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勢而已矣。勢,輕重也。極重不可反。
——周敦頤
趙不尤和宋齊愈、鄭敦告別,獨自騎馬出城,回到汴河岸邊那隻新客船。
郎繁已死,章美又失蹤,這件事越來越古怪。二人同時出事,是偶然,還是彼此有所關聯?如果有關聯,會是什麼事,讓他們兩個一個送命,一個失蹤?
寒食那天,東水八子相聚,郎繁和章美曾爭論過“不動心”,難道他們兩個是因為這場爭論而引起怨憤?不會,八子在一起時常爭論,趙不尤自己也曾參與過幾場,雖然爭論時難免因各執己見而動瞭意氣,不過都隻是學問之爭,八子始終志同道合,情誼深厚。何況,就算兩人真的動瞭怒,私下繼續爭執,以至於動武,贏的也該是郎繁。郎繁的身手,比起那些武師,也許稍顯不濟,但平常人,他還是能輕易對付,何況章美又十分文弱?
八子中,除瞭簡莊,章美是最沉穩的一個,凡事他都會深思熟慮,不肯輕易下結論,更不會急躁行事。在學問上,他甚至比簡莊更用心刻苦,為瞭求解《論語》中的一個“安”字,他遍讀群經,苦思瞭十幾年,至今仍說並未真的明白,尚不心安,還在繼續求索苦思。
這樣一個穩重篤實之人,為何會在殿試前夕忽然失蹤?
至少可以肯定,讓他失蹤的原因一定意義重大,重過殿試,重過他自己的前程。
驅馬剛上虹橋,趙不尤就看見橋欄邊飲食攤上,一個灰袍瘦長的背影,正展著一張紙,和那胖攤主說話——禦苑畫師張擇端。
那胖攤主看著那張紙,笑咧瞭嘴:“這上畫的是我?呵呵,俺的破攤子上瞭畫竟這麼好看,連米糕也畫上瞭,還真像,熱騰騰的。不過昨天這時候,我賣得隻剩三個瞭,剛催兒子趕緊回去取。”
“哦,三個米糕……當時你這攤子邊擠瞭幾個人?”
趙不尤下瞭馬湊近一看,紙上畫的是一幅草圖,正是這個米糕攤子,不過攤子邊的人隻是潦草輪廓。
胖攤主撓著胖手想瞭想:“三個還是四個?記不太清瞭,船冒煙後,看熱鬧的人又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往西,凳子也被他們踢翻,連這攤子都險些被擠垮瞭。”
張擇端又問道:“不是冒煙後,是冒煙前,那隻船還在橋東邊水裡打轉那會兒,究竟是三個還是四個?”
胖攤主扭頭問自己旁邊賣甜薯的瘦子:“九哥,昨天正午,鬧神仙之前,咱這邊站瞭幾個人?三個還是四個?”
瘦子正在想事,隨口說:“三個吧。”
“哦。多謝!”張擇端忙把那張草圖鋪到腳邊的木箱上,取下耳邊插的筆,一邊念一邊隨手塗抹描畫,“米糕還剩三個……橋邊人三個,不是四個……棚下兩個,棚外一個,頭戴幞頭,有胡須……”
幾年前,張擇端初到汴京遊學,投靠無門,甚是落魄,連食住都沒著落,在相國寺街邊賣畫,被趙不尤無意中看到。見他所畫,並非山水花鳥等雅逸之物,而是市井街巷、常人常物,滿紙人間煙火、俗世活趣。筆致也迥異於精逸時風,工細謹嚴之外,更有一股渾樸淳熟之氣。他知道寫雅而得雅,較易;畫俗而脫俗,最難。正如一位女子,精妝靚飾,生得再不好,也能妝出幾分美,而佈裙素面,仍能顯出麗資秀容,才真是美。
那些畫,趙不尤越看越愛,如讀杜甫茅舍村居時所寫詩句,更似飲瞭村釀老酒,初嘗隻覺粗質,細品之後,才覺後勁醇深,醉透汗毛。再看張擇端,寒天臘月,隻穿一件單舊的袍子,雖然曬著太陽,仍瑟縮著不住抽鼻子。他立即說十幾幅畫全部買下,不過,有個附帶之約,要張擇端去自己傢中痛飲一場……
趙不尤看著張擇端如此謹嚴,記性更是驚人,心裡一動,等他畫完,笑著招呼道:“擇端。”
張擇端一抬頭,見是他,原本凝神肅然的臉頓時露出笑意,笑出數十道深紋,看著既蒼老,又真淳:“不尤兄!”
“你畫的是昨天的河景?寫真?”
“是啊,昨天正午,日影剛好不見的那一刻。”
“河兩岸都要畫?”
“是。”
“當時你在哪裡?”
