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五娘那副傲慢的神情,那副儼然有恃無恐的模樣,如在目前。他不覺心裡想道:“爹爹為什麼對這妖婦如此寬容,難道他當真是怕瞭唐二先生嗎?這可不像爹爹平素的為人呀!”
“又難道隻是為瞭那宗交易?但即使玉京這孩子可能和本派的興衰有關,爹爹也犯不著隻是為瞭要打聽他的消息,就放過瞭涉嫌暗殺不戒師兄的兇手呀?”
他的確是百思不得其解瞭。
不過,他對父親因何這樣“關心”藍玉京的原因,他卻是知道的。
就在藍玉京下山的第二天,亦即是無相真人去世的當天晚上,他的父親已經把這個原因告訴他瞭。
“據我所知,無相師兄曾把他對本門武學數十年的鉆研心得,寫瞭下來,其中不但包括瞭上乘的內功心法,並且還有得自本派祖師張真人當年傳下來的,並且經過他整理和閱釋的劍訣在內。但現在我接管他的物事,這部遺著卻不見瞭。”
牟一羽吃瞭一驚,說道:“會不會是聾啞道人隱藏起來瞭呢?”
他父親道:“那聾啞道人服侍瞭無相師兄幾十年,他的忠實可靠,我是信得過的。”
“那怎會不見呢?”
“據那聾啞道人所‘說’,無相真人好象是把一卷東西交給瞭藍玉京,假如我不是誤解他的‘手語’的話,這卷東西很可能就是無相師兄所寫的心法和劍訣。
“我不懂無相師兄為何急於叫玉京這孩子下山,但他鉆研武學的幾十年心得,托付給一個還未成年的孩子,這、這,要是落在外人手裡,可就是危險得很瞭!”
就因為這個原因,他的父親交給他一個秘密任務,要找到瞭藍玉京,問個明白,是否心法和劍訣當真是在藍玉京身上,當然他是還未料到,藍玉京早已奉瞭師祖的遺命,把那個長卷焚化瞭。
原因雖然明白,疑惑仍是未能打消。
不錯,無相真人那部秘芨是關系重大,早一日拿回來早一日放心。
但一來,那部秘芨是否在藍玉京身上,還是未可知之數。
二來,藍玉京下山已經有十多天瞭,失落的風險早已存在,即使遲些日子才能打聽到他的消息,也不過多冒幾分風險而已。權衡得失,讓常五娘用一個消息來交換武當派的不再對她追究,這個“交易”豈非太過便宜瞭她?常五娘不但是涉嫌謀殺不戒的兇手,甚至無極長老的死亡以及何其武一傢父女師徒的滅門慘案,都有可能從她身上找到線索的。這宗‘見不得光’的‘交易’假如給本派弟子知道,那時爹爹坐的這個掌門人位子,恐怕也將‘不保’瞭吧?即使本派弟子能夠體諒掌門人的‘苦心’,掌門人的威信那是無論如何也要受損瞭的。
爹爹為什麼要冒這樣大的風險?
三來,即使是出現最壞的結果——那秘芨是在藍玉京身上,由於得不到常五娘的指點,找不著他,以至秘芨被人搶走。武當派也不見得就會衰落下去。爹爹武功不是比無相真人更勝一籌嗎?別人搶瞭那部秘芨,頂多也不過是練成無相真人一樣。
當然,這隻是車一羽的想法,但這個想法是令得他益增疑惑瞭。
他不敢懷疑自己的父親是存有私心,他知道爹爹並不是個“古板”的人,有時也會用點“權術”,但這並不妨礙他仍然相信他的爹爹是個正人君子。他是拿父親來作榜樣的,說到“隨機應變”的手段,他自信甚至可能青出於藍。
莫非是別有原因?但做兒子的怎能去向父親盤問?除非是父親自己說出來。
他百思莫得其解,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瞭已死的母親,想起瞭母親臨終前對他說的一句話。
他的母親是在八年前去世的,那時他已經是個十七歲的少年,說大不大,說小不大,但最少也可說得頗懂人事的瞭。
他的父母一向十分恩愛,是武林人士艷羨的一對“好夫妻”,但外人不知,他卻是感覺得到的。在母親最後的那兩三年,父母的感情卻似乎有瞭一點變化。
首先發現的是,母親臉上的笑容很少見瞭,漸漸話也少瞭。他還往往碰上這樣的情景,母親的臉上好象刮得下一層霜,父親則在一旁賠笑,母親看見瞭他,臉上這才擠出一點笑容。
這兩“少”也有一“多’,父親出門多瞭。他的父親是中州大俠,交遊廣闊,當然免不瞭要行走。但在過去,他的父親雖然常常出門,也還是在傢的日子比較多的。到瞭母親最後那兩三年,卻是顛倒過來,父親每年在傢的日子,平均不過三四個月,有一年甚至忘瞭回傢過年。
母親去世那天,他坐在病榻旁邊(父親在外面煎藥),母親忽然說出兩句令他莫名所以的話:“你的爹爹其實並不壞,你要相信他是好人!”
