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傳說中一樣,冥王所統治的這個黑暗陰冷的地方,沒有春風拂過,沒有清泉湧出,更沒有鳥兒歌唱。來來往往的隻是人們絕望的靈魂,四周煙塵彌漫,無邊無際,我的身邊蕩漾著一種沒有時間感的灰色。
耳邊隱隱傳來河水奔騰的聲音,就要到三途河瞭嗎?
人群緩緩前行著,安靜的讓人心慌。
“怎麼又有這麼多人死瞭。”一個清軟的聲音突然打破瞭這份寂靜。
我探頭望去,隻見一個綠色的身影正朝我這個方向走來,後面還跟著好幾團烏漆抹黑的影子。
我心裡微微一驚,忙低下頭。
“看,看,前面有幾個孩子,才出生就死瞭,中間那幾個正值壯年的男人,他們的傢人不知該怎麼辦瞭,還有這個姑娘,這麼年輕就死瞭,真是可憐……”那人帶著一絲惋惜的聲音忽然在我的頭頂響起。
我自然是被嚇瞭一跳,猛的抬起瞭頭。
一雙水霧彌漫的黑色眼眸撞入我的眼簾,那是一種形容不出來的黑色,細細的水珠沾在他長長的睫毛上,仿佛閃耀的水鉆鑲在黑色的羽扇上,說不出的優雅嫵媚。一頭閃亮烏黑的長發幽幽垂下,綿延到底。他很美,可嫵媚入骨的同時卻又來的清新明媚,他的美讓你覺得他無人可比,卻又不會讓你忘記他是一個男人。
他……是誰?
他好像在看著我,莫非他口裡那個年輕的姑娘就是我?
“我看,不如就把她和那幾個孩子還有那幾個男人送回去吧。”他搖著頭,居然從懷裡掏出瞭一塊小手帕,還擦瞭擦眼角。
“修大人,這可不行,您忘瞭嗎,上次您執意把一對老夫妻送回人界,再上次你幹脆把別人一傢子都送回去瞭,再上上次……冥王大人也為此責罰瞭你好幾次,這次您要是再心軟,我看責罰又免不瞭瞭……”他身邊的人臉色大變,趕緊阻止道。
“可是,他們真的好可憐……”閃亮的小水珠又掛在瞭他的睫毛上,這位被叫做修的男人淚腺不是一般的發達,奇瞭怪瞭,冥界怎麼會有這樣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而且看起來,這位修大人的職權似乎還蠻大的,居然還有讓人還陽的權利,應該不是普通人吧。不過,他的心腸實在未免是------太好瞭吧?
“這位姑娘,你究竟是怎麼死的?”他看著我問道。
“我,”我愣瞭愣,這我該怎麼回答啊。
“我……活活氣死的。”我胡亂編瞭一個。
“烏諾,你看,她真的很可憐,唉,為什麼人類會死亡呢。”他轉向身邊的人,一臉的憂鬱。
“修大人,要是人類不會死亡,我們的冥界就不存在瞭,大人,您身為死神,實在不該這麼心軟,相反,您應該帶給更多的人死亡,這樣,我們冥界才能……”
那人後面說的話我全沒聽見,隻是愣愣的看著那位修大人……
什麼?死神?他是死神?
我完全不能相信!
