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霍眼睛發直盯著那“小廝”,卻見小廝低頭似乎慌亂地放下瞭參湯之後,立即匆匆地退下去瞭。
“你給本公子站住!”
宗霍從腹下竄出一團火,小廝卻如靈活的蛇瞬時間已經溜出瞭門口,逃之夭夭。
等這小廝退下,他才陡然有種面熟的錯覺,似乎曾在什麼時候,在宅中看見過這張臉孔。可是,他堂堂霍公子,怎麼會對一張小廝的臉有記憶、還感到眼熟?
門外的死士耳朵何等精明,立即上來:“公子!?”
卻看見宗霍大口大口灌著參湯,像是在吞咽什麼人的皮肉。
…
“把院子裡所有小廝都叫過來!”吃完後,宗霍冷冷吩咐。
不多會十幾個小廝排成一排,人人都膽戰心驚的樣子。之前是院中所有婢女遭殃,莫非這次又要所有小廝遭殃?
死士首領盯著宗霍:“公子到底要做什麼?”
宗霍盯死瞭那些小廝:“給本公子抬起頭。”
那些小廝再害怕也隻能照做,一個一個小心翼翼仰著脖子,臉上都是驚懼。
小廝感到被凌遲一樣的視線狠刮著,來來回回,有種漫長折磨。
沒有,沒有那張面孔。
宗霍的那股無名火又竄瞭出來,不知是否參湯太油膩,他頭疼覺得燥熱。
“所有人都在這裡?”
死士首領冷冷說:“小廝一共一十六人,清點一個不少在這裡。”
不可能再多出任何一個。
雖然不知道宗霍突然要叫所有的小廝背後的用意,可是死士首領盯著他:“我等是為瞭保護公子安
全。”
宗霍忽然惡狠狠瞪著他,那張幾次三番出現在他面前的臉,每次的消失都無從再找尋,究竟他、她是誰?
對宗霍來說,他懸著的那口氣,終究是出不去瞭。
後院的一個不引人註意的偏僻小巷內,一個穿著小廝衣服的纖細身影,慢慢走出,他伸手拉下瞭頭上盤著的佈巾,頓時一頭青絲泄下,密如瀑遮住她白皙的側臉。
她再次將身上的小廝衣服一脫,就露出裡面丫鬟的服飾。她把手上的衣服團瞭團,就地扔在瞭角落裡。
——
入夜之後,宗霍終於消停瞭,眼看他屋內的油燈終於熄滅。
死士首領站在院子裡,之前他叫的跟著尹無常的兩個死士,此刻也站在他面前,幾人互相打瞭眼色:“首領,可以出發瞭。”
隻要他們三個去,大部分死士還是留守在宅院裡,這期間有變故也足以應付。
若不是死士首領疑心重,一心想去看看那間茅草屋,也就不會有今夜之變。
“走,”死士首領目光一沉,“一個時辰速去速回。”
三人互相點頭,隻見夜空中三道身影沖入空中,很快毫無聲息地消失瞭。
林中有蟬兒在叫,螳螂在捕蟬。
晚上神廚尹無常,還特地貼心地給宗霍燉瞭一碗安神茶,讓他夜間能睡得安穩。
但就在他入睡剛剛一個時辰,死士首領帶著兩個手下剛剛離開沒多久的時候,床上的宗霍,忽然一雙眼睛睜開來,眼珠子裡,是多日未見的血紅紅瞳子。
可夜裡看不見這些,就算有人守著也根本不知道宗霍的變化。
梧州街巷有打更人幽幽怨怨的聲音,遠處有歌女的歌聲在飄揚,三名死士運足輕功沖向白天尹無常去取食材的街巷,死士都是記憶力絕佳,過眼不忘,兩個人帶領下他們是精準無誤地找到瞭地方。
梧州夜晚一樣施行閉戶,街道除瞭他們三個身影,像鬼蜮一樣空曠。
“首領,就是這裡!”
那名死士瞪大瞭眼睛看著眼前黑洞,原先白天茅草屋的地方,已經被拆除幹凈瞭,剩下一條窄小的空巷子。
死士首領的手握住刀柄,極為警惕地四周觀察:“小心有詐。”
茅草屋被拆除幹凈,這已經不用說必然有鬼,那所謂神廚尹無常…
“我等立刻趕回去,殺瞭尹無常,保護公子。”
就在死士首領下達命令的時候,夜空中,忽然響起瞭一陣輕微的破空聲。
死士訓練的直覺搶先做出反應,三個人凌空翻身,躲過瞭隔空射來的箭。
死士首領雙目凸出,他們來到這裡已經正中埋伏!
