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盼兒的目光落到墻上掛畫上,突然不寒而栗:“難道《夜宴圖》,也是和此事有關?”
顧千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凝視趙盼兒良久,方道:“我來給你講一個故事吧。幾百年前,不知哪朝哪代的一座小城裡,有一個小娘子,出落得天生麗質,能歌善舞,因為傢裡窮,她早早地就開始以鼓樂為生,不時去各處獻藝。後來因緣際會,她遇到瞭偶然到小城來狩獵的一位郡王。郡王對她一見鐘情,不但將她納入府中,還為她安排瞭一個無可挑剔的良傢的出身。二十年後,那位郡王的正妻去世,她更因為深受寵愛,被立為瞭正妻。”
這個故事聽起來有些熟悉,趙盼兒吃驚地問:“你那天跟我說卑賤出身的女子,連皇……連王妃都做得,難道就是……”
“聽我講完。”顧千帆不置可否,繼續說道,“王妃一朝飛上枝頭,本來應該很開心,可當年的事情畢竟並沒有完全做到天衣無縫。所以,王府裡頭有些不喜歡她的老人,就開始清查她的底細。這時候,有人看到瞭一幅名傢的畫作,畫的是當年鎮守小城那位節度使的春宴,宴席上,節度使讓他幾位心愛的女樂出來獻藝,其中有一人,眉梢眼角分明就是那位王妃年輕時候的樣子。這位名傢的畫作舉世聞名,這就做實瞭這位王妃當初入府時很可能是賤籍女子,這樣的人,怎麼能做王府的主母?”
趙盼兒回想著那幅畫上的人物,仍覺得不可置信:“天下相像之人多瞭。單憑一幅畫像,怎麼能篤定就是那位王妃?”
顧千帆微不可察地搖瞭搖頭:“因為那位名傢有一個愛打啞謎的小習慣,他把那幅畫作裡,把每個賓客的名字都畫成瞭衣紋的樣式,嵌進瞭畫裡。”
趙盼兒終於意識到瞭事情的嚴重性,不禁喃喃道:“難怪!以前臨摹的時候,我就覺得那些衣紋有些古怪。”
顧千帆按住瞭她的口,溫柔地提醒道:“我什麼也沒說,隻是給你講瞭一個故事。那幅畫隻要不在你的手中,你就是安全的。歐陽旭想扣著它,也隨他去。”
“我明白。”趙盼兒這才知道楊傢大案背後竟如此復雜,她不禁後怕起來,鄭重地點瞭點頭。
吃完晚飯,已是三更時分,顧千帆執意把趙盼兒送回瞭小院。
兩人在小院門口站定,趙盼兒將顧千帆披在她身上的披風還給他,不舍地說:“那我進去瞭,以後你別總自個跑,三五天想法子報一次平安就行。”
顧千帆想瞭想,指著墻上的蔓藤道:“不如這樣,如果我平安,就讓人在這放一朵紅色的花,如果我想見你,就放一朵黃色的花,咱們在茶坊碰面。”
趙盼兒正眼前一亮,卻發現顧千帆的臉色不對,她下意識地回頭,隻見院中的石桌邊,正坐著愕然的宋引章!
平日裡,到瞭這個時辰,宋引章早該睡瞭。可今晚,宋引章的心卻怎麼也靜不下來,一閉上眼,搖著扇子的沈如琢就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可當她走近,沈如琢卻又變成瞭長著獠牙的帽妖,朝她張開瞭血盆大口。
驚出瞭一身冷汗的宋引章,索性到院中散散汗,恰在此時,門外卻傳來瞭一陣聲響。她以為真是帽妖來瞭,嚇得一聲也不敢吱,可當那扇門終於被打開,她竟然看到瞭趙盼兒和顧千帆正舉止親近地站在一起!
宋引章瞪大瞭那雙小鹿般的眼睛,吃驚地問:“你們……為什麼這麼晚會在一起?”
顧千帆擔心宋引章在教坊司接觸的人魚龍混雜,她年紀小、耳根軟,一不小心就可能會把他與趙盼兒的關系泄露給雷敬的人。他迅速反應過來,沉著地說道:“葛招娣事涉帽妖案,趙盼兒是雇主,當然得到皇城司應訊。”
宋引章不疑有他,忙緊張地問:“啊?那盼兒姐不會有事吧?”
顧千帆故作嚴肅地說:“現在沒有,以後不好說。此案涉及重大,又和鄭青田案息息相關,她既是重要證人,那就得隨時預備著被傳喚到案。”
說著,他還沒忘給趙盼兒使個眼色。
趙盼兒聽到顧千帆這樣編排自己,又好氣又好笑。
“原來如此……”宋引章驚魂未定地點瞭點頭,可她還是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又問,“那,帽妖案既然這麼重大,您怎麼還有空送盼兒送回來?”
