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看瞭一個多小時的燈,十二點多回到瞭傢。趙平津打開瞭房門,頓時愣住瞭。
客廳的燈光是亮的。 屋裡有人。
西棠今晚開心過瞭頭,那一瞬間竟失去瞭警覺性,眼看趙平津在玄關站住瞭,她還伸手推瞭他一下。
趙平津側瞭側身,西棠一抬頭,這才留意到瞭屋裡的燈光和人影。
客廳裡燈光溫暖明亮,周女士坐在沙發上,一個年輕女孩子站在客廳,聽到門口的聲響,正朝著他們轉過身來。
栗色短發,燙得很漂亮,穿高跟鞋,淺駝色風衣,臉色有淺淺的笑。
西棠肩頭無法自抑地抖瞭一下,感覺到身後帶回的隆冬寒氣一路撲瞭上來,她第一秒的反應,是下意識地松開瞭趙平津的手。
趙平津卻直覺地握緊瞭。
周女士從沙發上站瞭起來,語氣和藹慈祥:“舟兒,回來瞭,進屋裡來。”西棠想要逃走,一下竟邁不動腳步。
隻聽到周老師繼續笑著說:“瑛子今晚在傢裡吃飯,說你今晚應酬,剛好順道過來送點宵夜。”
她眼睛裡仿佛完全沒看到黃西棠。
鬱小瑛跟著溫柔地喚瞭一聲:“舟舟哥。”
趙平津回頭看瞭一眼身後的人,還沒來得及說話,隻見西棠瞳孔微微收縮,仿佛看到瞭極端害怕的景象,她轉身要拔腿轉身往外跑。
趙平津拽住瞭她。
他拿出手機,打電話給樓下司機,那一瞬間聲音格外的沉:“老劉,一樓大堂,送黃小姐回去。”
話沒說完,西棠一閃,已經逃出瞭他的門外。
她跑得那樣快,近乎逃命一般,仿佛後面有毒蛇猛獸追著她似的。趙平津晃瞭一下神,跟著她返身折回瞭走廊,電梯已經往下降瞭。她跑得太快瞭。
周女士站在門口,探頭看瞭看,滿意地笑笑:“舟兒,還不進來。進來暖會兒。”
鬱小瑛走上前去,挽住瞭他的手臂:“咱們回傢吧。”
趙平津心頭幾百個念頭在腦海中翻轉而過,他極力地想思考出一個兩全的對策,太陽穴一直突突直跳,一時卻沒有更好的辦法,他被鬱小瑛挽著胳膊,隻好麻木地邁開腳步往屋子走。
兩個人踏進屋子裡的一秒鐘。
屋裡熟悉的景象映入眼簾,趙平津心口突然猛一震顫,他掀開瞭鬱小瑛的手,轉過頭往外頭跑,卻不料一頭撞在門框上,他手擋瞭一下,腳下一個踉蹌,拔腿追瞭出去。
趙平津沖出一樓的電梯,他的司機劉師傅正守在電梯門前,見到他詫異地問:“趙先生,黃小姐呢?”
趙平津喘瞭口氣問道:“你沒見著她?”
劉師傅搖瞭搖頭地答:“我聽瞭您的指示,立刻上來瞭,沒見到有人。”
趙平津立刻轉身往外跑,跑出瞭柏悅府的一樓大堂,外面的雪下得更大瞭,深
夜街道上的行人已經開始稀少,一個個裹得嚴嚴實實,戴著口罩,他沒有看到黃西棠。
趙平津沿著恒景街跑過瞭兩個街道口,心頭焚焦灼的一團火焚燒得越來越烈,胸口卻是一陣一陣地冰涼。
終於想起來回去開車。
趙平津回到大樓,她母親周女士等柏悅酒店的大堂,旁邊陪同著他的司機。看到他走進來,兩個人從沙發上站瞭起來。
周老師喚他:“舟兒。”
當著他司機的面兒,趙平津深深地吸瞭口氣,聲音僵硬而克制地說:“您帶她回去。”
周老師說:“我剛剛讓司機送她回傢瞭,我專程在這等你。”趙平津點瞭點頭,對著劉師傅伸出手:“老劉,車鑰匙給我。”劉師傅把鑰匙遞給瞭他。
趙平津緊緊地抿著唇,露出堅硬而冷峻的下頜線條,他轉身大步往電梯走去,周女士跟在他身後,臉色微微地下沉。
電梯往地下車庫,隻剩下瞭他們兩個人,趙平津極力地忍耐著性子說:“媽,您先回去,有什麼事兒明兒再說。”
周老師沉下瞭聲音:“我阻止你犯傻。”
趙平津大步跨出電梯,立刻按瞭按鑰匙,他的車子在不遠處閃起燈光,他腳下絲毫不停,一邊走一邊懇求地道:“媽,我求您瞭,你先回去行不行?”
他拉開瞭駕駛座的門,開燈倒車。
周老師拎著皮包,昂首立在他的車後,一動不動。
駕駛系統開始檢測車輛,趙平津看瞭一眼車前的屏幕,已經是將近凌晨一點。
她站在那兒,趙平津沒法倒車,他伸出頭來說:“讓劉師傅送您回傢去,這我自己的事兒。”
周老師臉上是恨鐵不成鋼的失望:“舟兒,你這是一錯再錯。”
趙平津最後的一點耐心即將告罄,他緊緊地皺著眉頭,忍不住的提高瞭音量:“您能不能別管我的事兒?”
