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賜妾

鳳知微的目光,慢慢的抬起。

從上往下。

先是掃到寧弈的手,再落到燕懷瑩的衣裳,再落到兩人腰部。

她那麼毫不動怒仔仔細細的看瞭一遍,仿佛沒聽見那句十足侮辱和挑釁的話。

寧弈等瞭一會沒有動靜,眉毛一挑正要說話,忽聽鳳知微慢吞吞道:“為王爺效勞,是下官的榮幸。”

寧弈等瞭半天,聽得她這一句,眼睫垂瞭垂,一言不發攬瞭燕懷瑩就離開窗邊。

燕懷瑩又是羞澀,又是得意,忍不住從寧弈懷中轉瞭轉臉,對鳳知微露出挑釁笑意。

鳳知微看定她,眼神憐憫,倒看得燕懷瑩怔瞭怔。

燕懷瑩臉一轉,寧弈便察覺,失明的人有時候感覺更加靈敏,他隱約感應到這女子突然飛揚起來的心緒,眉頭不易察覺的微微一皺。

一轉過身,他啪的拉下窗扇,窗扇一合,他便推開瞭懷中的燕懷瑩。

燕懷瑩猝不及防,身子一仰正栽在床上,還以為是殿下急不可耐要她承歡,微微嚶嚀一聲,便順從的伏在榻上。

她伏在榻上,心跳如擂鼓,畢竟是處子,還是大傢出身,並不知道怎麼去以色侍人,隻知道蜷在榻上,手指緊緊抓住錦繡被褥,絲滑的緞子粘住瞭一掌的汗,她在咚咚的心跳裡屏住呼吸等,豎著耳朵聽,那人卻沉在黑暗裡,一直沒有近前。

隱約中隻聽見他的呼吸,一開始還有些急促,漸漸便轉得悠長。

“砰”一聲巨響,驚得燕懷瑩急忙坐起,回頭一看,門被撞開,鳳知微端著好大一盆水,歪歪斜斜跨進來,那盆著實驚人,她雙手險些環抱不過來,水裝得又滿,潑潑灑灑,連站在門邊不遠處的寧弈,都潑瞭他一靴子。

“水來瞭。”鳳知微氣喘籲籲的道,“下官想殿下一定很辛苦,姨娘也一定很辛苦,所以多打瞭些水,別說洗手,洗澡想來也夠瞭。”

她抱著大得可以遊泳的水盆,站在門口有點無辜的笑,月光下笑意朗朗。

房內的一切看起來那麼曖昧——被褥凌亂,燈燭未點,男女衣裳半解,空氣裡蕩漾著旖旎濃鬱的芍藥香氣。

鳳知微的目光,再次在燕懷瑩撕裂的衣裳上掠過。

寧弈啊寧弈。

你就是愛玩試探人的把戲。

你如果真的碰過這個女子,就應該知道,她為瞭承歡於你,穿的是一件開領薄衫,是海外那邊的一種時新樣式,好看不好看我不知道,卻很好撕——分開領口直接就脫下瞭,用得著費那麼大力氣從肩頭撕裂?

還有,你摟人傢上半身那麼緊,腿為什麼微微後撤一步?你那放在她肩頭的手,為什麼怎麼看都像是卡而不是摸?

你根本就是很討厭別人的靠近嘛。

鳳知微摸著隱隱發痛的肚子,想著自己一人擋瞭海鮮席上吐下瀉還不算,還要被那兩個男人先後折騰,一個天真一個古怪,都不給她省心,可憐她這多愁多病身,怎麼耐得他們這傾國傾城貌哦。

她嘆息著,有點無聊的迎上燕懷瑩看過來的眼光,覺得她那件薄裙子古裡古怪的,忍不住一笑。

燕懷瑩張口結舌的看著她的笑容,無法想象這人在這個時候居然在笑,她想過一萬次在得到殿下的寵幸後該如何如何羞辱魏知,現在好像也接近可以羞辱這人的時候——還有什麼比讓他侍候自己更能泄憤的呢,然而當魏知真的端著盆進來的時候,她無法在魏知眸子裡找到任何一絲她所期望的陰霾和憤恨,那樣明潔迥徹的眸子,那樣如水玉通透澈亮的目光,平靜而闊大的射過來,她不自覺的便開始整理撕裂的衣裳,突然覺得自己墮在瞭塵埃。

寧弈一直沉默不語,細細聽著鳳知微的呼吸,她似乎一直站在那裡,饒有興致的打量,呼吸是平靜的,不悲不喜,不惱不怒,仿佛從無波瀾,他立在黑暗裡聆聽,用一種平靜的姿態,在寂靜裡,將自己的心思聽在瞭緩緩墜落的深水裡。

忽然又是一聲響,金屬撞地聲音,大盆落在腳下,水再次濺出來,他躲避不及,另半邊靴子也濕瞭,隨即聽見鳳知微笑道:“下官不善侍候人,真是笨手笨腳,要麼還是姨娘來好瞭。”

姨娘兩個字有點重,咬在齒間的味道。

寧弈突然緩緩笑瞭。

還以為你真的厲害到不動如山呢。

這隻城府深藏的小狐貍啊,終於還是有點控制不住瞭。

他笑得帶點得意,於是那笑意便難得的多瞭幾分明朗,一點光芒閃耀在眼角,寂靜裡,沉落的心思從墜底的深淵裡緩緩的浮上來。

他“嗯”瞭一聲,坐瞭下來,忽然偏瞭偏臉,冷聲道:“你沒聽見?”

