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春(一)

皇後的病情在這個時候突然加重,正當人們以為寧王會按著從前的性,退後一步,再次請辭尚書省左仆射時,他卻態十分強硬地反擊瞭。

一舉拿下瞭儼然已是閔王口舌的蕭尚書的堂妹夫,新任安北都護李鐘潔。十多條罪名中,又有黴變的糧食摻雜在軍糧中的情節,儼然是要替妻兄洗刷冤屈,替自人正名的樣。於是又牽扯出瞭一串人,蕭傢好幾個弟倒瞭黴,差點沒把蕭尚書給扯進去,皇帝心平氣和地看著,不偏不倚地處置,隻是下手毫不容情。表面上看來,是寧王更占優勢,但實際上閔王和寧王各自都是有苦說不出,沒有誰討瞭誰的便宜。

鐵的衙門,流水的官,官員們下去一批,又春筍似地冒出來一批,隻是這些剛起來的人,到底不似從前那樣涇渭分明,各有各的小盤算,不過吵鬧瞭許久的朝堂倒是終於有瞭片刻安寧。而這個時候,天上已經開始飄小雪瞭,臘梅也開瞭。

冬至的時候,皇帝也在朝會上打起瞭盹兒,老態疲態盡顯。於是一股要求立儲的聲浪迅速襲遍瞭朝堂,有要求立嫡的,也有要求立長的,皇帝態曖昧。過得幾日,寧王突然病倒,立嫡的聲音漸漸小瞭,立長的聲音又大瞭起來。風向就在嫡和長之間換過來換過去,還沒分出勝負呢,皇帝也龍體欠安瞭,並把京城的防務交給瞭剛剛病愈的景王,至孝至純的那個人名義上還是寧王,但病中的皇帝最信任的人卻不是他。情勢已然悄悄起瞭變化,景王現在隻欠一個表現才華和能力的機會。

外面的風風雨雨並沒有給帶來多少困擾,蔣長揚有足夠的能力為她撐起一片天。從順利把查找丹方的任務讓劉暢如願以償地搶過去之後,他仿佛在突然之間就閑瞭下來,除瞭每日早晚固定在外院呆上兩個時辰以外,其他的時間都留在瞭陪妻兒上。他們的日過得平靜而清閑,一傢四口其樂融融。看著耐心地逗弄孩,滿臉安寧的蔣長揚,再看著一天一天懂事,越來越可愛的孩,牡丹有一種感覺,前世她已經很遠很遠,遠到隻剩下一個模糊的印象,她已經忘瞭自己前世是什麼樣。

轉眼,就進瞭第二年的春天,守孝期滿,牡丹與蔣長揚量著在芳園設瞭一次傢宴,招待至親好友,答謝大傢一年來的關照。沒敢請多的人,隻給何傢、蔣傢一些親近的族人,李傢,方傢,潘蓉夫妻,袁十九夫妻,以及蔣長揚的幾個親近的好友下瞭帖。那一日李荇獨自前來赴宴,吳十九娘沒露面,過後才知道,吳十九娘又有瞭五個月的身孕,占卜號脈看孕像都說是男孩,正在傢安胎呢。

接著蔣長揚守制期滿復職,牡丹忙著打理各色人情往來,忙中,汾王妃一年一的春宴帖也送上瞭門,請牡丹和蔣雲清去京郊的玄都觀看桃花。臧嬤嬤笑瞇瞇地道:“王妃年紀大瞭,沒從前那麼愛熱鬧,請的人沒從前那麼多,可也不少。”

最近朝中風雲詭譎,皇後病得拖著一口氣,遲遲不肯落下,皇帝則是時好時壞,精神起來可以騎馬拉弓,不精神的時候又要連夜召禦醫,沒有誰的日好過,大傢都不約而同地減少瞭宴會,縮減瞭宴會規模,女眷們也減少瞭串門的次數。汾王妃雖與皇後的關系不錯,但在這一次的立儲事件中,卻沒見汾王府替誰發過聲音,一貫地沉默,保持中立,兩不想幫,兩不得罪。故而他傢這個春宴牡丹也是敢去的,再說瞭,人傢醉翁之意不在酒,主要還是為瞭蔣雲清。

牡丹便讓恕兒去請蔣雲清來商量:“打算穿什麼?飾可有合適的?”國公府倒黴以後,蔣雲清算是第一次正式出現在這種場合中,穿著打扮,言談舉止都必須認真嚴肅地對待。雖然汾王妃和陳氏沒有反悔的意思,但汾王府傢大業大,人口眾多,是非口舌也多,她的這次亮相直接關系到以後眾人對她的觀感——逆境中挺得直腰,別人自當敬重分;若是先就軟瞭,又怎能怪別人去踩你呢?

