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驢在林中狂奔,身後一聲巨響,白爍趁隙回瞭個頭,張大瞭嘴。
隻見方才還隻手心大小的木豬牌膨脹到半個房屋那麼大,背上生出一對較小的黃金翅膀,朝雲火箭飛去,兩道光芒相撞,灼熱耀眼,白爍被刺的別過頭。
武德驢四蹄奔跑如雲,離林中越來越遠,白爍抱住差點摔下去的重昭,再無心管身後之事。
林中,木牌豬張大嘴,一口吞掉雲火箭,茯苓吐出一口血,震驚望著突然出現的靈獸。
長著翅膀的豬?這是什麼鬼東西?梵樾身邊竟然有即將進入半神的靈獸!難怪他一個上品妖君,能讓皓月殿在極北之地日漸壯大。
木牌豬撲騰著小翅膀落在梵樾身前,狠狠瞪著茯苓。
梵樾瞥瞭一眼身前囂張的木牌豬,朝白爍逃走的方向望瞭一眼。
木牌豬金翅上妖光如電般直閃,茯苓神色陰晴不定,還欲再拉雲火弓,忽雲層上仙力湧動。
“二宮主,仙族到瞭,宮主閉關前交代過,妖皇之位塵埃落定前,冷泉宮絕不能讓仙族抓住把柄。”文竹急急低聲提醒茯苓。
茯苓憤憤掃向梵樾,“梵樾,下次你不會這麼好運!待宮主出關,必踏平你皓月殿!”
“是嗎?那本殿就在極北之地,等著他。”梵樾淡淡開口。
“走!”茯苓冷喝一聲,妖光一閃,領著眾紫衣蒙面使消失在原地。
茯苓一消失,齜牙咧嘴神奇無比的木牌豬頓時焉瞭氣,噗通一聲化為巴掌大小,咕嚕嚕癱倒在地上。
梵樾低頭挑眉,“怎麼?不逞威風瞭?”
木牌豬舌頭一攤:“小木頭,老子救瞭你,你不謝謝老子?我、靠老子真倒黴,睡瞭這麼久,怎麼一醒就見這麼醜的人?剛才那使小火箭的花妖是誰?”
“不重要。”梵樾抬步朝林外的方向走去。
木牌豬還在喘氣,突然雙腿一蹬蹦起來,攔在梵樾身前昂頭望他,瞪大眼:“不對!老子怎麼醒瞭?你身上那點妖力,喚不醒我啊?!”
梵樾望向白爍的消失的方向,挑瞭挑眉,“真巧,我也想知道。”梵樾步履未停,“對瞭,你有個新名字。”
豬眨巴眨巴眼,“什麼?”
“龍一豬。”
豬無語,茫然的眼中是鬥大的震驚。
誰?敢?叫?他?紫?涵?爺?爺?豬?誰!誰!誰!
“難道你不是?”梵樾問,有些好奇,聲音不大,侮辱性極強。
紫涵伸出自己肉嘟嘟的木豬爪,大耳朵垂瞭下去。
是,那個人回來前,它隻能做一頭豬。
當年他狂哭著沖進摘星閣時,上古真神連個正面都沒給它,一袖子把它掃下瞭神界,從此他堂堂龍族始祖,變成瞭一隻會飛的木豬。
“其實做豬也挺好的,別自卑。”
梵樾瞧木豬焉頭耷腦的模樣,手一卷,將木牌豬扔進袖子裡,手再一揮,一旁倒在地上的藏山消失,而他身形一動,也消失在原地。
片息後,無數道仙光閃過,一藍袍仙君領著金光閃閃的仙將落於林中,為首仙君面容溫潤,觀之令人心怡。
林中遍地凡人屍體,整個木嘯山血氣沖天,為首仙君眉頭微皺。
“好強的妖氣!”
