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病房內的空氣沉寂瞭好長一段時間,就連原先正坐在床上玩耍的小孩兒也像是聽懂瞭什麼似的,停下瞭手中的動作,將目光投送到錢志剛與顧麟身上。以目前在場的所有人中,這對“嶽胥”無疑是全場的焦點,也是其他人內心疑問的中心。
顧麟也是在錢志剛拋出問題之後沉默瞭片刻才支支吾吾的開口說道:“叔叔,我……我……”
他在說話時還時不時地用眼神掃像著顧翊,後而瞟瞭一眼還躺在病床上無法說話的錢婉兒。當他們兩個人目光交融時,顧麟的身體裡像是被註入瞭一股神氣的能量一樣,眼神從閃躲變得愈發堅定。又想到姐姐一直都挺討厭敢做不敢當的人,何況自己作為一個男孩子,已然是這場事故的主要責任人,倒也沒什麼不敢承認的。
“叔,一個……一個月。”顧麟說道。
“好嘛,小夥子敢做敢當,不錯!”剛剛還滿臉嚴肅的錢志剛,此刻嘴角竟然浮現出瞭一絲笑容。
但是這個笑容可能在不知情的人看來再平常不過瞭,甚至是可以理解為對“未來女婿”的認可和贊許。可是,這在顧麟的眼中卻呈現出的意思不太一樣,他的直覺告訴他總感覺有些奇怪,甚至看他的那個笑容會讓他覺得有些脊背發涼。
“顧翊……顧麟,好名字。”錢志剛說完便走回到錢婉兒的病床邊,彎腰在櫃子裡摸索著什麼。
片刻後,隻見錢志剛手裡拿著幾張單據轉身面向顧翊這邊,並且開始翻看著。顧翊透過窗戶的光線,可以隱約從單據的背面看到“繳費單”三個字,其他的字則由於字體太小加之距離太遠,有些看不太清瞭。
盡管如此,顧翊仍可以根據自己所看到的內容,判斷出錢志剛手裡拿的就是自己替錢婉兒繳納的入院欠款單,目前一共是五千六百多塊錢。且不說這些錢在不在顧翊的承受范圍內,但至少也是顧麟應該做的,至少圖個自己心安。跟錢比起來,好像還是人能夠盡快好起來更加重要。
“顧翊,你跟我出來下,跟你說兩句話。”錢志剛看完單據之後,將單據如先前一樣折疊好拿在瞭手裡,對著顧翊說道。
錢志剛走在前面,突然被“點名”的顧翊也有些不明所以,看瞭看趙雨菲之後,用手指指瞭指自己的面龐輕聲對趙雨菲說道:“我?”。
趙雨菲則是點點頭,並且示意顧翊這是在醫院,有那麼多雙眼睛出來,錢志剛也不會做出什麼太過分的事情出來。況且她趙雨菲還在這兒,再加上顧翊的性格不是那麼容易挨欺負、受委屈的人,所以也沒什麼好害怕的。大不瞭就是索要賠償唄,隻要合理顧翊一定也會同意。
隨後顧翊跟在錢志剛的身後,走出病房關瞭門。看見錢志剛走進瞭最近的一個樓梯間,顧翊此時也在心想要說什麼事情,搞得神神秘秘。
“叔,啥事兒您在這兒說就得瞭唄。”顧翊出瞭病房站在醫院走廊裡對著即將進入樓梯間的錢志剛說道。
錢志剛也沒有用語言作出回應,隻是朝著顧翊揚瞭揚自己手指間夾著的香煙。顧翊見狀也沒再爭辯,邁著步子跟在錢志剛的身後走進樓梯間。
錢志剛沒有著急說話,不緊不慢的點燃瞭一支煙抽瞭兩口,那吞雲吐霧時的表情看起來甚是滿足。
終於還是顧翊有些沉不住氣瞭率先開口問道:“叔,您找我什麼事兒?”
“哦,也沒什麼事情。”錢志剛繼續抽瞭口煙之後說道。
顧翊一聽這話,簡直都要瘋瞭。合著這老頭兒就想找個人陪他抽煙是吧,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倒不如直說。但是不論是從顧麟做瞭錯事還是以自己曾與錢婉兒的矯情來講,顧翊在其面前終究算是個晚輩,第一次見面就出言頂撞確實不太禮貌。
為此,顧翊腳下像是踩在火堆一樣似的,抱著膀子左右踱步,直到錢志剛抽完香煙的最後一口。憋瞭半晌的顧翊早都想出去透口氣瞭,但誰成想剛想去拉防火門,就再次被錢志剛喊住瞭。
“那個,小顧。”錢志剛說道。
顧翊對著門翻瞭個白眼,繼而又將表情浮現於臉上,轉過身來對著錢志剛應和道:“哎,叔!”
