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蓮臉上面有那種長年茹素的白蒼,“不愧是大理寺卿,縱使是知道瞭是誰,也沒有絲毫的退讓。”
荊婉兒就看著玄蓮,“大師還記得婉兒嗎?”
橫豎這間方丈室裡沒有那些攪屎的臭和尚,荊婉兒幹脆直視著玄蓮問瞭出來。
玄蓮看著荊婉兒:“荊施主還是想落發為尼嗎?”
荊婉兒的神色變瞭變。
不僅是她瞭,裴談聽著這句話都是驀地表情一動。
荊婉兒抿瞭抿唇,直接不說話瞭。
這時就看玄蓮片刻後,緩緩看向瞭裴談說道:“也許這就是世人常說的‘塵緣’吧。”
裴談沒言語,他一個俗傢人論不瞭佛,自然也說不透塵緣。
玄蓮沉寂瞭一會說道:“怠慢瞭王爺,也是老衲的失責。”
日頭,已經照進瞭這間方丈室。
裴談盯著玄蓮:“既然王爺在此為聖祖修行,為何要鎖緊門室,莫非,這也是王爺的要求?”難道青龍寺的和尚,敢去鎖緊一名皇親郡王爺?
玄蓮說道:“佛傢閉關講求斷絕一切塵世煩擾,王爺來此的第一日,便要求本寺鎖上清室,每日隻奉清水,直到十五的滿月,佛祖凈靈之後,王爺才會再次出關。”
荊婉兒眼內波動瞭一下,今日是十六,那昨日就是長樂王所謂的修行圓滿之日?
凡事都太巧瞭,但誰不是說,世上的事就是被巧合給勾連起來,那房間,怎麼看也不像是清修的樣子。
“整個青龍寺禪房那麼多,為何長樂王挑選瞭那裡?”尤其是青龍寺這麼以內院為尊,身為貴胄為何會屈就。
想不到玄蓮說道:“那層樓宇曾在滕王督造下,經過改建,中層被掏空。隻餘一道梯。在我佛傢這樣的地方正是隔離塵土,上接天靈的意思。”
這讓裴談和荊婉兒都有點無話可說瞭。
“若王爺與此無關,今晨,有誰知道王爺的行蹤?”裴談聲音有些幽微,就這樣盯著玄蓮。
玄蓮卻搖頭說道:“老衲知道的都已經告訴瞭裴施主,昨夜慧根曾來禪房外問安,告知子時一過,他已是把鑰匙放入閣樓門外,任王爺自行離開。”
裴談聽出瞭端倪:“您是說子時慧根就留下瞭鑰匙,之後,來見瞭您?”
玄蓮點頭:“不錯。”
可是外面那些小和尚卻不是這麼說的。
“今晨,院內的小師傅告知裴某,因為閣樓鑰匙隻有慧根持有,所以找不到慧根之下,才會來玄蓮大師您這裡拿鑰匙。”
而且那把鑰匙已經斷在瞭鎖裡面。
玄蓮說道:“但是子時過後,王爺已經不必留在凈室瞭。”
那長樂王究竟是什麼時候離開那間閣樓的,很簡單,問一問長樂王不就知道瞭。
裴談慢慢道:“裴某需要修書一封,將青龍寺發生的事,呈報給陛下知曉。另外,裴某需要見一見王爺。”大理寺奉旨來送人,遇到這樣的事,他跟玄蓮都沒有本事做主,隻有等聖旨。
玄蓮慢慢道:“小徒之死,老衲就仰賴裴寺卿瞭。”
裴談也良久才說道:“裴某必竭盡之能。”
似乎是有瞭方丈的命令,那些和尚的態度立刻就不一樣瞭。
剛走出方丈室的門,本要回到院子,卻已經見一面色和氣的僧人走過來道:“寺卿大人住的廂房已經打掃好,是否現在前往歇息?”
裴談眸子動瞭動:“什麼廂房?”
那小僧人指瞭指內院,“明日閉寺結束以後,外院就會住滿香客,住持囑托我們將裴寺卿及手下
,安排進內院,更方便裴寺卿行走。”
所謂方便裴談行走,一聽就聽出來瞭,這是玄蓮在給裴談的查案開方便之路。
裴談對那和尚道:“我還有些行禮在前院。”
小和尚說道:“請寺卿放心,我們自會有小師傅將大人的行禮送去,順便通知大人的屬下。”
裴談便沒有再多說,“王爺呢?”
