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瀾灃!”
一聲淒厲的呼聲驚醒瞭眾人,隻見華姝手中的鳳冠摔落在地,她幾乎是踉蹌地奔到半跪的瀾灃身邊,扶住瞭他的身體。
內丹碎裂,血脈逆流,昨夜還溫熱的身體已經變得冰涼無比。華姝顫抖著去探瀾灃的仙靈,發現他已經神魂俱滅。
華姝滿眼滿心的不可置信,她雙手按在瀾灃的胸口,拼命為他註入仙力。但顯然如今已經遲瞭,仙力進入瀾灃體內,毫無用處。
跟隨而來的孔雀王看得不忍,連忙上前低喚華姝。
“殊兒,殊兒!瀾灃上君他……”
“瑤池神露!”華姝突然開口,眼底劃過一絲希望,朝瀾灃袖中尋去,“他跟我說過,他有天帝送他的瑤池神露,可以聚魂療傷,一定可以救他!一定可以救他!”
可瀾灃的袖中空無一物,那瓶他珍藏瞭百年的瑤池神露,並不在他袖中。
“瑤池神露呢?”華姝又驚又怒,聲音嘶啞,“他身上的瑤池神露呢!”
她一遍遍在瀾灃袖中尋找,眼底一片血紅,竟似現出癲狂之意。
華姝這般模樣,誰都不敢上前拉住她。
當前查出到底是誰殺瞭瀾灃才是要事,一眾跟隨而來的上君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孔雀王看出不妥,連忙拉開華姝,以仙力蘊聲,重重喚瞭一聲:“殊兒!”
華姝被這一聲震住瞭狂亂的舉動,她愣愣望著面前的孔雀王,眼底俱是茫然。
孔雀王沉聲道:“殊兒,瀾灃上君他已經死瞭。”
“是誰?”許久,華姝突然開口,眼底泛起冰冷的寒意,“是誰殺瞭瀾灃?”
她像是突然清醒過來一般,猛地起身朝身後的仙君看去,目光落在凌宇殿仙侍總管身上,“為什麼上君不在凌宇殿?到底發生瞭什麼事!”
凌宇殿總管兆豐一臉慘白,見眾仙望向他,撲通一聲跪下,顫聲道:“公主殿下,小人不知,半個時辰前上君突然說要出去一趟,他吩咐我不要聲張,說他去去就回,不會誤瞭大婚的時辰,小人不知道上君為何會來禦宇殿啊?”
禦宇殿是前天帝暮光的修煉之所,他化身石龍後,為顯對暮光的敬重,此殿被鳳染所封,嚴令眾仙踏進此處。唯有瀾灃受鳳染令執掌天宮,才有踏進此殿的權利和解開封印的辦法。
鳳染早已晉位上神,她佈下的封印,絕不會被人隨便闖進。
此殿封印本身就有上神之力,正因為如此,瀾灃在禦宇殿的封印內和對方纏鬥才未被整個天宮的仙君察覺,直到瀾灃用盡最後一口氣沖破禦宇殿的封印,才驚醒瞭無極殿內等待大婚的眾仙。
但可惜太遲瞭,他用盡瞭最後一口氣,也隻來得及見華姝最後一眼。
聽得兆豐之言,眾仙陷入瞭謎團之中。瀾灃為何會在大婚之前突然來禦宇殿,又是何人敢挑戰整個仙族,在天宮內當著所有仙君的面誅殺瞭天宮代掌者?
眾仙念及於此,俱是悲憤又震怒。
“公主勿急。”輔佐瀾灃掌管天宮的四尊之一驚雷上君沉聲開口,“我們一定會找出殺害上君的兇手,那人膽敢挑釁我整個仙族,妄殺瀾灃上君,無論是妖是魔,隻要尋得那人蹤跡,我天宮定要他付出代價,以祭瀾灃上君在天之靈!”
掌雷上君行到瀾灃面前,一臉肅穆,朝鄭重瀾灃行下一禮,而後轉身朝濂溪望去。
“濂溪上君,本君聽聞昆侖老祖有一面觀世鏡,可以看到過去發生之事,不知是真是假?”