在我印象裡,死神通常不是應該身穿黑色鬥篷,相貌模糊,心腸冷酷,手拿大鐮刀的不明生物嗎?可是這位修大人,不但傾城傾國,還多愁善感,真不知是怎麼混到死神這個高層管理的職位上的。
“可是……”修大人還想說些什麼,就被一旁抽搐著嘴角的烏諾拖走瞭。
“大人,您還有別的事呢……”烏諾無奈的聲音從遠處輕輕的傳來。
好半天,我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沒想到一來就遇上瞭一個重量級的大人物,死神哦,剛才那個男人可是死神哦,隻在傳說中出現的,掌控著人世間萬千生命,令人聞風喪膽的冥界之神,竟然就這樣活生生的出現在我的眼前,實在是---太不可思議瞭。
不知不覺中,我跟隨著亡靈的隊伍到達瞭三途河。
在河的彼岸,開著大片大片觸目驚心赤紅的花,綻放出妖異得近於黑紅色的濃艷.遠遠看去就象是血所鋪成得地毯,如火,如血,如荼。
曼珠沙華,隻開在冥界三途河邊的接引之花。望著這片妖冶的花,我的心情忽然莫名的激動起來,隻要我找到那朵橘色的花,飛鳥就能蘇醒瞭……
隻是不知為什麼,我對這裡好像有一種奇異的熟悉感……
正在這時,隊伍裡似乎騷動起來,一隻小船悠閑地徐徐浮動,隨波濤上下起伏著向這邊這裡漂來。船上站著一個幹瘦的老年船夫,他有著如馬喙般大大的鷹鉤鼻、零亂的鬍髭和頭髮,長耳、尖牙、歪唇,給人一種野獸般的印象,而且全身散發一股令人不而慄的恐怖氣息。
是三途河上的擺渡人……
亡靈們爭先恐後的往船上湧去,在擁擠中,有的亡靈掉入瞭河中,有的無錢付船資的,也被那個擺渡人毫不留情的打下瞭河,瞬間就被灰色的河水吞沒瞭,更多的亡靈徘徊在岸上,低聲哀嚎,哭泣……
這樣的場景也不由讓我有些心悸,我快步穿過瞭隊伍,朝著擺渡人走去,手裡捏緊瞭那枚小小的銀幣。
擺渡人面無表情的看瞭我一眼,我一腳踏上瞭船,一手準備將銀幣交給他,他剛要接過我手裡的銀幣,不想我被身後的人一撞,手裡的銀幣在空中劃瞭一個弧線,撲通一聲掉入瞭湍急的河水中。
“啊!”我尖叫一聲,糟瞭,這下可怎麼辦!司音這個小氣鬼,應該給我一大把才對!
“既然沒瞭渡資,就下去吧。”那擺渡人冷冷的說瞭一句,一揮船槳,將我無情的打落瞭河水中。
“不要!”我才說瞭兩個字,就感到置身於一片冰冷之中,帶著異味的河水瞬間湧入瞭我的嘴裡,這勢利可惡的老頭,下手也太狠瞭吧。
身邊落水的亡靈很快沉入水中,我心頭大驚,我不會也這樣被河水吞噬吧,這可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瞭……
“咦?你怎麼還沒沉下去?”那擺渡人冷眼看著我,臉上掠過一絲驚訝。
我看瞭看自己,的確很奇怪,我隻是漂浮在水中,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難道因為我是假死的關系,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我生前做瞭太多好事,所以就不會沉下去啊,我看你還是好心一把,把我帶到對岸吧。”我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他冷哼一聲,“沒錢免談。”
“等下!我用這個可不可以?”我慌忙指著自己脖子中的項鏈,自從拿下撒那特思的藍寶石後,我還是一直隨身戴著這條項鏈。
他掃瞭我一眼,像是思索瞭一會,終於說瞭一句讓我大喜的話。
“上來吧。”
到達彼岸的時候,那些曼珠沙華更是近距離的呈現在我的面前,濃艷的雌雄花蕊長長地伸出,花形彷彿颱風天被吹翻瞭的傘,也似紅色的風車,又似向秋空祈願的一雙雙手。
我深深的吸瞭一口氣,抬眼望向前方的暗色城墻,心底忽然湧起瞭一股莫名的豪氣,什麼八獄,三谷,四圈,十壕,統統閃邊邊,冥王的宮殿,我來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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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隨著前面幾個渡過三途河的亡靈,我進入瞭冥界八獄中的第一獄-------審判之獄。
黑色空曠的大廳內除瞭一張黑色椅子外什麼也沒有,時不時吹來陰風陣陣,我不由打瞭個冷戰。
我打量瞭一下身邊的亡靈們,他們似乎都是一臉的茫然。