“我看,這婉兒的住院費是你交的是吧。”錢志剛說道。
“哦,叔,是我交的,這也應該……”顧翊回復道。
“我從醫院那兒拉瞭個單子出來,核算瞭一下一共是五千……5682元,沒錯兒吧。”錢志剛用手勢制止瞭顧翊把話再說下去,隻見他再次從兜裡掏出那幾張單據對著顧翊說道。
顧翊有些發蒙的點瞭點頭,他根本猜不出錢志剛到底想要幹嘛,而且從剛見到錢志剛時,就覺得他說話有些雲裡霧裡的,根本就讓人琢磨不透,更別想去預判他的動機瞭。尤其是看他的模樣呵說話的語氣,似乎一直都處於掌控全局的狀態,不緊不慢,而且異常沉穩,顧翊甚至都懷疑是不是這老頭是不是另有所圖,比如想拿閨女說事兒然後要一大筆錢。
但是顧翊的這個想法很快被錢志剛的行為給打破瞭,隻見錢志剛在顧翊點頭之後,又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一個看上去約兩三公分厚的黃色牛皮紙信封。並且將其中裝著的所有紅色鈔票掏出來,當著顧翊的面用手清點瞭一下金額。
“這裡一共是五千七!你拿著。”錢志剛將清點完的錢伸手遞到顧翊面前說道。
“叔,您這是……不用,本來這件事情的主要責任就在我弟弟身上,醫藥費用也理應由我們來支付。就算刨去這層關系,我跟錢婉兒也五六年時間沒有見過面瞭,之前還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她出瞭事我知道瞭也更應該幫幫忙。而且……我,我不知道您會過來。”顧翊說道。
“你應該覺得挺意外的吧,連婉兒自己見到我都覺得挺吃驚的。她一直在跟我置氣,出事兒瞭還是院方派出所這邊通知的我,要不然我也還不知道,得知消息我就立馬趕過來瞭。”錢志剛說話時臉上的表情也浮現出一絲悲傷。
“您別難過叔,我也問瞭醫生,他們說沒什麼大礙的,這錢您還是拿回去吧,要不我們心裡也不舒服。”顧翊將錢推回到錢志剛的手中說道。
“我錢志剛呢,你可能不瞭解,一碼是一碼。你放心,婉兒受傷這事兒我不會追究你們的責任,當然這不是我的意思,是婉兒跟我說的。不過你要說作為父親,看見自己的閨女現在這個樣子,又怎麼能夠不心疼。但是你說怎麼辦,閨女躺在床上話都說不清楚,那麼長時間不見,但是見瞭我第一句話卻不是喊爸爸,而是跟我說不讓我追究你們的責任。”錢志剛說著有些哽咽,透過眼神也能看出他內心的悲傷。
顧翊不知怎的,竟也覺得有一絲心疼錢志剛。可能換位思考一下,作為一個父親,跟閨女又能有多大的仇恨呢,能夠那麼長時間都不往來。而當見到第一面時,從其口中聽到的卻不是滿懷欣喜的喊著自己“爸爸”,而是替別人求情說好話,可能換做顧翊作為父親聽到這麼說的話,可能會比錢志剛還要難過。
“叔叔,我們該承擔的責任一定會承擔的,您放心好瞭。”顧翊說道。
“我相信你小顧,你是個好孩子,顧麟呢也是個好孩子。我幾年前就從婉兒的口中聽她提起過你,咱們爺倆兒今天才算見面,說實話叔還挺喜歡你的。”錢志剛說著便收起自己略顯悲傷的情緒,轉而是一種慈眉善目的狀態,這一會兒的功夫就像是變瞭三個人跟顧翊說話一樣。
“謝謝您的誇獎叔,也勞煩您惦記。我跟錢婉兒之前也的確挺好的,她幫瞭我不少忙,所以不管怎樣我也都挺感激她的。”顧翊說道。
“所以,既然你倆關系那麼好,叔的話你是不是也會聽。”錢志剛的目光盯著顧翊說道,似乎在等著顧翊說出那個答案。
顧翊回想起曾經錢婉兒跟自己聊起過她的傢庭,也聊起過她的父親,在她的印象裡錢婉兒的父親也一直都是個不靠譜、不著調的形象。但是讓顧翊沒想到的就是,跟錢志剛的交談還是比較顛覆他在顧翊腦海中的形象的,因為站在她面前的的確就是一個慈父,一個對女兒充滿關懷的父親形象。
之前顧翊還對錢志剛存在著非常強的戒備心,但是經過這兩句的交談,顧翊也在反思是不是自己的問題,太刻板印象瞭,而且僅從形象來判斷對方就不是好人,這的確是自己不應該范的錯誤。
盡管顧翊仍有所顧慮,對錢志剛仍然持有戒備之心,但是聽他這麼說,也就沒覺得有什麼,大不瞭先答應他唄,看看他要鬧出什麼幺蛾子,大不瞭什麼壞的話自己就當沒聽見好瞭,好話還可以自己琢磨琢磨,也沒什麼大不瞭。
想到此處,顧翊便輕微點瞭點頭,輕“嗯”瞭一聲。
“好,那你既然說瞭聽叔叔的話,就把這錢拿回去。”錢志剛又再次將手中提前準備好的錢遞到顧翊面前。
“叔,這……我真的不能要,這都是應該的。”顧翊看瞭一眼錢,又看瞭看錢志剛,向後稍稍退瞭一步說道。
“聽話孩子,我也答應瞭婉兒的,別讓我為難。”錢志剛的表情又微微一變,用略微嚴肅些的語氣說道。
顧翊思考瞭片刻,好像再堅持下去這麼推來推去耽擱時間不說,也有點兒煞瞭錢志剛和錢婉兒的面子,便隻好勉為其難的接過其手中的錢,攥在手裡。
“那……好吧叔,這我就收下瞭。又需要您隨時喊我,我顧翊能幫忙的一定幫忙。”顧翊說道。
這一句本來就是個客套話,按照顧翊所說的“能幫忙一定幫忙”,乍一聽什麼問題也沒有。但是讓顧翊沒想到的就是,錢志剛等的就是顧翊的這句話。以錢志剛這個江湖“老狐貍”的眼睛來判斷,通過跟顧翊的兩句話加上這樓梯間的交談就能判斷出來顧翊是個怎樣的人,說話做事從來都是嘎嘣脆不拖泥帶水的人,為人處事方面更是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所以他也正是拿準瞭顧翊這一點,才以錢作為引子“拋磚引玉”,不過這個“玉”還在後面沒有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