“那兒——”張擇端指瞭指虹橋頂東邊橋欄處,正是絕佳觀看點。
“我有件要事拜托你,擇端能否跟我到那船上去一趟?”
“什麼事?”
“到那船上再說,於你作畫剛巧也有些助益。”
“好。”
張擇端收拾好畫箱,隨著趙不尤下瞭橋,才拐向左岸,便聽到顧震在高聲呼喚:“不尤!”
顧震站在一隻官巡船上,萬福立在他的身後。巡船停在那隻新客船的旁邊,岸上和新客船上都有弓手把守。
趙不尤牽馬和張擇端走瞭過去,顧震和萬福已跳上岸。
顧震也認得張擇端,問候過後,滿臉振奮對趙不尤道:“大半天差不多完成兩樁事!”
“哦?船上死者身份已經查明?那道士的下落也找到瞭?”
“哈哈,的確是這兩樁事情,不過眼下都各隻完成瞭一半。先說頭一件,你交代萬福去找證人,他今天一大早便開始四處找尋,結果還不錯,讓萬福自己跟你講。”
萬福在一邊笑瞇瞇道:“昨天在虹橋上北岸邊,靠近那隻梅船的人,沒找全,隻找到十一個,我讓他們一個一個到這新客船上辨認,有些能認得,有些認不得,不過匯總起來看,有一小半死者被認出來瞭。真的都是梅船上的人。”
“下鎖稅關的簿錄也抄來瞭,梅船船主叫梅利強——”顧震將稅官抄錄的那幾頁紙遞給趙不尤,“我已經命人又抄瞭一份,按這簿錄去排查出這隻新客船的來歷。”
“好!這份我先留著。”趙不尤接過簿錄,看瞭一遍,而後收瞭起來。
顧震又道:“第二件事,果然如你所說,那道士和兩個小童還好逃脫,但木筏不小,既然沒漂到下遊,自然是藏在途中。如果不想留下蹤跡,最幹凈的辦法就是燒掉。我坐船沿著汴河來回查看瞭兩趟,河岸邊沒有可以藏那筏子的地方。就上瞭岸,帶瞭二十個弓手,沿著汴河岸一路找下去。果然在一個土坑裡找到一堆新燒的灰燼,我詢問瞭土坑附近的兩個農人,他們當時在那邊田裡幹農活,不過離得有些遠,他們都看到瞭冒煙,但以為是誰傢田頭燒枯草,或者燒清明紙錢,都沒在意。灰燼裡還找到一片這個——”
顧震遞過一小片東西,趙不尤接過一看,是一小片未燒盡的白佈,有些粗厚。
萬福道:“昨天我在虹橋看到木筏上鋪的應該就是它。”
趙不尤道:“那道士不會徒步逃走,岸上應該有人接應。”
顧震笑道:“是。離土坑不遠處,有車輪印,還有些腳印,都是新留下的。那車輪印一直到大路上才辨不出瞭,看車輪最後印子的方向,是往京城來瞭。那道士現今就藏在汴梁城裡,他做出這麼一場鬼戲,本來恐怕是要去向官傢討賞,誰知道有人在那銀帛上添瞭字、壞瞭事,成瞭反語,現在他就難辦瞭——”
東華門前。
鄭敦正要開口問宋齊愈,幾個太學生圍瞭過來:“宋兄,今天策論答得如何?”
鄭敦見不便再說,便道:“我去找章美。”
宋齊愈點點頭:“好,我們分頭去找。”
鄭敦忙轉身走開,身後宋齊愈和那幾個太學生說笑著,語氣十分輕松,甚至可以稱之為歡暢。鄭敦忽然很難過。
他是傢中獨子,三歲的時候,母親忽然病逝,父親很快將一個小妾扶正。這個繼母雖然性情還算溫和,後來也沒有生育,但畢竟並非親生,始終不冷不熱。父親任的武職,常年在西北邊地輪戍,便將他母子留在傢鄉。
鄭敦覺得自己如同孤兒一般。幸而過瞭三年多,他就去瞭童子學上學,和宋齊愈、章美成瞭好友,三人同學,同住,同玩耍,幾乎一刻都不分離。之後又一起上縣學、府學、太學。他原本資質平庸,但跟著兩個聰穎之友,常日聽他們談論經學文章,得益極多,順利升學。