趙盼兒以為他們兩人的關系要瞞不住瞭,然而當她看向顧千帆的時候,卻發現他依舊面色沉著。
“我到這兒來,不是為瞭她,而是為瞭你。”顧千帆從袖裡摸出一卷薄薄的絲絹,遞給宋引章,“看看吧。”
宋引章展開絲絹,隻見裡面一張明顯有瞭年頭的工尺譜,她大驚之下往後退瞭一步,顫抖著聲音說:“《涼州大遍》!這是失傳已久的《涼州大遍》!”
顧千帆雲淡風輕地答道:“沒有失傳,而是秘藏在宮中,上次我入宮面聖,正遇到一位太妃去世之後,宮人向官傢還繳此曲,我便向官傢求得此物。有道是曲贈有緣人。趙盼兒既然說你最近苦心磨煉琴藝,我就想把這張曲譜交給你,盼你能讓這支古曲重現光輝。”
宋引章沒註意到顧千帆說話時始終不自覺地瞄著趙盼兒,她雙手顫抖不已地捧著那曲譜,朝顧千帆深深一拜:“多謝顧副使相贈之恩,引章銘記五內!”
顧千帆卻隻是淡淡說道:“不必多禮。”
趙盼兒也難掩震驚,不知道顧千帆怎麼會隨身帶著曲譜,她一面幫著扶起宋引章,一面用口型詢問著顧千帆。
顧千帆眼底含笑,朝趙盼兒的房間方向使瞭個眼色,又板起臉客客氣氣地對二女道:“告辭。”
目送著顧千帆離去的背影,宋引章心潮起伏,緊緊地抓著那張琴譜,喃喃道:“盼兒姐,我做夢都想聽一回的曲譜,他居然特地來送給瞭我……盼兒姐,我太高興瞭!”
趙盼兒替宋引章抹著眼淚,溫柔地說:“高興歸高興,別哭啊,不然該把三娘她們也鬧醒瞭。走走走,趕緊回屋休息吧。”說著,她把宋引章拉回瞭房中。
宋引章想趕緊研讀曲譜,心急之下,她幾乎沒註意到趙盼兒與她說瞭什麼,又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另一邊,趙盼兒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脫力地長松瞭一口氣,然後馬上奔到窗邊。她推開窗子,果然見到顧千帆正在窗外。
趙盼兒壓低聲音問:“你怎麼會正好帶著那張曲譜?”
“還沒正式訂親,我又不知道你沒有把我們的事告訴別人,皇城司辦事,自然要萬全準備。不單是曲譜,還有這個。”顧千帆從袖裡摸出另外一張絲絹,“南唐禦廚的宮宴食單,原本想著萬一撞破咱們的是孫三娘,就給她這個,可看起來她已經知道瞭。”
趙盼兒笑瞭:“知道瞭也得送。”
“哦,遵令,明兒就找個機會送給她。”顧千帆收回菜譜,又邀功地問,“如何,剛才我的應對是不是天衣無縫?”
見顧千帆是一副等待誇獎的乖巧模樣,趙盼兒不禁“噗嗤”一笑:“我沒聽錯吧,顧副使,您這是在向我邀功?”
顧千帆滿臉委屈,一字一頓地重復著趙盼兒的話:“顧副使?”
趙盼兒隻得無奈地改口:“千帆、沉舟,這總行瞭吧。”
顧千帆這才滿意地笑瞭。
趙盼兒向外推著顧千帆道:“趕緊走吧,不然一會又被別人瞧見瞭。”
顧千帆招瞭招手,示意趙盼兒靠近自己:“還有一件事,我必須要警告你,最近一段時間,如果有蕭欽言蕭相公的手下來找你,你最好……”
趙盼兒下意識地湊上前去,緊張地問:“什麼?”
顧千帆突然飛快地親吻瞭一下趙盼兒的朱唇,然後又正色道:“最好不要理會他們,一切交給我來處理。”
趙盼兒一怔,隨即更熱烈主動地回吻。
纏綿良久後,顧千帆心滿意足地帶笑離開。趙盼兒關瞭窗,幸福地拿著那支珊瑚釵細細把玩。
隔壁的宋引章同樣也躺在床上,她愛不釋手地撫摸著那張珍貴的琴譜喃喃道:“曲贈有緣人,有緣人……”但她的眼前,又迅速閃過沈如琢的面容。她霍然從床上坐起,捂著臉道:“不要再想瞭!你當你是誰?”
宋引章似乎在等待著這個問題的答案,然而夜色之中,一片沉靜,連一聲鳥叫也無。
次日清晨,茶坊還沒開門,外面已經排著長長的隊伍。杜長風這一次將眼鏡配瞭繩子掛在胸前,手中攥緊瞭那隻從孫三娘繡鞋上掉下來的絨花,打定主意這一次定要與佳人相認。
早已站在隊伍中的袁屯田眼尖地看到瞭杜長風,熱情地招呼道:“喲,小杜,今天終於又見著你瞭。新配瞭靉靆?”