周老師心裡的怒氣往上湧:“我是你母親,你要一次又一次地傷你媽的心?”趙平津暴躁地說:“我說,讓開。”
周老師一動不動。
趙平津直挺挺地坐在駕駛座上,突然動手松開手剎,直接掛擋,兩眼一動不動地瞪著對面的一堵黑漆漆的墻壁,那一瞬間,趙平津隻覺得渾身都在顫抖,他想沖出去,想大聲地喊她,想趕緊地找回她,想拽住黃西棠的手,可是眼前腳下,手裡軀體,卻全是密密麻麻的天羅地網,捆綁住他束縛住他逼得他無法動彈,他直直地望著對面黑漆漆的墻壁,一手扶住瞭方向盤,一腳踩住油門,他沖著車窗外他的母親,呼吸急促,面容扭曲,眼中隻剩下瞭一片烏壓壓的絕望:“我一腳油門踩下去直接撞死是不是大傢就都痛快瞭?”
周女士心裡一個打顫,她知道她這個兒子,為瞭那個女明星,他什麼事情都真做得出來。
周老師移開瞭兩步,讓開瞭車道。
趙平津踩著油門倒車,車子倒出來在車庫裡他就開始加速,趙平津的那輛黑色大車轉過車庫的弧形彎道,他絲毫不減速,車門剮蹭在墻壁上,發出尖銳的一聲刺響,一瞬間火花濺落,他瘋瞭一般地駛出瞭地面。
方朗佲開車過來瞭。
他給趙平津打瞭個電話:“在哪兒呢?”
趙平津看瞭看周圍的高樓大廈,一團一團霓虹燈牌在眼前亂晃,熟悉的北京城道路他此刻好像都不認識瞭,他在建外大街繞著幾個地鐵口轉瞭好幾圈:“東三環中段周圍吧。”
方朗佲說:“你媽給我打瞭電話,我正好在附近,她是想讓我過來勸勸你,哥們瞭解你,我過來幫你找人吧。”
趙平津簡短地答瞭一句:“行。”
方朗佲說:“咱倆分頭找,沒事的。她肯定自己知道註意安全。”
這些安慰對趙平津絲毫不起作用,趙平津將車停在瞭路邊,打通瞭黃西棠助理小寧的電話,小寧答瞭:“她沒有回來。”
趙平津扔瞭手機,緊緊地捏住方向盤上,臉色更陰霾瞭。
趙平津和方朗佲兩個人分頭開車沿著東西方向的大路走瞭一遍,又回頭兜瞭幾圈,趙平津走下車來,沿著路邊的人行道,餐館,酒吧,商店,一間一間地看。
跑瞭好幾條街,在永安東裡的小馬路邊遇到瞭方朗佲。方朗佲也沒見到她。
凌晨兩點多瞭,冷風呼嘯,直往脖子裡灌,雪漸漸停瞭,小巷子裡的街道闃寂無人,不遠處的馬路上有夜店出來的年輕男男女女浪聲笑語地經過,街角的小面館正在蔫兒吧唧地關門,遠處的高樓霓虹燈牌好像憧憧鬼火,這座城市依舊燈火通明,天地之間卻仿佛隻剩下一片荒涼。
趙平津身上穿瞭一件大衣,黑色的短發上覆瞭層薄薄雪花,因為一路都在跑,裡邊的襯衣都被汗水和雪水浸透瞭。
情緒太緊張和激動,他的胃隱隱開始疼。趙平津隻好打通瞭倪凱倫的電話。
倪凱倫今天陪著西棠去瞭下午的商業活動,晚上的飛機剛剛回到上海,這會兒還在吃晚飯,她聽瞭這消息也吃瞭一驚:“搞什麼,我一走她就給我鬧事!”趙平津懇求地說:“你看看能不能聯絡到她。”
倪凱倫在那邊噼裡啪啦地問話。
趙平津眉頭緊緊地皺著,她問一句他答一句。“她什麼也沒帶。”
“手機在我大衣的兜裡。”
“我們出門轉瞭轉而已,她沒帶包。”
倪凱倫聽完瞭,冷酷無情地答瞭一句:“不用理她,她自己會回去。”
趙平津被她這麼一說,心裡一點點微弱的希望都消失殆盡,他一時情急沖著倪凱倫嚷瞭句:“你是她經紀人,她是公眾人物,最近剛剛走紅,路上地滑,雪那麼大……”
那端的倪凱倫忽然停頓瞭兩秒,接著是門砰地一聲甩上的聲音,然後電話就忽然提高瞭聲音,她尖著嗓子憤怒地叫:“你也知道外頭不安全?你是怎麼帶她的?你帶她在身邊,她怎麼跑得出去?我看她幹脆就死在外面算瞭!”
趙平津不敢說話瞭。
趙平津沒惹她還好,惹到瞭她,倪凱倫簡直跟螞蜂被捅瞭窩似的,直接炸開瞭。
“我也不用問瞭,不是你媽來找她瞭吧?”“還是你們又吵架?”