宋齊愈和章美,在他心中分量甚至超過父母。
而此刻,宋齊愈春風愜懷,章美又不知下落。隻剩他一個,淒淒惶惶。
他悶悶不樂,獨自趕到朝集院西廡的太學上舍,這是王安石當年變法興學時所營建,青瓦粉墻,古木森森。門頭匾額“惟明惟聰”四字,取自《尚書》,是蔡京所題,遒媚雅逸。幾個門值認得鄭敦,並不阻攔。進瞭門,迎面一大株百年古桂,枝幹粗壯,春葉鮮嫩。庭中正堂是聖賢祠廟,正中孔子像,左邊孟子,右邊王安石。崇寧三年,蔡京為相後,驅除舊黨,推崇王安石,天子下詔:“荊國公王安石,孟軻以來,一人而己。其以配享孔子,位次孟軻,封舒王。”
鄭敦繞過前庭學殿講堂,穿過一道側廊,走進一扇院門,來到上舍後院,院中一個四方大庭院,北邊正面是幾大間講堂,東、西、南各是一排齋舍,每齋五間房,宋齊愈在東邊第一間,章美則在南面第三間。
上舍生今天殿試,雖然已經考罷,但大多都還沒有回來,庭院中靜悄悄,隻聽得見庭中花樹上的啾啾鳥鳴。鄭敦沿著側廊來到章美齋舍前,門虛掩著,他輕輕敲瞭兩下,沒有人應,便推開門輕步走瞭進去。
房內寂靜,並沒有人。迎面一張大炕,占滿瞭大半間。鄭敦先向左手邊靠墻望去,那是章美的鋪位。章美做事一向愛工整,半舊的青佈被子疊得方正,靠墻角端正放著,上面擱著青佈套的舊竹枕,套面也平展無褶。這幾天,鋪位一直這樣空著,因沒有人睡,青佈褥單上薄薄落瞭層灰。
呆望瞭一會兒,鋪上空空,沒有任何跡象可尋。他又回轉身,望向章美的櫃子,櫃門鎖著,他沒有鑰匙,即便有,除瞭衣物和一些錢,裡面恐怕也不會有什麼。而旁邊章美的書架上,密密排滿的都是那些已經翻爛的經書文集。
章美,你究竟去瞭哪裡?為什麼連一個字都不跟我講?
趙不尤和顧震、張擇端一起登上那隻新客船。
連郎繁在內,船上二十五具屍首,都齊擺在前面大艙中,屍身上都蓋著竹席。
趙不尤引著張擇端走到艙門邊:“擇端,這些人你幫我辨認一下,是否昨天那隻消失客船上的人?”
張擇端一看到這麼多屍體,頓時有些怕,縮步在艙門外,不敢靠近,聽瞭這話,瞪大瞭眼,滿臉驚惶。
趙不尤溫聲安慰道:“你要畫昨天正午的河景,那隻客船恐怕是畫眼吧?”
張擇端惶然點點頭。
趙不尤繼續道:“那船最初遇險時,船上的人一個個都還活生生,隻過瞭一會兒,便全都喪瞭命,而且至今身份未知,緣由不明,兇手更是不知下落。他們之中,一個人枉死,便是一傢人傷心,一船人送命,便是數百人悲痛。顧震兄和我目前正在追查這樁兇案,但若連死者是誰都查不清楚的話,其他就更無從下手瞭。”
張擇端聽瞭,又向艙門內怯望瞭一眼,嘴唇微動,似要說什麼,卻又有些猶疑,低頭想瞭片刻,才抬起頭說:“好,我去看一下。”
他放下背著的畫箱,打開箱蓋,在裡面幾十張紙中翻檢,紙上全都是草圖,他找出其中一張,圖上正是那隻梅船遇險時的草圖,雖然有些潦草,但船上二三十個人,呼喝的、放桅桿的、撐篙的、拉纖的……各就其位,歷歷在目,有些連眉眼都清清楚楚。
趙不尤和顧震看瞭大喜,萬福更是探頭驚嘆:“昨天我見到的就是這樣!”
張擇端勉強笑瞭笑:“船上有五六個人的臉,我記得不太清,不知道能不能認得出來?”
