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沈磊覺得世界微有異樣。細細密密的聲音微不可聞窸窸窣窣地傳入耳朵,延綿不絕,像有人在低語,出瞭幻覺般。他推門一看,下大雪瞭。
今年雪來得晚,十二月底瞭,才有這樣像樣的雪。雪花飄飄灑灑落瞭下來,天地一片白茫茫,萬壑千山都被雪覆蓋瞭。沈磊莫名雀躍起來,穿上厚厚的羽絨服和皮棉靴,提瞭桶到水池一看,謝天謝地,雖然下大雪,溫度卻在零上,水沒有上凍,在紛紛揚揚的雪花中冒著熱氣。沈磊舀瞭一大桶水提回屋,轉念卻笑話自己,下雪天還怕沒水嗎?終南山的雪,必是最天然的飲用水。
吃完簡單的早飯,帶上兩塊昨晚蒸的土豆,還有一小袋自己炒制的糖炒核桃仁當幹糧,沈磊出門去巡山。
大雪柔化瞭一切嶙峋的線條,視線所及之處,萬物萬事變得溫柔敦厚。聽著腳下咯吱咯吱踩雪的聲音,他打趣自己,大王叫我來巡山?不,我就是山大王。
雪越下越大,他越走越遠。一條獨木橋橫過小溪,通向對面的山。橋上覆滿白雪,橋下的小河流水潺潺,蒸騰著霧氣。站在橋上四望,寒風蕭蕭,飛雪飄零,電視劇《雪山飛狐》的主題曲不自覺響在耳畔。他沒趕上這部劇熱播的年代,不過這首曲子是姐姐的最愛,小時候常聽她放,倒也熟悉。沈磊胸中油然蕩起一陣豪情,撿起一根樹枝,當胸豎立,突然又往前刺去,口中叱吒有聲,踢騰起一片雪霧,假裝自己是胡一刀。天地間唯餘他一人,盡可讓他任性滑稽似幼童。在紛飛的大雪中肆意揮舞過足瞭戲癮後,他將樹枝一扔,又對著大山呼嘯瞭起來。聲音沒傳出去多遠,很快就淹沒在紛飛大雪中。
沈磊繼續前行。他爬到一處較高的山頂,極目遠眺,俯視著蒼茫群山,欣賞一陣後,坐下來,掏出冰涼的土豆和那一小袋核桃,臉躲在羽絨服又寬又深的帽子裡,一口一口把它們全吃瞭。一邊吃他一邊想,房價平均6萬的北京,有這樣的景致嗎?年薪百萬的人,有心情欣賞這樣的風景嗎?太傻瞭,太傻瞭。他們這些人,埋頭趕路,根本不知道世間有這麼多美妙的事物,完全免費。天地這樣廣闊,個人那點微不足道的得失,算什麼?
玩得盡興瞭,沈磊轉身向傢的方向走去。走著走著,他發現不對勁,周圍景致似是而非。他換瞭條路線,走瞭一會兒,又覺得不對。可是大雪覆蓋瞭一切,從前那些鮮明的標志,現在都消失瞭。他漸漸恐慌起來,一邊懊惱不已。他隻是想走一走,沒想到走太遠瞭。抬頭看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沒有太陽,不能辨認方向。他打開手機,四處轉著,尋找4G信號,卻一直連不上。正著急間,忽然想起手機上有指南針功能,趕緊調出指南針,試著按它指導的方向走。但是從來沒有用過這項功能,他也不太懂得怎麼用,走著走著,又迷茫起來。到底這方向對不對?可別被它帶到溝裡去。
看一下手機,此時已是下午四點,雪仍在沙沙下,一腳踩下去,雪沒腳脖。那一點幹糧不夠消耗的能量,肚子餓瞭起來。沈磊腿發軟,看著自己身處的這個山谷,四周一片白茫茫,哪個方向才通往正確的道路?天堂地獄就在一瞬間,難道自己真的走不出這雪山?他捶著頭,痛罵自己太大意。白讀瞭那麼多年書瞭,大雪天進深山要提防各種意外,這是常識,更何況他在1600 米的高海拔處,怎麼一時高興,忘乎所以瞭呢?
