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君不是第一次進局子瞭,不過以前都是進派出所,這回進的卻是刑警隊,在醫院簡單處理過傷口之後,他被帶進瞭分局刑警二大隊,刑警們並沒有打他,也沒有訊問他,隻是將他隨意的拷在暖氣片上就不管瞭。
這也難怪,刑警大隊那麼多重要的案子等著處理,這一樁故意傷人案,案情明瞭簡單,沒什麼好問的,犯罪嫌疑人又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傢夥,先晾他一陣子再審,效果更好。
蹲在墻角裡,這兩天的事情在王文君腦海裡重演起來,那天晚上,兩個好朋友找到自己訴苦,三個人在夜市要瞭幾個菜兩瓶啤酒就打開瞭話匣子,原來皮猴和螞蟻的胳膊是被高土坡的貝小帥打折的,起因僅僅是因為某位老大的自行車被偷瞭。
幾杯啤酒下肚,王文君的火噌的一下就上來瞭,當即拍瞭桌子表示要幫兄弟報仇,兩個兄弟唉聲嘆氣說人傢是真正的黑道老大,連勝利哥都不敢惹,咱們隻是外圍馬仔,哪有實力和人傢叫板,忍瞭算瞭。
王文君便不再說話,但心裡已經開始盤算,什麼老大不老大的,也是兩個眼睛一張嘴,也怕磚頭和刀子,既然勝利哥不給兄弟們做主,那我就幫兄弟出這口惡氣!
他行事都是盤算好的,先觀察貝小帥的行動規律,這個很簡單,貝老大的排場大,隻要稍加留意就能觀察到,通常是在地地道道和益蟲網吧兩個地方出沒,至於下手用的傢夥,王文君也安排好瞭,這是一柄父親收破爛的時候,從郊區一戶人傢收來的軍用刺刀,足有五十厘米長,帶鉤的手柄,銹跡斑斑的刀身,看得出是一柄老刀。
王文君用瞭一夜時間打磨這把銹刀,用油石和清水磨瞭一遍又一遍,軍刺終於重新煥發瞭光彩,銳利依舊,隻是因為銹蝕嚴重,打磨過度,刀身上的血槽都平瞭。
第二天晚上,王文君出動瞭,彪悍的他連衣服都沒換,直接揣瞭刺刀就去瞭益蟲網吧,直接上二樓,就看見貝小帥背對著自己在那裡玩WOW,正打得起勁,根本註意不到後面的情況,他沒有猶豫,直接上前,抽出懷裡報紙包裹著的軍刺,照著椅子背就捅瞭下去。
這種椅子背很薄,根本起不到防護的作用,再加上刺刀極其鋒利,過度緊張的王文君用力過猛,直接將貝小帥戳瞭個透心涼,刀尖都紮進瞭電腦桌的木頭裡。
王文君當時是想拔出軍刺的,但是由於血槽平瞭,軍刺被貝小帥的血吸住,一時間竟然拔不動,得手瞭的王文君又不敢久留,便丟下軍刺跑瞭,倘若當時將軍刺拔出來瞭,恐怕貝小帥的小命就保不住瞭。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王文君腦子裡的事情越來越多,萬一貝小帥被捅死瞭怎麼辦,自己肯定要判死刑瞭,父母辛苦瞭一輩子把自己撫養大,最終落得一個白頭人送黑頭人,以後終日以淚洗臉,呆在那個河岔子邊的棚子裡望著自己的遺像哭泣,想到這裡,少年的心中絞痛起來。
中午的時候,一個看起來挺漂亮的女警察走過來丟給他一份盒飯,王文君沒吃,警察也不管他,依然在一旁說說笑笑。
到瞭下午兩點的時候,王文君的兩條腿已經蹲的發麻瞭,刑警終於提審瞭他,一個年齡稍大的男警察和剛才那個年輕漂亮但是冷若冰霜的女警察一同坐在審訊桌後面,男警察主審,女警察筆錄。
審問過程很簡單,持械行兇殺人,人證物證具在,犯罪嫌疑人也供認不諱,無非是確認一下事情的經過,已經瞭解行兇的動機而已,不大工夫,審問完畢,王文君在筆錄上簽字按瞭手印,然後被解往看守所。
到瞭桃林看守所的時候已經是晚飯時間,王文君因為犯的是故意殺人,所以被分配到暴力犯艙,當然現在這裡已經不是四喜當傢的時候,早換瞭新的牢頭,王文君接受瞭任何一個新丁都要經歷的過程,睡在靠近糞槽子的下鋪上,吃飯都要等人吃完瞭再吃,上馬桶尿尿都要經過牢頭的批準,簡直苦不堪言。
王文君是個極其倔強的少年,寧死也不願折辱,所以當夜就和牢頭發生瞭矛盾,他雖然年輕力壯,但畢竟沒有劉子光那種恐怖的實力,被眾犯人打到吐血,幸虧幹部及時發現瞭情況,又將他單獨提出來關瞭小號。
在坐臥都不舒坦的小號裡,王文君終於留下瞭悔恨的淚水,少年的心裡極度的矛盾,想一死瞭之,可是一想到父母期盼的眼神,又不忍心去死,他帶著鐐銬在小號裡輾轉反側,度過瞭十八年來最難熬的一個夜晚。
第二天,回到艙房的時候,犯人們卻出乎意料的沒有難為他,有幾個老油條還過來問他:“聽說你把高土坡的小貝放翻瞭?”
