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深情亦是無情

一旁宮女服侍劉娥坐起來,趙恒坐在床邊,讓劉娥靠在自己肩頭,憐惜地拂著劉娥的額前發絲,溫柔地說道:“你總算醒瞭。”

劉娥斜倚著趙恒,輕輕搖頭:“我沒事,倒是讓官傢擔心瞭。”

“不要說這種話,隻要你醒來,我怎麼都開心。”趙恒憐惜地道。

看著二人親密模樣,瑤光很高興。

劉娥抓著趙恒的手,虛弱地說道:“我也不知怎地,突然就昏倒瞭。聽宮人說,有人診斷是中瞭毒盅,有人診斷是中瞭巫盅?”

趙恒氣憤起來:“是的,娥娘,你是中瞭巫盅。如今已經從沈才人的院中地下搜出瞭魘偶!沒想到她宰相人傢女子,平時一副清純良善模樣,居然如此歹毒,真是枉為詩書傳傢的名門淑女瞭!”

劉娥搖瞭搖頭,拉著趙恒的手說道:“官傢,你莽撞瞭。”

趙恒委屈:“我怎麼莽撞瞭。”

劉娥喘瞭口氣,才慢慢分析道:“官傢,沈才人一向賢良淑德,入宮一年,向來循規蹈矩,自始至終,不曾爭寵,不曾與其他妃嬪交惡,怎會突然變得如此貪婪惡毒瞭?”

“尤其是魘偶,官傢應該知道,自古以來,多少人借它名義,陷殺旁人!一隻魘偶,誰都會做,在沈才人的院中發現,未必是沈才人詛咒我,也可能是有人想害沈才人,豈可以如此輕率定罪。”

“這個”一聽這話,趙恒也有些遲疑起來:

劉娥看向趙恒,溫柔地請求:“官傢,對魘偶一事,不可武斷。免得一時草率,令親者痛、仇者快啊。”

“這,我憤怒之下,已經下令賜沈才人自盡瞭。”趙恒有些尷尬。

劉娥一驚,登時坐直瞭身子,頭一陣暈眩,趙恒急忙扶住她。

劉娥焦急地抓住趙恒的手,顫聲問道:“已經賜死瞭?官傢怎可如此,沈才人侍奉官傢一載有餘,也有夫妻情份呀,官傢你”

“呃,我剛剛下瞭旨意,應該應該還來得及”說著,他看向雷允恭:“允恭啊,你去沈才人處,若還來得及,就叫懷政暫停行刑。”

雷允恭慢吞吞地看瞭劉娥一眼,緩緩向趙恒躬身:“老奴遵旨”

瑤光在一旁瞧他慢吞吞的樣子,有些生氣,上前一步說話:“陛下,還是瑤光去傳旨吧,你看這位老公公啊,慢得像頭烏龜似的,等他爬到沈才人那裡,沈才人不被賜死也老死啦。”

趙恒被她逗笑瞭:“你這丫頭,去吧,去吧!”

雷允恭直起腰來,恨恨地瞪瞭瑤光一眼。

瑤光不理他,匆匆向外走,太歲正站在寢宮門口,向她翹起瞭大拇指,一臉贊賞。

寢宮中,沈才人坐在榻上,臉上猶有淚痕。

周懷政站在榻前,身後站著兩個小太監,一個手裡托著白綾,一個手裡托著托盤,上邊放著一個小瓷瓶兒。

兩個宮娥跪在榻前哭泣,一人哭號道:“才人,才人你不要死啊!”

另一宮娥也泣聲哀求:“周公公,才人賢淑善良,是不會害人的。”

周懷政愁容滿面,輕輕嘆氣。

周懷政左邊小太監不耐煩地瞪瞭宮娥一眼。

“官傢裁斷沈才人有罪,豈是你小小奴婢能否認的!”

“才人,這白綾和鴆酒,請任選一樣吧,莫讓周公公為難。”另一個小太監上前勸道。

周懷政不悅地扭瞭下頭:“你們住口!”