杜長風拿起瞭掛在胸前的眼鏡道:“是啊,這一次我專門配瞭根繩,可不會再丟瞭,這一回,無論如何要吃到她傢的桃花果子!”
袁屯田卻捋著長須,擠眉弄眼地說:“難道不是無論如何也要見到你的救命恩人嗎?”
隊伍中的茶客們頓時哄笑起來,杜長風隻得尷尬地打著哈哈,偏偏袁屯田還拍著他的肩說:“記住瞭,人傢的芳名叫三娘!”
這時,葛招娣從屋內走瞭出來,向各位客人道瞭聲“早”。
前排的濁石先生認出正打開竹欄桿的葛招娣,不由詫異:“咦,這不是那天那個來訛錢的……”可排在他身後的客人早就一擁而入,濁石先生也顧不得葛招娣,連忙跟瞭上去。
濁石先生一邊警惕地打量著葛招娣,一邊道:“他要臨江玉津,我要方山露芽,他要五果飲,再加一碟黃中餅,一碟梨肉好郎君,配酸梅粉。這麼多,記得下來嗎?”
葛招娣拿著一張塗瞭朱漆的細木板,用粉筆刷刷地寫著:“放心,錯瞭一個,算我請客。”她轉身把細木板放在櫃臺上。不一會兒,孫三娘端著托盤走瞭過去,把精致的茶點一一擺在濁石先生桌前:“您請好瞭,臨江玉津,方山露芽,五果飲,黃中餅,梨肉好郎君配酸梅粉。”
濁石先生驗看瞭一眼,稱奇道:“嘿,還真是一個不差。三娘啊,你們怎麼敢請這個冤傢當跑堂啊?”
“冤冤相報何時瞭,以德化善才是真嘛。怎麼,你怕她在茶裡頭下毒?一個大男人,膽子那麼小,還跟一個小娘子計較。你不喝,我可就拿走瞭。”孫三娘說著便假裝要去奪濁石先生手裡的杯子。
濁石先生忙抱著杯子躲閃道:“別別別,我就是開個玩笑。”
隔壁桌的杜長風早就看到瞭孫三娘的倩影,他深吸瞭好幾口氣,終於鼓起勇氣招呼道:“店傢,給我來一壺建茶。”
“好咧——”孫三娘轉頭和杜長風正面相向,這一回,杜長風臉上的摔傷紅腫早已退去,孫三娘一下子認出來瞭他,臉色頓時一黑,“是你!”
杜長風覺得不對,從胸前拿起眼鏡戴上,馬上也認出瞭孫三娘。
“是你!”杜長風騰地一下站瞭起來,不可置信地指著孫三娘。片刻,他又僵硬地轉頭,在發現趙盼兒剛才櫃臺後走出時,他更是如遇雷擊:“這間茶坊,是你們開的?”
濁石先生詫異地看著杜長風和孫三娘,在旁起哄道:“喲。這回書說到,他鄉遇故知,見面不相識……”
孫三娘向周圍賠瞭個笑,一把扣住杜長風的手腕,將他往外拖行:“跟我出去!”
杜長風隻覺一陣劇痛傳來,身不由己地被孫三娘拉瞭出去。走到竹門邊,孫三娘一把甩開杜長風,她沒好氣地說:“你給我聽好瞭!我們這以後不歡迎你來,更不想見到你這張臭臉!”
杜長風這時也回過神來,忿忿道:“你便是求我我也不來!誰想來你們這種沒良心女人開的鋪子喝茶啊?歐陽多好一個人,明明是前途無限的探花,硬生生被你們逼得遠走西京,如今還在玉皇山上和道士一起受寒受凍,連頓肉都吃不著!”
孫三娘大笑幾聲,連連拍手:“真的?哈哈哈,活該!這就叫惡有惡報!”
杜長風氣壞瞭,但又不能口出惡言,畢竟他也是學富五車的杜夫子,隻能小聲威脅道:“你!你等著,我這就把你扔我進水的事告訴別人,看以後還有多少人敢上你們這喝茶!”
而孫三娘卻隻是冷哼一聲,滿不在乎地說:“你說我就說,你說,裡頭的各位先生,要是知道歐陽旭和你做的那些糟心事,會是怎麼一個表情?負心薄情,停妻再娶,富貴易妻,狼狽為奸,還有什麼來著?”
不知何時跟出來的葛招娣接口道:“同流合污,狐朋狗友,臭味相投!”
“說得好!”孫三娘操起放在一邊的掃帚就朝杜長風掄去,“滾!再賴著不走,我就再把你往水裡扔一回!”
杜長風不停閃避,嘴中不停地念叨著:“潑婦,潑婦!”
“先別打!”不知從何處冒出頭來的葛招娣攔在孫三娘面前。
杜長風剛松瞭口氣,卻見轉身過來的葛招娣手中拿著一把小刀,正直沖自己劃來。杜長風驚嚇不已,沒想到葛招娣隻是割破瞭他的袖子,撕掉瞭一根佈條。
葛招娣朝他擺瞭擺手:“行瞭,走吧。”
孫三娘不解地問:“你這是幹嗎?”