他並沒有看燕懷瑩的方向,燕懷瑩一時沒反應過來,鳳知微笑吟吟的對她伸手一引,指瞭指那盆水。

燕懷瑩愣在那裡,才想起剛才魏知那句“還是姨娘來好瞭。”

殿下竟然叫她這樣去侍候?

燕懷瑩坐在那裡,僵瞭一陣子才慢慢挪下床,她將那件撕裂的開胸西洋寢衣拉瞭又拉,勉強遮瞭肩頭,一步步的蹭過來。

她從沒侍候過人,一時反應不過來現在應該做什麼,鳳知微瞟她一眼,看著她跋扈盡去顯得有些惶然的眉目,心中一嘆。

何必?為瞭一己私欲或一點不存在的仇恨,賠上自己終身?

這些自幼養在豪門的孩子,還是過於狹隘瞭,將一點瑣事無限度放大,不間斷自我恐嚇,直至被假想的危險逼入梁山,將自己陷進自我折磨的怪圈。

實在不想為難她,不是同情憐憫,而是覺得被傢族犧牲、從千金小姐淪落成侍寢女已經夠慘瞭,還註定得不到回報,她要再折騰她,這孩子在寧弈房裡上吊他們還得搬傢。

“反正下官手也濕瞭,還是下官來吧,剛才還蹭著點泥,正好殿下借我點水洗洗。”她笑著打圓場,蹲到寧弈面前準備幫他脫去濕靴。

誰知寧弈腳尖一踢,踢在燕懷瑩膝上,淡淡道:“魏大人手弄臟瞭,你沒聽見?還不侍候大人洗手?”

燕懷瑩僵在那裡,不會動瞭。

膝蓋上那一踢並不重,卻瞬間將她心踢碎,將她整個人踢下深淵,隻是那一句話,她突然便明白,她錯瞭。

是她想差瞭,那些仗著皇親國戚權勢便可以對當朝大員耀武揚威的傳說,隻是傳奇本子裡亂編的故事,那裡的主角,不是寧弈這樣久經風浪的皇子,也不是魏知這樣城府深藏的官員。

在這樣的人面前,什麼荒誕都不可能發生,什麼人都別想任意錯位。

而她,才是為這個荒誕且一廂情願的想法真正羞辱瞭自己,並,永遠無法挽回。

是她自己放棄瞭自己——如果說以前她可以拜在魏知腳下,從此後她連接近魏知身周三尺都不夠資格。

她抖著嘴唇,想抗拒想爆發想憤怒想哀哭,想像過往十幾年一樣任性的做她身為燕傢小姐該做的事,然而她卻什麼也不敢做,寧弈不是魏知,她敢在溫和的魏知面前耍大小姐脾氣,是因為她心底感覺到魏知不會真的和她計較,哪怕是因為不屑而不和她計較,總歸不會有後患,然而在寧弈面前,她不敢,這清雅如月光又絕艷如午夜曼陀羅的男子,不動聲色中自有其凜然和鋒利,隻是目光那麼淡淡掃過來,她卻覺得所有的言語都被冰住,然後永凍在瞭血脈裡。

她相信,觸怒魏知,也許隻是會倒黴,觸怒寧弈,那就是死。

雖然不敢發作,她卻也終究做不到立刻放低自己,她僵在那裡,輕輕的抖著,手指緊緊陷在掌心裡,不上前,也不退後。

鳳知微好像沒看見她,也像沒聽見寧弈對燕懷瑩的吩咐,自己撩瞭水洗瞭手,淡淡道:“不敢當燕小姐侍候,還是免瞭吧。”

這是提醒寧弈對方的身份瞭,果然看見寧弈眉毛微微一動,鳳知微心中更清楚幾分——他連對方身份都不知道,怎麼可能有什麼曖昧?以寧弈謹慎,再風流,也不可能和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尋歡。

“既然如此。”寧弈知道燕懷瑩身份,也不過唇角露出一絲冷笑,淡淡道,“這麼不懂規矩的女人,本王沒耐心帶在身邊慢慢教導,魏大人,這個妾,便賞你吧。”

鳳知微怔瞭一怔。

燕懷瑩霍然抬頭,剎那間連瞳孔都似放大,眼睛裡滿載不可置信的驚恐。

“殿……殿下,您說……說什麼……”

寧弈卻連和她多說一句話的興致都沒有,隻將臉對著鳳知微,一聲鼻音,“嗯?”