少年堅定地點瞭點頭,桀驁的說:“對,我幹的。”
老犯人不說啥,看瞭他兩眼,回頭趴著去瞭。
從此後沒人再惹他。
……
市立醫院,外科病房,貝小帥被繃帶纏的像個僵屍一樣躺在床上,心電監控氧氣脈搏等各種管子電線都連在身上,看起來就是個頻臨死亡的重病號。
初三五班的學生們在劉老師的帶領下前來探望他們的學長貝小帥大哥,一群學生躡手躡腳的走進病房,看瞭看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病人,放下手中的花籃,鞠一個躬,啥也不說就走瞭,然後又是下一波,不大工夫,貝小帥病床前就堆滿瞭花籃,小貝簡直就是躺在蒼松翠柏萬花叢中,就差一面黨旗和一具水晶棺材瞭。
學生們表情肅穆的探望完病人,都聚集在醫院停車場上說話,袁偉、鄧渺凡他們幾個沉痛的向同學們介紹著貝老大受傷的經過,怎麼被人一軍刺釘在電腦桌上,怎麼被抬進醫院急救,他們又是怎麼徹夜調查,最終找出真兇的,林林總總,洋洋灑灑,聽的那些沒親身經歷過的同學們一個個瞠目結舌。
混社會,真的不像想象中的那麼光鮮啊,人前顯貴的同時,也要冒著隨時被人釘在桌子上的風險,這才是江湖大哥真正的生活。
“那個捅貝老大的職高學生已經被警察抓瞭,有可能要槍斃,他才十八歲……”袁偉搖頭嘆息,宛如見慣世間冷暖的長者。
眾人都低頭不語,空氣仿佛凝滯瞭一般,十八歲啊,隻比他們這些初三學生大三歲而已,還是父母身邊的孩子呀,就要被處以極刑,這種活生生的案例對於大傢的震撼可想而知。
劉子光站在住院部大樓的陽臺上,遙望著這幫學生,淡淡的笑瞭,掐滅煙蒂,回到病房,貝小帥正艱難的撕扯著身上的繃帶,抱怨道:“哥,你要教育學生也別拿我當反面教材啊,人傢可是重傷號。”
劉子光說:“還說,整個子弟中學的風氣都是被你帶壞的,現在給你個將功贖罪的機會還唧唧歪歪的,你躺著別動,回頭還有一撥初二的學生要來參觀呢。”
貝小帥欲哭無淚:“天啊……”
……
高土坡忠義堂老大,劉子光手下頭馬,子弟中學男生們的心中偶像貝小帥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職高生用軍刺釘在電腦桌上,命懸一線差點掛掉的消息在學校裡傳的沸沸揚揚,各種版本的傳聞繪聲繪色,對於江湖,這幫十五六歲的少年又有瞭新的認識,再加上輔導員劉老師的嚴厲教導,他們狂野叛逆的心漸漸的消停下來瞭。
以前,學生曠課,遲到,不遵守校紀的情況是傢常便飯,毆打同學,辱罵老師也不稀罕,至於抽煙、早戀,一出校門就摟摟抱抱的事情也是司空見慣,現在則大為改觀,首先沒有人敢在學校裡抽煙瞭,劉子光那一招實在是太狠瞭,那幾個被他處罰的學生,現在別說抽煙瞭,就是聞到煙味都會嘔吐,誰還敢以身試法啊。
以前學生敢不鳥老師,那是仗著有江湖大哥撐腰,現在不一樣瞭,江湖大哥都是老師的小弟,這玩意上哪說理去,學生們無所遁形,唯有好好上學讀書。
劉子光雖然隻是輔導員兼代課老師,但是管的極寬,整天在學校裡溜達,看到違紀的事情就當場糾正,不給人留絲毫面子,有這樣一尊大神鎮著,子弟中學的風氣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得以糾正,王校長、譚主任和各位老師看在眼裡,喜在心頭。
其實機械職高當初也是和晨光機械廠合辦的學校,開瞭幾個實用的專業,什麼機械制造、機電、電工電子什麼的,後來廠子不行瞭,學校也就改瞭專業,換成財會、計算機、物流管理、經濟管理等時髦的專業,還開瞭中專大專連讀的科目,總之是以營利為目的,怎麼來錢怎麼搞,但是人們還是按照老名字稱其為機械職高。
看到子弟中學的風氣迅速得以扭轉,苦於校園風氣不正的機械職高校長向子弟中學老王校長發出瞭求援信,王校長不好做主,征求劉子光的意見。
劉子光也不是老好人,子弟中學是他的母校,幫助學弟學妹們走上正道是他的義務和責任,但是機械職高和他有毛關系,他當即一口回絕,沒空。
不過後來又一想,收服機械職高這一塊一直是貝小帥的夢想,自己這個做大哥的為何不借著這個機會送受傷的小弟一個禮物呢。
劉子光立刻給王校長打電話,說可以考慮一下,但不能白幹,王校長說,機械職高效益不錯,比子弟中學這種九年義務制學校的油水大多瞭,給你開瞭兩三千的月薪不成問題,隻要偶爾去指導一下就行,隨即又苦口婆心的勸瞭劉子光幾句,大意是為瞭青少年的將來,辛苦一下也是值得的。
劉子光順水推舟就答應瞭下來,回頭到醫院和貝小帥一說,小貝激動地差點從床上蹦起來:
“太好瞭,這可是我多年的夙願啊,光哥你幫我完成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