“赫西德,希臘人,三十八歲,死於疾病。”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前方傳瞭過來,我被嚇瞭一跳,抬頭看,那黑色的椅子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瞭一個年輕的男人。
他大概三十左右,身穿淺灰色的長袍,金發褐眼,面容清秀嚴肅,手裡拿著一冊厚厚的書卷,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威嚴的氣勢。
我身邊的一個中年男子忽然撲通一聲跪瞭下來,“我,我就是赫西德。請大人手下留情……”
“赫西德,你在世的時候做瞭些什麼你都心裡清楚吧?”看那金發男子的氣勢還真有幾分像審判官。
那名叫做赫西德的男子渾身發抖,隻是拼命搖頭。
金發男從懷裡拿出瞭一面破舊的銅色鏡子,面無表情的說道:“就讓這面審判之鏡來告訴你結果吧。”
鏡子照射在赫西德的身上,鏡面裡忽然出現瞭許多不同的畫面,似乎都是這個男子在世時的鏡頭,背景在奴隸市場,貧窮的街道之間不斷轉換,雖然我不是很明白,卻也清晰的見到瞭他在販賣女人和孩子的情景,這個人,看起來生前是個人販子。
“赫西德,你在生前一共販賣瞭一千一百二十二名女人和孩子,罪孽深重,我加伊那,第一獄的審判官現在宣判,你將要去的地方是第七獄,販賣女人和孩子的罪人會在那裡永遠受到鞭打。”金發男子冷冷的說道,原來他叫做加伊那,他這個樣子才比較像吃這碗飯的,不像那個死神大人,橫豎看都是走錯瞭地方。
赫西德一下子就癱倒在地。
之後,剩下的幾個亡靈根據生前的罪孽大小,分別被送往不同的地方,也有的被送到瞭富田------那裡是通向人界的出口。
“葉隱,中國人,十九歲,死於……”加伊那頓瞭頓,冷峻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這裡竟然沒有記載你的死亡方式。”
“可是疏漏瞭吧。”我脫口道,廢話,我葉隱可是長命百歲。
他顯然驚訝於我的反應,也許他隻見過人們害怕恐懼的樣子,還沒見過像我這樣鎮定的吧。
他微微點瞭點頭,還是拿出瞭那面鏡子,重復瞭剛才說過的話。鏡子映照在我的身上,我立刻抬眼去看鏡子裡的景象,令我吃驚的是,鏡子裡竟是空白一片,什麼也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加伊那疑惑的看瞭我一眼。
“鏡子壞瞭吧,我看這鏡子也用瞭不少年瞭。”我嘟噥瞭一句,“而且,我可是個好人,什麼壞事都沒做過。”
“啊,不如直接把我送到富田吧,”我轉瞭一下眼珠,根據司音所說的的冥界佈局,富田的位置最靠近冥王宮殿所在的第四圈,如果直接把我送到那裡,哇,那我不就方便很多?
“什麼壞事都沒做過?”他翻著手中的書卷,“但是這裡卻記載著你生前的一些罪行。”
“啥?罪行?”忽然聽到那麼嚴重的詞,我也不禁愣瞭愣,我葉隱的十九年人生裡好像沒犯過什麼……罪行吧?
“五歲時,用熱水澆灌螞蟻窩,六歲時,和別人打架,打破瞭對方的頭,七歲時,將院子裡栽種的蘭花拔光,還嫁禍給其他孩子,八歲時……奇怪,八歲後的記載完全沒有。”
“我說審判大人,那些也算罪行嗎?”我的臉開始抽筋,心裡又不免有些疑惑,八歲的時候,正好是司音來接我的那年。
他瞥瞭我一眼:“就憑這些,當然無法審判出你的結果。來歷不明的亡靈,在我查出你的死因和生前的具體情況之前,你就暫時待在第二獄,不要愚蠢的妄想離開,不然多羅會把你當成它的食物。”
“第二獄?”我哀嘆瞭一聲,要送也送我去遠一點的地方嘛。
“從這裡走出去,你就會直接到達第二獄。”他指著其中一扇小門說道。
我無奈的搖瞭搖頭,推開瞭那扇暗紅色的小門。
剛推開門,撲面而來的是一陣濃烈的腥臭味,我不禁皺瞭皺眉。隨著一聲雷鳴般的咆哮聲,一隻醜陋的三頭怪獸出現在我面前。它的三顆頭分別象獅子、狼和狗,它有象蛇一般的尾巴,蓬亂的長毛如同遊動的毒蛇,嘴邊還淌著粘稠的口水,此時,它正用貪婪的目光看著我。
“隻要你不出去,多羅是不會把你當成食物的。”加伊那的聲音越來越遠,我回頭看時,那扇門已經緊緊關閉瞭。
我的心,忽然猛烈的跳瞭起來,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恐怖的動物,但是如果不制服它,就不能繼續前進瞭。可是,在冥王強大的結界下,是使用不瞭任何魔法的。怎麼辦?