鳳知微嘆氣,懶洋洋道:“下官謝賞。”

“那就好。”寧弈似乎心情不錯,手一揮道,“既然是你的妾,呆在本王房裡做什麼?還不出去?”

“我不出去!”燕懷瑩到瞭此時已顧不得害怕,事情已經到瞭最糟糕的地步,她再畏怯寧弈,也不得不為自己命運掙紮。

“撲通”一聲,她跪倒在滿是水跡的地面,跪在寧弈膝下,抱住他膝蓋,眼淚瞬間便流瞭滿臉,“殿下……殿下,我學……我會好好的學規矩,您不要趕我走……我是您的人,您剛才……您剛才還……”

她抽噎著,將一句話說瞭半段含糊瞭事,希望能以這句曖昧的暗示,讓魏知厭惡她已經是殘花敗柳之身,從而主動推辭。

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寧弈頓時長眉一挑,似笑非笑偏轉臉來,道:“剛才怎麼?”

燕懷瑩哪裡說得出口,隻抱著他的膝哀哀哭泣,眼淚鼻涕不經意的沾瞭寧弈衣袍,鳳知微看著不好,趁寧弈察覺之前,一把拎起她往旁邊一放。

她的意思是怕寧弈一不高興真的一腳踢死瞭她,倒不是她要珍惜這大小姐的性命,而是暫時她還不想和燕傢鬧翻臉。

燕懷瑩卻認為是魏知故意不給她機會,滿腔悲憤頓時找到瞭發泄口,一轉身霍然盯著鳳知微,從咽喉裡低低發出一聲怒哼,猛地一頭便撞瞭過來。

“你不讓我活,我便死在你手裡!”

鳳知微啪的一掌便將她幹脆利落的煽出瞭房門。

“記住!現在我是你的良人你的天!你鬧我,死在這院子裡都沒人給你出頭!”

她用力巧妙,燕懷瑩被扇出門去也沒鼻青臉腫,卻被那掌風撲面逼得眼睛一翻閉過氣去。

立即有人過來將她拎走。

“照顧好燕姨娘,讓她在屋內靜養。”鳳知微閑閑踱到門邊,對燕傢撥來侍候的奴婢道,“燕姨娘歡喜得失控,你們別跟著發瘋,不然你們姨娘出瞭任何差錯,都算你們頭上。”

燕傢奴婢早已聽見這屋內動靜,剛剛還歡喜小姐得瞭寵愛,此刻都如被澆瞭一盆冷水,噤若寒蟬的連聲應是。

人群退去,鳳知微覺得有些疲乏,嘆息一聲正要走,有人伸手一拉,將她拉在瞭懷裡。

背貼著寧弈胸膛,感覺到肌膚的溫熱,忽然便想到剛才有張臉,曾婉轉嬌柔的貼在這胸膛上,鳳知微弱水迷蒙的眼眸微微一閃,不動聲色的一讓,笑道:“很晚瞭,明早還要起來去和南海官府商談,您還是睡吧。”

“每次你不高興,對我的稱呼就變成敬稱。”寧弈不松手,聲音有點悶悶的,“聽著怪不舒服的。”

鳳知微立刻道:“是,是,你還不去睡覺?”

“還得再兇些。”寧弈攬著她的肩,下巴擱在她鬢邊,輕輕吹她耳邊散開的短發,“語氣再冷些,疏遠些。”

鳳知微抽抽嘴角,道:“你還不去睡覺!”

“太生硬瞭。”寧弈玩她的頭發,繞在手指上一圈一圈,“聽著很假。”

這是在幹嘛呢?殿下有自虐狂嗎?

鳳知微又好氣又好笑,忍無可忍沖口而出,“睡覺!”

話出口就覺得失言,臉還沒來得及紅,寧弈已經吃吃笑起來。

“你看,顧南衣對你說睡覺算什麼?我能讓你對我說睡覺。”他牽著鳳知微,轉身就往床榻走,“本王禮賢下士,雅納諫言,你說睡覺,那就睡覺。”

鳳知微:“……”

眼看寧弈真拖著她往床榻去,鳳知微將他輕輕一推,道:“別鬧瞭。”

寧弈在床沿坐下來,拉著她的手,仰頭看著她,他雖然失明,時常眼神有點迷茫,但看她從來方向不會錯,目光清亮而專註,令人看見眼瞳裡倒映著的影子。

“知微,你看。”他平靜的道,“這樣的事情,你不生氣,我不心虛,你我都不那麼容易墮入世人常犯的錯誤,然而你不覺得這樣也是一種悲哀?永遠審慎,永遠冷靜,永遠先判斷再行動,連想歇斯底裡的哭一次鬧一次徹底的拋卻一次,都不能。”

鳳知微默然半晌,笑道:“你又在開玩笑瞭,真要鬧起來,你開心?”