“天天吵架,你們怎麼還不分手?”“黃西棠真是蠢透瞭。”
“你們根本就不適合在一起,你傢裡一點也不喜歡她,你非得纏著她幹什麼?她受的委屈還不夠多嗎,我本來就一百萬個不同意你倆再這麼不清不楚的處在一塊兒,她死活不聽我勸,我告訴你趙平津,她今晚要是死在外頭瞭,那也是她自找的!公司一點也管不著!”
趙平津一句話也法沒回,她說的都是實話,他能怎麼回,他一句一句地聽到瞭心裡,一顆心在愧疚裡默默地煎熬著,倪凱倫的那些話,一鞭子一鞭子地抽在他的心頭上。
他隻低著頭默默地任她罵。
方朗佲站在不遠處,多少年沒這麼出來半夜折騰過瞭,他這一大晚上的也跑得夠嗆,起先看到趙平津正打著電話,他走到路邊的臺階上坐著歇會兒,一根煙沒抽到一半兒,抬眼忽然看到趙平津背對著他站在馬路道兒邊上,一隻手拿著電話,一隻手伸手捂住瞭腹部,人忽然就慢慢地往下彎腰,方朗佲暗暗覺得不對勁,於是站起來叫瞭一聲:“舟子?”
方朗佲話音還沒落地,就看著他身體晃瞭一下,然後整個人蹲瞭下去。
方朗佲一甩手就將煙扔瞭,跳下臺階一個跨步沖過來撐住瞭他的身體:“舟舟!”
趙平津一頭都是虛汗,疼痛發作得太劇烈,整個人都在顫抖,人疼得已經近乎昏厥,搖搖晃晃地往後倒。
方朗佲扶著他的身子,拖著他往路邊走,趙平津咬著牙勉強地走瞭幾步,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片迷霧升起,他腿一軟跪在路邊的商店臺階上,方朗佲趕緊扶住瞭他,轉過他的身子一看,趙平津緊緊地咬著牙,人卻昏瞭過去,方朗佲扶著他躺平瞭,動手使勁地拍瞭拍他的臉,大聲地喚他的名字,趙平津已經失去瞭意識。
方朗佲一時也慌瞭神,他迅速脫下自己的外套裹在他的身上,他掏出手機給他司機打電話。
司機開車過來將他送到醫院。趙平津在醫院醒瞭過來。
看到沈敏坐在急診室的病床邊,沈敏看到他睜開眼睛:“朗佲哥回去瞭。”趙平津動瞭動身體,卻完全沒有力氣:“你怎麼回來瞭?”
沈敏按住瞭他:“我回來辦事兒,昨兒您沒在公司,我跟李總交接的工作,沒好意思找您,本來計劃明早回去。”
趙平津看瞭一眼。
沈敏知道他心思:“剛剛跟她的助理和經紀人都通過電話,還是沒有消息。”趙平津痛苦地皺瞭皺眉頭。
沈敏說:“劉師傅在等著查大樓的監控錄像,我另外讓兩個司機沿路開車再找瞭,還有附近的酒店和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餐廳也在查,朝陽分局那邊已經打過招呼瞭,有消息馬上會知道的。”
趙平津虛弱地問瞭一句:“我能不能出去?”沈敏搖搖頭說:“您躺會兒吧。”
沈敏處理起他的事情來一向穩妥:“周老師剛剛打過電話來,我接瞭,我說您回傢去休息瞭。”
趙平津神色一片茫茫然,望著天花板,聞言隻點點頭。
沈敏有條不紊地跟他報告事情:“病房暫時沒有床位瞭,護士安排您暫時在這兒,我也沒敢跟院方打招呼,怕驚動傢裡人,您在這休息會兒,天亮瞭轉院吧。”
趙平津醒瞭,就一直沒有睡著,一動不動地在急診室裡躺著。
沈敏看他臉色荒敗灰涼,手仍然是不住按住胃,止痛藥已經打到瞭最大劑量瞭,忍不住低聲地提醒一句:“您睡會兒吧,一會兒有消息,我叫醒您。”
趙平津垂著眸沒有說話。
隔瞭好一會兒,趙平津目光望著頂上雪白的天花板,忽然微弱地說瞭句:“小敏,你是不是覺得我特混蛋?”
沈敏沒敢答,隻是勸瞭句:“她興許就是哪兒坐瞭會兒,您別太擔心瞭。”
趙平津低低地說:“周老師一向不喜歡她,今晚連瑛子都見著她瞭,她不在我身邊,我實在是怕……”
他聲音有點發顫,但很快的控制住瞭。兩個人都睡不著,眼睜睜地在等。
半夜三點多,倪凱倫打電話來:“她回到公司酒店瞭。”“不知道她之前去瞭哪裡,她打瞭車回去的。”
“不知道有沒有事,她沒說,看起來人是好的。”
趙平津一顆懸著心緩緩地落瞭下來,他勉強地跟倪凱倫說瞭幾句話,胃裡一陣陣的刺痛,他拿不穩手機,正欲結束通話。
“趙平津,”倪凱倫出聲喊住瞭他。
趙平津隻好撐住瞭手臂:“還有事?”