多羅直直的看著我,忽然向我的方向移動瞭一下。
“喂,我又沒想逃走,你最好別用這種想吃我的眼神看著我,我又瘦又幹,咬都咬不動。“我警惕的往後退瞭一步,我可不想這麼快就召喚司音救我,我就不信過不瞭第二獄。
“看你這麼無聊,不如我唱首歌給你聽吧,“我一邊和它瞎扯,一邊留意著周圍的一切。這才看清這裡四周全是碩大的鐵籠,籠子裡鎖著許多亡靈,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個個面無表情。而在房間的右側,也有一扇相同顏色的門,如果我沒猜錯,那扇門可能就是通向第三獄的出口瞭。
“這些亡靈都是你看管的?“我隨口問瞭一句。
它像是聽明白瞭似的吼瞭一聲,又忽然將那條蛇尾巴朝我甩瞭過來。
臭,臭,臭……好臭的怪物……
“好瞭,我唱給你聽就是瞭。”我又往後退瞭兩步,生怕它的大尾巴甩到我。一時情急也想不出什麼歌曲,就從記憶中挑瞭一首簡單的英文歌曲-------雪絨花。
Edelweiss,edelweiss
Everymorningyougreetme
Smallandwhite
Cleanandbright
Youlookhappytomeetme
Blossomofsnow
Mayyoubloomandgrow
Bloomandgrowforever
Edelweiss,edelweiss
Blessmyhomelandforever
我一邊唱著,一邊偷偷打量怪物多羅,它眼睛貪婪的光芒漸漸退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迷惑,不知為什麼,我覺得它好像也在打量我。
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不禁朝它笑瞭笑。
它低低的吼叫瞭一聲,嘴邊的口水直流,忽然就朝我撲瞭過來。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它居然用它的三個腦袋在我身上蹭來蹭去,我慘叫一聲,連忙用手擋住它的幾個腦袋,稠厚的口水流到瞭我的手上,我心中大驚,它不會是想把我一口吞瞭吧。
它的口中發出瞭輕輕的嗚咽聲,興奮的看著我,隻是蹭著我的身體,搖著它的蛇尾巴,也沒做出其他嚇人的動作。
我納悶的看著它,為什麼它的舉動就好像狗狗看見主人一樣,難道我的歌聲有那麼大的魅力?
不過不管怎麼樣,現在這個形勢對我有利。
它忙乎瞭一會,似乎也累瞭,縮在我身邊閉上瞭眼睛。
我大著膽子去摸瞭一下它的腦袋,它輕輕動瞭動,接著就發出瞭如雷般的酣睡聲。
它竟然就這麼睡著瞭,這麼好的機會,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我悄悄站起身,一步一步退到瞭那扇通往第三獄的門邊,剛想打開門,忽然隻聽到四周一片寂靜,我的呼吸仿佛一下子靜止瞭,酣睡聲……停止瞭。
我似乎隻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緩緩的轉過身,果然,多羅正睜開眼睛望著我。
我隻覺得渾身無力,手卻還是緊緊的按著那道門。
是召喚司音還是……
它的眼眸中突然湧現出讓人吃驚的柔和,隻是掃瞭我一眼,便又閉上瞭眼睛,酣睡聲又飛快的響瞭起來。
我這才松瞭一口氣,手心裡全是冷汗,它好像又睡著瞭。
隻是,它的眼神真的很奇怪。還有,剛才,它明明看見我想要溜走,可是為什麼……
我也沒時間多想,直接打開瞭第三獄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