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的事?是說她打算離開源仲的事嗎?源小仲不懂,她明明是留下來瞭,既然不會走,為什麼不可以說?他不想大仲蒙在鼓裡,至少要給他提個醒吧?在機關人簡單充滿按部就班的腦子裡,因緣關系就是這樣:譚音要走、她選擇留下、為瞭讓她以後再也不能偷偷走、他和大仲要串通一氣以後加強監視。
“源小仲,拜托你,別說。”她聲音裡出現一絲懇求的情緒。
源小仲被迫點瞭點頭,譚音似乎微微笑瞭一下,替他撣去肩頭的雪花:“謝謝。”
“啊……”源小仲堵塞的喉嚨突然又通瞭,發出一個不知所謂的感嘆音,他看著譚音的身體化作清光,幾乎一眨眼就追上瞭源仲,抬頭不知說瞭什麼,替他把垮在肩頭下面的衣服拉上去,源仲攬住她的肩膀,歡聲笑語,在風雪中回蕩。
藏在腰後的菜刀硬邦邦的,他好像才想起自己想要保護大仲和主人來著,可他現在沒心思做這些雜事瞭,他們的本事也從來不需要他保護,不去添亂就不錯瞭。
天色越來越暗,風雪也越來越大,源小仲半邊身子都被雪覆蓋瞭,他反復想,來回想,還是不能明白到底發生瞭什麼事。
他抱著腦袋在風雪中走來走去,試圖找出譚音古怪行為的前因後果,她明明是哭瞭,那些眼淚不是假的;明明是要走瞭,他的挽留不是假的。可她現在一言不發地留下瞭,留下瞭,卻又不許他說出一切經過,人心的復雜與神秘,他永遠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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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眉山君送來的,上回譚音做瞭隻木頭老鷹,專門提瞭兩壇醉生夢死送去,大概酒好,老鷹也有趣,被眉山君一起留下玩到現在才送回來。
木頭老鷹身上穿瞭件精致氣派的小袍子,腦袋上還帶瞭一頂小花帽,大概是眉山君特意給做的,衣服銀光閃閃,花帽五顏六色,又滑稽又紮眼。源仲忍俊不禁,輕輕彈瞭彈那隻搖搖欲墜的小花帽,木頭老鷹不樂意地沖他尖叫——它對自己目前的形象明顯相當滿意。
“這個眉山,機關鳥都能被他帶壞。”源仲搖頭嘆息。
它胸前掛著一隻油紙袋,包得嚴嚴實實,內裡有一封信,還有一幅十分精致的絲綢手絹,下面墜著一條紫晶小蛇,小指大小,栩栩如生。
信是眉山君寫的,對送來的兩壇醉生夢死用瞭駢四儷六的華麗句子大肆稱贊,寫瞭一張紙的廢話,又提到這隻木頭老鷹,他十分喜愛,請人做瞭衣服每天放飛出去雲雲,又是一張紙的廢話。第三張才寫到重點:一月又到香取山主開仙花仙酒大會的時間,山主聽聞大僧侶殿下離開瞭方外山,行蹤飄渺,特請眉山君轉送請柬一份。
將絲綢手絹抖開,果然是一封請柬,字跡清雅,文辭優美,手絹請柬上薰瞭青木香,料子觸手柔滑,那香取山主向來是個慣於享受的仙人。
源仲捏著這幅絲綢請柬沉吟,當日棠華來洞天突襲,蘭萱拿的那雙弒神匕首正是香取山主的收藏品,後來棠華他們被譚音驅逐出洞天,這雙匕首卻留下瞭。
這位山主已近暮年,不問外事,為人又吝嗇至極,偏偏還喜歡炫耀自己搜刮的各種寶物,這雙匕首就是寶物之一,上一次仙花仙酒大會,他曾親眼見過。想要從一毛不拔的香取山主那裡借到一件寶物,難如登天,而他藏寶的地方戒備森嚴,想來棠華也不至於能偷到,隻不知他究竟是怎麼能借到弒神匕首的。
源仲將信與請柬收回袖中,回頭朝譚音一笑,半開玩笑似的合十行個禮:“今日天神降臨,吾等有幸開啟封藏,送上美酒天下無雙。”
譚音愕然:“怎、怎麼瞭?”
源仲朝她眨眨眼:“一個簡單的儀式罷瞭。”
有狐一族有戒律,族人雖擅長釀酒,但酒品也分上中下,中下等的酒,譬如醉生夢死,再譬如色如玉,平日裡自己喝,或者送給朋友來往都沒有關系,然而最上等的美酒,名為天下無雙,那是隻有一甲子一祭神才可以開啟封藏的寶物,縱然是他,也不能隨意妄動。
那位香取山主是個鐵公雞,脾氣又油滑的很,他就是帶瞭匕首過去問,隻怕也問不出什麼來,少不得送幾壇天下無雙撬開他的嘴,正巧自己身邊有個神女,也不算違背戒律。
洞天的地窖中封藏瞭無數美酒,源仲很快取瞭四隻白玉小酒壇上來,與那些裝盛下品酒的酒壇不同,這些白玉酒壇周身甚至點綴明珠,幽光瑩然,壇身比嬰兒的頭顱也大不瞭多少,可見其珍貴。
“神女在上,可否賞光與我共飲一杯?”源仲晃著一隻白玉小酒壇,朝她笑瞇瞇。
譚音也笑瞭,她是天神,凡間的酒釀得再精純,她喝起來也像喝水一樣毫無感覺,她不願拂逆源仲的興致,柔順地點頭答應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