葛招娣甩著手中的佈條嘿嘿一笑:“盼兒姐不是說陳廉會送幾隻看門狗過來嗎?我先存著這個,到時候讓它們聞聞,隻要他膽趕靠近這裡,嘿嘿……”
杜長風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來。他突然摸出袖中那朵珍藏瞭許久的絨花,憤恨地扔在地上,一陣亂踩後拂袖離去。
京華書院外,幾個逃學的少年正聚在一起逗蛐蛐。餘怒未消的杜長風走瞭進來,一看見他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孫理,胡彥!不好好讀書,在這裡玩物喪志!”
少年們四散逃走,杜長風拿起掃帚追打他們,最後隻抓到瞭跑慢瞭的孫理和胡彥。
孫理屁股上挨瞭一記,當即憤憤不已:“杜夫子,平常我們也對你客客氣氣地,你憑什麼又打我!”
杜長風怒道:“就憑我是你們的夫子,我是新科進士!”
胡彥也是滿臉的不服氣,壓根沒把杜長風看在眼裡:“我爺爺是開國縣公,我身上還有著從七品雲騎尉蔭勛呢,你一個連實職都沒有空頭進士,憑什麼在我面前耍威風?你再敢打我,我就去衙門告你以下犯上!”
杜長風氣得站都站不穩瞭。眾少年忙欲拉走胡彥,可胡彥仍然不依不饒地說:“本來就是嘛,幾十個進士裡頭,就他最沒用,見瞭官傢,連屁都放不出來,不對,隻敢放屁,最後連個管道士的官都沒撈著,隻能跑到咱們書院來守選!”
杜長風突然無力地坐瞭下去,羞憤之下,連雙手都震顫不已,配合著那撕碎的袖子使他看起來愈發落魄。一位年長的夫子奔瞭過來,見這番情景,也隻能長嘆一聲,安慰地拍瞭拍杜長風的肩,便迅速朝著學生們奔去。
日頭照在杜長風身上,拉出長長的身影,他隻覺自己的人生無比挫敗。
不知過瞭多久,杜長風還在院中枯坐,身邊陸續有剛放學的書院學生和同僚們不斷經過,他都渾然不覺。突然之間,他似乎感覺到瞭什麼危險,猛地扭過頭。隻見一個勁裝打扮、臉上帶著刀疤的男子,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他身旁。
杜長風驚慌站起,那刀疤男向他做瞭個“請”的動作,杜長風隻得戰戰兢兢地跟著刀疤男走進瞭已經走空瞭的書院。
茶坊內,客人們已經散去。葛招娣拿著一根猴子糖人進來,插在瞭櫃臺前,又哼著小曲兒,蹦蹦跳跳地走進瞭後廚。正忙著收拾碗碟的孫三娘抬頭看見糖人,眼角不由有些發紅。
趙盼兒見瞭,過去拍瞭孫三娘一下,柔聲問:“怎麼瞭,想你傢子方瞭?”
孫三娘苦澀地笑瞭笑,點點頭:“他從小一看見糖人就走不動路。咱們到東京都這麼久瞭,也不知道這小冤傢現在跟著他爹過得好不好?他個子長得那麼快,他那比親娘還親的嬸娘,有沒有給他做新衣裳?”
趙盼兒知道孫三娘雖然平日裡閉口不提過去的事,可其實一閑下來就會想念傅子方。她輕聲安慰道:“上回換飛錢的人不是說子方他一切都好嗎?子方人小,難免會犯糊塗,等他再長大點,醒事瞭,自然就會知錯。等咱們把生意做大瞭,把他接到東京來好好讀書,你那套太夫人的鳳冠霞帔,肯定少不瞭!”
孫三娘如今早已不敢奢望這些,隻能勉強一笑:“借你吉言,可是每回一想起那會兒他鬧著不認我當娘的嘴臉,我的心就堵得厲害。”
恰在此時,外頭忽然傳來一陣激烈的狗吠聲。趙盼兒怔瞭片刻,才想起來這是她們傢的狗在叫,她眉心微蹙:“才牽來沒一會兒,這麼快就抓住賊瞭?”
趙盼兒和孫三娘趕緊朝門外走去,卻見茶坊院內,杜長風被兩隻惡犬追逐得險象環生,口中大聲嚷著“救命!”。
趙盼兒吹響口哨喝住兩隻皮毛油光鋥亮的大黃狗,和跑在前面的葛招娣一人拉開一條狗。大黃狗一來就抓住瞭壞人,正興奮得尾巴狂搖。
孫三娘大步上前,撈起跌在地上的杜長風,怒道:“你怎麼又來瞭!”
一臉狼狽的杜長風卻顧不得許多,忍痛叫道:“你們快跑!再晚就來不及瞭!高傢的人馬上就要來找你們的麻煩瞭!”