“不,不是這個意思。”寧弈嘆息著,將她的手掌緩緩靠著自己的臉摩挲,“知微,我突然很希望,你是簡單的女子,和世上千千萬萬普通女人一樣,會在被羞辱的時候發怒,在被背叛的時候激憤,在失望的時候鬧,在受傷的時候,哭。”

鳳知微又靜瞭靜,她的手指在寧弈臉上,指下的肌膚溫暖而熨帖,心卻如此凸凹不平,有山川之險。

屋內黑暗沒有光線,她的眸子卻有奇異的亮,她靜靜看著寧弈,一瞬間眼神翻湧。

兩人在暗室靜默相對,他溫暖的呼吸拂在她掌心,淡若春柳柔如春風,然而那短暫的溫暖過後,便是微微的濕涼,那點涼意在深秋的夜裡久久不散,似要透進骨子裡去。

良久,鳳知微將手指輕輕抽出。

“我終有一日會做這樣簡單的女子。”她語聲溫柔,笑容卻有幾分清涼,“可簡單的女子隻適合簡單的男子和簡單的生活來配,到那時,我希望有一間小屋,幾畝良田,還有一個合適的簡單的人,在我被羞辱的時候站出來替我擋下,在我被背叛時操刀砍人,在我失望時和我共向爐火慢慢哄我,在我受傷哭泣時不耐煩的罵我,然後抱住我任我哭。”

寧弈沉默下來,他的手指搭在床沿,指尖蒼白。

“今天的事情,很無稽。”半晌他道,“但人的一生,總有為瞭某個明知不可能的念頭還要去犯傻的時刻。”

“不過那也不是犯傻。”他慢慢睡下來,合上眼睛,“我終於確定瞭……”

確定什麼,他沒說下去,鳳知微也沒問,幫他脫瞭靴子外裳,寧弈很疲乏的樣子,閉上眼睛揮手讓她出去。

鳳知微的腳步聲消失在門外,寧澄無聲無息進來。

“三天之內,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寧弈不看他,閉著眼睛。

“啊?不要啊。”寧澄大驚,“少瞭我保護你怎麼行?”

“少瞭你攪事我才安寧。”寧弈不理他。

寧澄翻著白眼,半晌道:“那女人太難纏瞭,我這是對癥下猛藥。”

“你根本摸不清她的癥候,下什麼藥?”寧弈懶懶的道,“少自作聰明。”

“要我說,廢瞭她武功,派人伏殺瞭顧南衣,趕走赫連錚,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抬轎子抬進府,不就完瞭?”寧澄覺得主子在這件事上實在不明智啊不明智。

“那你等著她進府三天後收屍吧,她的,或者是我的。”

寧澄不服氣,“我可不是白吃幹飯的。”

“不要小看鳳知微。”寧弈淡淡道,“她所有的溫柔忍耐都是表象,那隻是因為她不喜歡咄咄逼人平白樹敵,一旦到瞭她的底線,她骨子裡的狠辣絕然,你十個寧澄也比不上。”

寧澄還想說什麼,寧弈已經道:“出去吧,記得,三天。”

寧澄悻悻離開,寧弈突然又道:“給京中發信,用密衛渠道,就說無須動作,等我回京再說。”

寧澄回頭看看他,寧弈沉在黑暗中一動不動,寧澄默然回到自己屋裡,鋪開紙先寫瞭寧弈交代的話,想瞭想,在信的後半截認認真真寫:“王心已亂,弟甚擔憂,先生大才,必能自決。”

寫完他慢慢疊上信封,燭火裡,一抹古怪而決然的神情。

···

一夜喧鬧,隔屋燕懷瑩一直在發瘋般的哭鬧,要見楚王要見鳳知微,鳳知微根本不理她,命人堵瞭她的嘴捆翻往床上一扔,換瞭個安安靜靜睡瞭下半夜,隻是睡得不太安寧,似乎一直在做夢,夢裡寧弈遠遠站在金鑾殿上,對她說知微知微人生裡無數為難,我們都做不瞭自己。

醒來時她對著帳頂發瞭半天呆,心想寧弈這人真可惡啊,真的隻有在夢裡才肯和她說真話。

洗漱起床,顧少爺已經在她門口吃胡桃,昨晚她騙顧南衣說要去揍寧弈,顧少爺滿意的放她離開,今天一早看見她就道:“撒謊。”

鳳知微心虛,道:“打瞭,不在臉上,你看不見而已。”

這話說出來更心虛,覺得似乎還確實是這麼回事。

吃瞭早飯,鳳知微準備去佈政使衙門正式談船舶事務司的建立事宜,燕懷石和世傢幾位頭面人物匆匆趕來請安,燕懷石已經知道昨晚燕傢送妾的事情,臉色很不好看,燕傢那幾位頻頻向寧弈屋子張望,眼神期盼。

“燕兄。”鳳知微談瞭幾句閑話,漫不經心的道,“承蒙殿下抬愛,昨晚賜瞭一個美人給兄弟做妾。”

燕懷石一怔,隨即眼神狂喜,笑道:“是嗎,那麼恭喜魏大人瞭。”

燕傢幾人相顧失色,半晌試探著問:“恭喜大人,是殿下隨身侍候的京城美人嗎?”