來人正是大澤山第三代首徒青衣,他雖堪堪千歲,但出自名山大澤,早已位列上君,又和當年的元啟神君有師徒之誼,是以乃近年來仙族年輕一輩的翹楚。
今日碰巧他替師上天宮為昆侖老祖祝壽,剛至天門便感人間妖氣沖天,這才領兵前來。
一仙將現身回稟:“君上,整座山上沒有發現一個妖族。”
“跑得倒快!”青衣沉聲,“妖族竟敢闖入人界弒殺無辜,壞三界鐵律!速將此事稟告金曜仙座。”
“是!”
“其他人,隨本君去追!”
“是!”
山下,武德驢一路狂奔,絲毫不敢歇息,直到月色降臨,它四蹄一蹬,停在瞭一處河邊直翻白眼喘氣。
白爍從驢上奔下,趴在樹下狂吐,吐完瞭才小心翼翼把重昭放下來靠在樹邊。
“你這呆子,沒事跑出來瞎摻和什麼!這外頭是這麼好闖蕩的!”白爍靠在樹上,一派老氣橫秋,對月嘆氣。
“哎!怎麼碰上的全是妖怪,老天爺,神仙在哪兒啊!”
“你這凡人倒是有趣,妖怪得罪你瞭?” 清冷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白爍瞬間抬頭,見梵樾懶懶倚在樹上,月色下,紅衣獵獵,單腿微曲,也望著那一輪明月。
“媽呀!”白爍一個激靈蹦起,指著梵樾,“你你你你你……”白爍回過神來,忙收回手指頭,面帶喜悅,一片赤誠,“木兄!你逃出來啦!太好瞭!”
不遠處正在飲水的武德驢一見梵樾,四蹄一軟,眼睛一閉又開始裝死。
梵樾一個斜眼朝白爍掃來,聲音冷冷,“別裝瞭。”
白爍悻悻閉嘴。
一道風掃過,梵樾落在地上,白爍風馳電掣朝後躲,梵樾卻不緊不慢朝樹下的重昭走去,白爍一顆心跳到瞭嗓子眼,連忙停下大喊。
“我、我們之間的事,和旁人無關!你想幹什麼,沖、沖我來!”
梵樾腳步一頓,轉身,懶懶問。
“本殿是妖不是人,你是何時知道的?”
“這……”白爍撓撓頭,古怪看著梵樾:“你真想知道?”
梵樾眼一冷,白爍哆嗦,“這可怪不得我,還不是你自己破綻太多瞭!”
“破綻何在?”
白爍瞅瞭梵樾兩下,很是有些不解地眨眨眼:“梵殿主,你們妖怪對我們凡人的腦子……”白爍指瞭指自己的腦袋,“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梵樾皺眉,白爍又抖瞭兩下,嘴上卻不停。
“我們雖說是凡人,可也不是傻子。您真覺得,我這麼大半夜的不明不白倒在森林裡,一覺醒來看到個如花似玉的小郎君給我遞兩個野果子,就他說什麼都信瞭?”白爍嘟囔,“話本子都不敢這麼演。”
梵樾臉色微青。
白爍一把掀開衣領,露出後頸,“您要是想騙人,首先得讓您那位仆人下手輕些啊,我這脖子上手刀印還在呢!”白爍撇撇嘴,“還有那些突然出現的狼群和土匪,咱們藏瞭一夜都沒找著咱們,怎麼就那麼巧,咱們剛出山洞就都來瞭。”
白爍越說越興奮,完全忘瞭面前是什麼人,一手拍在梵樾肩膀上,“大哥啊,苦肉計什麼的,八歲我就不在我爹面前使瞭,不頂用……”
冰冷的目光掃來,白爍終於後知後覺瞧見梵樾面沉如水的臉,臉皮一抖,尷尬地嘿嘿兩聲,收回手直搓,“是、是你非要問我的……我、我……!”
白爍話到一半,突然說不出半句話來,隻見她脖子上被一道銀雪冰圈所束住,勒得她喘不過氣來。
梵樾冷冷看著她,“還敢在本殿面前巧言令色?說,你到底是誰?仙還是妖?!”