屋頂上,似乎有一聲低沉的聲音:“既然來瞭這裡,就不用回去瞭。”
死士首領瞪著屋頂上模糊的身影,大叫:“好大的口氣!”話音落的同時刀已經出鞘,刺向屋頂的那個人。
他們都是選拔出的頂尖死士,以一當十,就算隻來瞭三個人,也不是對方說攔下就能攔下。
“上。”夜空皎月下,露出裴縣冷漠的臉。
他和提前來到梧州的一共五個裴傢暗衛,早已佈好一切等候今日,他們對戰這三名死士,今夜不是敵死就是己亡。
夜空中兵刃刀戈之聲,即便宅子裡的梧州百姓聽見瞭這心驚膽戰的聲音,也隻是更加鉆入被窩深處,無人敢開門哪怕瞧一眼。
——
望月樓裡面,當宗楚客說完那句“當你到瞭陰曹地府,自然就明白一切都不是兒戲瞭的時候”,所有的氣氛,都驟然間變瞭。
那些他帶來的黑衣人,散發出的殺氣幾乎把整座酒樓都吞沒,裴談被他們圍在中間,成為待宰的羔
羊。
“殺。”
宗楚客仿佛傢常便飯那樣冷漠下達指令。
裴談身旁的那個護衛也動瞭,瞬間腰刀出鞘,和一個黑衣人正面迎擊。
然後才發現,這個護衛從腰間抽出來的其實不是刀,而是一把寒光長劍。
在大唐護衛中,使劍的人已然不如用刀的人多瞭,不管是暗衛或是內衛,身間標配的都是刀。
因為劍,早就被認為是華而不實的東西。
輪到殺人見血,確認性命,還是鋒利的刀快。
“呀!!”黑衣人發出吼聲,十幾道身影如冷電一樣向裴談撲過去,裴談就保持自己靜默的姿態,並無變化和走動。
而這十幾名黑衣人,用盡全力的攻擊,在一瞬間,卻如同被網住瞭。
就看那用劍的裴傢護衛,露出的一張臉如刀鋒霜刻,那把劍在他的胸前,如舞者一樣轉瞭一個弧,頓時所有黑衣人進攻的刀,盡皆被擋住。
不可能!就連宮中一流內衛高手,也未必能做到這樣!
宗楚客一下子站起來。
而裴談,就保持他低頭端坐的動作,手中不知何時捻瞭一隻桌上空杯,在緩慢轉動遊弋。
很快,那把不可思議的長劍,真的變成瞭神兵。
那護衛在十幾個黑衣人中間進出,竟有種入瞭鬼蜮一樣的無聲自在。因為他自始至終除瞭出劍,除瞭刀劍相碰的聲音,這個護衛本人一絲聲音都不曾發出。
甚至沒有氣息在動。
宗楚客的手指開始發僵發硬,他麾下的十幾個頂尖高手,怎麼可能會攻不破一人的防線。
除非這人不是人瞭。
“尚書大人在想,這個人到底是誰,是不是?”裴談這時仿佛面有淡笑,望著宗楚客問道。
宗楚客憎恨的目光,再也不加掩飾地掃在裴談臉上。
裴談慢慢晃著杯子,半晌說道:“宗尚書,這是我裴傢的第一高手,碧落。”
碧落…
碧落黃泉,上天入地,追魂無常。
像裴氏這樣的傢族,養的高手暗衛必然不計其數,裴談出入一直隻帶裴縣一個人,自然容易給像宗楚客一樣的人造成誤解。可實際上,裴縣的武功,在裴傢遠遠還不算第一。
裴傢真正的高手,才正在此刻這裡。
宗楚客的手心幾乎要捏碎:“你的護衛隻是一個人,一個人的體力總有盡頭之時,老夫倒要看看,你們能撐到幾時!”
裴談端著酒杯沒有說話,他就看到宗楚客冷冷轉身,重新在一張桌子旁坐下。
就算是超塵的高手,隻要是這世上的凡胎,就終有油盡燈枯的時候,一個人對十幾個人,看似驚愕強橫,也不過是遲早強弩之末。
宗楚客看透瞭這一點,就更冷漠瞭。
“老夫也應該讓你這豎子嘗一嘗慢慢等死的滋味。”當初他和宗霍一起嘗過的滋味,也該讓裴談嘗過,才算泄恨。
裴談低首緩慢地、搖瞭搖頭。
可是半個時辰過去瞭,一個時辰過去瞭,眼看外面的日頭,都已經過瞭位置。
那叫碧落的高手,還是那樣眉峰不動,機械一樣格擋下黑衣人的進攻。反倒是黑衣人,有人的額頭,已經滲出瞭液體。
怪物。
這是所有在對戰的黑衣人想法。
世上怎麼會有不知疲憊不知饑渴的怪物,這,這還是人嗎?
這樣的疑問,再次浮上瞭心頭。
宗楚客目中,都睚眥欲裂,盯著那十幾名手下拳頭捏緊:“裴、談!你這豎子究竟耍什麼花樣!?”
為什麼一切一切,都和計劃的不一樣。
裴談望著宗楚客,“裴某方才說過,人最容易被一葉障目,就看不見真正的光景。就如同尚書大人現在…不也是如此嗎?”
宗楚客眼球凸出來:“你少給老夫打啞謎,今天老夫必定、殺瞭你!”
他兇惡的目光看向瞭,地上匍匐在一起的紫嬋兒和文郎夫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