此時,在二樓聽到瞭聲響的宋引章也跑瞭出來,她一面躲著總想往她身上蹭的狗,一面探頭向外張望著。
趙盼兒一面將狗交給葛招娣牽著,一面穩住孫三娘和宋引章,對杜長風說:“你先別急,到底是怎麼回事?”
杜長風心急如焚,推著她們就往外走:“高觀察的手下剛才來書院瞭,堵著我問歐陽和你定親的事!我沒說你們在這兒做生意,可高傢手眼通天,萬一查到……你們就相信我吧!快走,快走!”
孫三娘、宋引章聞言大驚,趙盼兒反倒放下心來,有些意外地說:“原來你是為瞭報信才這麼著急啊。多謝啦,我曾見過高觀察,他也知道我在這開店的事。那會兒他都沒把我怎麼樣,現在他的手下自然也不會對我如何。”
杜長風一愕之後,又馬上道:“那也得小心!就算高觀察不管,可高慧呢!她那麼心狠手辣,凡是接近過歐陽的女人都被她弄得生不如死,你們還是趕緊躲一躲吧!”
待杜長風便將歐陽旭的經歷一樁樁一件件地講瞭出來後,趙盼兒等人都陷入瞭沉默。最終,趙盼兒懷著復雜的心情,謝過瞭杜長風後,將他送瞭出去。
茶坊已經打烊,趙盼兒等人索性回到瞭桂花巷小院。一路上,宋引章和孫三娘一直滿面愁容,下瞭馬車,宋引章卻發現趙盼兒似乎在走神。
宋引章推瞭推趙盼兒道:“盼兒姐!都這會兒瞭,你還在發什麼呆啊?”
趙盼兒這才回過神來,沉吟道:“我是在想,歐陽旭當初那麼堅決地要跟我毀婚,到底是因為想攀高枝呢,還是因為……他害怕高慧?”
孫三娘聞言一怔,恨鐵不成鋼地說:“你怎麼還在替歐陽旭說話啊?你該不會還想原諒他吧?”
“當然不是。”趙盼兒趕緊否認道,“我隻是在為自己找個答案。畢竟這麼久以來,我都一直對自己識人的本事耿耿於懷。現在這個心結也算是解瞭,哪怕高慧的原因隻占三分,歐陽旭也不算是全無心肝。”
尚在驚恐之中的宋引章實在忍不住瞭,她著急地打斷瞭趙盼兒道:“咱們能不能先別說這些舊事。”
然而趙盼兒卻隻是輕輕拍瞭拍宋引章的手,輕聲安撫道:“放心,就算是高慧,也鬧不出多大的事情,上回指使招娣假裝中毒的人就是她的奶娘,咱們不也都解決瞭嗎?”
孫三娘猛然想起什麼,又覺得心裡輕松瞭幾分:“喲,我真是急壞瞭,怎麼忘瞭還有顧千帆這尊大神!有他在,咱們怕啥啊!”
話音未完,葛招娣的聲音便在門外響起:“盼兒姐,外頭有人找你,說是給她傢姑娘送謝禮來的。”
趙盼兒知道對方定是那日借走她裙子的小娘子,走到院外,卻見來者是一個大戶人傢丫鬟打扮的女孩。
春桃滿臉笑意地將一個禮盒遞給葛招娣:“我傢姑娘本想親自過來道謝,隻是近來有些不方便,所以隻能打發奴婢過來。這是上回借您的衣裳,已經洗熨過瞭。另外還有些薄禮。”
“貴府實在客氣瞭。”趙盼兒從葛招娣手中接過禮單,隻掃瞭一眼便被嚇瞭一跳,趕緊婉拒道,“這也太貴重瞭些。煩請回復那位小娘子,不過是舉手之勞,這樣的大禮,實在愧不敢受……”
春桃見狀,不由抿嘴一笑:“您就收著吧,這點禮別人或許覺得貴重,可對咱們高傢來說,還真算不上什麼。”
趙盼兒愣瞭愣,遲疑地問:“貴府該不會就是高觀察府上吧?”
這回輪到春桃意外瞭,她訝異地問:“小娘子是怎麼猜到的?”
趙盼兒對滿臉驚恐的孫三娘和宋引章使瞭個眼色,朝春桃莞爾一笑:“整個東京城裡,能有如此氣派的高姓人傢,哪還有第二個?”
聽瞭趙盼兒的恭維話,春桃心底不由有些有意,她笑著福瞭福身:“今後您有什麼事,盡管到咱們府上來。”
趙盼兒神情復雜地看著春桃登車而去,這一次她終於看得真切,那馬車上果然挑著“高”字的燈籠。
看著馬車漸漸駛遠,孫三娘仍然有些不敢置信地說:“原來那就是高慧啊,可那天她說話還挺客氣的,一點也不像是個會對情敵下毒手的狠角色啊!”