“白……爍……”白爍用力抓住冰圈,面色漲得通紅,“凡……人!”
梵樾根本不信,毫不手軟,手心微動,冰圈將白爍束得更緊。
“區區凡人,如何得知龍一和龍二?”
白爍眼底漸漸失去神采,懸在空中的雙腳使勁蹬,氣若遊絲,“龍、一、豬…是你…告訴…我的……”
梵樾目光微閃,甩手,冰圈消失,白爍跌倒在地,使勁咳嗽,她劫後餘生,眼中驚懼反而散去,她猛地站起,沖到梵樾面前。
“昨夜我迷迷糊糊的,聽見你們說的話瞭。”白爍再不廢話半句,“我聽見你說我能喚醒龍一,身上還有龍二的氣息……你身上我唯一碰過的東西隻有那個木豬牌,所以今天那女妖怪要殺你,我才用我的血試一試!我真的不知道龍一龍二是什麼鬼東西!我要是對你有歹心,又何必救你!”白爍雙眼通紅,雙拳握緊,“是,我是騙瞭你,可你不也騙瞭我!你要真咽不下這口氣,殺瞭我就是!反正你捏死我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但他和你無冤無仇,什麼都沒看見……”白爍指著樹下的重昭,“做妖也要講信義!放瞭他,就當你還我一條命!”
白爍一口氣吼完,瞪著梵樾。
梵樾靜默半晌,突然開口,“你話本子看多瞭?”
白爍一愣。
“誰告訴你,妖就有信義瞭?”
“你……”白爍無語,還想再言,梵樾反手一道妖光劈在白爍脖頸上。
我去!又來!一陣暈眩感襲來,白爍緩緩閉上眼朝地上倒去。
梵樾冷漠的臉印在她不甘的瞳中,不知為何,白爍心底竟有些委屈,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梵樾伸出瞭手。
瞅瞅啊,臭妖怪,我可是用自己的血救瞭你,好歹你留我一條命啊啊啊啊啊!
白爍掌心被白紗纏著,鮮紅的血跡若隱若現,也不知梵樾是瞧見瞭還是沒瞧見,但總算白爍頭落地的那一瞬,一道妖光掃過,將她輕輕接住,又輕輕環著她將她放在重昭身邊靠下。
“你明明一眼就瞧出來瞭,她隻是個普通的凡人,為何還要作弄她?”龍一豬從袖中飛出,在空中翹瞭個二郎腿問。
梵樾卻不回它,隻問,“為什麼她的血能喚醒你?”
“天材地寶生於天地,你的妖力來於天地,這人自然也是降於天地瞭。世間有些人的血脈天賦異稟,是上好的血引。這丫頭雖說是個凡人,又沒有半點仙格,但就是這麼巧,她的血恰好與我的魂力契合,能喚醒我。不過……”龍一豬聳聳肩,抖抖小翅膀,“她畢竟是個凡人,喚醒我一次,便會損她十載壽數,可惜瞭,這麼好的藥盅,卻用不瞭幾次!”
龍一豬笑瞇瞇撲騰著翅膀朝白爍飛去,忽然,遠處數道仙力朝此處湧來,梵樾眉一皺,卷起龍一豬朝天際而去。
一呼吸間,青衣率眾出現在河邊,隻見遠處一道銀光消逝,青衣欲追,身旁仙將驚呼。
“君上!此處有人!”
青衣驚訝轉頭,瞧見瞭樹下昏迷的重昭和白爍,青衣連忙上前,探查兩人傷勢,見兩人隻是傷於表面,松瞭口氣,一道仙力自他掌心拂出,重昭和白爍周身傷痕散去。
“無事瞭,隻是些皮外傷。”
“君上,這兩人如何安置?”
“看他二人的穿著,必是富貴人傢,應是外出夜遊,遇見瞭妖族,去土地那兒問問他們的身份,將他們送回傢去。”
“是,君上。”
青衣轉身,再不耽誤,朝銀光遁走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