那小和尚眼神躲閃:“王爺在前院因為久候寺卿大人不至,小僧們已引領王爺至內院歇息。”
不過是短短半個時辰,竟已經安排瞭這麼多。
小和尚伸瞭手走上前:“請。”裴談這才動瞭腳步。
荊婉兒走著走著就發現,這青龍寺…儼然就是另外一個大明宮。再怎麼規模大,始終也隻是個寺廟而已,可這裡佈局森嚴,以玄蓮大師方丈寺為中心,四周南首都暗合瞭風水之地。甚至一道墻之外,那些和尚都不敢輕易邁步。難怪之前遇到的那些和尚們,那樣傲慢看人低,全然無出傢人的隨意。
這整個寺廟,讓人有種被絕對權勢所壓迫的窒息感。
那小和尚站在一處院子外面,“這裡就是寺卿大人的新居所。王爺已至隔壁內室,由僧人伺候茶水,稍後,小僧會將大人的行李送上。”
此刻裴談身邊隻有一個荊婉兒。
荊姑娘看著這處院子,慢慢也沒有吭聲。
“你若不想去,可以留下。”裴談對她說道。
大唐皇室中,未必所有人都牽涉朝堂,而長樂王已是滕王遺子,無論從出身還是遭遇,他都註定不可能再與皇族朝堂有染。
荊婉兒這時卻勾瞭一下唇,看著裴談說道:“大人還記得剛才婉兒說,清晨在那大雄寶殿之內,婉兒遇到瞭一個人。”
裴談神色動瞭動。
荊婉兒接著目光投向院內:“婉兒也想看一看那人究竟是不是長樂王。”
長樂王的閉關,是在所謂昨夜子時結束,那依照時間慧根是離開瞭閣樓之後,見的玄蓮。
根據佛前染香的速度,拿一根香,至少是在荊婉兒到達大雄寶殿的兩個時辰內點燃的。
如果長樂王兩個時辰都待在大雄寶殿裡,那就是最早在寅時結束,卯時的開始。
裴談見少女已經陷入沉思,明顯把身外事都忘瞭。
他不再多說一言,邁步走進瞭院子內。
這間院子的清雅更超出其他地方,中宗登基之時也曾在青龍寺清修一個月,住的想必隻會比這處院落更加雅致。
那院中一扇門開著,門外面有一個中年僧人在煮茶。
看到進來的人之後,那僧人微微起瞭身,對裴談行禮。裴談和僧人都未出聲,幾個眼色間,看向瞭那廂房內。
別的寺廟或許沒有這樣的默契,但青龍寺服侍的皇族多少,眼底眉間都知道輕重。
裴談就站在那門外,清溯的聲音抬起:“大理寺卿裴談,求見王爺。”
片刻,那門裡也傳來一道淡清的聲音:“進來吧。”
如果隻聽這聲音,無波無折,甚至聽不出半分的情緒。
裴談便看瞭眼荊婉兒,抬腳踏上面前的臺階走過去。荊婉兒盯著那門裡,聽到自己輕如停滯的胸腔,她如裴談的影子,無聲地踩在他的身後面。
廂房很寬敞,但和之前的方丈室一樣沒有任何遮擋,窗邊靠著一位白衣人。
李修琦轉過頭來看著裴談,他沒有忽視荊婉兒的存在,正如長安城中長樂風流的傳聞艷香四溢,他也更不像一位王侯。
他的身上,應該是現在那個過於嚴肅的皇室已經失去的某種東西。
即便是,荊婉兒也沒有什麼見王侯的羞澀,她清秀的雙眸有那麼一瞬間看到瞭別的影子。
李修琦對他身旁的僧人勾瞭一下手,那僧人就端著茶壺過來瞭。
“這裡是方外之地,一切凡俗禮節都不必瞭。”
這句淡語阻止瞭正要動作的裴談和荊婉兒。僧人端著茶水過來瞭,分別放在兩邊桌上。
裴談頓瞭頓:“多謝殿下。”
李修琦說道:“本王今晨才聽聞要隨大理寺的車馬返回長安,何時動身?”
裴談聲色動瞭動:“王爺不知道大理寺前來接駕麼?”
李修琦道:“本王不知。”
他說的那樣坦然,倒是讓裴談都少有的停頓瞭一下。
“今晨侍水的小僧說大理寺的人已至寺中,告知本王收拾停當可隨車駕返回。”
這是怎麼個意思,李修琦晃瞭晃杯中的茶水,看著裴談道。
裴談順勢不動聲色,問道:“王爺今晨何時出的門?”
李修琦說道:“卯時不到。”
荊婉兒低頭的眸子慢慢轉瞭轉。
裴談這是才抬手,且望著李修琦說道:“這次大理寺帶來瞭兵役十人,裴某會讓他們護送王爺返回長安。”
李修琦晃著杯子,一邊盯著裴談。
荊婉兒這個人證,已經站的很直。她不認為李修琦一定會記住她,因為不論是早晨大殿中,還是現在,李修琦似乎都沒有特意看過她。
李修琦慢慢說道:“本王聽說瞭清晨的事情,裴寺卿的身份本王也清楚。不必有忌諱。”
裴談這時再次看瞭看他。
李修琦這時離開瞭椅子,寬寬的長袖劃過一陣寒意,走到裴談附近的時候,停瞭下來。
裴談這時垂眸:“裴某身負皇恩,任大理寺卿,自是要留下查明死因。”
李修琦這時慢慢端起手裡的杯子,似看著窗外,忽然就說道:“若裴寺卿想問的話,本王沒有殺人。”
裴談沒有問,但著實是被這話驚得抬起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