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4章 舒兒,保重

此刻,紀雲舒看著眼前褪去瞭一身龍袍而素衣著身的男子,那張被時間打磨得分外俊朗的面龐上,再也尋不到當初的那份真誠和幹凈。

她多希望他還是當年那個眼裡透著青澀、無憂無慮的癡傻呆兒。

什麼權利相爭?

什麼爾虞我詐?

什麼生死離別?

都不過是一場午後小憩的夢。

可眼前種種一切,都明明白白的在告訴她,那不是夢!

因為所有的傷痛都是真實存在的!

她衣襟內的手緊緊交纏在一起,始終冷靜的站在那兒,目光平靜的看著衛奕,說:“如果將來你我還能再見面,我希望那個時候,我們彼此都已經放下瞭心結。”

“心結?”衛奕輕皺眉心,苦笑一聲,眼神裡透著無奈,“舒兒,你就是我這一生的心結啊!我該如何放?”

“你何必再執著?”

“除瞭執著,我還能做什麼?”

紀雲舒胸口一痛,眼裡淌著淚水:“……”“你知道嗎?我就是帶著對你的執著才撐到瞭現在,你是我的命,是我等待下去的理由啊!如果沒有你,我想我大概已經死瞭。”衛奕語氣哽咽,聲音發抖。他再次一步步朝紀雲舒走去,滿臉痛苦和難過,說,“你又知不知道,曾經多少個日日夜夜我是怎麼熬過來的?隻要我閉上眼睛,就滿腦子都是你,夢到你就在我身邊,拉著我的手對我笑;夢到你親手為我畫那盞梅花燈籠;夢到我枕在你的腿上,你摸著我的頭告訴我別怕;往日種種就在那一個又一個的深夜裡在我腦海裡閃過,每當我醒來,面對的,卻是冰冷的夜和那一座座高聳的圍墻,而你卻不再我身邊,那種失落感,比用刀子挖我的心還要難受百倍

千倍。”

“別說瞭。”

“我甚至希望自己死在夢裡,至少……你還能陪著我。”

紀雲舒心如刀割。

衛奕抓住瞭她的雙臂,凝視著她逃避的目光,激動的問:“舒兒,我的好舒兒,我到底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才能把你留在我身邊啊?”

他滿臉赤紅,額上爆著青筋。

這一刻,他放下瞭自己最後的那一絲尊嚴。

紀雲舒再也保持不瞭平靜,她搖頭:“別說瞭。”

然而——

衛奕卻在下一刻,將她攬入懷中。

她身子如僵硬瞭一般。

衛奕帶著幾近懇求的語氣在她耳畔說:“讓我再這樣最後抱你一次吧,一會就好。”

“……”她任由他抱著。

無法伸手將他推開一寸!

衛奕緊閉著眼睛,整張臉都埋進瞭她的發絲裡,聞著她身上那淡淡香味。

可他卻在抖,甚至抖得比懷裡的女人還厲害。

不知道過瞭多久——

他才漸漸平靜下來,帶著無比低沉而嘶啞的語氣,說:“舒兒,請你記住,不管過多久,我就會在原地等著你,此誓言,生生世世不變。”

舒兒,請你記住,不管過多久,我就會在原地等著你,此誓言,生生世世不變。

認真至極!

紀雲舒死死咬著牙,眼淚還是止不住的落瞭下來。

淚水劃過她的幹凈臉頰,落在瞭衛奕的肩上。

滲透瞭他的衣裳,似冰一般冷。

良久,紀雲舒才緩緩抬起自己發顫的手,一點一點的碰向衛奕的腦袋。

輕輕撫摸著。

像當年一樣!

她目光遊離的看著前方,帶著極盡平靜聲音問:“衛奕,可以答應我最後一件事嗎?”

衛奕不語。

“請你……好好活著。”

請你……好好活著。

衛奕那道眉狠狠皺到一塊,痛得他仿佛難以呼吸。

眼淚也隨之落瞭下來!

而紀雲舒也用力將他推開。

二人拉開瞭距離!

也就在衛奕被她推置往後的那一刻,她已轉身而去。

不再多看他一眼。

衛奕試圖去拉她,可那截衣袖還是自他指尖飛快溜走。

唯有冰冷的空氣縈繞在他落空的手掌周圍。

這一刻,他甚至沒有任何勇氣再往前邁出一步,淬滿瞭淚水的眼睛裡帶著絕望,隻能看著那道瘦小的背影漸漸背身離去。

而無能為力!

他跪瞭下去,雙膝扣在地上發出一記重聲,淚眼模糊,聲嘶力竭的喊瞭一聲:“舒兒。”

聲音悲涼淒慘。

回蕩在佛堂內和清冷的落院裡。

紀雲舒卻沒有回頭看一眼。

她腳步如踩著刀尖一般,一步步朝大門口走去。

外頭也忽然起瞭風,拂動著院子裡那棵參天大樹,樹葉紛紛而落,飄向瞭紀雲舒的身上、地上、瓦片上和遠處的宮殿內……越來越遠。

空氣裡,也仿佛隨著那一片片落葉而浮現出瞭一幕幕熟悉的畫面。

“衛奕,你將來想做什麼?”

“我就想跟舒兒在一起。”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舒兒啊!以後不管舒兒去哪兒,我都跟著你,一生一世的跟著你。”

“那如果……我不在瞭呢?”

“那我就去找你,天涯海角的去找你,直到把你找到為止。”

宛若昨昔。

仿佛,她還是那個清湯寡水、冷漠淡然的衙門畫師。

仿佛,他還是那個被人嘲笑卻無畏的天真癡兒。

仿佛,他們還在大臨北梁那個優美的小城市錦江。

仿佛……

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可這冰冷的紅墻綠瓦卻時時刻刻的警示著,他們如今身處在一個巨大的旋渦中,註定要承受著這場腥風血雨帶來的痛和結局!

衛奕看著紀雲舒從自己模糊的視線處消失,他那一聲“舒兒”仍舊回蕩在耳邊。

身邊,安靜極瞭。

冷風從外頭卷瞭進來,吹滅瞭幾根燃燒的蠟燭,也襲擊著他本就抖顫的身體。

他從袖中緩緩掏出瞭一樣東西。

伴隨著幾絲清脆空靈的響聲。

靜靜躺在他手掌內的,是一個鈴鐺腳環!

是當年他送給紀雲舒的。

一直以來,他都帶在自己身邊,從未離身。

而那鈴鐺上的漆被他日日夜夜磨得有些脫落,變得十分光滑。

衛奕笑瞭。

笑得明艷極瞭。

眼神清澈幹凈。

這一刻,他仿佛就是那個錦江衛府的衛奕。

一個心裡隻有舒兒的衛奕。“舒兒,保重!”

《畫骨女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