倪凱倫在那邊說:“我明天到北京,你安排沈先生過來,把你跟西棠的那份外合約給清瞭。”
趙平津的心臟重新不安地跳動,他低低地喘瞭口氣:“我不同意。”
倪凱倫態度十分強硬:“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今晚那是僥幸,要是這樣的事兒再來一遍,你能保證一點事情都不出?”
趙平津說不出話來,也漸漸聽不清那邊的話,他眼前一片模糊,顧不上別的瞭,隻勉強地按掉瞭通話,隨即弓起身體,伸手壓住瞭胃部。
沈敏在病房外看瞭一眼,不放心地走瞭進來:“老板?”趙平津無聲無息的。
沈敏扶住他的肩膀,擔心影響他休息,輕聲地問:“哥,是不是難受瞭?”
趙平津側著躺著,手橫在上腹部,整個人蹦得如一根拉到瞭盡頭的弦,他打著點滴的那隻手,殷紅的血逆流出來。
“舟舟?”沈敏轉過他的身體,他緊閉著眼,臉上一片瘆人的慘白,額頭上佈滿瞭虛汗,觸手整個背部都是一片冰冷。
沈敏撲上去按鈴:“護士!”
下午的四點多,公寓酒店裡靜悄悄的,有些年份的酒店瞭,但星級酒店的維護水準還在,走廊裡的地毯整潔柔軟,盡頭的暖氣片發出滋滋的水聲。
趙平津穿過走廊,走到瞭黃西棠住的酒店門前,聽到裡面傳來熟悉的說話聲。這酒店樣式比較老瞭,隔音不太好,倪凱倫跟黃西棠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趙平津要舉手敲門,卻發現裡面的人音量卻都不低,兩個人應該是在裡面吵架。
他舉起來要敲門的手停住瞭。
隻聽到倪凱倫在屋裡頭不滿地叫道:“怎麼,你翻我電話,你還有道理瞭?”黃西棠的口氣也不太高興:“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屋裡的倪凱倫正在氣頭上,她一大早趕飛機來,想快刀斬亂麻地解決瞭她跟趙平津的事情,誰知道黃西棠拿瞭她電話給她媽媽報平安,不知怎麼地翻到瞭通話記錄,一看到她大學老師的來電立刻炸瞭,放著正事不管,先跟她這些扯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倪凱倫忍不住直接就發飆:“接洽工作是經紀人的事兒,你管得瞭這麼多?”
偏偏黃西棠態度也不服軟:“別人來找我無所謂,可這是我專業課的老師!”
倪凱倫不耐煩地嚷瞭一句:“反正這工作沒法接,我告訴沒告訴你有什麼區別!”
黃西棠氣得大叫:“我接不接這個工作可以商量,但你不能瞞我!”
倪凱倫抄起手臂擱在胸前,望著黃西棠忍不住的冷笑一聲:“黃西棠,你就別跟我裝瞭,跟我提什麼報答師生恩情?我還不知道你嗎?你不就是想留在北京嗎?怎麼瞭,你還假裝蒙在鼓裡?那你就給我聽明白瞭——我早兩個多星期出去吃飯,京城的圈子裡的就已經開始傳開瞭,趙傢已經往外派喜帖瞭!”
那一瞬間,西棠臉孔漲得通紅,像被燙傷的貓兒那樣尖叫瞭一聲:“那關我什麼事兒!”
倪凱倫眼看刺到瞭她的痛處,翹起嘴唇笑瞭笑,恢復瞭往常的那副刻薄腔調:“是不關你的事,你還記得這點就好,別老想著留在北京,我告訴你,回橫店去,趁早多賺點錢,隻有工作能讓你依身傍命!”
黃西棠立刻回過神來:“倪凱倫,你別帶我往坑裡拐,你瞞著我的工作跟我留不留北京有什麼關系?那行,你給我接一個上海的,我就要演話劇!”
倪凱倫轉眼又氣得七竅冒煙:“行,你有本事的吧!我不帶你,你自己找經紀人帶你演話劇去!”
黃西棠倔強地回:“我自己帶自己。”
倪凱倫冷冷地回瞭一句:“這樣最好,翅膀硬瞭,好大的本事。”
話一說完,倪凱倫立刻拎起包,轉身拉開瞭門,罪魁禍首赫然就站在門外。
倪凱倫一見到趙平津,指著他的鼻子就罵:“你還來幹什麼?既然你沒法跟她有結果,你趁早讓她死心!我也是倒瞭八輩子黴,攤上個這麼一事無成人財兩空的藝人!”