蔣雲清有些為難:“想和嫂嫂商量。”她現在的情形尷尬得很,她本就不是長袖善舞的人,從前的時候,好歹算是國公府的女兒,有所依仗,現在國公府沒瞭,她不過是依附哥嫂生活,在這樣的場合中,難免就有些失措,底氣不足。剛接到帖的時候就已經有瞭考量,她自知衣著打扮要得體才好,可這得體二字,卻是最難把握。穿得明麗,隻怕引人註目招口舌,穿得素又恐被嫌棄。

牡丹明白她的顧,微微一笑:“你皮膚白,舉止端莊,其實什麼顏色都好。隻是咱們剛剛滿孝,不好穿得過明麗,可也是不能素的。我覺著前幾日裁的那幾套春衫都不錯,款式大方典雅,料也是好的,不拘哪一套都很合適。”

“穿什麼都是次要的,關鍵看他們傢的想法。”蔣雲清輕輕嘆瞭口氣,主動說起瞭自己的真實想法:“不瞞嫂嫂,剛開始的時候我心裡慌,不知道會落到什麼地步,最怕就是他們傢改瞭主意。可是後來和你們住瞭這段日,慢慢地心中定瞭,就覺得也沒那麼可怕。若是他們傢還願意,我自當遵守諾言;若是他們傢不願意,覺著我的身份地位不配,那也沒什麼,左右……”她抬起頭看著牡丹羞澀地一笑,“左右哥哥嫂嫂不會賣瞭我。過日怎麼都是過,隻要心中安生,苦,我也是吃得的。”

牡丹見她通透,心中很是高興:“你能這樣想就更好瞭。既然如此,還怕什麼?平時是什麼樣,到時候就是什麼樣。有你哥哥在呢,咱們的腰還能挺得直。”略微停瞭停,“我和你哥哥商量過,這門親事不拘成或是不成,我們都會讓你風風光光地出門。你的顧慮多。”

“一個謝字輕,我隻記在心中,不說瞭。”蔣雲清揚眉笑起來:“嫂嫂要穿什麼?”

說到這個,牡丹立刻興奮起來:“我有好幾個主意,就是拿不定,趁著正兒和賢兒在睡覺,你幫我看看。去把你的也拿來,咱們定奪定奪。”於是讓恕兒和寬兒搬瞭衣服飾出來,在身上比比劃劃,嬉鬧著把一對鑲嵌瞭瑟瑟的金雀釵插在瞭蔣雲清的發上,又拿起一對白玉鐲套上瞭她的腕間,“這個最配你那套翡翠色的衣裳。清新又明麗。”

玉鐲和金雀釵都是好的,蔣雲清下意識地就想推辭,轉眼就又笑瞭,吃住都在人傢這裡,萬事都是人操心,給瞭就接著,推辭幹嘛?來日方長,是好意就受著。遂第一次完全放開瞭手腳,和牡丹嘻哈起來。

蔣長揚回到傢,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歡樂的場景。房裡四處散放著衣裙,飾盒半開,幾個女人提著衣裙在身上比比劃劃,嘰嘰喳喳,笑成一片,牡丹倒也罷瞭,她多數時候都是快樂的,最難得的是蔣雲清,臉上的笑容,竟然是他見到她以來,最開心的一次。蔣長揚就站在簾下靜靜地看著,不想出聲打擾她們。

小栗像一隻歡快的蝴蝶,跑過來看看這個,又跑過去看看那個,摸摸這個又摸摸那個,又好奇又歡,轉眼間看到簾下立著的蔣長揚,笑瞇瞇地就想喊,卻見蔣長揚朝她揮瞭揮手,示意她別驚動牡丹和蔣雲清,轉身走瞭。

等到二人終於敲定瞭衣裳,牡丹方註意到天色不早瞭,不由得“呀”瞭一聲,道:“什麼時辰瞭?主君回來瞭麼?”

小栗忙道:“主君回來瞭的,見忙著,就又出去瞭。”

蔣雲清趕緊告辭,牡丹送她出去,讓人去請蔣長揚,準備擺晚飯,自己走到隔壁去看兩個孩。兩個孩都已經睡醒瞭,坐在乳娘懷裡玩佈老虎。看到牡丹進來,不約而同地扔瞭手裡的佈老虎,伸手要牡丹抱,嘴裡清晰地喊著:“娘。”

賢兒坐得離牡丹較近,牡丹先伸手抱過瞭她,親瞭親她的臉蛋,問乳娘:“孩們吃得好麼?”乳娘尚未回答,正兒卻已經不滿地大叫瞭一聲,呲著兩顆小白牙,一雙烏黑的眼睛炯炯有神的看著牡丹。

“正兒也想要娘抱?”牡丹微微一笑,伸出另一隻手將他接過去,也親瞭親他的小臉蛋,正兒方才滿意瞭,格格地笑起來,一隻手毫不客氣地去推另一邊的賢兒。賢兒靜靜地看著他,堅定地把頭靠在牡丹的胸前,一動不動。

“別推妹妹,你是哥哥。”牡丹含笑把正兒那隻霸道的手給拉開,兩個孩已經九個月,性格差異越來越大,正兒一貫的霸道,賢兒卻也不怵他。隻是正兒到底占瞭體好,已經長瞭兩顆牙,賢兒卻隻長瞭一顆,個也明顯的要小些。

蔣長揚進來,見狀笑道:“兩個磨人精,又在搶娘,你娘哪兒抱得動?過來一個。”毫不客氣地就把正兒給抱瞭過去。正兒嚴重不滿,蹬著胖腿,瞪著眼睛,盯著牡丹伸出手癟著嘴要哭。

牡丹溫柔地摸瞭摸他的臉,就是不抱他。

正兒無奈,隻得嚎啕大哭以示抗議,聲音洪亮,眼裡卻沒有淚。這樣的戲碼隔上幾日就要演上一回,夫妻二人已經見慣不怪。蔣長揚一手拍著他,自顧自地和牡丹說話:“劉暢升官瞭。”

《國色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