從他開始懂得人事起,父親就是他心目中的偶像,他幾時懷疑過父親是壞人?
母親在說瞭這兩句話之後,不久就斷氣瞭,隻給他留下瞭一個疑團。
一陣山風吹來,他覺霍然一省:“咦,我為什麼會想這件事情?”
忽然有一個令他自己也覺得吃驚的念頭從心頭升起,他隱隱覺得,母親臨終時說的這兩句話,和父親這次的“放過”常五娘,這兩件事情好象是有點什麼關連!
“唉,我怎能這樣想?爹爹當然是為瞭顧全大局的關系,才放過那個妖婦,我卻想到哪裡去瞭!”
正當他茫然若失的時候,忽然聽得好象有人在叫他。
“牟師叔,牟師叔。”那個人已經出現在他的面前瞭。
是少年他好象是在哪裡見過似的,但一時卻想不起是誰。武當派比他小一輩的弟子有數百之多。
“你是哪一位師兄的弟子?”牟一羽問道。
那少年道:“我也不知叫你做師叔是不是高攀,我隻是不悔師太的掛名弟子。”
牟一羽不覺一愕:“你的師父是不悔師太?”
那“少年”噗嗤一笑,說道:“是呀,我叫做藍水靈,是藍玉京的姐姐。”
牟一羽想瞭起來,說道:“怪不得好生眼熟,原來你是藍姑娘。”
藍水靈天真爛漫,見這位“小師叔”看不出她是女扮男裝,甚為高興,說道:“我是恐防一個單身女子,行走江湖,有所不便,因此才女扮男裝的。牟師叔,你看我扮男人扮得像不?”
牟一羽忍住笑道:“很像,很像,不過,你的嗓子若是粗一些,那就更加像瞭。”
藍水靈道:“多謝指點。”捏著嗓子,粗聲粗聲說道:“牟師叔,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女扮男裝下山嗎?”
牟一羽其實早已猜到幾分,卻道:“我正想問你。”
藍水靈道:“我是下山來找我弟弟的,弟弟不知什麼緣故,突然離傢,我放心不下,牟師叔.你可知道……”
牟一羽道:“令弟離山一事,我是知道的,卻不知他是為瞭何因。”
藍水靈因他是新任掌門之子,對他是相當信賴的,不過卻也不敢把心中的疑慮對他說出來,暗自想道:“無相真人把掌門之位傳給他的爹爹,但他也不知道弟弟離山的原因,看來是一定要見到弟弟才能知道瞭。”
她想瞭一想,又再問道:“牟師叔,你識得人多,你可曾聽到他的消息。”
牟一羽道:“實不相瞞,我也是奉瞭傢父之命,找尋令弟的。但迄今為止,還是打聽不到他的消息。”
他說瞭慌話,心中不覺頗有“愧意”,但想少林寺反正也不能讓女子人內,她少不更事,還是哄她回去的好。
“藍姑娘,雖然現在尚未知道令弟下落,但你也不用擔心。他在江湖上沒有仇傢,本身的武功又很不錯,相信不會有什麼風險的。現在已經有無色長老和我找尋他瞭,你一個人行走江湖確是不大方便,我看你還是回山等候我們的消息吧。”
藍水靈道:“你不知道,他是有仇傢的。就在他下山的第二天,有個妖婦名叫常五娘的,曾經到過我的傢中尋找他呢。”
牟一羽道:“你怎麼知道那個妖婦叫常五娘?”
藍水靈道:“是師父和我說的,她曾經和那妖婦打過一架。”
牟一羽為瞭哄她回去,心想,有些事情也不妨讓她知道。便說:“那你就不用擔心瞭,常五娘決計不會再找你的弟弟。”
藍水靈道:“為什麼?”