趙平津臉上沉靜,也沒回話,側瞭側身讓開瞭。倪凱倫氣沖沖地走瞭。
趙平津走進去,反手關上瞭門,黃西棠一臉呆滯地站在房間的中央。
她聽到房間裡有聲響,恍恍惚惚地抬起頭看他,大眼睛裡有一泡汪汪的淚水。趙平津把她留在柏悅府的包擱在瞭一旁,轉身扶著她坐在瞭沙發上。
西棠哭瞭。
趙平津伸出手臂抱起她,讓她坐在他的膝上,讓她靠在他的懷裡。
黃西棠應該是這些年吃瞭太多苦瞭,偏偏平日裡又是那樣的靜,面對最親的人,跟面對外面的人,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副面貌,趙平津算是慢慢看出來瞭,她母親,或是倪凱倫,是她真正的情緒出口。
他溫和地說:“別擔心,等她消消氣,給她打個電話吧。”西棠趴在他的肩頭默默地流眼淚。
趙平津電話在兜裡響,他掏出來伸手按掉瞭,丟在沙發上,他電話一直在閃。西棠動瞭動,從他的身上坐瞭起來,臉上有入骨的平靜:“你去忙吧。”
西棠隔天就回瞭上海,假日的機票特別難買,她隻買到瞭早晨最早的一班七點多的。
那天倪凱倫一離開酒店,就立刻停瞭她的全部工作。
沒有通知她,也沒有交接,她的助理被公司召回瞭,她現在完全跟外界封閉,西棠給她打電話,她也不接,公司裡的藝人最重要是要聽話,看來這回倪凱倫是鐵瞭心要封殺她瞭。
到瞭上海也不過才九點,上海的歲末,天空也是灰蒙蒙的,下著霧霧的細雨,風冷得刺骨。
她今早從北京走時,機場取牌時,航空公司的人認出瞭她,瞧見她孤身一人在機場等,有兩個地勤偷偷上來要瞭合影。
也許是因為情緒低落,西棠對這一切竟然安之若素,摘瞭墨鏡露出標準的甜美笑容,那位美麗的地勤還和她握瞭握手,笑著說瞭句,出入竟然不帶助理,您本人氣質真好。
西棠笑著握瞭握她的手。
西棠從虹橋打瞭車去公司,公司人人跟她笑臉相迎。“西棠,北京戲完瞭回瞭啊。”
“喲,西爺,大明星回來瞭。”
西棠進去倪凱倫的辦公室,倪凱倫沒在公司,她躲著她呢。西棠去她傢,也沒有有人。
第二天早上十三爺在公司在泡茶,倪凱倫敲門進來:“十三爺,您找我?”
十三爺穿著花襯衣大背帶,梳港式油頭,沖著她招招手:“凱倫,來瞭,坐。”倪凱倫在沙發上坐瞭下來。
十三爺將茶杯推給她:“你跟西棠鬧翻瞭?”
倪凱倫手上持股,兼之十三爺愛才,因此她對待這位大老板一向沒有其他人那麼畢恭畢敬,聞言立刻鼓起眼:“誰那麼嘴碎?”
十三爺不慌不忙的,又泡瞭兩輪茶,這才指瞭指桌面上的一個文件夾:“這兒有份文件你看看,算西棠送給你的,給你也是給我,給公司的一份人情。”
倪凱倫拾起來一看,是一份電影上映備檔期,她先掃瞭一眼公司的片子,沒發覺什麼異常,她一邊翻一邊抱怨:“黃西棠實在是難以管教,我怎麼帶手下的藝人,您一向不管,這回怎麼關心起這些小事來?”
隻是下一刻她的話驟然頓住瞭。
倪凱倫停住瞭話,又仔細地看瞭一遍,隨即抬頭,目光灼灼地盯住瞭十三爺。十三爺沖著她肯定地點瞭點頭,神色之間深不可言。
新年的電影檔期寸土寸金,歷來是兵傢必正之地,新年檔期星藝有一部古代愛情喜劇上映,同期競爭的還有對手公司的一部的古代偵探片,兩部主演都是現在最紅的人氣小生,劇本制作都還算精良,兩片宣傳都是攻勢十足,大有大打宣傳戰之勢,倪凱倫這麼多年積累下來的人脈,和幾個公司的高層四處求爺爺告奶奶,終於排到瞭一月二日首映,原以為一切萬事大吉,不料上個星期消息傳來,由美國引入的一部系列超級英雄大片,正式定檔首映一月二日,兩片定檔撞期,公司上下頓時哀鴻遍野,由於國內觀影觀眾的口味,隻怕所有的國產片票房都要被碾碎,公司試圖調期,可哪有那麼容易,據說如果不在二號,那就隻能排到十號後瞭。現在倪凱倫手上的那張文件,那部美國大片的上映時間,赫然顯示在十二月三十一日,那一天正好是對傢的新片上映檔期,簡直活生生地直接打死瞭他們的最大對手。
倪凱倫深深地倒抽瞭一口氣,咬瞭咬牙,然後說瞭一句:“我明白瞭。”
十三爺抬頭瞧瞭瞧倪凱倫,慢悠悠地說:“西棠必需要留住趙傢這位少爺,不惜一切代價。”
倪凱倫斜吊著細細的眉毛:“什麼意思?”