喝止兩個小太監後,他看向沈才人,一臉同情:“沈才人,老奴在官傢面前,已經為你進言瞭,可官傢震怒之中”

沈才人搖瞭搖頭,擦擦眼淚站瞭起來:“周公公,多謝你啦。”

她上前一步,從小太監托盤上拿起小瓷瓶兒,拔掉塞子,淚水又潸然而下。

周懷政急忙阻止:“才人且慢!德妃娘娘剛剛醒瞭,說不定官傢大悅之下,會回心轉意。”

沈才人淒然道:“不等瞭,這是妾身的命”

說完,她一仰脖子,張開口,就要把瓷瓶裡的藥灌下去。

“且慢!”就在這時,瑤光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隨著她的聲音,一支暗器襲來,打在瓷瓶上,瓷瓶脫手飛落,掉在榻上。

瑤光飛身出現,呼吸微顯急促:“陛下吩咐,暫緩執刑!”

延福宮寢殿內,禦醫坐在旁邊把脈,趙恒站在旁邊滿懷期待的看著禦醫。

禦醫把脈完畢,站起來朝著趙恒行禮:“啟稟陛下,德妃娘娘脈象平和,正在逐漸恢復之中。”

趙恒滿臉喜色地說:“這就好,這就好。”

劉娥倚在床上,笑著埋怨:“我都說我好瞭,你還不信。”

她雖是埋怨,可話裡的欣喜卻無法掩飾,女人嘛,被自己心愛的人疼愛,豈能不高興?

趙恒坐在劉娥床邊,抓住劉娥的手:“總要讓太醫來瞧瞧我才安心。”

他轉頭對太醫吩咐道:“好瞭,你們都先下去吧。”

“是!”太醫應聲,轉身與侍立的宮女太監都退瞭出去。

劉娥疲倦地掩口打瞭個呵欠。

趙恒滿臉擔心:“你剛剛蘇醒,身體還乏得很,好好歇息一下。”

劉娥“嗯”瞭一聲,正欲躺下,忽又想起什麼,一把握住趙恒的手:“官傢,我相信,沈才人是無辜的,請饒恕她吧!”

趙恒點點頭,體貼地幫她蓋好被子,溫柔地看她入睡。

延福宮寢殿外,太歲站在門口,看著趙恒。

瑤光從外邊走過來,在太歲身邊站住,也看著寢宮內的一幕,充滿羨慕的嘆息道:“陛下真是深情,即便是坐擁三宮六院,卻對德妃娘娘如此珍愛。‘時於微寒,結發白首’,真是令人羨慕啊。相比之下我爹就”

說到這裡,她搖搖頭,滿臉氣憤。

太歲看瞭看瑤光,又看向趙恒和劉娥,滿臉不以為然:“陛下固然深情,可你爹也沒有那麼差吧。他就是一時糊塗而已,再說你是為人子女的,別總對你爹說三道四瞭。”

瑤光看著太歲,滿臉不高興:“你是男人,當然這麼說啦!”

太歲想要說什麼,見她生氣地扭過頭去,隻好撇瞭撇嘴,不再言語。

一百七十一章 風波才剛剛開始

延福宮後院,院中有香燭案臺,案臺正中放著搜出來的人偶,案臺前面有一個火盆,德妙正拿著木劍在案臺面前做法。

趙恒站在一旁觀望,太歲站在趙恒身後,仇恨地瞪著德妙。

德妙念念有詞的一陣做法,將人偶投入火盆中。

等德妙做完法事,走到趙恒面前,趙恒期待地往前走瞭兩步,急切地詢問道:“怎麼樣?詛咒解除瞭嗎?”

“啟稟陛下,德妃娘娘的病根已除,隻是元氣大傷,需要將養些日子。”

趙恒松瞭口氣,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德妙微微一笑:“魘偶殺人,太也惡毒,那始作俑者,陛下可已懲治瞭麼?”