不能坐以待斃,天黑之前必須找到突圍的路。沈磊打起精神,改瞭主意,由回傢改成往山下走。往低處走遇到人的可能性大多瞭,生機最大。他在雪地裡艱難前行,渴瞭就捧一捧雪吃一吃。記不清走瞭多遠,天色更加暗淡,五點瞭,夜幕即將降臨。他的腳板已經凍得僵硬,臉也凍得發麻。倦意襲來,他好想靠在樹上休息一下,但知道絕對不能停下來,否則就是死路一條。可是舉目四望,那麼多條岔路,飛雪迷亂瞭眼,到底哪一條才是通往山下的?
沈磊打開手機,再度嘗試著搜索信號,仍一無所獲。他的心往下沉,眼睛發熱,鼻子發酸,想在手機備忘錄上寫點遺言,可是寫給誰,寫什麼呢?對於這個世界,他來山上這七個月,已經對它釋懷。謝美藍他也早就原諒,終南山地勢太高,一個居高臨下的人,可以把一切看透,有能力原諒。他隻是舍不得父母和姐姐,他們這七個月,徒勞無功地一次次打電話,發短信,發微信,哭泣,好言相勸。前幾個月,這些東西如春天的飛絮一樣從他面前飄過,除瞭讓他厭煩,無半點作用。現在他一條條翻看著那些微信和短信,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用僵硬的手指頭打著字,隻在備忘錄上,並不發出去。如果他真的要死在這雪山裡,那就等冰雪融化他的屍體被發現後再讓他們知道,而沒有必要從現在起就開始心急如焚猜測,興師動眾搜山。他這輩子對父母和姐姐一點回報也沒有,這是僅有的能為他們做的。
他寫著:親愛的爸爸媽媽,姐,原諒我不辭而別,來到終南山隱居。我在這裡的日子很快樂,隻是對你們有深深的虧欠。別為我難過,我愛你們。眼淚幹瞭,天完全黑瞭。他把手機關機,靠在一棵樹上,閉上眼睛。好滑稽,他莫名其妙跑到這裡,莫名其妙死在這裡。後人要說起他,該怎麼描述呢?哦,就是那個經受不瞭離婚的打擊,跑到高山上去住,最後在大雪天迷路而死的笨蛋啊。生得默默無聞,死得無足輕重…………謝美藍會更加坐實對他的判斷:一個無用的好人。
昏昏欲睡間,沈磊隱約聽到汽車發動機的聲音,睜眼一看,遠處有輛汽車,可能是車輪陷在雪裡的某個坑,死火瞭,兩個男人正在推著它。他大喜,站起身,跌跌撞撞跑過去,揮舞著雙手,聲嘶力竭大喊:“喂,喂,這裡有人,這裡有人!”
跑到跟前,他發現是一輛越野車,兩個小夥子正在推車,司機是個女孩。那坑被雪蓋住,左車輪深陷裡面。兩人見來瞭個援手,非常高興。大傢四處找木頭和大石塊,墊到輪子下面,三個人使出吃奶的勁兒推,引擎咆哮著,車終於開出坑瞭。
車安全開到山下的村子,來到一戶人傢。沈磊這時知道瞭,這三個人,一個是大學生村官,25 歲的董智勇,另外兩個是縣電視臺的主持人和攝像,來拍終南山下雪的新聞。兩人吃過飯,開著車離開董傢,沈磊則留下來借宿。本來他想去民宿住,董智勇說別想瞭,你沒有身份證,他們不會接待你的。原來沈磊跟他們說自己是外地遊客,上山自助遊,結果遇到大雪迷瞭路,背包丟瞭,身份證也沒瞭。縣電視臺那兩人本來想采訪沈磊,把他當成極端天氣自助遊的反面典型。沈磊半懇求半拒絕,兩人這才作罷。
董傢是個新建的三層樓,樓前一個石磚圍起來的小院子。屋裡每個房都很大,不過裝修帶著農村的粗陋。留著小平頭的董智勇一臉精幹,談吐間也顯得頗有見識。他的父母務農,他在西安讀完大學後,回鄉報考瞭村官,擔任村黨組織書記助理。交談得知沈磊是北京名校研究生,在北京工作,董智勇非常羨慕,嘆道:“我要是能有這樣的學歷,就敢在北京上海闖一闖,可惜我隻上瞭個普通的一本。”
他頓瞭頓,悵然道:“其實我真的特別向往北京上海這樣的大城市,可結果是連西安我留下來都費勁,房價太高瞭。唉,你說我這樣的年紀,就回到農村來,是不是太失敗瞭?”