十三爺不緊不慢地看瞭她一眼:“那邊說得客氣,說是求您多愛護她,我這就沒那麼客氣瞭,你聽明白瞭,黃西棠愛做什麼做什麼,別說要演話劇,她要去說相聲你也得伺候好瞭,讓西棠好好陪住瞭這位是正經事兒。”
倪凱倫中午回傢來瞭,見到黃西棠從房間裡跑出來,她翻瞭翻眼說:“我明天去北京,給你談你喜歡的那部戲,高興瞭吧。”
西棠低著頭說:“對不起,我還是拍戲吧,我不演話劇瞭。”倪凱倫伸手一個大巴掌抽她:“臭丫頭。”
公司現在最好的資源都給瞭她,西棠當天下午就簽瞭約,新戲半個月之後開拍,跟大河影視合作的一部現代都市劇,要定妝,要背臺詞,西棠剛剛拿到瞭劇本而已,時間很緊瞭。
倪凱倫冷著臉說:“陪他回北京吧,他晚上的飛機回京。”西棠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倪凱倫說:“十三爺說瞭,你得伺候好那位大爺,比拍戲重要多瞭。”
倪凱倫送她到樓下,司機和車子都已經在等著瞭,西棠扁扁嘴,看著她有點想哭。
倪凱倫撐著傘送她上車,替西棠拉瞭拉外套的領子,安慰地說:“都是討口飯吃,好姑娘,去吧。”
那一天是十二月的二十八日,臨近新年,高樓上空的聖誕裝飾還在閃爍,馬路上開始張燈結彩,上海低溫極低,又下雨,濕冷刺骨,人在戶外的體感十分難受。
西棠等在和平飯店的樓下,助理送他下樓來,西棠看瞭他一眼,趙平津裹著圍巾,穿得厚厚實實的,仍在一直在咳嗽,臉色特別差。
她張瞭張嘴,欲言又止。
趙平津昨天晚上飛來,半夜見瞭見胡少磊,今早上一早都昏昏沉沉地睡著,咳嗽咳得嗓子都啞瞭,看瞭看欲言又止的她一眼,沒好氣地說:“想說什麼,憔悴得沒法兒看瞭是吧?”
西棠笑笑說:“您當心點兒,金身寶貴,別散瞭架瞭。”酒店的大堂有經過的人偷偷地舉起手機。
趙平津比她還敏銳,立刻拉過她側過身體擋住瞭鏡頭,然後沉著地說:“上車。”
穿著金色制服帶著白手套的司機拉開瞭車門。趙平津拉著她的手上瞭車。
沈敏在首都機場接的趙平津,見到西棠隨著趙平津下飛機,大大地松瞭口氣:“西棠,你陪舟舟回來的。”
趙平津極累,不願說話,擺擺手上瞭車,車子剛開上機場高速,他倚在她懷裡閉著眼。
趙平津咳嗽,慘白的額頭上,冷汗一直滲出來,西棠拿手帕給他擦,在飛機上就是這樣,睡不著,身體難受,他也不說話,隻是默默地忍著。
沈敏另開瞭一輛車跟在趙平津的車後面,在柏悅府車庫停下來時,沈敏上來說:“方才老爺子來電話瞭,讓你回傢去,病瞭,不讓住外面。”
趙平津鼻音很重,人也沒精神:“我上樓去睡一覺,傢裡睡不著,我晚點回去吃飯。”
沈敏壓瞭壓聲音:“老板,還有一件事。”
沈敏這些天也的確忙暈瞭,因為趙傢要辦喜事兒,他被臨時抽調回來繼續給趙平津做秘書,可婚宴的事情趙平津完全不管,沈敏忙著四處打點各種事情,鬱
傢那位要一起看婚宴的策劃,趙平津耐著性子陪著她去瞭一次,鬱傢小姐不甚滿意,現場的佈置要反復調整,第二天趙平津直接飛上海出差去瞭,沈敏替代他陪同鬱小瑛去看的,加上婚宴策劃公司有幾個小下屬不識人,誤以為他是新郎,搞得場面十分之尷尬,這兩傢的事情,哪一件都不能出一點點紕漏,沈敏這時情急之下隻好當著西棠的面請示瞭:“喜宴的座位名單,您最終確認一下。”
西棠坐在另外一邊,臉色淡淡的,假裝沒聽見。
趙平津啞著嗓子,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瞭:“你跟周老師定吧。”他下車上樓去瞭。
趙平津進瞭臥室,閉著眼坐進沙發裡,解開扣子脫下襯衣,西棠在外面掛好瞭兩個人的大衣,走瞭進來,正看到趙平津換下瞭襯衣,他的手臂上註射點滴的深藍色靜脈血管,還貼著一塊白色的醫用膠佈。
西棠走過去,輕輕地揭瞭下來。
西棠給他收拾瞭一下衣服,熬瞭點粥,回到房間裡去,趙平津已經在臥房裡睡著瞭,他鼻塞,嘴巴微微張著呼吸,感冒的癥狀很重,睡得不安慰,一直微微地皺著眉頭。
白皙的臉孔,鬢若刀裁,因為臉色蒼白,墨黑的眉頭顯得格外的刺眼。西棠坐在床邊,抬手輕輕地摸瞭摸他的臉。
多好看的男人,臉孔白皙之中透出蒼白,下頜堅硬如一塊粹白的堅玉,有這樣面相的男人,下頷線條英俊如刀削,卻註定走的是不擇手段的鐵石心腸的路,倘若說這些年在他身邊學到瞭什麼,大概最重要的一點是,為瞭達到目的,哪怕是對自己,都下得去多狠的手。