“各位真是貴人多忘事。”鳳知微自如一笑,“我們來的時候,身邊哪有女人?不就是昨夜燕傢送來的嗎?”

燕傢人露出五雷轟頂之色,其餘世傢傢主卻不知道其中關竅,以為燕傢送瞭女人,得瞭欽差大人歡心,紛紛面帶嫉妒之色恭喜,燕太公僵著一張臉道謝,拱手時手指都在發抖。

也有人看出不對勁,私下使個眼色去查探,以這些人的耳目能力,不出多時,燕傢舍血本送出大小姐做妾,卻被楚王賜瞭下屬的事兒,便將傳遍豐州。

這一下實在太狠,打得燕傢上下魂不守舍,連該說什麼都忘記瞭,鳳知微冷眼望著,也不和他們多說,自起轎,帶瞭青溟學院的二世祖們,去瞭南海佈政使衙門。

顧南衣和寧澄也陪她去,寧澄老大不樂意——寧弈不是南海道欽差,不方便直接參與船舶司經辦事務,便把他給打發出來,說是給鳳知微做護衛,其實也就代表瞭楚王,有為鳳知微撐腰的意思,寧澄覺得他堂堂楚王愛將,卻得給一個三品官做護衛,還是個他看不順眼的三品官,實在是對他的莫大侮辱。

鳳知微也不想身邊多出個活寶,昨夜的事她後來也算明白瞭是寧澄搗的鬼,哪裡還想多看他一眼,然而他們都拗不過寧弈,殿下說瞭,不帶寧澄,那要這個廢物幹什麼?滾回京去。

鳳知微不能害寧弈身邊第一高手滾回去,隻好任他在自己轎子側,和騎馬的顧南衣搭話。

她原本沒在意什麼,閉目假寐,聽著聽著便覺得不對勁——寧澄似乎正在試探顧南衣身份來歷。

“顧兄武功深不可測啊,”寧澄堅持不懈的叨叨不休,“什麼時候指點我一下……”

顧少爺用一次性捏碎八個胡桃,來警告寧澄他此刻的不耐煩和憤怒。

“寧先生。”鳳知微唰的掀開轎簾,“顧兄不愛和人說話,你不要煩他,你還想知道什麼,不妨進轎子來,在下一次性和你說個痛快。”

寧澄被她叫破心意,一點也不尷尬,道:“啊,不啦,我隻是和顧兄一見如故,希望能和他義結金蘭而已。”

鳳知微似笑非笑看著他,轎簾一放又縮瞭回去,心想你要有本事和顧南衣義結金蘭,我都可以讓寧弈女裝跳舞瞭。

轎子在南海佈政使衙門前停下,門口卻空蕩蕩的無人,一問,說周大人連日操勞,臥病在床,現在正閉門謝客。

問左右參政在否?答曰出門辦公事,要去追查碼頭爆炸一案的兇手。

問左右參議在否?答曰出門辦公事。

問各守道在否,答曰出門辦公事。

又去豐州知州府,答曰今日是官署休息日,不接待來客,知州大人因為任集村出現集體死亡情形,已經趕去處理瞭。

鳳知微聽瞭通判大人滿懷歉意的解釋,隻笑瞭笑,赫連錚和青溟書院的二世祖們哪有鳳知微的好耐心,接連撲空,已經開始哇哩哇啦的大叫。

“什麼玩意!”

“故意給咱們吃閉門羹!”

“去找周希中去!”

鳳知微坐在知州府前堂,並不離開,任由那通判如坐針氈的陪著,一邊聽二世祖們嚎叫,一邊笑吟吟喝茶。

茶喝夠瞭,她才道:“貴署今日雖然休息,但也應該有人在吧?本官有點事務,需要向貴署借點人,這個不難吧?”

“隨您指派。”

一大批衙役被叫瞭來,滿頭霧水等她指示,鳳知微慢條斯理喝茶,淡淡道:“今日既然不辦公務,不如大傢都出去散散,知道你們熟悉當地場所風俗,所以請你們來,負責給各位爺指路,爺們要去哪裡玩,你們就帶著,事後爺們重重有賞。”

衙役們都愣瞭,學生們都興奮瞭,姚揚宇奔過來,湊到鳳知微耳邊道:“哪裡都可以?”

