人過來?”
蔣長揚低聲把國公府最近的事情說瞭一遍,王夫人聽得大笑:“一個小姑娘嘛,順手幫她一把也不怎樣。真是一團亂麻啊,不過活該!肉都吃瞭,再吊吊脖也不算什麼。有沒有聽過割肉吃肉的故事?我說給你們聽,不過丹娘你聽瞭可別以為我以後病瞭會希望吃你到的肉啊。”
“你過於刻薄瞭,阿悠!”一身青袍的方伯輝緩步進來,微微有些責怪地看著王夫人。這一說就要扯到蔣長揚的父親和祖母,當著他和牡丹的面,怎麼也不妥當吧?
王夫人含笑不語,把頭側開,顧左右而言他:“他們說你送的這頭釵真不錯,丹娘特別想要,問你可還有多的?”
方伯輝失笑:“叫我哪裡尋去?費瞭多少年的力,統共就得這一枝。真想要,問大郎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