西棠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的臉,人再好看,又有什麼用呢。十二月的最後一天。
新年前夕,趙平津接她吃飯。
隔瞭兩天再見到他,趙平津人清瘦許多,精神倒挺好,西棠坐進他的副駕駛,側顏看瞭看他,發現他新理瞭頭發,鬢角連著後腦剃得極幹凈的短發,根根發絲幾乎貼著頭皮,發絲烏黑濃墨,更顯得他眉目英俊凜冽,骨子裡那種冷肅決斷氣勢,便透瞭出來。
兩個人吃瞭一頓氣氛不錯的飯。
西棠知道,節日的提前一天是給她的,新年那天是給傢人的。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趙平津問她說,如果那個角色她想要,可以爭取一下。
公司最近在談她的下一部戲,海象團隊的制片人找公司接洽瞭一下,據說公司連收到的那一頁兩行臺詞的劇本都簽瞭嚴格的保密協議,西棠收到通知還準備瞭一下要去試鏡,但後來又沒有瞭下文,穆海象的上一部戲,讓秦武武在柏林電影節拿下瞭影帝,那已經是四年前的事情瞭,花瞭數年打磨出來的劇本,挑演員是慎之又慎的。
西棠笑著搖瞭搖頭。
趙平津待她出手闊綽,她絲毫不懷疑,如果她繼續跟著他這樣下去,她能過最好的生活,錦衣玉食,滿手資源,大部分時候在劇組裡作威作福,小部分時候要隨時等待傳候,在在人世間的黑暗奢靡之處陪他吃飯睡覺,一直到他厭倦為止。
吃完飯的夜裡,趙平津帶著她遊車河,北京的夜晚,萬燈齊放。
這座古老的城市已經啟動瞭節日夜景照明,朱紅色的宮城延綿不斷,古建築井然有序,方方正正,一整片的璀璨燈光,端莊華美。
他們在一座流動的黃金之城裡緩慢地移動。
趙平津開瞭一個多小時的車,最後送她回去時,夜間的風已經很大瞭,吹散瞭霧霾,天空開始飄著零星的雨夾雪。
西棠抬頭望瞭望,隔著一個十字路口,巷子盡頭的酒店已經遙遙在望。西棠忽然按住他的手說:“靠邊停一下。”
趙平津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放慢瞭速度,在路邊停瞭下來。也許那一瞬間他已意識到不對,趙平津疑惑地轉過頭看瞭她一眼。
西棠目視前方,沉著而清楚地說:“趙平津,我在這裡跟你說再見吧。”趙平津一時愣住瞭。
西棠伸手從自己的包裡拿出瞭兩個袋子,“我這裡有一份禮物給青青,上次她懷瞭寶寶請我們吃飯,我都沒有來得及準備,也許以後都不會見她瞭,你幫我轉送給她吧。”
趙平津隻好接瞭過來,他試圖說話:“你不能自己拿……”
西棠卻早已將一切都準備好瞭,絲毫不打算給他緩沖和說話的時間,她聲音柔和而宛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另外一個是給你的。我知道你不缺什麼,但因為你,我才能拍到那麼好的戲,這一點,我真心的感激你。”
趙平津掃瞭一眼那個白色的盒子。
西棠說:“凱倫上周回香港,我托她帶的,我送不瞭你太貴的東西,你收著自用或者送人,都挺好處理的,總之是我的一點心意。”
她沒法送他太親密的東西,襯衣、外套、領帶、腕表,他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他的妻子該關心的范疇,她很早之前就明白瞭,自己沒有那個運氣,送這個還是倪凱倫給她的建議,凱倫說的,因為流行,實用,而欠缺溫情。
西棠想瞭想,的確如此,趙平津的手機換得頻繁,一來是因為他自己喜歡科技產品,二來是因為他使用東西的確不太愛惜,磕磕碰碰的劃痕很多,有的用沒到一個月就摔壞屏幕也是常有的事兒,上次因為送她去醫院弄臟瞭,他就直接換瞭新的。
她做人這麼周到,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趙平津完全沒準備好猝不及防的告別,一個人還有半個是懵的。他看瞭她一眼,啞著聲音說瞭一句:“喂,黃西棠……”
西棠立刻截斷瞭他的話:“我訂瞭明天的機票回上海瞭。”
趙平津咬瞭咬牙,擰著眉頭惡狠狠地應瞭一句:“我不答應。”
西棠不悅地抬起頭,卻看進瞭他的眼裡——他眼底那一刻的傷痛,西棠有一瞬間,竟以為是錯覺。
趙平津的聲音有點發緊:“西棠,你能不能——多留幾天?”
西棠望著他笑瞭笑一—竟然還擠得出微笑:“你不是一月八號就結婚瞭嗎,你留著我在北京,難道還想請我喝喜酒不成?”