而趙盼兒卻隻是若有所思地說:“人都有兩面,杜長風替歐陽旭當說客的時候固然讓人生厭。可今天他冒險來通知咱們,卻也堪稱仁義之舉。”
宋引章跟不上她們的談話,也不知道高慧此前什麼時候來過,急急地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趙盼兒的目光卻緊緊地鎖在瞭墻外蔓藤上的黃色小花上,她的思緒已經徹底飄遠。趙盼兒朝孫三娘使瞭個眼色,匆匆說道:“讓三娘跟你慢慢講吧,我現在得去一趟茶坊,我忘瞭明天要交稅,得趕緊把賬目清出來。”
宋引章看瞭看窗外的月色,有些不放心地說:“都這麼晚瞭,你自己去安全嗎?”
“招娣陪她去,不會有事的。”早就會意的孫三娘推著宋引章進瞭院門,又沖趙盼兒使瞭個鼓勵的手勢。
一時間,桂花巷小院內隻剩下孫三娘和宋引章兩人。宋引章想抓緊時間研習顧千帆送的曲譜,便徑自回到瞭房中;而孫三娘則想在盛夏來臨前,給茶坊添上清涼下火的新湯水,於是便去廚房自己琢磨瞭起來。
不知過瞭多久,孫三娘端瞭碗剛做出來的蓮子豆沙走到瞭宋引章的窗邊,隻見宋引章正坐在房中全神貫註地看著曲譜,手指還不時在空中虛彈。
孫三娘走進屋內,放下瓷碗,將曲譜輕輕從宋引章手中移開:“你呀,別這麼拼命,顧千帆把曲譜都送給你瞭,你還怕他要回去不成?慢慢琢磨唄,休息休息。”
宋引章剛嘗瞭一口蓮子豆沙,隻覺口中甘甜、甚是舒爽,聽瞭孫三娘的話,她連連搖頭,她馬上就要在新回京的蕭相公的壽宴上獻藝,到時候,她除瞭要為張好好姐伴奏,自己也得上去單獨彈一曲,而這回的壽宴,是官傢和皇後娘娘親自下旨要辦的,如果能練好這隻曲子,她定然能在壽宴上大放異彩。
宋引章嘴裡含著豆沙,含混不清地說:“那可不行,這《涼州大遍》千金難尋。我要不能早早研習透瞭,就對不住顧副使的一片心意。哎,就是這一處的運指,實在是太古怪瞭,我怎麼想都想不通。”
孫三娘眼珠一轉,若有所指地說:“想不通,就問問人傢唄,那誰誰不是挺懂音律的嗎?”
宋引章依然陷在倘若練不好《涼州大遍》會辜負顧千帆的一片心意的思路裡,聽瞭孫三娘的話,直覺她說的是顧千帆,可顧千帆又不符合“挺通音律”的描述,以至於她一時沒反應過來,不解地問:“誰?”
孫三娘大大咧咧地拍瞭拍宋引章的肩,不假思索道:“沈如琢啊!你不一直跟他挺好的嗎?兩個人商量著來,總比一個人瞎琢磨強。”
宋引章急紅瞭臉,作勢要拿勺子敲孫三娘的手背:“你別亂說!”
孫三娘笑著躲閃開瞭:“我亂說?前兒你去張好好那兒合樂,誰送的你?”
宋引章一時語塞,又氣又羞地放下勺子,心虛地辯解著:“我沒有,我和他隻是碰巧……”
孫三娘想起趙盼兒還在顧忌著與宋引章那個“今生再不嫁人”的約定,便轉彎抹角地勸道:“好好好,你沒有,我想多瞭,總行瞭吧?總之啊,盼兒和歐陽旭的事都翻篇瞭,你也別老想著過去的事。東京大好兒郎這麼多,咱跌瞭一跤狠的,難道還不能重新找一個?”
宋引章心中又如何不想遇到一個能幫她脫籍、真心待她的如意郎君?她垂下眼,雙睫微顫:“可我已經不再是個清白女兒傢瞭……”
孫三娘鼓勵道:“我還連孩子都生過呢!按你這麼說,咱們大宋的寡婦難不成都得守一輩子寡?你呀,光想著別人會嫌棄,可萬一人傢就偏偏就喜歡憐惜你這種歷盡磨難的小娘子呢?”
宋引章聽出瞭孫三娘的弦外之音,不由震驚抬眸:“難道你也想……”
“當然瞭,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隔壁趙嬸子四十歲都能帶著孩子二嫁,我才三十出頭呢!”孫三娘說到這裡,突然想起來自己得給杜長風做點果子當作謝禮,一拍前額道,“哎呀,不說瞭,我得趕緊再去做果子去,指不定哪天就能在茶客裡遇見一個合眼緣的。”
宋引章不解地問:“果子今天打烊的時候不還剩下不少嗎?”
