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艷勸瞭慶芬不止一次,讓她去醫院再查一下,如果確診,該開刀開刀。“這是病!得治!”紅艷大聲疾呼。慶芬卻堅定立場,咬住瞭不松口:“我的身體我知道,就是個結節,鈣化瞭,沒損害,根本不用動刀,開刀傷元氣,我這個年齡不適合。”又說:“不還有那保險嗎?等幾個月不妨事。”
紅艷無奈。如果不知道,沒發現,等也就等瞭,現在知道瞭,發現瞭,還有什麼理由等。慶芬又說:“下個月回老傢再看看,有人民醫院的熟人,不會坑咱。”紅艷說不通,隻好請倪俊側面磨磨。
兩個人躺在床上,倪俊玩手遊,劉紅艷在研究中醫養生。紅艷忽然扛著臉問:“假如,我媽得瞭大病,我手頭沒錢,你怎麼辦?”
倪俊頭也不抬:“怎麼不念著媽點好。”
“正面回答,我是說如果。”
倪俊快速看她一眼,視線立即回歸手機屏幕:“沒有如果,我那十萬,不都貢獻出來瞭嗎?”
紅艷道:“說出去誰信?工作那麼多年,在某著名高大上的工作單位,就存那麼點兒。”
倪俊打瞭個滾,腳朝天:“就這大本事,知足。”
紅艷揶揄:“這輩子你是不是什麼都不想瞭?就想著生個孩子,然後,繼承你們傢破房子。”
“說對瞭,挺好。”
“回答問題!”
“你先告訴我你想聽什麼。”
“我想聽你一把掏,我什麼都不用管,能行嗎?”
“別說沒用的,直接說目的。”
“那如果遇到這樣的事,我隻有兩條路,一條是找你爸媽借錢。”紅艷說。倪俊立刻道:“那估計行不通。”紅艷翻瞭他一眼:“第二條,賣房子。”
倪俊倒抽一口氣:“砸鍋賣鐵啊。”
紅艷說:“不然怎麼辦?”
倪俊隻能幽默化解:“我賣腎。”
紅艷不理他,說自己的:“所以,保險多麼必要,在傢庭重大風險面前,人是多麼脆弱,保險就是幫你兜底。”
倪俊道:“直接說讓我買保險不就得瞭。”
“我沒說,我隻是告訴你這個風險。”紅艷嘴硬。
倪俊哼瞭一聲:“在你們這些人眼裡,放個屁都是有風險的,喝涼水噎死保不保,吃幹飯撐死保不保,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真要像媽買的保險那樣,得兩次不重樣的大病才能賠付,有意思嗎?”
“強詞奪理!媽那是為你著想!”紅艷拿著枕頭朝倪俊撲過去。
無論誰怎麼勸,紅艷這個職是辭定瞭,而且她辭得意氣風發,特別光榮,她覺得自己的中年危機都快被辭職治好瞭,因為接下來,她就要向著為千萬傢庭和個人設計保障,同時自己也順帶實現人生理想的目標奮進。紅艷進瞭某著名保險公司,跟郝不是一個公司。她現在和郝,是競爭對手,同學群裡,兩個人明裡暗裡較著勁兒。
郝下手早,不少同學都是他的客戶。這塊蛋糕,劉紅艷晚來瞭一步。不過,紅艷從郝身上倒是學瞭一招,叫環環相扣法。類似於直銷,發展下線。一個同學買瞭,再請這個同學給推薦他周圍的人,如果推薦成功,就給這同學提成。隻不過,經過郝地毯式轟炸,紅艷再去,已顆粒無收。紅艷想,行,反正現在是學徒期,先練練手再說。
她把目標鎖定在婆傢。慶芬勸女兒:“少招惹他們,孩子沒生出來,人氣著。”紅艷糾正:“怎麼叫招惹,我是去送福利的。”周末,劉紅艷拎著兩條甲魚造訪婆傢,倪俊攔都攔不住。還沒進門,聲音就傳過去:“媽!爸!”熱情得好像下鄉扶貧。偉民推老太太出去曬太陽,不在傢,倪俊領事館有接待,晚點回來。二琥從裡屋出來,看到兩條甲魚,嚇瞭一跳。好多年沒吃過,紅艷拎著來,她又覺得好,又提防。紅艷道:“媽,這些日子,您照顧奶奶,照顧我,辛苦,一條給您,一條給奶奶,補補。”二琥渾身起雞皮疙瘩,頗不適應。趕巧偉民推著老太太回來。二琥探頭:“媽,倪廚子,兒媳婦給你帶倆王八,中午看怎麼燒。”
中午吃清蒸甲魚,蔥段鋪著,清湯。二琥喝一口,贊:“哪兒弄的小甲魚,真鮮,真補,癱子喝瞭都能站起來走路。”倪俊看不慣他老媽那神叨樣子,白瞭她一眼。紅艷誇:“爸的手藝好。”飯吃到一半,老太太鬧騰,二琥隻能盛瞭甲魚湯,先去伺候。等搞好弄好,已經下午一點多,一傢人坐成個小圈,在客廳喝茶。紅艷叫瞭聲爸,音調悠揚。
倪俊說:“我爸不買保險。”
二琥看在甲魚的分兒上:“別多嘴多舌,聽紅艷說。”
劉紅艷並不動怒,微笑著,直接問倪俊:“都是自傢人,我不是來讓爸買保險的,是為我們自己傢做咨詢服務。媽現在退休瞭,身體不算太好,爸也退休,倪俊我問你,如果從兒子的角度出發,你最擔心爸媽發生什麼問題?”
