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京驚疑不定:“這人的太極劍法似乎比東方大哥還要高明。”忽然發現,這個人的身材和東方亮的好像差不多。不過,他當然不會疑心這個蒙面人就是東方亮的。
他把曾經得過東方亮指點的八招劍法逐一施展出來,蒙面人也都輕描淡寫的-一破解,破解的手法也是和東方亮的手法大同小異。不過,藍玉京仍然是一點也沒起疑。因為劍理既然一樣,“大同”就無足為怪,“小異”,則是由各人的領悟不同造成的,從不同的角度去領悟劍理,也就有瞭各自不同的創意瞭。
不知不覺,藍玉京已經使到瞭第六招,這一招名叫“三轉法輪”,接連三個劍圈,威力一浪高於一浪。藍玉京轉到第三個劍關圈時,那蒙面人好像有心賣個破綻,劍圈突然縮小讓藍玉京劍的劍圈將它套著,劍圈縮小,反擊的力量卻加強瞭。一個“抽撤連環”,藍玉京的劍幾乎被他絞得脫出手去,而且雙劍還未相交,令得藍玉京的寶劍幾乎脫手的,隻是對方順著剝勢的那股牽引之力。
那蒙面客絞不脫藍玉京的劍,也是好像有些詫異;微“咦”瞭一聲。
慧可盤膝坐在地上觀戰,忽地說道:“欺負人傢的功力不足,那也算不得怎樣高明。”不過,藍玉東卻是心裡明白,對方其實也隻是用上少許內力的。要是對方用上全力,見面的第一招,他的劍隻怕就要給對方打落瞭。
那蒙面人並不分辯,隻哼瞭一聲。
說時遲,那時快,藍玉京已經使到瞭第七招,這一招名為“顛倒陰陽”,一招之中,藏著幾個變化,那蒙面人一個橢圓形的劍圈罩下來,隻聽得“啪”的一聲輕,雙劍相交,這次藍玉京的劍是給他絞得脫手墜地瞭。
但令得藍玉京驚異的還不僅是寶劍脫手,而是在雙劍相交之際,他發覺對方用的竟然是把木劍!
對方的用意顯然可知,他是恐防誤傷瞭藍玉京,這才不用真刀真劍的。
殊不知藍玉京固然驚詫,對方的驚詫也是不在他下,原來藍玉京在和東方亮分手之後,在這一招劍法上又憑著自己的悟性,創造瞭新的變化。
那蒙面人暗暗叫瞭一聲“慚愧”,心裡想道:“他的悟性的確是我之上,這一招變化的奇特連我都意想不到,認真說來,我還不能算得是太極劍法上勝瞭他。
原來他對藍玉京這一招“顛倒陰陽”的變化,熟悉已極,他本來以為可以不必讓藍玉京的劍碰上,隻憑劍勢的牽引,就可以把藍玉京的劍絞脫手的,哪知藍玉京突然來瞭一個新的變化,結果還是避免不瞭雙劍相交。不過,他用的內力仍是拿捏得恰到好處,恰好和藍玉京目前所能發揮的內力相當。倘若稍為“過份”的話,藍玉京也就難免受傷瞭。
這剎那間,兩人都是不覺呆瞭一呆。
在山洞上面的韓翔哈哈笑道:“小子,你服瞭吧?”
藍玉京心念一動,亢聲說道:“我的太極劍法才不過使瞭七招,而且我這後最一招,最多也隻能說是輸瞭一半。”
韓翔道:“此話怎講?”
藍玉京笑道:“你不懂嗎?你不懂可以問他!嗯,對啦,你好像說過他是你的手下的,怎的你卻會反而不懂?”
那蒙面人自從地進人牢房之後,一直沒有作聲,此際他已是給藍玉京逼得非要說話不可的瞭?(假如他真的是韓翔手下的話),但他仍然默不作聲,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韓翔倒也似乎頗有涵養,哈哈一笑,說道:“你不服那也無妨,明天他還可以再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蒙面人走後,藍玉京對慧可道:“奇怪,斷魂谷裡怎的會有一個精通太極劍法的人物?我想,他決不是韓翔的手下。”
慧可若有所思,半晌方給張開眼睛說道:“我也覺得奇怪。”
藍玉京道:“慧可大師,你見多識廣,看得出這人是什麼來歷?”
慧可道:“我不懂太極劍法的奧妙,也看不出他是什麼來歷,隻看得出一點,他對你似乎並無惡意。”
藍玉京道:“不錯,他本來可以傷我的,但他用的隻是一把木劍。”
慧可點瞭點頭,說道:“如此說來,你倒是不妨真的請他指點瞭。”
藍玉京道:“有一點我可是猜想不透,為什麼韓翔要找這樣一個人來和我比劍?”
慧可道:“你是不是懷疑這個人的用意乃是要偷學你的劍法?”
藍玉京道:“但他的太極劍法其實比我還要高明。”
慧可過瞭一會,忽地問道:“你覺得他的劍法比東方亮怎樣?”
藍玉京道:“好像比東方亮還要高明一點。”
慧可道:“那麼你也可以從和他的比劍當中得到益處的瞭?”