趙平津臉色刷地一下就白瞭,那神色仿佛胸口被人捅瞭一刀似的。
西棠眼角的一絲餘光,隻看到他握在方向盤上的手,一直在微微地顫抖。
兩個人在安靜的車廂內兀自安靜,卻誰也舍不得先說話,唯恐再說出的下一句,應該就是再見瞭。
隔瞭很久,西棠輕輕地問瞭一句:“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皮夾?”趙平津順從地掏瞭出來。
西棠接過來,翻看來看瞭一下,裡邊一疊兩三個幣種的現鈔和幾張白金卡,別的什麼也沒有。
趙平津握住她的手,西棠被他有些幽涼的手指按著,翻開瞭夾層的最深處,趙平津翻過來抖瞭一下,裡邊掉出瞭一張小小的嬰兒黑白照片。
西棠拾起來,看一眼就明白瞭,那是她的百日照,圓藕似的手腳,笑得眼睛彎彎的,露出沒有牙齒的小嘴,胖嘟嘟的臉。
這個照片她隻有一張,在嘉園的屋子裡,她以為丟瞭,沒想到是他帶走瞭。西棠頓時哭瞭。
眼淚流出來,卻又笑瞭。
趙平津啞著嗓子低聲問瞭一句:“你怎麼知道的?”西棠說:“貞貞告訴我的。”
“大概是哪次喝多瞭,她翻瞭我外套。”趙平津斜睨她一眼:“人傢比你聰明多瞭。”
西棠瞪他一眼:“最後一面瞭,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趙平津驟然沉默瞭,嘴唇深深地抿瞭起來,眉頭深鎖,一言不發,那是受到重擊之下,最極端的防禦姿態。
西棠聲音放得更柔瞭,輕聲細語地跟他說:“你結婚瞭,以後就好好過日子吧。”
趙平津起初不肯說話,西棠就執拗地等著,等瞭很久,終於聽到他答應瞭她一句:“好。”
西棠一直繃著的神經,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她以為自己會輕松,心臟卻無法控制地在緊縮。
趙平津深深地吸氣,終於開始說話:“以後,把煙戒瞭吧,對身體挺不好的。”“嗯。”
“手要還是經常疼,要定期去做檢查。”“嗯。”
“拍戲少熬夜,倪凱倫會給你簽好每天的工作時間。”“嗯。”
“如果有什麼事處理不好的,讓倪凱倫找沈敏。”“好。”
趙平津抬手,小心翼翼地撫瞭撫她的頭發:“再交男朋友,要找好點兒的。”西棠故作輕松地笑瞭笑:“怎麼樣算好?”
趙平津認真地想瞭想,思索得太艱難,仿佛腦仁裡有顆碎石子在磨著似的,一寸一寸的割細微的疼:“人要好,身傢要有點,尊重你的工作,他和他傢裡人都對你好的。”
西棠的鼻子裡湧起一陣酸楚。
趙平津聲音有點發抖:“別再找別像我這樣的。”西棠淚又落下來,卻抬頭望著他笑瞭:“一定。”
她擦瞭擦眼淚,對趙平津笑笑:“我挺滿足的,我們之前分開時候,鬧得那麼的難看,至少這一次,大傢都是好好的。”
趙平津咬著牙別過臉,忍住瞭喉頭湧起的一陣劇烈刺痛。西棠終於說:“我走瞭。”
她伸手去解安全帶。
趙平津低下頭,握住她的手,輕輕一按,扣子嗒地一聲,好像心破碎的聲音。西棠拎起包,轉過身開瞭車門。
趙平津按住她的肩膀,聲音透出瞭一絲哽咽:“走吧。”西棠想回頭再看他一眼。
趙平津不讓她回頭。
他有力的手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臂,強硬地壓著她的肩頭,他堅決不讓她回頭。趙平津從她的後背略微俯過身,伸手替她推開瞭車門。
西棠嗅到瞭外面的空氣,那是十二月的最後一個晚上,濃黑,清冷,肅殺,自由。
趙平津手掌貼著她臉頰,另一隻手貼著她的後背,親手將她送出瞭車外,他一直不讓她回頭。
西棠一腳踩在雪地中,堂堂正正地站直瞭身體。
那臺黑漆漆大車的車門在她身後無聲無息地合上瞭。
西棠隻覺得喉嚨裡窒息哽痛,熱淚一直在往外湧,她站在他的車旁嗚咽出聲,走瞭幾步忍不住嚎啕大哭,然後她開始在路上奔跑起來。
趙平津的手握在方向盤上,握得那麼的緊,手背上蜿蜒的靜脈血管都透出刺目的黯藍色,他的整個手臂連著胸腔都一直在顫抖。
明晃晃的車燈照出去,路邊的花徑裡厚厚一尺白雪,一個瘦瘦小小的女生人行道上發瞭瘋似的在跑。
那是他生命中最愛的女孩兒。她正在離他而去。
恍恍惚惚想起很多年前。
他在工作晚上之後的晚上去學校接她下課,她排戲排得太累瞭,就睡在瞭後座,他會把車開得特別的平緩,車子從海淀區一直開到中央商務區,金寶街高樓林立,霓虹燈五光十色地映照在車上,他轉頭看瞭一眼,有一次黃西棠不知道什麼時候醒瞭,用一支口紅,在他的車窗上寫字。
到傢時他把她抱出來,轉頭看瞭一眼車窗,看到她在車窗上寫瞭一句詩,“北京,讓我與你所有的燈光幹杯。”
那是他們相愛過的北京。
很多年後他才明白,他曾經用命去刻意遺忘的那段日子,原來竟是他荒唐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隻是後來再也沒有瞭機會。
趙平津凝神再望出去,她的身影已經在路上消失瞭。心臟仿佛都停瞭。
略微一抬手,手指在車前一按,暗滅瞭車燈。眼前的路一下全黑瞭。
整個世界隻剩下瞭一片黑暗。他在黑暗中抬手捂住瞭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