昆侖老祖和東華神君齊名,他醉心修煉,已經四萬年未曾出關。他隨身的法器也隻有四尊這些老資格上仙知道瞭。
濂溪點頭,道:“不錯,驚雷上君,老祖是有一面觀世鏡,可觀前因後果。”
“可否請老祖出關,天宮想借貴山觀世鏡一用。”驚雷懇切請求。
“上君不必如此,瀾灃上君仁德寬厚,這百年對我昆侖多有照拂,今他遭此劫難,昆侖上下亦悲憤不已,感同身受,查出瀾灃上君受害的真相,昆侖責無旁貸。”濂溪一臉沉痛,念起仙訣,一面扇面大小的青銅鏡出現在眾仙面前。
此鏡以青銅化成,中間的鏡面懸浮著朦朧的霧氣。
“千年前老祖出關,將此鏡交予我保管。”濂溪嘆瞭嘆,“想來是上天註定讓我今日幫瀾灃上君討一個公道。”
濂溪將此鏡拋於半空,抬手於虛空中畫出三道咒符,又朝瀾灃的方向抬手一指,瀾灃額間一滴鮮血隨著他的指引落入鏡中。
鮮血融入,鏡面上的霧氣緩緩消散,現出瞭半個時辰前禦宇殿封印中的驚天一戰。
觀世鏡中,重重封印之下,兩道身影模糊地在禦宇殿中纏鬥。一人紅袍持劍,神情肅穆,正是瀾灃。另一人手持長戟,周身上下被渾厚的靈力籠罩,根本無法看清模樣和男女。
眾人屏息看去,華姝更是一眨不眨地望著鏡中,看著裡面的紅色身影忍不住顫抖。
瀾灃那麼鮮活,音容猶在,就好像未曾離去一般。
眾仙瞧不真切殘殺瀾灃之人的相貌,俱都皺起瞭眉。未想到來人如此狡猾,竟用靈力和黑霧隱藏瞭身份,是妖是魔,來歷為何,全然無法分辨。
兩人殊死而鬥,持戟之人鬼魅而陰狠,毫不留情,自鏡中可觀,即便瀾灃用盡全力,仍處於下風。
此人靈力之高,幾乎駭人聽聞。
緊接著,青龍鐘、孔雀鈴、金龍闕在鏡中逐一被敲響,大婚的時間眼見著就要過瞭。
瀾灃的神情愈加肅穆,隻見鏡中瀾灃突然望瞭無極殿一眼,化為金龍本體,祭出仙劍,強烈的仙力湧出,將那黑影逼得一退。瀾灃借機撕破封印朝禦宇殿外飛去。
哪知就在這時,被逼退的黑影身後現出九尾印記,重新將封印團團圍住,它掌中突然出現一輪妖器朝金龍本體的胸口砸去,與此同時,黑影手中的長戟在妖輪的掩護下深深插、入瞭金龍的胸口。
瀾灃受此一擊,怒吼一聲,本體在空中咆哮翻滾,用蠻力撕破瞭封印,終於讓這驚天一戰現於天宮眾人眼前。
隻可惜那一輪撞碎瞭他的仙骨,一戟入胸又粉碎瞭他的仙丹。瀾灃即便沖出封印,卻已元氣耗盡,亡於禦宇殿外。
鏡中的黑影收起妖輪,無聲地望瞭一眼無極殿上空飛馳而來的眾仙,似是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迅速消失在天宮西北的方向。
看完觀世鏡中的這一切,禦宇殿外的眾仙如親臨其境,無比清晰地感受到瞭瀾灃戰死那一刻的悲涼和不甘,皆是沉默異常。
華姝瞧見鏡中之景,轉身回到瀾灃身邊,翻開他胸前衣襟一角,果然在瀾灃胸前看見瞭半月狀的傷痕。
“寂滅輪!那妖器是狐族至寶寂滅輪!”驚雷冷冷吐出幾個字,“九尾妖狐!”他目眥盡裂,“是狐族!狐族膽敢犯我天宮,我仙界絕不姑息!”
眾仙群情憤慨,紛紛言是。自一百年多前白玦真神為救三界以身殉世後,仙妖兵戈暫止,這麼多年一直相安無事,未曾開戰。這九尾妖狐竟擅闖天宮,殘殺瞭天宮代掌者,簡直是對整個仙族和天宮的挑釁。
“驚雷!”四尊之一禦風上君走出,沉聲道:“白玦真神以身殉世才換瞭兩界安寧,仙妖兩族和睦不易,事關重大,我們須請天帝回宮查明真相。真相未定之前,我們不能將這件事遷怒到整個妖族身上。”
風火雷電四尊輔佐瀾灃掌管天宮,火雷電三尊皆脾氣火爆,唯有禦風上君理智冷靜,平日裡是瀾灃的左膀右臂。
見殿外的仙族皆認同禦風之言,華姝心底不甘,妖狐膽敢殺瞭瀾灃,她現在隻想讓整個狐族為瀾灃陪葬!