趙恒嘆瞭口氣:“娥娘一向慈悲,不肯讓朕賜死,朕不好拒絕娥娘。不過沈才人如此蛇蠍心腸,朕也容不下她瞭,從此打入冷宮,一世再不相見!”

德妙微笑頷首,扭頭正好看到太歲,二人目光對碰,德妙得意地一笑,太歲的雙拳慢慢攥緊,深深地吸瞭口氣,強壓仇恨。

垂拱殿裡,趙恒笑容滿面的坐在主位上,兩個太監一旁侍奉。

北鬥司諸人身穿官服站在趙恒面前。

趙恒贊許地說道:“你們這些日子,守在朕和皇後、太後、太子身邊,確保宮中安全,辛苦瞭。”

洞明拱手:“這是臣等份內之事。”

趙恒點點頭:“德妃遇害一事,今已真相大白。你們也不必如此辛勞瞭,明日起,不必再入宮當值瞭。”

洞明和柳隨風似乎早有所料,沒什麼反應。

太歲和瑤光相互對視瞭一眼,一時間各有想法,但此時卻不是說話的時候,隨著眾人一拱手,轉身退下。

幾人走出殿外,柳隨風走在洞明旁邊,神情有些憂慮:“前輩,這件事就這麼算瞭?”

洞明瞇瞭瞇眼睛,看著前方,一臉深沉:“不然呢?”

柳隨風低聲道:“如果沈才人確是對德妃娘娘用瞭魘偶,她的魘偶也確實生效,那麼此案才算是真相大白瞭。可前輩認為,這件事會是沈才人做下的麼?”

洞明淡淡一笑:“不像。”

柳隨風:“那麼咱們就這麼不瞭瞭之瞭?”

洞明看他一眼,輕聲道:“魘偶一案,疑竇重重,有很多不合情理之處,我還沒有參詳明白。現在能看到的是,因為立後,陛下與百官勢成水火,德妙又借魘偶一案把沈才人送進瞭冷宮,我看這場風波才剛剛開始”

柳隨風目光一閃,若有所悟:“我明白瞭!”

洞明欣賞地看瞭柳隨風一眼,向前走去,柳隨風快步跟上。

後邊,太歲和瑤光有些茫然地看著他們。

瑤光和太歲互相看瞭看,異口同聲:“你明白瞭麼?”

兩人同時搖瞭搖頭,隨後二人眼神都有些慘然,心裡幾乎同時升起一個疑問:我就這麼笨嗎?

趙恒神色疲憊地坐在禦座之上,雷允恭站在禦階上。

朝堂之上,一名大臣回稟完事情,站回瞭隊列。

趙恒偷偷打瞭個哈欠,朝雷允恭使瞭個眼色,示意退朝。

雷允恭瞭然,張嘴欲言,可就在這時,寇準搶先一步站出來,朝趙恒行禮:“陛下,臣有本奏。”

趙恒眼中閃過一絲煩躁,但還是耐著性子問道:“愛卿有何事稟報?”

“臣聽說因魘偶一案,許多太監宮娥無辜入獄,更有多人被屈打致死。沈才人更因此被打入冷宮,臣以為,隻怕是有人被屈打成招,陷害沈才人,請陛下徹查此案。”寇準話裡帶著一絲冷意,掃瞭眼雷允恭。

趙恒一愣,目光看向雷允恭:“多名宮娥太監入獄?雷允恭,可有此事。”

雷允恭臉上閃過一絲惶恐,但旋即又恢復平靜,朝著趙恒一躬身:“官傢,其中詳情,還請陛下容老奴回宮後詳細稟奏。”

說完,他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寇準:“寇相公,前朝不管後廷的事,這可是規矩。”

寇準朝著趙恒一躬,平靜的回答:“陛下,王者無私,豈可以一句私事傢事,就將此事遮掩過去。”

趙恒無奈:“此事朕不甚清楚,畢竟事涉宮闈,總是不適合在這朝堂大殿上述及的。等朕回宮,會查明的。”

寇準再進一步,聲音朗朗:“那臣就說點能在這朝堂大殿上論及的事情。宮中種種風波,究其原由,還是因為後位空懸,內廷無人管束!自先皇後薨逝,皇後之位一直空懸著,陛下該早日立後,正位中宮!”

