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清晨,還帶著幾分寒意,我在被人一陣亂搖後痛苦地睜開瞭眼睛。
“再搖下去骨頭都散瞭!”我鬱悶地瞪著那個罪魁禍首——拉尼阿爾。
“拉尼阿爾,我們啟程回去吧。”一個猶如破裂水晶的聲音從他身後傳入瞭我的耳中,我抬起頭,頓時大驚,“維卡,你怎麼在這裡?”
“北海巨妖逃走後,他們就一直在找我們,”拉尼阿爾指瞭指停在不遠處的一艘龍頭船,“幸好船沒有壞。”
維卡冷冷瞥瞭我一眼,不知為什麼,總覺得他還是十分討厭我。
“那麼我們是回去,還是?”
“當然要回去。”拉尼阿爾的眼眸內在陽光下閃耀著濃烈的火光,“不過在回去之前,我們先去會會羅蘭伯爵!”
周圍剩餘的海盜們頓時歡呼起來,群情激昂,大聲叫著拉尼阿爾的名字,維卡的眼中也是波光閃動,握緊瞭手中的劍,高聲道,“全聽你的!”
“不過,”拉尼阿爾忽然看瞭我一眼,“這次我們隻劫財物,至於船上的人,就放瞭他們。”
維卡顯然一愕,“拉尼阿爾……”他沒有說下去,隻是眼神復雜地掠過瞭我。
我也微微吃瞭一驚,這個小惡魔怎麼忽然發善心瞭?
沒多久,拉尼阿爾帶領著他的海盜們就遇上瞭羅蘭伯爵的船隊,經過一番掠奪之後,滿載而歸,不過也正像他說的那樣,除瞭反抗他的人,他並沒有傷害其他人。
回到島上的時候,大地上的積雪已經基本消融瞭,一片綠色盎然,被囚禁瞭一個冬天的牲口,已經迫不及待地來到瞭冰雪初融的草地上嚼食剛剛長出的草葉。
“拉尼阿爾,這回又帶瞭新的戰利品嗎?”上次的那些孩子又撲瞭上來,其中一個小男孩伸手來抓我的頭發,“我也好想要一個這樣的戰利品玩哦。”
拉尼阿爾大笑著,臉上露出瞭難得一見的溫柔,“小雷金,這個戰利品,將會成為我拉尼阿爾的妻子。”
“什麼!”維卡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拉尼阿爾,你要娶這個女人?”
拉尼阿爾回過頭,“怎麼瞭?”
“這個女人會帶來不祥!上次遇到海妖,這回又遇到北海巨妖,和她在一起,隻會給你帶來麻煩!”維卡額上的青筋微跳,“我不會同意的!”
拉尼阿爾的臉上也浮起瞭一層怒氣,“維卡,雖然你是我的好兄弟,但如果違背我的命令,我也不會饒瞭你!”
“這次你放瞭那些人,也是因為她的關系吧!拉尼阿爾,你會毀在她的手裡!你娶誰都可以,就是不能娶她!我絕不允許這事發生,除非你殺瞭我!”
拉尼阿爾神情一震,“維卡,你……”
“總之我絕不同意!”維卡怒氣沖沖地揚長而去。
我忽然對他有瞭一絲好感,維卡老兄,盡你的全力阻撓我們吧,最好讓這件事趕緊泡湯!
接下來的日子,除瞭幫諾娜染衣服,剩下的時間我就向周圍的那些人打聽卡琳的下落。可是似乎所有的人都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我陷入瞭深深的迷惑中,既然這裡沒有卡琳,那麼哪兒冒出個愛上拉尼阿爾並背叛他的卡琳呢?
她到底在什麼地方?
“沒想到我們的拉尼阿爾也會想要成傢瞭,”諾娜將新調好的染料交給瞭我,“小隱,連我都羨慕你瞭呢,他可是個好男人啊。”
好男人……我的嘴角又開始抽搐。最近嘴角抽搐頻率好像過高,容易滋生皺紋。
“不過我還真好奇他怎麼會看上瞭你,”諾娜很不能理解地上下打量瞭我一番,“說實話,我實在不覺得你有什麼特別吸引男人的地方。”
喂,不要這麼直白好不好……我幹笑瞭兩聲,難道要我說因為他被我揍瞭,所以才看上瞭我?連我自己想一想都覺得變態啊。
“啊,這裡怎麼掉瞭一件衣服。”她從地上撿起瞭一件藍色的新衣,“一定是他們拿走的時候掉瞭,小隱,你幫我送一趟吧。”
我點瞭點頭,接過瞭那件衣服,“這件衣服是誰的?”
