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她的朋友陳歡爾已經做出選擇。

祁琪不再等他們一起回傢。她不斷給自己洗腦以至於從內而外被完全說服——為什麼要等呢,也不過十分鐘車程而已,總有一天大傢都會分開。有次晚歸恰好遇到五班在操場排練,演員們跳得有模有樣,廖心妍靠在歡爾肩上兩人看得津津有味。經過時歡爾恰好回頭,她裝出打電話的樣子目不斜視快速離開。剛出校門口便收到歡爾發來的信息,“我們快完事瞭,你在哪裡?”祁琪回過去,“我先走瞭,有傢教課。”

她自始至終做不到如實告知,對祁琪而言,說謊是一種自我保護。

距離正式登臺隻剩一周時,參演的一名女生突然要轉去文科班。廖心妍為此大發雷霆,“轉班為什麼不早說?你當大傢都在玩?”

今年的元旦演出以班級為單位,最後有優秀節目評比。

這話是當著所有參與者說的,女孩在眾目睽睽下抹不開面子跟她對吵,“你知道我費瞭多大勁才說服我爸媽嗎?現在他們好不容易同意,走不瞭你負責?我不怕你們說我自私,比起什麼都不會每天在班裡幹耗,被罵死我也願意。”

女生說完就哭瞭,一邊哭一邊訴苦,“我什麼都聽不懂什麼都不會,再不走我就完瞭。”

大傢都上前勸,沒關系,不要緊,別在意。比之一個人的未來,一場演出著實無關緊要。

宋叢永遠是最理智的那個,他告訴廖心妍,“還有時間,實在找不到人變陣型也來得及。”

“對,”景棲遲附和,“班長你也別太急瞭,方法總比困難多。”

女生淚如泉湧,磕磕巴巴道歉,“對不起……我知道對不起大傢……但我真的最先告訴你們瞭,徐老師我都還沒說……”

廖心妍站在外圍,定定看瞭一會拉起歡爾就走,“去找你同桌。”

“杜漫?我倆不熟呀。”歡爾跟在身後走一段,見廖心妍步伐飛快顯然餘氣未消,猶豫著開口,“哎,你別怪她。”

很長一段時間裡陳歡爾都是那種感覺,聽不會看不懂,連去打水都退後謙讓感覺比他人矮一截。最可怕的不是提不上去的分數,而是已經夠努力卻絲毫不見成果的自我否定。我比別人笨,我天資比別人差,我命該如此無可救藥,嚴重的自我否定會毀瞭一個人。十七歲的心智還未成熟到可以接受大千世界的千姿百態,也難以承接住一個暫時不盡人意隻因發光點還未被找到的自己。

廖心妍停下,過瞭一會兒緩緩搖頭,“我理解。”

班長好像都這樣,成績不一定最好,但一定最像大人。

歡爾也是這時才知道,杜漫初中時參加過健美操比賽還得過獎,基礎紮實的她是最好的替代人選。

班裡剩三五同學還在自習,夜裡的教室空蕩安靜。廖心妍將杜漫叫到樓道,言簡意賅說明情況,撲閃著一雙大眼睛靜等答復。

杜漫沉默一刻,“還是算瞭吧。”

“別呀,救場如救火。”廖心妍邊說邊向歡爾使眼色,歡爾收到信號跟著央求,“你再考慮考慮,就剩一周瞭,耽誤不瞭太多時間。”

“是,排練也就中午和下晚自習這一會。”廖心妍極力勸說,“你本來就有底子,學起來肯定快。再說元旦晚會多好的展示機會,你不懷念以前登臺的感覺?”

杜漫看看她,下定決定一般,“我一點都不喜歡跳操,也討厭表演。不好意思。”

她說完回到教室,背影靜得如一尊雕塑。

廖心妍直接貼上樓道墻面,“完瞭完瞭,這可怎麼辦。”

歡爾想起經常來找杜漫的兩個外班女生,其中一個就是課間操領操員,三人常在樓道裡說笑,那樣子一看就相識已久。杜漫呆坐在座位上,許久許久,隻用左手摩挲著右手指側那一片黑藍。

不喜歡嗎?

這一年,大傢好像都學會瞭說謊。我昨晚很早就睡瞭,我一點都沒復習,我最後一題一個字都沒寫。我小時候身體很好,我討厭健美操所以不參加,我才不是為瞭某個人急急敲定節目。奇怪的是,我們明明知道謊言拙劣的不像樣可還是會說,就像給身體裡膽小無能的自己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我們放任那個自己暫時囂張一會。

說謊本領愈發精進,謊言性質卻越發復雜。

最後廖心妍不得已自己頂上完成演出。活力滿滿的青春女孩,獨樹一幟的花式玩法,又有景棲遲和宋叢兩大風雲人物坐鎮,五班一舉奪得評比第二名。結束後一眾人去校門口奶茶店慶祝,廖心妍有些失落,總覺得是自己跳錯幾個動作拖累大傢。景棲遲安慰,“第一那可是大型魔術,你先問問人傢租道具花瞭多少錢。”

《樹下有片紅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