孫三娘邊走邊道:“給客人吃的,當然得做新鮮的好的。剩下的那些我準備明天放進盒子裡當謝禮,送給那個姓杜的,不想欠他的人情。你趕緊練你的琵琶去吧。”
孫三娘的背影消失後,宋引章對著琴譜彈著琵琶,有些神思渙散。她的眼前閃過沈如琢那言笑晏晏的面容,但隨即,顧千帆那俊朗冷清的樣子也接著浮現。“沈如琢都對我心生憐惜……顧副使他會不會也……”宋引章一把捧起瞭那張琴譜,眷戀地輕輕貼在瞭自己的臉頰邊,眼神早已經不知飄向瞭何方。
另一邊,趙盼兒已經和葛招娣走到瞭茶坊之外,她遠遠就看見顧千帆正立在茶坊小院的陰影之中。
葛招娣輕咳瞭一聲,馬上指著遠處道:“聽說那邊的張記一口酥很多人都在搶著買,我先去看看啊!”
趙盼兒被葛招娣機靈的樣子逗笑瞭,她沖葛招娣丟瞭一個小錢袋:“好好排隊,多排一會兒!”
葛招娣一掂錢袋,滿意地拍拍胸脯,保證道:“今晚和以後,我都什麼也沒看見!”說完,葛招娣便吐吐舌頭,飛快地跑遠瞭。
趙盼兒獨自走進瞭半遮面茶坊,她本想輕手輕腳地走進去,嚇顧千帆一下。可顧千帆聽見聲音,早就回過身來,眼中滿是柔情。“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來瞭呢。”說著,顧千帆遞給趙盼兒瞭一個油紙包。
“怎麼會,墻外頭的黃花,我一眼就瞧見瞭。”趙盼兒接過油紙包,一股香味撲鼻而來,她不由詫異地問,“這是張記一口酥?”
顧千帆點頭,從紙包中取出一塊,喂給趙盼兒:“上次喝瞭你的胡辣湯,自然要投桃報李。”
趙盼兒就這顧千帆的手咬瞭一口,頓時意外地笑瞭:“你怎麼知道我愛吃豆沙餡的?”
顧千帆一笑:“在船上的時候,你帶的幹糧果子一大半都是這個味道。”
趙盼兒聞言不禁瞪大瞭雙眼,不敢置信地說:“你偷吃過?好啊,皇城司偵緝暗察的本事,原來都被你用在這些偷雞摸狗的事上面瞭啊。”
顧千帆一本正經地答道:“是啊,畢竟先有瞭偷雞摸狗,後來能有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趙盼兒笑著把自己咬過一半的一口酥堵在瞭顧千帆的嘴上:“快吃,吃完瞭我有事找你商量。”
顧千帆眼中也流露出瞭笑意,他慢慢咀嚼咽下:“什麼事?”
趙盼兒絮絮地說起瞭杜長風今日來示警的事情,講完後,她突然察覺顧千帆仍笑意盈盈地看著她。趙盼兒突然懷疑顧千帆剛才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輕拍瞭他的胳膊一下問:“我剛才說的你聽沒聽見?”
顧千帆笑道:“聽見瞭,我隻是高興,你這回終於改瞭性子,願意來找我商量瞭。”
趙盼兒嗔怪地看瞭顧千帆一眼:“要不是怕你又嘮叨我自作主張,我早就直接去找高慧瞭。”
顧千帆不解道:“你找她幹什麼?”
趙盼兒回想著上次與高慧見面的情形,蹙眉分析道:“找杜長風的人八成是高鵠的屬下,他為官多年自然謹慎。就算相信我那日所言,也一定會派人再去找旁人查證,說不定還派瞭人去錢塘。可如果是高慧的人……我總覺得,與其碰著藏著,不如爽爽快快地跟她談一回比較好。她是不是心狠手辣,我不知道,從她借衣還衣的行事來看,至少是個明理的人。”
顧千帆故意裝作不懂,背著手問:“你都想好瞭,那還來找我做什麼?”
趙盼兒已經摸清瞭顧千帆的脾性,故意示起弱來:“找你壓陣啊。萬一她真要派人殺我,我總得有個保鏢啊。”
顧千帆聽到瞭想聽的話,卻仍假裝不解風情地說:“那我讓陳廉跟你去就好瞭。”
趙盼兒忙擺手道:“那不行,還得讓她親眼看到你,知道你比歐陽俊俏一百倍,能耐一千倍,她才會相信我現在真的對她那未來郎君一絲興趣也沒有瞭。”
顧千帆眼中含笑,輕輕刮瞭刮趙盼兒的鼻尖:“這還差不多。你準備何時去?”
趙盼兒想瞭想,問:“明天晚上如何?”
“後天吧。明天我要去赴另一個約。”顧千帆眸光一暗,想到明日要與蕭欽言見面,他的臉色又沉瞭下來。
趙盼兒見顧千帆表情嚴肅,故意打趣道:“佳人有約?”