沈磊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特別有傾訴的欲望。也許是今天的死裡逃生讓他對董智勇非常感激;也許是隱居瞭太久,他實在太寂寞瞭;也許是這段時間在心底醞釀成熟的思考太需要與人分享。他告訴董智勇,自己其實不是外地遊客,是北京的公務員,因為和深愛的妻子離婚瞭,精神崩潰瞭,就辭掉工作跑來這裡隱居。隱居這七八個月以來,他覺得整個人心態已經調整好瞭。重要的是生活,而不是在哪裡生活。這個小村莊,空氣清新,風光秀麗,物產豐富,看著偏僻,其實開車半小時就到縣城,兩個半小時就到西安,也不算遠。而且現在物流那麼發達,網購最慢三天也到瞭,實在和大城市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什麼叫幸福,什麼叫成功?安住在當下,享受每一天,就是成功的人生。
董智勇聽著,驚嘆不已,道:“我知道終南山有很多人來隱居,各有各的原因。不過你這,把北京的公務員工作辭掉,也實在太可惜瞭。”
沈磊道:“我的確有點沖動,但那個階段,心理上的坎實在過不去。如果還在上班,每天要在領導和同事面前假裝若無其事,下瞭班還要一個人回到那個冷清的小屋裡,我估計會得抑鬱癥的。得失又怎麼說?”
董智勇點頭稱是,環視著自傢屋,若有所思:“其實想一想,我的未來也不會太差。這個房剛蓋完,目前傢裡沒錢瞭。等有錢,我好好裝修一下,搞個民宿,慢慢給它經營起來,將來一定會非常紅火的。”
他像是看到未來輝煌的前景,興奮起來,滔滔不絕。他在西安的廣告公司上瞭兩年班,回鄉發現,這兩年工作經驗一點也沒有浪費。他上周剛給鎮裡提交瞭一份詳細的品牌策劃方案。裡面提到,終南山是個大IP,周邊所有的縣,底下的鄉鎮、村,都在蹭這個IP的光,賣民宿,賣特產。本村離終南山這麼近,對這個IP卻沒有利用好。他分析瞭各種蹭終南山IP的村子的情況之後,得出一個結論,大傢都亂打一氣,品牌定位不聚焦,沒有系統地包裝,這不行。他為本村提煉的營銷賣點就是隱居文化,要大力宣傳隱居文化,孵化主播。
董智勇說到這裡,戛然而止,像是意識到自己太過聒噪賣弄,改口道:“總之,你剛才的話給我很大的安慰。”
沈磊笑瞭笑,心裡卻覺得不舒服。那是一種聽焦慮不已的人語速越來越快、神情越來越亢奮地表達時引發的輕微窒息感,總怕對方一口氣上不來憋死。隱居隱居,隱字當頭。悄無聲息,隱沒於無人處,才叫隱居。大力宣傳隱居文化,聽上去像是在說“白色的煤球”“精力充沛的死人”。
但沈磊不想再去和董智勇分享這些東西,他甚至覺得剛才的分享很多餘。生活往往如此,人們以為在交談,其實隻是自說自話。那些話貌似有來有往,細想沒有一句對得上。它們在交匯時不知為什麼總是微有偏差,各自滑向想要的去處。多說無益,他以後隻會把人生的真諦都放在肚子裡,不動聲色地過完這些日子,緘默地帶著它們死去。
夜裡,雪停瞭。沈磊在董智勇傢住瞭兩天,等到雪消融瞭一些,才重返山居。臨行前董智勇及傢人一再叮囑如果下大雪,最好不要出門,要備足糧食柴火,並送給他一些饅頭和白煮羊肉。沈磊謝過他們,又來到老柯的小超市采購瞭些東西。此前他跟老柯說自己從高中畢業太久,且當年教材和現在也不一樣,怕耽誤瞭小雪的學習,不想再補習瞭。老柯覺得遺憾,倒也沒堅持。他沒再見過小雪,她也沒再上來過。他微有不忍,為她的知趣。為什麼大傢的心都這麼柔軟呢?