鳳知微瞟他一眼,“哪裡都可以。”

“真的哪裡都可以?”姚揚宇眼睛發亮。

“真的哪裡都可以。”

姚揚宇興奮得嘻嘻連聲,鳳知微漫不經心的道:“不要小氣,帶衙役兄弟們一起玩玩,如果遇見什麼當地官府熟人啊之類的……啊,你知道的,欽差除瞭所領之職外,還有負責監督當地治安民政經濟軍事官府之責,你們是隨員,本欽差給你們同等權力……呵呵。”

“呵呵!”不愧是京都官場裡長大的第二代,首輔大學士的兒子,姚揚宇瞬間就明白瞭鳳知微的意思,眉飛色舞的一拍巴掌,把學生們聚到身邊,道:“兄弟們,咱們今兒,奉憲命嫖妓去!”

“噗”一聲,鳳知微、寧澄、赫連錚齊齊噴出瞭嘴裡的茶……

“真是的……”人都歡呼出門瞭,鳳知微喃喃道,“不要說得這麼直白嘛。”

“真是的……”寧澄直著眼喃喃道,“難怪昨晚刺激不到她。”

“真是的……”赫連錚屁股上像紮瞭針,左扭扭右扭扭,“幹嘛這麼光明正大,害人傢當著她的面還得裝聖人,想去不敢去……”

“真是的。”鳳知微探過身子,好奇的問苦著臉不動的赫連錚,“幹嘛不去啊?難道你……”

赫連錚飽受刺激,大聲道:“我小姨說瞭,要守身如玉。”

鳳知微瞅他一眼,道:“你小姨說瞭,這個可以去。”

赫連世子騰的一下站起來,快步追大部隊而去,他跑得太心急,沒聽見鳳知微還沒說完的一句。

“……去瞭就出局……”

···

欽差蒞臨南海的第一天,南海官員被逼上船,撅起屁股燒火。

欽差蒞臨南海的第三天,南海官場被一場颶風般的“抓嫖行動”,掀瞭個底兒空。

那日原本不是衙門休息日,但是周大人發下命令來,鑒於大傢最近忙碌,允許帶班休息一日,所謂帶班休息,就是名義上還是辦公日,實際上允許休息。

周希中對官員的管理,並不是兩手抓兩手都要硬,而是公事嚴謹,私事放手。

他作風硬朗,對下屬要求高,有時也怕壓力太大逼瘋人,所以私下一些放松活動,一般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於是這個休息日,官兒們名曰“辦公事”,實則上都出去狂歡瞭。

然後和帝京來的二世祖們,在各種紙醉金迷的場合相見歡。

衙役們帶著帝京欽差隨員們去玩的地方,自然是豐州最高級的場合,也是佈政使、知州衙門裡官員常去的地方,二世祖們奉命嫖妓,對衙役們加倍籠絡,這些人平日哪裡見識過這等地方的奢華,飄飄然忘乎所以,看見熟悉的某某大員,便要賣弄的和二世祖們咬耳朵,“您瞧,那是佈政使衙門左參政王大人,上次我小兒娶親給我送瞭一幅字來……”

“您瞧那位,嘻嘻,佈政使衙門分守道齊大人,嬌紅姑娘的入幕之賓!”

二世祖們端著酒杯抱著美人聽著,露出牙齒尖尖的笑容,“認準瞭哦?”

“再不會錯!”

二世祖們嚎叫一聲,手一揮,欽差護衛們沖門而入,將樂得正歡的大人們抬手掀翻,反綁雙手,黑佈蒙面,一根繩子悠悠牽。

一位品級不低的高官大吼:“放肆!你們是什麼人!快放瞭我!我是佈政使衙門左參政!”

有人在他耳邊問:“您確定您是左參政大人?”

“是!”

“您確定要我們拿去黑佈?”

“快點!”

唰一下蒙面佈拿開,天光一亮,左參政大人赫然發現自己正在大街之上人群中央,四面百姓圍成裡三層外三層,全部用一種張大嘴的癡傻造型面對著他。

左參政吼一下低下頭去,大喝:“我不是!快蒙上!”

……

這樣的情形發生在豐州每處有高級青樓會所的大街小巷,豐州百姓有福,不要錢免費觀看瞭一場足可津津樂道的官場全員春宮大戲。

姚揚宇及赫連錚兩位同學,十分的具有挖人隱私和戳人馬腳的八卦精神,聽說一位督糧道大人口味獨特,喜歡豐州城外的野味,特意快馬趕瞭去,在和無數位村姑相見歡後,終於勝利和糧道大人會師。

赫連錚姚揚宇得意洋洋押著糧道大人穿街過市,耳朵上掛著鄉下的紅辣椒串子。

半天功夫,掀翻在各會館青樓聚眾遊樂各級官員四十八名,其中有從三品大員兩名,從四品官員一名,五品官員十八名,七品官員六名,九品兩名,不入流各級書辦小吏若幹,不管官職高低,全部反縛瞭雙手蒙瞭面,一根繩子牽到知州衙門。