“哦,是維卡的。”
維卡?我遲疑瞭一下,應瞭一聲,便往門外走去,雖然他不喜歡我,不過好歹他也算是我不嫁聯盟中的重要盟友,正好去探探他的口風。
穿過山坡的一排房屋,就能看到一座白色的房屋,那就是維卡的房子,不知為什麼,他喜歡把房子建造在這麼偏僻的地方。
房屋前是一片淡綠色的草地,看上去幹凈又清爽。我上前叩瞭叩門,卻沒人回答,於是轉到窗前,想把衣服扔進去,誰知太過用力,連同手上的水晶手鏈也一起甩瞭進去。
那可是回現代不可缺少的媒介啊,我朝四周張望瞭一下,幸好這裡沒什麼人,那我就做回小偷的勾當瞭。我手腳麻利地爬上瞭墻,從窗子裡翻瞭進去。
這個維卡似乎是個相當愛幹凈的人呢,房間收拾得一塵不染,完全不像是男人住的地方。木桌上還放著一副從阿拉伯流傳來的棋盤遊戲。
水晶手鏈被我甩到瞭裡間的門口,我趕緊走過去,撿起瞭手鏈,套回自己手上,剛站起身,聽見裡間傳來瞭水聲,原來和諾娜傢一樣,裡面是洗浴的地方。那麼說來,他正在洗澡?
此地好像不宜久留,我正想轉身,沒想腳下一滑,整個撲在瞭那扇木門上,脆弱的木門顯然支撐不住我的身體,砰地一聲帶著我的身體一起倒瞭下去。
啊,完蛋瞭!
在一陣巨響過後,我心驚膽戰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金銅色的短發,淺棕色的眼眸,紅潤的唇,白皙的皮膚,優雅的脖頸……還有……
在目光落到他的胸前時,我所有的思緒瞬間凝固,在發瞭幾秒呆後,我像觸瞭電一般跳瞭起來,朝門外沖去,就在我快跑到門邊的時候,隻見眼前身形一動,一把明晃晃的劍已經架在瞭我的脖子上。
“你都看到瞭?”他的聲音帶著一股凌厲的殺氣。
我深深地吸瞭一口氣,再次睜開瞭眼睛,沒錯,那柔軟的腰肢,那胸前的豐滿,那些明顯的特征,都告訴瞭我一個讓人難以置信的事實……
維卡,他,他竟然是個女人!
“為什麼?”我掙紮著問瞭一句。沒有言語可以形容我此時的震驚。之前我壓根都沒看出他有哪裡像女人啊。
“因為女人是不被允許上船的!”她低低說瞭一句,
“那你為什麼非要上船做海盜?”我剛問出口,忽然想到她之前的舉動,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念頭,“你喜歡拉尼阿爾,對不對?”
剛問完,我就明顯感到她的劍尖輕輕一顫,“不錯,我喜歡他,不過,我母親從小就將我當成男孩子養,所以在我知道女人是不能上船之後,就打算這樣一直維持下去。”
“可是,不做海盜也可以在一起啊,你可以以女人的身份嫁給他。不是嗎?”我驚訝的說道。
“那不一樣!”她一聲低吼,“你不會明白的,隻有在大海上,在那一刻,他的心靈才會和我相通……我喜歡和他一起在大海上的感覺,如果成為女人,那麼這一切都會消失瞭。”
“好吧,好吧,有話好好說,你能不能先把劍放下。”我連忙解釋道,無意中看到瞭她的左手臂上有一個奇怪的疤痕,雖然色澤很淡,但還能隱約看出似乎是個烙印。
她的臉色稍稍緩和瞭一些,“他真要娶別人我也無法阻止,但是那個人絕對不能是你,你是個會給他帶來噩運的女人。你會毀瞭他!”
“我也想快點回去呢。”我無奈地嘆瞭一口氣,“你以為我願意待在這個鬼地方嗎?”
“離開這裡。”她冷冷地看著我,“你救過我,我不會殺瞭你,但你需要離開這裡,遠遠地離開他。”
我連連點頭,“不用你說,我也會很快離開這裡。”
她緩緩放下瞭劍,冷酷的光芒在她眼中閃過,“今天的事,如果你……”
“你放心吧,我什麼也不會說出去的。”我剛走到門口,忽然腦中靈光一現,聲音因激動而有些發顫,“維卡,你之前是叫卡琳嗎?”