牟一羽道:“她是唐二先生的外室,唐二先生你知道吧?他是當今之世最厲害的暗器高手,他知道常五娘曾經在武當山胡鬧,已經一掌將她打死瞭。”
藍水靈道:“唐二先生我是聽得師父說過的,但什麼叫做外室?”
牟一羽笑道:“你不必管什麼叫外室,總之,常五娘死瞭就是。”
藍水靈喜道:“若是真的,那我就放心瞭。”
單一羽道:“當然是真的,無色長老曾親眼看見。”
藍水靈道:“我不是不信,不過我還是希望找到弟弟。”
牽一羽道:“我們會替你找的。你先回去吧。”
藍水靈心想,京弟的義父對他沒存好心,這件事師父曾叮囑過我不可亂說,這位牟師叔看來雖是好人,恐怕還是不能告訴他的。
牟一羽見她好似發呆,這副模樣煞是逗人喜歡,不覺笑道:“你這小腦袋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藍水靈道:“沒什麼。我隻是在想,好不容易出來一次,總得在外面多玩兩天。”
牟一羽笑道:“好吧,我也拿你這小淘氣沒辦法,你要玩就多玩兩天吧。但可不要玩得樂而忘返就好。”
藍水靈笑道:“牟師叔,你倒有點像我的弟弟。”
單一羽詫道:“我怎的會像今弟?”
藍水靈道:“我不知道,他雖是弟弟,但他比我聰明,卻是常常會管我。”
牟一羽不覺笑瞭起來道:“我不是管你,隻是怕你的父母擔心。我知道你說兩天是假的,但頂多也希望你不要超過二十天。”
藍水靈道:“知道瞭,小師叔。”忽地問道:“小師叔,你上哪兒?”
牟一羽怎能告訴她是要往少林寺,說道:“我去辦一件正經事情,這可是不能帶你去的。”
藍水靈道:“我並沒有說要跟你走呀,隻不過想知道咱們是不是同路而已。”
牟一羽道:“我要往北走,剛好和你要回武當山的方向相反。”
忽聽得有個人冷冷說道:“武當派掌門之子,竟然對一個晚輩說謊,羞也羞!”
聲到人到,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正是那日上武當山挑戰的東方亮。
牟一羽冷笑道:“我們武當派的事,用不著閣下來管。閣下那日能夠安然走下武當山,閣下也當有自知之明,並不是憑著閣下的本事!我們不敢說是要你感激,隻盼你少來招惹我們武當派的弟子!”話中有話,透露出他業已知道東方亮“招惹”藍玉京一事。
東方亮打瞭個哈哈,說道:“抱歉得很,我這個人偏生就是這樣不識趣的。你騙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我看不慣,我就要管。那日在武當山打敗我的,也並不是你!”
牟一羽老羞成怒,喝道:“好,那我就來領教閣下的高招!
東方亮笑道:“求之不得!但要是你輸瞭呢?”
牟一羽怒道:“輸瞭再說!”
東方亮笑道:“還是說定的好。我隻要你對這位小姑娘說真話!
牟一羽喝道:“胡說八道,藍姑娘,你別受他挑撥!”
東方亮道:“哈,你心虛瞭!”
藍水靈道:“我當然不會相信他的,牟師叔,你快點把他打發吧!別再讓他在這裡在裡胡說瞭!
牟一羽喝道:“你聽見沒有,廢話少說,出招!”他的劍早已出鞘瞭。
東方亮卻不撥劍出鞘,隻用套著劍的鞘在牟一羽面前虛晃一晃,說道:“想不到你這樣混賴,待會兒你輸瞭給我,我劃出的道兒可不能這樣簡單瞭。”
牟一羽大怒道:“小子欺我太甚!不管你什麼道兒,我都奉陪!”他深知對方厲害,一出手就是武當派連環奪命劍法的殺手絕招!
東方亮眼看他的劍鋒刺向自己右腕,也不縮手,連鞘的劍掠下挽個劍花,直刺敵足。雖然劍未出鞘,若是給他刺著,馬上就得變成跛子。
連環奪命劍本來是以快捷著名,但想不到東方亮這一招比他更快,竟是後發先至!