二琥、偉民悚然。
倪俊憋瞭半天,說:“出意外。”
紅艷冷靜地問:“你說的意外是指什麼樣的事情?”有點書面語的意思,顯得專業。倪俊輕輕咳嗽一聲:“交通方面。”他就不說生病,不進她的套。紅艷笑一下:“這種意外如果發生,是不是還是擔心產生的醫療費用?以及萬一出現意外,導致的嚴重傷殘?”倪俊不作聲。紅艷追擊:“還有沒有其他擔心?”倪俊說沒瞭。紅艷站起來,好像一名老師在給孩子上課,也像一名律師在法庭上辯訴:“好,如果就擔心這些,那可以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因為意外或大病,給孩子和傢裡帶來的大額醫療費用,尤其是醫保范圍沒法覆蓋的部分。另一部分就是意外造成的失能收入損失,對不對?”
偉民聽得發愣,直眨巴眼。二琥認真聽,入神。
倪俊避不過,隻好說對。
紅艷繼續說:“像爸媽這樣五十多歲的老人,我給你的建議是,可以給老人配置一些醫療險,屬於住院報銷類,可以跟醫保互補,也就是說,醫保沒法報銷的部分,它來補充報銷。另外,不到六十歲的,還可以配置一些意外傷害醫療報銷和意外收入保障,萬一發生意外,小費用可以報銷,造成傷殘可以賠付,但是意外險一般超過六十歲或者六十五歲,就不能再買。”
倪俊心理不認同,嘴上卻不知怎麼辯解。
紅艷又問倪俊:“你有醫保,對吧?”
“有。”
“還有補充醫療,對吧?”
“也有。”倪俊自認單位待遇不錯。
紅艷很有自信地說:“好的,這個要具體看一下,你的所謂補充醫療包含哪些內容,但基本框架可以報銷一部分醫療費用,如果是高端的補醫,報銷額度高一些,低端的,報銷額度低一些,也許夠用,也許不夠用。”紅艷左腿圍著右腿打瞭個圈,仿佛圓規,“假設你夠用,就是不論你倪俊住院花多少錢,都可以基本報銷回來——”回來兩個字音拉長,有節奏感,“好不好?”
倪俊點頭。
紅艷又問:“不知道你們單位那工作,如果因為生病中斷瞭,工資怎麼發?可能要中斷很久哦。”紅艷翻著白眼:“三年?五年?或者更長,怎麼辦?”
倪俊連忙說:“我們單位一般不裁人,生病可以辦病休。”紅艷依舊平靜,問過去:“好,病休,你想過嗎?得瞭大病的人是什麼狀況?”頓一下,繼續問,“病休的話,工資一般怎麼算?跟工作時一樣?還是隻有基礎的一部分,會不會有斷崖式下降?”
倪俊聽得冒冷汗。感覺怎麼全世界的壞事都被他攤上。紅艷嚴肅地:“你都沒考慮這些吧,能辦病休的,都是國內比較好的單位,大多數單位,你覺得誰會管?”二琥附和:“對,我們單位就不管。”偉民輕打她:“閉嘴!”