沈磊大包小包,一路腳底打滑地回到瞭山居。這一趟生死之旅後,再回小屋,恍若隔世。怕天冷或忽然下雪,這之後沈磊不敢再出遠門,隻好長久地待在山居,最多到附近轉悠。每天起床,吃過飯,如果有太陽,他就把木躺椅搬到院子裡,對著大山而坐,看著日光投下的蘋果樹的影子緩緩移動,時間的流逝由此變得具象。下雪或者下雨瞭,他就把木躺椅搬回屋,對著門口,盯著雪花一片一片飄落,雨水千絲萬縷細密交織。有時盯著盯著,沈磊覺得整個人空蕩蕩的,可以飄浮起來,和大山融為一體一樣。
夜晚,沈磊把炕燒熱。爐火跳躍,火苗畢剝,窗外雪紛紛揚揚。他屏息傾聽,什麼也沒有發生。他睡不著,索性在床上做俯臥撐,仰臥起坐。多虧身體素質好,來山上隱居這麼久,一次病也沒有生過。天氣好的時候,他會沿著山道上下跑個幾十趟,合起來也有七八公裡。他記得姐夫的老板在呂梁深山出傢瞭,當時大傢說起這件事,好像在說誰中瞭一個億的彩票,或者誰做瞭變性手術的那類奇聞一樣,嘖嘖感嘆。其實他現在的狀態,和出傢有什麼區別呢?在這山居,他除瞭沒有盤腿坐,沒有念佛經,生活完全就是出傢人的禪修:把需求降到隻能維持生存的程度,一點點減少煩惱的困擾。把過往幾十年心靈曾有的灰塵倒凈,至無我的境界。
然而沈磊畢竟沒有到超凡脫俗的地步,他同時又覺得寂寞。真寂寞啊,太寂寞。這樣與虛空交談,會不會哪天精神出毛病呢?拒絕下山,是否本身就是心理出瞭問題?難道他真的有自閉癥?沈磊攬鏡自照,鏡中人並無雙眼無神、神態頹廢、蓬頭垢面之相。他嘆瞭口氣,對著鏡子說,之所以突然心慌,是因為天寒地凍,不敢出門。否則,整個終南山盡可著他去探索,菜地也可耕種起來,哪會有閑工夫琢磨自己呢。他坐下,打開手機裡下載的美劇。看上幾集,揉揉疲勞的雙眼,一抬頭,窗欞處那一小方天空變得暗淡。好歹把一天混過去瞭。
這天沈磊睡午覺,迷迷糊糊中被外面的說話聲吵醒。外面的聲音拿腔作調:“眾所周知,終南山自古以來就是隱居聖地。時光流逝,到瞭今天,這種隱居文化不但沒有消退,反而更加發達。多少城市白領,高學歷精英,被終南山這個滌蕩心靈的聖地所召喚,寧可放下名利,千裡迢迢來到這裡。”沈磊被吵得不耐煩,起身趿瞭拖鞋推開門,耀眼的陽光和外面人的手機鏡頭一起迎瞭過來,他下意識地一擋臉。這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她舉著手機對著沈磊拍,聲音變得亢奮:“老鐵們,霞姐正在為你播報。看看,這就是我們尋訪到的第三位隱士。他的山居最高,位於海拔1600 米處。”
沈磊反應過來,下意識把柴門砰的一聲關上。女孩繼續聒噪:“雖然驚鴻一瞥,大傢是不是也看到瞭他的臉?顏值很高有沒有?隱士中的男神有沒有?據消息靈通人士介紹,該隱士是一位來自北京的公務員,名牌大學研究生。因為婚姻失敗,來到終南山療愈傷口,閉關禪修。據本人說,在這裡…………”
門突然又開瞭,女孩猝不及防,嚇瞭一大跳。沈磊一把搶過她的手機,怒道:“你幹嘛拍我?我允許你拍瞭嗎?”