趙恒神色不善地睨著寇準:“寇相公又要推舉沈才人瞭?沈才人身涉重案,朕是不會立她為後的。”

寇準:“那麼,婕妤楊氏,貴妃曹氏,也是皇後人選。”

趙恒強忍怒氣:“德妃劉氏呢?”

寇準不卑不亢看著趙恒,淡聲道:“出身高貴,身傢清白,品行端方,方可母儀天下。德妃能擁有妃位,已是陛下格外加恩,不可為後!”

趙恒勃然大怒,猛然站起身來:“立後之事,朕自有主張,爾等無需再議!”

他拂袖而去,雷允恭幸災樂禍地瞟瞭寇準一眼,急忙跟上。

朝臣們偷偷看著寇準,竊竊私語,而寇準則是傲然站立在人群中,面色如常,心裡卻不是滋味。

寇準心裡很清楚,趙恒已經越來越厭惡自己瞭,但身為一朝宰輔,又豈能因天子喜怒而慎言?

趙恒沉著臉走進內殿,雷允恭跟隨進入。

趙恒突然站定,猛然轉身朝著雷允恭喝道:“跪下!”

雷允恭一慌,急忙跪在地上頓首。

趙恒指著雷允恭喝道:“說,朕命你查證魘偶一案,你都做瞭些什麼?”

雷允恭委屈的解釋:“啟稟陛下,老奴隻是協助德妙仙師排查謀害德妃娘娘的兇手。初時,德妙仙師隻能推算出一個大概的范圍,一時無法準確找出真兇,老奴眼見德妃娘娘氣色越來越差,官傢憂思憔悴,寢食不安。老奴心疼啊,所以就抓瞭些有嫌疑的宮娥太監,想盡快找出真兇,救回德妃娘娘性命,讓官傢放心。”

趙恒向前一步,盯著雷允恭:“寇相公說有人為此喪命,可是真的?”

雷允恭一咬牙,仰起頭來,淚光閃閃地看著趙恒:“官傢,寇相公所言,是真的!”

趙恒大怒,指向雷允恭,眼中閃過一絲殺意:“雷允恭,你好大的膽子!”

雷允恭叩首:“官傢,老奴絕對沒有屈打成招!老奴抓起來的宮娥太監中,確有涉及其案者,深恐罪行暴露,遭受嚴懲,介時隻怕生不如死,所以自盡的。其中或者也有膽小怯懦的,恐懼自盡吧,老奴也不確定。”

趙恒憤怒地又近一步,但雷允恭此時把而把頭抬起,臉上一副從容就義的神色,高聲道:“老奴有罪!老奴做事不夠妥當,可是因此真的找到瞭元兇,救回瞭德妃娘娘,讓官傢不再憂心難過,老奴雖死無悔!”

說完,他深深地叩首下去,語氣摯誠:“老奴知道,大臣的詰問讓官傢為難瞭。官傢總需給大臣們一個交待的。就請官傢打殺瞭老奴吧,老奴”

雷允恭抬起頭來,眼含淚水看著趙恒,聲音哽咽:“老奴,無怨、無悔!”

他又是一個頭磕在地上:“請官傢賜老奴死罪!”

趙恒看他如此忠誠,猶豫瞭一下,怒氣漸消:“哎!罷瞭!你侍候朕的起居服禦,無微不至,沒有功勞尚有苦處。何況你此番也是體恤朕躬,那些大臣,恃著一股忠心,就可以把朕當泥胎木偶來擺佈麼?”

說完,他朝雷允恭擺瞭擺手:“起來吧,今後須得引以為誡,不可再有下次。”

“老奴謝官傢開恩!”雷允恭馬上頓首叩拜,眼中露出一絲得色,轉瞬不見。

《大宋北鬥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