紅艷憂心忡忡地說:“如果沒有瞭工作能力,單位也沒有持續給你發薪水的義務的話,後面的路就更難走瞭。”全傢人被她假定的情況說得很沮喪。跟著,紅艷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好像有瞭主意的聰明的一休,語速也驀地加快,帶著興奮:“如果有一筆現金,五十萬到一百萬給到你,你至少三五年不用擔心傢裡是不是沒有收入,是不是很好?”
倪俊木然。
二琥說:“對,就是這個意思。”
偉民嘆息,為人類的不幸。
紅艷乘勝追擊:“萬一你這個掙錢的,傢裡的頂梁柱,生瞭病沒治好,掛瞭,你老婆怎麼辦?”
倪俊說:“不就是你嗎?”
紅艷說:“對,就是我,你老婆,我怎麼辦?如果到時候還有瞭孩子,孩子怎麼辦?怎麼養?誰來養?我帶著娃改嫁?還是一個人拼死拼活拼瞭命養大?”
倪俊面色慘然。
紅艷逼近他,指瞭指二琥和偉民:“傢裡的老父親老母親怎麼辦?誰來養?還有房貸,得還房貸,怎麼辦?我們感情那麼好,你是不是多為我考慮考慮?爸媽養大你那麼不容易,你是不是也該考慮考慮?你有沒有贍養義務?如果很不幸,走得早,要不要給爸媽安排好老年的生活費用?”
倪俊被逼問得幾乎招架不住,屁股差點脫離小板凳,人眼看就要翻倒在地。紅艷利落地發表結束語:“如果你想考慮,那就可以想想,怎麼來安排,人壽保險可以解決很多這樣的擔心,規避風險造成的財務問題。”
二琥拍小手:“紅艷,明白人!”
倪俊擦冷汗。偉民咳嗽兩聲,看老太太去。
紅艷笑說:“媽,咱倆是同一陣線。”二琥說風險是要規避。紅艷搖頭嘆氣,覷瞭一眼倪俊:“有的人,未必是真沒錢,而是觀念上,太窮!”又轉頭對二琥,“媽,趁著你年齡還沒到,應該考慮給自己多一份保障。”二琥抱歉似的:“我買過重疾啦,兩份呢,你忘啦!你該給你媽媽上一份。”紅艷嘖瞭一聲:“我能忘瞭自己媽嗎,早買瞭,再過幾個月,都能去查體看大病瞭。”聽著老媽和媳婦喋喋不休,倪俊覺得頭疼,在他看來,紅艷賣的不是保險,是焦慮,是人們對未來的恐懼。是,買保險,有賠付。隻是,倪俊跟老爸的態度一樣,更相信人各有命,應該聽天由命,過去的世代,沒有保險,人們不也一代一代活下來瞭?想到這兒,倪俊忍不住嘀咕:“買你的保險能不死?”
紅艷轉頭:“什麼?”
“買你的保險能不死嗎?!”倪俊放大音量。
紅艷冷笑:“哎喲,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隻要是喘氣兒的,都有嗝兒屁那天,保險不是保你不死,是保你活著的時候能好好活,明白瞭沒。”
倪俊反駁:“照你這說法,是人都需要保險。”
紅艷立刻說:“說實話,在我眼裡,保險就是人人都需要,隻不過每個人需要的內容不同,傢庭情況不同,結構不同而已。我讓你買保險,是為瞭規避風險。你,我,媽,整個傢,咱們都是一條繩上的,我能害你嗎?什麼叫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現在做的,隻是說如果有一天,有人損瞭,其餘的人,損失能小一些,能活得好一些,能讓我們這個傢族,這條血脈,傳承得久一些。”
二琥拉住紅艷胳膊:“孩子,你用心良苦!”
最終,二琥答應買紅艷一份意外險。劉紅艷旗開得勝,意氣風發,幹勁更足。
紅艷對著個胖胖的女孩,秀兒,他們班結婚最晚的那個。郝還沒來得及做工作,紅艷搶瞭先。她跟秀兒同住過一間寢室,過去,秀兒成績一般,長相蠢笨,她很是瞧她不起,現在,秀兒卻是她重點關懷的對象。紅艷口氣懇切:“秀兒,真為你高興,不過我是過來人,還是提醒你一句,多為自己考慮。”秀兒結婚,在彩禮問題上鬧過不愉快,她很沒有安全感。秀兒點點頭,說是。紅艷又問:“秀兒,研究新婚姻法瞭嗎?”