趙不尤忙道:“不妨事,能認出多少算多少,哪怕多認出一個都是大功德。”
顧震和萬福先走進大艙室中,趙不尤伸手攬著張擇端也跟瞭進去,來到左窗下第一具屍體邊。
萬福掀開席子的一角,露出下面屍首的面部,眼耳鼻口居然都滲出些烏紅的血水,昨天並沒有。張擇端嚇得身子一顫,發出聲驚呼。趙不尤忙輕拍他的肩膀,溫聲安慰:“擇端,莫怕。”
顧震在一旁說:“仵作已經查過瞭,二十四人的確都是中毒身亡。中午復檢時,才判斷出來,所中之毒是鼠莽草。這種毒江南才有,中毒後,嘴唇破裂,齒齦青黑,死後一宿一日,九竅才會有血滲出——”
張擇端聽瞭,更是驚怕,將眼躲到一邊,不敢再看。
趙不尤安慰道:“擇端,以你的眼力和記性,隻需看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張擇端仍不敢看,微顫著聲音,指著手中草圖中央道:“我已經看瞭一眼瞭,是船頂上拔掉船桅插銷的這個船工——”
草圖上,船頂篷桅桿腳下,一個短衫細腿的背影,正在扯桅桿上的繩子。
“但圖上這人背對著的……”
“昨天他跳上船頂的時候我看見瞭,拔開插銷後,他臉也朝我這邊轉瞭一次,高顴骨,塌鼻梁,小扁鼻頭,唇上有兩撇細胡須——”
趙不尤看那屍體面部,果然如張擇端所述:“好,我們再來看第二個。”
萬福又去揭開第二具屍首頭頂的席子,張擇端仍隻匆忙看瞭一眼,便立即躲開臉,指著圖上船頭撐篙的高個男子:“是這個。”
這個男子臉部畫得很清晰,八字眉,鉤鼻頭,嘴下撇,長下巴,果然極似地上那具屍身面容。
就這樣,張擇端繼續一一辨認,到後來也漸漸不再害怕。除瞭郎繁之外,二十四具屍體中,他能完全斷定的有十五人,略有些猶疑的四人,剩下五人中,有兩個當時隻看到側臉,不敢確認,其餘三人則全無記憶。
總體而言,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昨天梅船上的人,除四五個外,和張擇端草圖也大致能一一對應。
“幸虧來瞭一趟,這樣船上人的面目便全都能畫得真切瞭。”張擇端走出艙室,擦掉滿頭汗水,蒼老過年齡的面上竟露出淳真喜色。
趙不尤笑瞭笑,這畫癡除瞭畫之外,再不關心其他,剛才見到死屍還怕得發抖,這會已全然忘記,又回到他的畫上去瞭。去年請他到傢中吃飯,堂弟趙不棄正巧也在,那傢夥生性促狹,偷偷在張擇端湯碗裡多加瞭一把鹽,張擇端一口喝盡,用袖子揩抹著嘴,渾然不覺咸。
“擇端,那船消失後,一個道士順流漂下來,那時你在哪裡?”
“還在虹橋上。”
“你可發覺什麼異樣瞭嗎?”
“我要畫的是船遇險那一刻,忙著記橋上眾人的臉,隻恍瞭幾眼,沒仔細看。”
“你一眼,抵別人十眼百眼,那道士身後立著兩個小道童。你可看見?”
“嗯。對瞭,其中略高一點那個道童,是圖上船頂這個,不過換瞭衣服——”
“果然——”趙不尤看著草圖中央,一個婦人牽著個孩子,站在船頂,揮手呼叫。他聽萬福講述當時情景,道士身後立著兩個小道童。道童和道士一樣,不可能憑空出來,自然是梅船上原先就有,船頂那孩子應該就是道童之一,另一個孩子當時恐怕藏在船艙內。現在這猜測從張擇端口中得到瞭印證。
隻是——船遇險,婦人帶著個孩童到船頂去做什麼?何況那險情其實並不危急,最多隻是桅桿撞上橋欄,或船頭被水沖得調轉。照理而言,孩童留在艙中反倒安全……
趙不尤停住思緒,又問道:“那個白衣道士你自然也看瞭一兩眼?”
張擇端猶豫瞭片刻,才道:“那是林靈素。”
“林靈素?”旁邊顧震和萬福一起叫起來,“那個玉真教主林靈素?他不是死瞭?”
趙不尤聽瞭也很驚詫。
當今天子崇信道教,六七年前,遍天下尋訪方士,讀瞭道士林靈素所作《神霄謠》,見滿紙神仙妙語,大喜召見。林靈素進言:“天有九霄,神霄最高。神霄玉清王,號稱長生大帝君,正是陛下,今下降於世,執掌人間。”天子聞言,更是歡喜。命道籙院上章,自封為教主道君皇帝。
林靈素由此備受尊崇,勢壓王侯公卿,收納弟子將近兩萬人,美衣玉食,煊赫無比。天子稱之為“金門羽客”“聰明神仙”,親筆賜名“玉真教主神霄凝神殿侍宸”。
然而,兩年前,京城遭大水,林靈素自稱精通五雷法,能興雲呼雨,役使萬靈。天子命林靈素到城頭驅水,法術失靈,洪水照舊,城下防洪的役夫們惱憤起來,紛紛手執棍棒追打。天子失望,放林靈素歸山。
去年,林靈素亡故,葬於永嘉。
張擇端慢慢道:“我也知道林靈素已經死瞭一年。不過昨天我一眼看過去,就認出是他。尤其那雙手。他的手指比常人的要長很多,指甲也留得長,有三寸多。手掌張開時,五指分得很開,並往後繃,兩根拇指繃得最厲害,倒彎弓一樣。”
顧震問道:“這麼說他沒死?”
趙不尤相信張擇端的眼力:“是假死。他失寵之後,想借這場‘仙船天書’翻身。不過,僅憑他,恐怕做不出這般大陣仗。”
顧震又道:“有人偏偏篡改瞭天書,林騙子這次討不到肉吃,反倒惹身騷。這案子越來越亂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