女孩道:“別生氣,我是咱們縣裡主播孵化小組派來宣傳隱居文化的,事先和村裡打過招呼瞭。咱是正規軍,不是隨便什麼民間的遊擊隊,放心吧。”
沈磊不耐煩:“我不管你是誰。你侵犯我隱私瞭,視頻給我刪瞭。”
他操作著手機,女孩趁其不備,突然搶前一步,奪過手機,拔腿就跑。沈磊怒,追瞭上去。女孩一邊跑一邊道:“我告訴你,你要不配合,小雪他爸可不能把房租給你。這山上的房馬上村裡就要統一管理瞭,你不識相點,現在就得走。”
沈磊站定,傻眼,隻覺得這世間再無比這更荒謬的事情瞭。他怒喊:“這是董智勇叫你來拍我的,對嗎?”
女孩見他服軟瞭,也站定,笑道:“全縣但凡在終南山腳下的村,但凡和終南山沾邊兒的,都是一盤大棋,統一調度。明白瞭吧?您放心,視頻我們會做後期處理。臉部馬賽克,聲音變形,這都懂。”
她轉身輕盈地往山下走,一邊回頭道:“男神,所有隱士數您住得最高,爬上來可累死我瞭。一口水也不給喝,真不夠意思。”
沈磊坐到小院的石頭上,直愣愣地盯著遠方的山。他都逃到終南山瞭,怎麼還是躲不開人味兒呢?
沈磊下山,來到小超市。老柯沒在,小雪在。他們很久沒見面瞭,小雪在裡屋做題,一扭頭看見他,驚喜得臉都漲紅瞭。她出來泡茶,請他坐。沈磊說起被拍的事,小雪說,現在來旅遊的人越來越多,縣裡特別重視這塊資源,打算管起來。沈磊道,也是,終南山空氣好,是個避世養性之地。
小雪說,我傢的房愛租給誰給誰。我爸聽我的,村裡不能把你怎麼樣,你踏實住吧。
沈磊不知道說什麼好,點點頭,離開,去董智勇傢找他。他不在,董父說他在村委上班呢。沈磊又匆匆來到村委。走進那個氣派的三層小樓的院子,進瞭樓,沈磊四處張望尋找,看到會議室一堆人在開會,煙霧繚繞中,董智勇正在發言,還是那晚慷慨激昂的口吻。沈磊不想讓他們發現他,身形一閃,靠在角落的墻裡,斷斷續續聽到幾個名詞:“主播下鄉…………電商直播服務站…………一體兩翼…………短視頻引爆…………引流變現…………”
突然沈磊聽到瞭和自己有關的內容:“北京公務員,名校研究生,男神顏值,愛情受傷,這些關鍵詞加上隱居,在網絡上是能引發新聞熱潮的。以這類隱士為代表,定期炒作,同步發展我村民宿品牌。提高民宿、旅遊、特產資源附加值,三者有機打通,構成漣漪效應…………”
沈磊不能再忍,走過去,徑直推開門。眾人不意有外人闖入,都愣瞭。沈磊指著董智勇:“小董,你拿我做文章,經我同意瞭嗎?”
董智勇趕緊起身過來,連哄帶勸,試圖把他勸離會議室。但沈磊堅決不走,吼道:“你現在就給我保證,把拍我的那個視頻刪瞭,絕對不發。否則我告你侵犯隱私權。”
董智勇沉默,看著會議室的人。某個看上去像領導的人說話瞭,口氣沉穩溫和:“我向你保證不發那個視頻,放心吧。”
沈磊掏出手機,道:“你對著我手機說。”
董智勇生氣:“沈哥,這是村長。”
村長舉手阻止他,對著沈磊手機道:“我保證不發當天拍的那個視頻。”沈磊松瞭一口氣,收起手機,狠狠瞪瞭一眼董智勇,扭頭離開。一出門,看到小雪在外面緊張地看著他。見他沒事,小雪也松瞭口氣。
兩人走出村委小院,小雪道:“沈大哥,你以後別那麼沖動。你那樣沖進去,要是挨打瞭怎麼辦?”
沈磊知道她是怕自己不安全才跟過來,心裡感激,面上虎著:“不關你事,趕緊回去學習。”
小雪又問:“不過沈大哥,你打算住到什麼時候?”
沈磊回答不上來。他做好下山的準備瞭嗎?最難熬的冬天都熬一半瞭,租期還有四個月,存款尚餘一萬多。但這些都不是他離開或者不離開的根據。
小雪小聲道:“如果你沒錢,房租不用交,我做主。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沈磊止步,看著她。小雪的眼神略有閃躲,最終堅定地迎瞭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