秀兒輕輕搖頭。紅艷繼續:“新婚姻法,主要的焦點是房子,有四個問題是需要關註的。”秀兒稍稍直起腰背,拿起手機,一副要記錄的樣子。她過去一直是紅艷的跟班。
“第一,婚前買房,是個人財產,男人婚前買瞭房,女人是沒有資格分的;第二,父母給男方買房,以前是夫妻共同財產,現在女方無權分割;第三,如果男方偷偷把房子賣瞭,過去,女方可以追回,現在,你沒有這個權利;第四,隻要沒做公證,不管男方做出瞭什麼樣山盟海誓的承諾,女方也沒辦法擁有這房子。”說著,劉紅艷抓住秀兒的手,“秀兒,聽明白瞭沒有,這根本就是男人法啊,淡化瞭對女性的保護。”
秀兒眨巴眼:“那咋辦?”
紅艷問:“你現在結婚瞭,成傢瞭,面對這個小傢,你告訴我,你最擔心的是什麼?”
秀兒不假思索:“怕離婚。”
紅艷輕柔地說:“是不是擔心離婚之後,生活沒有保障,兩手空空?還有沒有其他的擔心?”
“怕變老。”秀兒補充,“怕生病,怕出意外。”
“好的,”紅艷及時切入,“如果擔心的是這些,那可以分為三個部分,一部分是因為離婚或變老帶來的貶值、財富縮水、賺錢能力下降,一部分是出現意外,導致的大額醫療費用,還有一部分就是因意外造成的失能損失,對吧?”秀兒眼珠子上翻,仿佛在思考,她說對。
紅艷穩紮穩打,步步為營:“秀兒,我們賺錢的時間是有限的,就是二十五歲到六十歲,這期間,你必須賺夠一生要花的錢,對不對?包括生活費,買房,生育撫養,創業成傢,養老金的準備,還有一些平時需要的急用錢。”
秀兒自嘲:“我的賺錢能力一般。”
“對,”紅艷立刻附和,“因為你是女人,你要生育,你要照顧傢庭,這樣就少瞭很多時間很多機會去職場上打拼,剛才你的那些擔憂,也是大多數女人的擔憂。一個是生病,一個是養老,就算你再有本事,這裡面就是兩個偶然,一個必然。偶然是生病和意外,必然是養老問題,這個就需要提前規劃。”
秀兒問:“該怎麼規劃呢?”
紅艷忍住瞭,繼續往下問:“秀兒,你一般會把錢存在哪裡?”
“銀行。”
“好,存銀行。”紅艷單手揮動,像指揮傢,“人吃五谷雜糧,誰也不敢保證不生病,生病瞭怎麼辦?”
“去醫院。”
“去瞭醫院,讓你掏多少,你是不是就得掏多少?”
“是的。”秀兒略沮喪。
“那麼,這就意味著,你要從銀行裡拿出錢來,送給醫院,對不對?”
“對哦。”
紅艷一笑:“如果說,有一個地方給我們掏去醫院的錢,你覺得好不好呢?”
“當然好。”秀兒高興。
紅艷繼續說:“幸福的傢庭就像走上坡路,你現在剛結婚,剛買房,條件不算太好,再過幾年,好一點,然後再過過,小康瞭,最後,變成富裕。這個富裕,都是一傢之主在拉著幸福的快車,往上攀爬。”紅艷換瞭一副口氣:“你想過沒有,萬一一傢之主生病瞭,或者出瞭意外,你怎麼辦?是不是這個幸福快車就往下滑?這個時候,如果有一雙大手,幫你托住,是不是很好?”
“是好。”秀兒恍惚。
“你現在三十多歲,所以給你的建議是,可以配置一些儲蓄險,既能保障後期還能做養老補充,萬一離婚,你也不用擔心這些錢被男方分走;其次,配置重疾險也是非常必要的,你有基本醫保,所以隻需要配置住院報銷類,可以跟醫保互補,醫保沒法報銷的部分它來補充報銷;另外,還可以配置一些意外傷害醫療報銷和意外收入保障,萬一發生意外,小費用可以報銷,造成傷殘可以賠付。你和你老公,都可以考慮一下。”秀兒有點被震住瞭,不吭氣。紅艷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