一時轟動豐州,百姓追著攆瞭三條街,看平日高高在上的官員們一根繩子牽螞蚱似的遊街過市,雖然事先鳳知微關照瞭蒙面,不報名,也不說明什麼事,但好事不出名壞事傳千裡,一眨眼功夫全豐州都知道,今天南海官府集體尋歡,被欽差給全捉瞭。

鳳知微在面如死灰的知州衙門通判陪同下,笑吟吟的帶著那串繩子螞蚱,直奔佈政使衙門。

周希中已經得瞭消息,鐵青著臉接出來,看見那繩子螞蚱,臉皮抽瞭抽,立即吩咐將人帶進府,並驅散圍觀百姓。

鳳知微並不阻攔,凡事不要逼人太甚,讓你看清楚我就成。

周希中將人驅散帶入大堂,立即下令解綁,這回鳳知微說話瞭。

“周大人。”她閑閑散散喝茶,“您這是什麼意思?”

“問得好,”周希中立即轉身,森然盯著她,“魏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他看著年輕得近乎單薄的鳳知微,心中百味雜陳。

他今日本來也隻是想晾一晾鳳知微,好讓這年輕人懂得進退利害,再坐下來談船舶事務司的事情,也好拿捏住主動。

同時也有一份私心在——他縱橫南海多年,從未吃過那樣的癟,一場請願請出大禍,到現在還沒處理完,反倒給欽差做瞭好人,再不給這毛頭小子看點顏色,隻怕屬下從此後都要看輕他幾分。

然而他千算萬算,隻看出欽差性情忍耐陰柔,善於陰人,卻沒想到這小子竟然鐵血在心,爆發出來也是雷霆萬鈞敢做敢為,竟然抬手就這麼膽大包天掀翻整個南海官場,一繩子將那麼多大員牽瞭遊街!

今日若不討瞭說法,從此後他將步步後退,再無威勢。

鳳知微既然敢牽螞蚱,哪裡在乎你個大螞蚱。

“就是這個意思。”鳳知微肅然道,“今日非天盛朝廷法定休息之日,各級官員卻不在其位,聚會酒樓,冶遊楚館,敗壞官聲,有負朝廷托付之責,下官忝為南海道欽差,有監督當地官政之責,這事兒遇見瞭如果不管,豈不有傷陛下識人之明和重任之托?”

她冠冕堂皇,第一句話就將天盛帝搬瞭出來,周希中知道她會用這個理由,想好瞭辯駁之詞,卻因為最後一句話生生堵在瞭喉嚨口,半晌厲聲道:“朝廷官員也是陛下指派,魏大人這種不留情面做法,不也沒顧及陛下識人之明,沒將朝廷顏面看在眼裡?”

“大人此言差矣,”鳳知微笑瞇瞇,“隻有二品以上在外封疆大吏是陛下親自指派,如果今日周大人也在那些地方和下官相見歡,下官還真不敢一繩子捆瞭大人,有傷陛下識人之明,所幸大人官聲卓著,這樣的事自然不會有,而那些參政參議們……”她笑笑,“可都是大人上表舉薦的當地官員。”

周希中語塞,鳳知微卻已收瞭笑容,手中茶盞向幾上一擱,清脆的瓷器交擊之聲,聽得那群螞蚱齊齊一顫。

“周大人問完瞭,現在該下官來問瞭。”她清晰的道,“下官受命欽差南海,前來就辦船舶事務司事宜,這是朝廷國策,不容有失,下官不明白大人為何推三阻四再三為難?碼頭迎接煽動萬人請願,商談之日故意遣散官員,大人是存心要和朝政對抗?和國策對抗?和陛下對抗?”

她一直溫柔和緩,此刻卻神色凌厲語氣逼人,周希中心中一震,知道此刻才是魏知真顏色,面上卻一步不讓,冷聲道:“國以民為本,朝政也應該遵循百姓意願!南海世傢欺行霸市倒行逆施,船舶司若為世傢把持,將更增其氣焰,南海百姓不依!”

“欺行霸市來源於官府逼迫,若非南海官府煽動百姓對立,沖擊各地世傢商行,導致矛盾滋生,何至於世傢以控制經濟力量手段反攻?”

“南海百姓由來便與世傢對立!南海一半商貿據於燕氏,一半漁民屬於黃氏,三分之一土地被上官傢占有,將近七成百姓受過世傢壓迫!若無官府護持,不知多少漁民被世傢驅使,死於海上!”

“若無世傢雄踞海上發展商貿,那又何來你南海富庶百姓溫飽?若世傢真和官府兩敗俱傷,受害者誰?還是百姓!周大人看似誠心為民,實則目光狹隘一至於斯!”