高手搏鬥,隻差毫厘,東方亮這一招正是攻敵之所必救,牟一羽虛晃一腳,劍法倏變,劃瞭一道弧形,反“圈”敵足,一下子就從奪命劍法變作瞭太極劍法。
連環奪命劍法凌厲無前,太極劍法卻是以靜制動,以柔克剛,劍理截然相反,這一下轉換,就等於是要一匹向前飛奔的駿馬,突然緩步倒行一般,其難可想而知。
藍水靈看得膛目結舌,妙啊,這才真的是當得起變化莫測這四個字!
哪知心念未憶,隻見東方亮幾乎是身劍合一,劍勢如虹,投入圈中。招數險到瞭極點,也兇到瞭極點。對方的招式若然不變,東方亮的右臂頂多受傷,但他這招“白虹貫日”,卻能一劍就穿過牟一羽的咽喉!“疊翠浮青”東方亮口中喝道。
牟一羽一個盤龍繞龍,劍鋒斜掠,劍尖顫動,幻出朵朵劍花,青花點點,可不正是一招“疊翠浮青”。
其實牟一羽本來就是要使這一招的,因為這一招才能化解對方的強攻。但給東方亮先行喝破,旁人看來,卻好象是得他指點瞭。
牟一羽又是吃驚,又是惱怒,吃驚的是對方竟然如此熟悉他的劍法,惱怒的是給對方好象師傅教徒弟一樣。對方分明是取巧,自己卻是有口難開。
說時遲、那時快,東方亮又已展開凌厲的攻勢瞭,口中不斷喝道:“玄鳥劃砂”、“跨虎登山”、“蘇秦背劍”……牟一羽使的每一招,他都爭先片刻叫瞭出來。
牟一羽心道:“我偏不依你!”把“蘇秦背劍”變為“張松獻圖”,前者是反手劍,後者是正手劍,招式相似,同中有異。隻聽得“嗤”的一聲,東方亮劍未出鞘,已是把牟一羽的衣袖削去瞭一幅。喝道:“我不聽話,那隻有自討苦吃!”
牟一羽哼瞭一聲,說道:“井底之蛙,自鳴得意,叫你見識武當派的奧妙!”不理會東方亮叫的什麼招數,一口氣就劃瞭七個圈圈。
這是他的父親牟滄浪自創的一招,名為“眾妙之門”,乃是根據張三豐所傳的劍理,把太極劍法的精華納於一招。這七個圈圈,有大圈圈、有小圈圈,有正圈圈,有斜圈圈,圈裡套圈,變化無窮!
東方亮“嗯”瞭一聲,說道:“牟滄浪的兒子果然還有兩下子!”藍水靈在旁看得心花怒放,拍掌笑道:“知道厲害瞭吧,看你還敢誇嘴?”
東方亮雖在激戰之中,也沒漏過藍水靈這句話,微笑說道:“也不見得怎樣厲害!”劍法陡變,同樣的劃出七個圈圈。但不同的是,他是反手劃出,雙方所劃的劍圈糾纏在一起,力道的方向卻是剛好相反。
藍水靈對本門的太極劍法隻是初窺藩籬,但也看得出來,他們使的這一招劍法,雖然是一正一反,那“劍意’力都是脫胎於太極劍法無疑。她也隱隱感覺得到:一正一反,各有其妙。至於“妙”在什麼地方,她就說不上來瞭。
不過她卻有個奇怪的感覺:“怎的他們用的這一招如此相似,好像孿生兄弟一般?這個東方亮也真聰明,他可並不隻是依樣畫葫蘆這樣簡單,牟師叔的招數一使出來,他就揣摸到其中劍意瞭。”
她心念末巳,這一招已是分出勝負瞭。
本來一正一反,各有千秋。但牟一羽做夢也想不到對方會使這一招,內功的造詣,他也略遜東方亮一籌,心裡一驚,隻聽得“當”的一聲,他的劍已是脫手飛出!
東方亮哈哈笑道:“令尊的這一招本來是不錯的,隻可借你的造詣和令尊差得尚遠!”
按照一般比武的規定,兵刃脫手,當然算是輸瞭。不料牟一羽突然飛身躍起,他那柄劍從空中落下來,他接到手中,立即又是凌空而下!
站在一旁觀戰,心神未定的藍水靈不覺“啊”的一聲叫出來!
原來牟一羽用的這一招正是“白鶴亮翅”。在武當山之日,她和弟弟拆招,她的弟弟就是在“白鶴亮翅”這一招上面,露出瞭老大的破綻,以至險些被她所傷的。
但如今牟一羽使出瞭這一招,卻是令她看得目眩神搖瞭:“原來白鶴亮翅是應該這樣使的!”