她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什麼卡琳?我一直都叫維卡這個名字。”
又是一頭冷水當頭潑下,還談什麼完成任務,我連卡琳這個人都根本沒找到,現在,就好像陷入瞭層層迷霧中,完全不知接下去該怎麼辦。
可是,我的時間不多瞭。
從維卡的房子裡出來,我穿過山坡,爬上瞭海邊的峭巖,坐在那裡眺望著大海,整理一下自己紛亂的思緒。早春的風中仍帶著絲絲寒意,候鳥們已經從南邊飛回。抬眼望去,遠處和近處海面上的顏色各不相同,有深藍的,淡青的,還有深綠的,淡綠的,五光十色,耀眼奪目,宛如一塊閃著異彩的寶石。海水翻湧著,無數浪花撲向巖石碰撞成銀色的霧氣,不遠處的海灘上簇擁著不少男女,一艘即將出海的船在波濤中沉浮,還隱約能聽見他們的歌聲。
勇士啊
接過瓦爾許麗的酒杯
阿斯加爾的聖殿將為你添加席位
你的威名使你享有不朽的盛宴
直至諸神毀滅之日
跟隨大神奧丁的劍……
我把身子朝前微傾,想看得更真切一些,待看清時不覺吃瞭一驚,那船上竟然躺著一個人,似乎已經死去多時,他的周圍似乎放著許多食物,器皿,兵器,甚至還有幾頭死羊和死牛。
“是葬禮。”拉尼阿爾的聲音突然在我身後響起,嚇瞭我一大跳。
他自顧自地在我身邊坐下,“他是前陣子和別族的海盜在海上械鬥時戰死的,現在,他就要前往奧丁神的神殿瓦爾哈拉瞭。”
船緩緩地隨著波浪浮動起來,漸漸遠去。
拉尼阿爾眺望著遠去的船隻,金綠色的眼眸內閃爍不定。在明媚的陽光下,他的側臉和頸形成瞭一道非常完美的弧線,濃密的睫毛上泛著淡淡的金色光澤。
“對瞭,維卡他和你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嗎?”我忽然想起瞭維卡的秘密,忍不住開口問道。
他猶豫瞭一下,“是啊,不過,維卡他——並不是這裡的人。”
“什麼?”
“不過維卡自己並不知道,聽父親說當時他們一傢遇上瞭海難,父親將他和他的母親帶回瞭這個島上,他們就一直在這裡定居,我認識他的時候他才六歲吧,而且他好像失去瞭所有的記憶,之後過瞭幾年,他的母親就過世瞭。”他笑瞭笑,“對我來說,他就像我的弟弟一樣,從小到大,他都喜歡依賴我。”
原來是這樣,不過維卡的母親為什麼隱瞞瞭她的性別呢?
“他的母親一定很美吧,”我笑瞭笑。
他一揚眉,“你怎麼知道?”
“不美你父親怎麼會帶她回來……”我嘟噥道。
“那可不一定,”他的臉上又露出瞭我所熟悉的笑容,“你不就是個例外。”
我瞪瞭他一眼,什麼意思啊,想說我壞話用得著拐彎抹角嗎,一點都沒有海盜作風……
我低下瞭頭,不去理他。“看,這裡居然有朵花。”我驚訝地指著石縫間一朵隨風搖曳的白色小花。他轉過頭,順著我手指的方向望去,唇邊揚起瞭一抹純粹的笑容,“vitsippa,這種花總是最早宣告春天的到來。”
“沒想到在這種地方都能開出花來。”我感慨地摸瞭摸那嬌嫩的花瓣。
“小隱,”他忽然叫瞭一聲我的名字,語氣中帶瞭一絲罕見的溫柔,“你要知道,在這片貧寒的土地上,隻有最頑強的花才能開放,同樣,也隻有最頑強的人才能生存下去。”
他伸手摘下瞭那朵花,遞到瞭我的面前,就在我接過那朵花時,他的手忽然捉住瞭我的手,我的手指來不就及逃離就被攥住,被迫和他的手指交纏。我想縮回手,被握住的那隻手隻在空氣中轉瞭個彎又被放在瞭他的腰間,他手腕一用力,就把我牢牢地摟在瞭懷裡。
被這親密的身體接觸弄得漲紅瞭臉,我也在手上加力,想要推開他那兩隻可惡的手。一來二往的,兩個人的手反而交纏的更緊密瞭。
一陣敏感的熱度從耳部傳來,原來他正貼著我的耳朵說話,“小隱,你也會成為一朵最頑強的vitsippa。”他的唇沒有貼上去,也沒有離開,隻是若有若離地接觸著我敏感的耳部皮膚,輕輕地哈著氣。
“別亂動,除非你想我們一起摔下去。”他還不忘威脅著我。
“我可不怕!”我用盡全力猛地抬頭,重重撞在瞭他的下巴上,他吃痛低呼,手下一松,我趕緊推開他,往峭巖下爬去,回頭時居然還看見他正摸著自己的下巴微笑。
我的腦中忽然飛快地打出瞭一行字:此人已被撞傻,鑒定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