“魏大人是被燕傢佳園美姬迷昏瞭頭!本府從未說過不允許世傢經商擴業,卻絕不贊成世傢入仕!富可敵國已經難以控制,一旦再掌握權勢,異日南海,前景堪憂!”

兩人一番詰問都說得飛快清晰,雷霆閃電毫不停息,聽得那群螞蚱們簌簌顫抖,震驚中也開始佩服那個魏知,那麼溫柔和煦的一個人,竟然氣勢毫不輸於縱橫南海的周霸王。

周希中和鳳知微,卻已經停瞭下來。

兩人都是聰明人,話說到這個地步,其間為難都已清楚,半晌鳳知微道:“周大人,惜一步說話。”

周希中默不作聲帶她進瞭書房。

兩人都平靜下來,周希中還給鳳知微斟瞭杯茶。

“下官手中彈劾奏本,涉南海上下官員四十八人。”鳳知微平靜喝茶,“這本子,是今晚便交托驛站發往帝京,還是就此撕毀,由大人裁決。”

“你在威脅我。”周希中神色不動。

“是。”鳳知微答得輕松。

冷笑一聲,半晌,周希中道,“你要什麼?”

鳳知微心中一松,面上聲色不露,淡淡道:“船舶事務司建在豐州,在上野縣設分處,由燕懷石任司官,副職各由世傢抽選一人擔任,事務司職權獨立,不受南海官府幹涉,直接對戶部負責。”

“你知道我為什麼反對設事務司?”周希中沒有立即回答,半晌道,“就是因為你要將事務司給燕傢,南海世傢除燕傢獨大外,其餘基本勢力均衡,這些年為瞭平衡他們互相牽制,我費瞭很大心力,為瞭阻止世傢對官場滲透敗壞史治,我更是連睡覺都不敢閉眼,如今你竟然要扶持燕傢上位,你可想過,以燕傢富可敵國財富,一旦進入官場,南海官場將會掀起多大風浪?你可知道,燕傢野心勃勃,其中很有些不安分人物,更有人自稱皇族之後,天命神授,雖是玩笑話,卻也不可掉以輕心,這樣的傢族進入官場,本地官府還沒有挾制之權,萬一將來出瞭什麼事,叫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何況五大世傢合縱連橫,關系復雜,其中還必有和常氏勾結之人,如今還不知道是誰,你便要抬舉他們,那又如何能成?”周希中目光晦暗,“陛下有密折給我,我知道你組建船舶事務司,是要借用世傢力量清除南海海寇,但是世傢如利刃,一個用不好,就會反傷自己,你,掂量清楚瞭。”

“問題關鍵,在於大人不放心世傢,但是如果世傢有個合適可靠的主事之人,保證大人的這些擔憂都不會發生,那又如何?”鳳知微淡淡問。

“你說的是燕懷石吧?”周希中冷笑一聲,“你就確定他一定可靠?而且你要知道,扶持燕懷石上位,其難度更甚於他人,不僅其他世傢不依,燕傢也不依,這真正是兩面不討好的選擇,小心到最後,你連自己都保不住。”

“那是我的事。”鳳知微不動聲色,“我隻要大人一個承諾。”

“成。”周希中冷然道,“隻要你鎮得服燕傢,調停得其餘世傢,不讓世傢和南海被常氏把持,我便助你設這船舶事務司,那又何妨?”

“好。”鳳知微起身,微微一躬,“正如在下的彈劾本子先留存不發一般,大人也且拭目以待。”

“你年輕有為,但望不要自蹈死路。”周希中註視她,眼中似有深意,“本府需要維持南海穩定,有些事,你自己好自為之。”

鳳知微眼神微微一閃,含笑而去,經過那一串螞蚱時,螞蚱們都縮瞭縮。

談判算是順利解決一半,學生們都很興奮,大聲嚷嚷跟著魏司業日子就是過得痛快,連從三品官員都可以揍,比在帝京幸福多瞭,一路上高歌歡唱,吵得顧少爺一人賞瞭一隻胡桃,給二世祖們一人添隻包。

隻有赫連錚比較沮喪,因為他小姨說瞭,他身上有脂粉味,臭,離遠點。

赫連世子覺得很冤枉,真是的,你說瞭,可以去嘛。

真是的,草原女人說話個個跟鐵刀一樣錚錚的,為什麼他就要喜歡一個滿嘴謊話兩張臉的女騙子呢……

鳳知微的轎子出城,往城郊憩園方向去,在憩園和豐州城之間,需要經過一座小山和幾個山村。

剛走瞭沒多遠,忽見有一騎快馬飛奔而來,和護衛匆匆說瞭幾句,立即被帶到鳳知微面前。

“什麼事?”鳳知微示意停轎,認出這是憩園的一個管傢。

管傢匆匆在她耳邊說瞭幾句。

鳳知微霍然立起。

《凰權(天盛長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