雙方動作都快,她心裡正在贊嘆牟一羽這招“白鶴亮翅”的神妙,東方亮亦已還招瞭。東方亮的招數一出,登時令她看得呆瞭。
東方亮用的也正是白鶴亮翅!而且是和她的弟弟那日用的一模一樣!
隻聽得又是‘當”的一聲,火花四濺,牟一羽的長劍這次竟然給東方亮那把未出鞘的劍“砸”斷瞭!而也是在這瞬息之間,藍水靈發覺東方亮這一招似乎已經稍加變化。
叮惜時間太過短促,隻是“似乎”,未能確定。就像黑夜的天空,驀地電光一閃,還未看得清楚,那團模糊影子已從眼前消失!
這變化來得太過突然,而眼前的情景,亦已容她沉迷於劍術瞭。她根本就沒有琢磨的餘暇!
眼前的情景是,牟一羽好像斷瞭線的風箏似的,跌出瞭數丈開外。雖然他沒有變成滾地葫蘆,但腳尖站地,亦已似是風中之燭,搖搖欲墜!
東方亮冷冷說道:“這一招我若是不留餘地,後果將會如何。你自己總該明白。你還不對這小姑娘說真話!”
牟一羽嘶啞著聲音說道:“大丈夫寧死不辱,你殺瞭我吧!”
東方亮冷笑道:“大丈夫是說謊話騙小姑娘的麼?”
藍水靈叫道:“別逼我的師叔,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話!”
東方亮道:“小姑娘,你的話未免說得早瞭一點,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怎能斷定我說的就是鬼話!不過,現在我也不勉強你,你喜歡相信誰就相信誰!”
說至此處,回過頭來哼一聲道:“大丈夫恩怨分明,我不諱言,那日在武當山上,令尊是曾對我手下留情,看在令尊份上,我也讓你平安回去。”
牟一羽面色鐵青,“嘩”的一口鮮血吐瞭出來。
藍水靈大吃一驚,跑過去道:“師叔,你怎麼啦?”
牟一羽不理會她,轉過身就走。藍水靈又是惶惑,又是尷尬,呆在當場。
東方亮緩緩說道:“藍姑娘,你相信我也好,不相信我也好,我是你弟弟的好朋友。你若是想要知道弟弟的下落,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找她。”
藍水靈“呸”瞭一聲,說道:“我隻知道你是壞蛋,你說什麼,我都不信!誰要跟你這壞蛋在一起?”叫道:“牟師叔,你等等我!”牟一羽已經走得遠瞭。
東方亮打個哈哈,說道:“你也說得不錯,我的確是個壞蛋,但你的那位牟師叔,卻是一個更大的壞蛋!”說到此處,突然提高聲音喝道:“牟一羽,你聽著!我可以讓你平安回去,但隻是準你回武當山,可不許你往少林寺!倘若你不乖乖回去,下次碰上瞭我,可休怪我不保你的平安瞭!”
遠處並沒回聲,這幾句話也不知牟一羽有沒有聽見?
但藍水靈卻是聽得清清楚楚的,“奇怪,他為什麼要提起少林寺?”
東方亮道:“藍姑娘,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瞭,我讓你再想一想……”
藍水靈道:“用不著想,你給我滾!”
東方亮嘆道:“我好心指點你,你卻執迷不悟,你不肯跟我走,我可要走瞭。”
藍水靈道:“你去死吧!”
她罵瞭東方亮,心裡可著實有點害怕東方亮要來捉她,急急忙忙就跑。
不過,她口裡說“不用想”,心裡卻是在想。
“他為什麼要提少林寺?難道弟弟就在少林寺不成?但弟弟又怎會到少林寺去呢?他是掌門人心愛的徒孫,本派的故事他應該比我更加熟悉,怎會不知避忌。”想至此處,不覺暗罵自己糊塗:“你這傻丫頭真是傻得可以,你分明知道東方亮說的都是鬼話,為什麼要花腦筋去想?”
她茫然無目的地跑,但卻不知不覺的跟著牟一羽所走的方向。在她心裡是記掛這位小師叔的。
雖然她知道牟一羽的武功比她高得太多,她也並不指望追得上這位小師叔。隻因心有牽掛,不自覺就走瞭同一個方向。
不料走瞭一程,卻發現瞭牟一羽就在前面。
隻見牟一羽步履蹣跚,好像受傷的模樣。藍水靈吃瞭一驚,跟上去道:“小師叔,你怎麼啦?”