顧千帆果然放松下來,搖頭笑說:“不是佳人,隻是故人。”
月色穿簾,照在兩人的面龐之上,趙盼兒與顧千帆相視一笑,隻願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長久停駐。
張記一口酥的攤子前排著長長的隊伍,葛招娣站在隊伍後端,眼巴巴地看著店主一個個的給顧客裝著一口酥,眼看著案板上的一口酥越來越少,她也越來越焦急,生怕輪不到自己。好容易排到她時,一口酥還剩下兩個,葛招娣剛松瞭一口氣,一個身影便突然插到她面前,大聲喊道:“那兩個都給我包起來吧!”
“喂,不許插隊!”葛招娣大為惱火,一拍插隊之人的肩膀。那人一回頭,竟然是便裝的陳廉。
兩人同時說道:“又是你!”
陳廉平白被誣陷,氣不打一處來,他抱著雙臂不滿道:“誰插隊瞭?剛才我就在這兒買來著,那一爐剛好少瞭兩個,老板就讓我過會兒來拿,不信你問老板!”
見老板點頭,葛招娣頓時吃瞭一癟,隻能埋怨老板道:“那你怎麼不早說,早知道有人訂瞭,我也不用排這麼久啊。”無奈之下,葛招娣想瞭想,對陳廉抬瞭抬下巴:“要不這樣吧,咱們一人一個?”
陳廉扭頭不理葛招娣,若是換成別人,他也就讓瞭,可唯獨這個討人厭的葛招娣絕對不行。
葛招娣忍著氣,又退讓道:“我付你雙份錢,買一個,總成瞭吧?”
陳廉卻把頭揚得更高瞭,把嘴噘得老高,冷哼道:“你這是求人的態度嗎?放尊敬點,小爺我還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葛招娣打量著陳廉稚氣的臉,再也壓不住心中的怒火:“救命恩人?你拿朝廷的俸祿,我給朝廷納賦稅,你捉帽妖不過是幹自己該幹的活,怎麼就臉這麼大,變成瞭我的恩人?”
陳廉指著自己臉上早已看不出來的抓痕,不依不饒地說:“那,那上回在小院那邊你撓我的呢?還有,你扔石頭讓我差點摔斷腿的賬,怎麼算?”
葛招娣卷起袖子,佯裝威脅:“你想怎麼算?”
陳廉震驚地看著葛招娣,也在暗中摩拳擦掌:“喲嗬,還想動手?上回要不是瞧在盼兒姐的份上,我早把你跟帽妖一樣收拾瞭。”
葛招娣根本不懼陳廉的嘴上威風,反而把耳朵送瞭過去:“要怎麼收拾?說給我聽聽啊。信不信我立馬去告訴你傢顧副使!”
陳廉略微心虛,但依然不肯輸瞭氣勢,嘴硬道:“你去啊!剛才我就是替顧頭兒排的隊!今天這兩隻一口酥,小爺我是要定瞭!”
葛招娣奮力撥開陳廉,對老板大喊:“別給他,給我,我付三倍的價!”
陳廉一邊攔她,一邊喊:“別理她!趕緊包,要不然我跟你沒完!”
老板無奈,隻好包好一口酥遞給陳廉,葛招娣急瞭,一口咬在陳廉胳膊上,趁著他失聲痛呼之際,一把奪過一口酥就跑。
陳廉一陣狂奔,終於搶瞭一條近道,攔在瞭葛招娣面前。沒想到葛招娣竟然是邊跑邊吃,這會兒已經把最後一小塊一口酥塞進瞭嘴。
“你還我一口酥!”情急之中,陳廉伸手去搶,差點一把抓到瞭葛招娣的胸。
葛招娣震驚地看著陳廉僵在半空的手,暴怒大吼:“你無恥!”
陳廉這才回過神來,可這時怒極的葛招娣瞬間爆發,不單一腳踢在陳廉腿彎處抓散瞭他的發髻,還順手拿過路邊民居外晾著的一頂帽子扣在他頭上,放聲大叫:“帽妖出來啦,抓帽妖啊!”
陳廉冷不防受襲,又被她扣上瞭那頂帽子,慌忙扯下後,卻發現身邊早有數個青壯百姓一臉警惕地看著他,有一個人手中還抄著棍子。
陳廉連忙大喊:“喂喂!我不是帽妖!”
可在眾人眼中,披頭散發又拿著帽子的他,顯然可疑之極。持棍百姓猛然揮棍,陳廉連忙閃身躍開。
葛招娣仍嫌事情不夠大,大肆渲染道:“看,他還會飛!不是帽妖是什麼啊!大夥趕緊上啊!十貫錢賞錢呢!”
受到鼓舞的眾百姓一擁而上,陳廉隻得狼狽逃竄,一路上,他還連連喊冤:“我不是帽妖!我是皇城司!”
見陳廉狼狽的身影越跑越遠,葛招娣這才悻悻地整理瞭一下衣襟,跺著腳走開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