“禦風上君,是九尾妖狐殺瞭瀾灃!三界盡知妖狐一族隻有族長常沁是九尾妖狐,她一直對妖皇忠心耿耿,若不是妖皇有令,她怎麼會無緣無故來天宮誅殺瀾灃!這根本就是妖族對我仙族的挑釁。”華姝的目光在殿外仙君身上逡巡而過,悲憤道:“連我仙族代掌者都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妖族殘殺,那從此三界之中,我仙族豈不人人自危,又何來顏面存於三界?日後也必將淪為妖魔一道的笑柄!”
殿外仙君被華姝染血的目光拂過,紛紛避開,不忍再看。
“華姝殿下。”一直陪景陽戍守羅剎地,這次大婚特來參加的無修上君突然走出,朝華姝道:“這鏡中妖狐應不是狐族族長常沁。”
“什麼?”眾仙朝他看去,面露驚訝。
無修道:“三千年前本君和常沁在羅剎地曾有一戰,我雖瞧不清剛剛和瀾灃上君對戰之人的身形,但這人和常沁的靈力攻擊之法截然不同,應該不是常沁才對。”
靈力攻擊在每一個仙妖內丹初成之時就已定下,很難改變。無修和常沁交過手,他既然開口,必有九成把握。
“是啊,那妖狐逃走的方向也不是妖界。”這時突然有人想起剛才那黑影自西北方向而去。
“驚雷上君,華姝殿下。”一直沒開口的濂溪將觀世鏡收回掌中,道:“我有辦法查清那行兇之人是否是狐族族長常沁。”
見眾仙望來,濂溪把觀世鏡托於掌中,“那人和瀾灃上君交戰,身上必染上瞭瀾灃上君的靈氣,觀世鏡中有瀾灃上君的一滴心頭血,隻要催動觀世鏡,此鏡便能循著那人的蹤跡一路追蹤。”
他頓瞭頓,見眾仙面露興色,又道:“不過這滴心頭血隻能在鏡中留下兩日,兩日之後,心頭血消失,觀世鏡就再也無法尋找那人的蹤跡。”
也就是說,隻要那人在兩天內不停地逃跑,沒有停在一處,兩日後觀世鏡便沒有瞭效用。
“兩日夠瞭。”禦風道:“那人殘殺瞭瀾灃上君,又在眾目睽睽下逃脫,定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毫無懼意,兩日內它一定會回到所來之處。”
禦風看向靈電和炎火上尊,“靈電,你去海外鳳島,將天宮發生的事告訴鳳雲大長老,請天帝出關回天宮主持大局。天宮驟縫此亂,人心惶惶,炎火,你和四位龍王留守天宮,謹防那妖狐再次來襲。”
靈電和炎火上尊頷首。
禦風又朝驚雷上君和眾仙看去,“觀世鏡隻有兩日時間,驚雷,你和眾位掌教隨我跟著觀世鏡一齊去擒拿那孽畜。”
驚雷一向唯禦風馬首是瞻,見他有條不紊地做下安排,點頭應下。
禦風遲疑瞭一下,朝華姝看去,“殿下,瀾灃上君的屍骨未寒,天宮一應事宜和上君的祭奠就由您和華默陛下……”
雖然瀾灃和華姝尚未完禮,但瀾灃的祭禮交給他們是最妥當的瞭。
“禦風上君。”華姝緩緩搖頭,她走到瀾灃身旁,半跪於地,抬手握住瞭瀾灃握著長劍的冰冷的手。
許久,她倏然起身,望向殿前眾仙,滿身煞氣,上君巔峰的仙氣溢滿周身,身後遮天傘的法器之威逐漸顯現。
“我一定要親手抓住那隻妖狐,將他祭於青龍臺受諸天雷罰之刑,以告慰瀾灃在天之靈!”
隨著華姝鏗然聲響,一句定音,除靈電、炎火和四位龍王留守天宮外。仙族三山六府,上尊禦風驚雷,孔雀一族,再加上昆侖一脈,點兵三萬,隨著觀世鏡中模糊的印記直追那妖狐而去。
二日後,觀世鏡中瀾灃的心頭血即將消失的最後一刻,禦風華姝等人滿是意外地停在瞭一座山門前。
即便這群人已經傾瞭整個仙族十之八九的力量,即便是天宮代掌者被妖殘忍地誅殺,即便觀世鏡從不會錯,但這群懷著悲憤和戰意追趕瞭兩天兩夜的仙族大軍還是停住瞭腳步。
因為這裡是大澤山。
三界開天辟地以來便存於世間的歷史最悠久的仙門洞府,整個仙族最令人尊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