牟一羽道:“沒什麼,你幹嘛回來?”
藍水靈噘著小嘴巴道:“小師叔,你這話可問得稀奇,我不回來,難道要跟那人走嗎?小師叔,你沒騙我吧,你真的是沒受傷?”
牟一羽強笑道:“那個人說我騙你,難道你就以為我當真是喜歡騙人不成?”
藍水靈忙道:“小師叔,我不是這個意思!”
牟一羽道:“我也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那麼,你就該相信我確實是沒有受傷。隻不過,隻不過……”
藍水靈不覺又急起來,道:“隻不過什麼?”
牟一羽道:“他用的是一種邪門手法,我一不小心,著瞭他的道兒。我並沒受傷,隻不過輕功卻是暫時不能施展。”
藍水靈詫道:“有這樣古怪的手法?”
牟一羽道:“這種內功上的奧妙,現在說給你聽,你也不會明白。但你也不用替我擔心,過些時候,就會恢復如常的。”
原來在最後那招,他被東方亮刺瞭三處穴道。東方亮的內力用得恰到好處,並沒有封閉他的穴道,隻是令他的穴道酥麻,在三天之內,不能運用內功。內功不能運用,輕功也不能施展瞭。
藍水靈心裡不安:“他跑路都好像有點艱難,總得有個人照料他。”便道:“小師叔,都是我累瞭你。”
牟一羽道:“不關你的事,你走吧。”
藍水靈道:“我不想到別處去瞭,小師叔,我送你回山吧。”
牟一羽道:“你不是要找你的弟弟麼,那個人已經告訴你瞭,何以你又漠然置之?”
藍水靈道:“那人是本門仇敵,他說的話怎能相信。何況他也並沒有告訴我什麼,他隻是要我跟他一起去找,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你說我會上瞭他的當嗎?”
牟一羽道:“但在他的話語之中,卻已暗示你的弟弟在少林寺,你也不想單獨去少林寺試探試探麼?”
藍水靈道:“決不可能!”
牟一羽道:“為什麼?”
藍水靈道:“我聽得師父說過,武當派的祖師張真人本來是在少林寺當過小廝的,後來他私自離開少林寺,創立瞭本派。少林派有些氣量狹窄的和尚,就一直把他看作犯戒私逃的棄徒。雖然他們不敢公然上武當山問罪,但自張真人創立本派以來,直到如今,少林、武當弟子也還是懷著心病的。少林派的弟子從不上武當山,武當派的弟子也從不踏進少林寺。”
牟一羽道:“這也不過是‘心病’造成的‘慣例’而已,兩派都沒有把不許門下弟子往來列為禁條的,據我所知,本派第三代的掌門人就曾經去過一次少林寺,不過那是百多年前的事情瞭。”武當派第三代的掌門人就是他的祖先牟獨逸,亦是武當派有史以來唯一的俗傢弟子。
藍水靈道:“我弟弟隻是武當派的一個小弟子,怎能和掌門人相比。況且,他無端端地去少林寺做什麼?”
牟一羽道:“因此,你不相信東方亮說的話。”
藍水靈道:“當然不信!”
牟一羽若有所想,半響忽道:“但那也說不定是真的啊!”
藍水靈瞪大眼睛看牟一羽,面露詫異之色。
牟一羽道:“我不是已經知道瞭什麼,我隻是在想,東方亮明知武當和少林是有心病的,他捏造謊言,為何不說別的地方,卻偏偏挑上瞭少林寺?世上有些事情,往往是出乎情理之常的。所以我本來是不相信的,現在也不能不有點思疑瞭。”
藍水靈道:“一來我是怕中瞭東方亮的圈套,二來少林寺中都是大和尚,聽說那些大和尚的規矩很嚴,他們是不會讓女子人寺的。”
牟一羽道:“不錯,少林寺有這麼一條規矩。”
藍水靈續道:“三來,我想,少林武當雖有心病,但那大和尚是決計不會害我的弟弟的,我也就不必擔心瞭。”她雖然天真爛漫,不通世故,但這三點理由,倒是想得合情合理。
藍水靈道:“小師叔,別的地方我也不想去玩瞭,我陪你回山。”
牟一羽笑道:“你怕我在路上出事,要留在我的身邊照料我,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