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們迎上來剛聊幾句,景棲遲又回來瞭。這次他敲敲仍敞開的宿舍門,腳在門線外,從兜裡掏出個東西扔給歡爾,“我號碼發你瞭”。
旁邊一栗色頭發姑娘正從上鋪下來,“電話卡呀,夠細心的。”
歡爾閃出半個身子朝樓道望,人已經走遠。
室友們各做一番自我介紹快速熟絡,全員到齊,接著按年齡大小排起宿舍輩分。老大董慧欣來自某高考大省,復讀一年遠道而來;老二邱裡和歡爾情況類似,都被調劑至此但對方立志要換專業;歡爾最小排老末,而栗色頭發叫黃璐,本地人,以生日一個月險勝變為三姐。
黃璐床鋪與歡爾頭對頭,收拾間隙問道,“那大帥哥,男朋友?”
歡爾對這稱呼足足反應兩秒才笑著搖頭,“不是,朋友。”
“男閨蜜不戀愛,不是同志就障礙。”
“他啊,都不。”
黃璐來瞭興致,“試過?”
歡爾也不扭捏,“看還不行?非得試過都說好?”
景棲遲和宋叢當她面什麼七葷八素的話都敢講,陳歡爾早就刀槍不入日積月累見招拆招本領長進不少。
“妹子你很有前途啊。”黃璐笑嘻嘻做個點贊手勢。
慧欣長途奔波,收拾完很快睡下;邱裡與相熟夥伴相約去逛夜間校園,迎新當日宿舍通宵開放自不必擔心晚歸;黃璐打小在這片區域長大,從傢過來開車不過二十分鐘,學校熟得像後花園自然無多大興致,於是翹著腿趴床上與歡爾有一句沒一句聊天。她屬開朗爽快性格,說話口無遮攔,兩小時過去祖宗八輩都被兩人交流個底掉。有時交朋友純靠眼緣,在那個晚上陳歡爾幾乎可以斷定這位大大咧咧不拘小節的姑娘會是她異鄉四年最珍貴的人,之一。
加上之一因為有景棲遲,排不出先後隻能暫時給個並列。
隔日開始軍訓,也在這時歡爾才明白為什麼黃璐說咱們班至少有一半人打定主意換專業——學院規模屬 Nano 等級,註意不是 mini,距離百人左右的迷你院都還有大段趕超距離。存在感極低,莫說其他人,連同住一片山頭的醫學院盟友都深表震驚:原來藥院是獨立的呀。那眼神完全是小老弟出息瞭都敢分傢自立門戶瞭呢。但小有小的好,沒幾天全院學生都認個臉熟,進食堂就像劉姥姥和李姥姥一起到瞭大觀園,人群中一眼就能認出彼此,姥姥們湊一起總能自娛自樂。
陳歡爾就在這種情況下脫穎而出被選為陣隊檢閱標兵——他們被並入醫學院方陣,可總不能倆標兵全從大傢大戶出,欺負人似的。而打第一天起教官就盯上瞭她,身板直體能好動作規范,一看就練過。
標兵需走在方陣最前。正步腿抬高,甩頭不掉帽,越臨近檢閱日教官加練越多。醫學院代表是個高她半頭的男生,步子大走路快,倆人都練到絕望節奏還是不一致。烈日當頭,軍訓服又悶又厚,走幾步就滿頭大汗,陳歡爾愈發覺得自己那踢腿堪比機器人的老爸毅力非凡。
這天方陣休息而標兵仍苦練時,景棲遲穿過大半操場跑過來。他在一旁幹站一會,待歡爾結束徑直將手裡東西往她兜裡一塞,“悠著點,走瞭。”
沒什麼表情,一貫的語氣,從來到走全程不足五分鐘。
旁邊的醫學院男生瞄著他背影,“哎,這不那誰麼?”
那誰?
方陣裡一陣竊竊私語,歡爾在幾道打量目光中坐到黃璐身邊,“什麼情況?”
“你不知道啊。”黃璐“嘖嘖”兩聲,掏出手機遞過來,“計院小景呀,計算機學院,不是那個妓院。”
屏幕上是一段景棲遲玩花樣的視頻。大概拍攝於某日訓練結束,他穿迷彩褲白 T 恤行軍鞋,上衣系在腰間,黑白相間的足球黏在身上一般從腳到胳膊再到胸口,挺胸球彈起頸後接住,圍觀人群傳出叫好鼓掌聲。主角似被驚到趕緊將球落腳,顛兩下輕快地踢給周圍其他男生。視頻裡的人最後笑著用手去擋鏡頭,拍攝者配以激動的畫外音——我們院球賽有指望瞭,大傢認準計院小景,計算機學院,別想歪瞭。
視頻很短,可陳歡爾看得五味雜陳,她有太久沒看過景棲遲碰球瞭。
就像他膝蓋裡那幾顆釘子,不碰不沾便也安穩,隻此生就要嵌著釘子生活。但他忘不掉,偏要再疼一次拿出來。足球之於他牽連的太多,夢想、父母、兒時到少年所有時光,重新開始是皮開肉綻摧心剖肝。
忍著疼,無非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
熱愛這個詞多有力量,隻有疼過的人才知道。
歡爾盯著暗下去的屏幕,有些懊惱暑假聽得他重新踢球自己那麼冷淡。景棲遲若無其事說出來時,該多期待一句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