藍玉京道:“我想是的。如果他是真心願意指點我的話。”
慧可道:“既然能夠得益處,那你也不必多費功夫去胡猜瞭,反正這件事情總有一天要水落石出的。”說罷,他就盤膝靜坐,狀如老僧入定瞭。
第二天那個蒙面人果然又再來瞭。
這一次藍玉京在使到“顛倒陰陽”那一招的時候,他的寶劍可就不能碰上蒙面人的木劍瞭,那蒙面人改瞭手法,劍出如矢,從藍玉京的劍圈中穿出來,一下子就點中藍玉京的脈門,“當”的一聲,藍玉京的寶劍落地瞭。
藍玉京最得意的一招本來是“白鶴亮翅”,自從和東方亮分手之後,他在這一招上又已悟出瞭三種頗具創意的變化,本來他準備用這一招看那蒙面人如何破解的,但此時他卻忽地有瞭新的想法,把原來的主意改瞭。
蒙面人露出一對眼睛,雙眸炯炯地註視他,好像沒有要走的意思,藍玉京忽地感覺這種眼光好似有點“似曾相識”,但隨即便在心中啞笑:“我真的胡思亂想瞭,怎可能是我想要見的人呢?”
他拾起瞭寶劍,說道:“你的劍法是比我高明,但韓翔說過你是可以指點我的,你是否願意指點我?”
蒙面人不作聲。
藍玉京道:“好,那就請你指點我吧。”一招“星海浮搓”使出,這一招是他未曾和東方亮拆解過的。
這一招乃是他的義父不歧所授,其實是抽去瞭太極劍法的精髓,似是而非的。蒙面人破他這招易如反掌,一個照面,就把他的劍打落瞭。
蒙面人等待藍玉京拾起寶劍,使即依樣畫葫蘆的使出這招“星海浮搓”,手法和藍玉京剛才所用的完全一樣。
藍玉京怔瞭一怔,登時醒悟:“敢情他是在教我如何修改錯!”念動招發,就用蒙面人剛才破他這一招的手法應付。
果然不出所料,到瞭緊要關頭,蒙面人的劍勢稍為改變,劍鋒彈起三個圈圈,圈裡套圈,一下子就把藍玉京的寶劍絞脫瞭手。
如是者攻守互易,反復拆解,待到牢房裡連微弱的光線也消失瞭,蒙面人方始出去。他出去不久,外面的人就把晚飯送進來瞭。藍玉京這才知道,這一招,已經是足足練瞭半天。
藍玉京在腦子裡重溫剛才練這一招的各種變化,拿著筷子比劃,連飯也忘記吃瞭。
慧可道:“怎麼樣?”
藍玉京道:“得益不少。”
慧可笑道:“我雖然不想學太極劍法,但在旁觀看,也是得益不少。不過,卻無須弄到廢寢忘餐的地步,反正他明天還會再來的。”說罷,舉起筷子把藍玉京正在拿來比劃的筷子按下,藍玉京全神浸註於劍法之中,不知不覺地生出瞭本能反應,筷子反手一圈,把慧可的筷子奪瞭過來。
慧可笑道:“恭喜你自己悟出瞭新的變化。可以吃飯瞭。”
第二天那蒙面人來得更早,他們剛剛吃過早飯,他就來瞭。”
藍玉京仍然和他練這一招,把昨天所悟的變化使出,蒙面人“咦”瞭一聲,這次他是隻能“化解”藍玉京的招數,不能把藍玉京的劍奪出手瞭。
蒙面人點瞭點頭,表示他這一招大致已是可算得練成功瞭。跟著練第二招“三環套月”,這一招的變化比“星海浮搓”更加繁復,練到瞭吃晚飯的時候,藍玉京還是未能盡悉其中奧妙。蒙面人退出去瞭。
第三天卻是個下雨天。石壁的縫隙沒有光亮透進來,牢房裡隻聽到雨聲浙瀝。
藍玉京擔心那蒙面人不來,但他還是來瞭。
黑暗中看不見對方的劍勢如何變化,那蒙面人把木刻刺出,嗤嗤有聲。
藍玉京瞿然一省,大喜過望,說道:“你是在教我劍法的同時,兼且教我聽聲辨器之術?”蒙面人沒有回答,招數已經使出,繼續和藍玉京練昨天未曾練好的那一招“三環套月”。藍玉京對這一招已是熟極而流,一聽風聲,便知對方的劍勢是如何變化。終於在吃晚飯之前,把這一招也練成瞭。
自此,那蒙面人不論是晴天雨天,差不多都是按時來到,越練到後來,藍玉京領悟得越快。練瞭差不多一個月光景,一套太極劍法,差不多都已和那蒙面人拆解過瞭。
這一日在晚飯過後,藍玉京喜孜孜的和慧可說道:“太極劍法我隻有一招白鶴亮翅不曾請他指點瞭。”
慧可道:“白鶴亮翅這招在太極劍法中似乎是在前十招之內的。何以你遲到現在還未請他指點?”
藍玉京道:“這一招是我自認為最得意的一招,無色長老和東方大哥都曾經指點過我這一招的。自從上次和東方大哥分手之後,我在這一招上面也悟出一些奧妙,因此,我想留到最後才向他求教。”
慧可緩緩說道:“老和尚不懂太極劍法,不過看你們練瞭這麼多天,多少也看出瞭一點因由。”
藍玉京道:“恕我不大懂得這句話的意思,請大師明以教我。”
慧可說道:“依我看來,你的聰明才智決不在那蒙面人之下,他固然是指點瞭你,但你也指點瞭他!”
藍玉京一愕,說道:“每一招都是他幫我修改錯誤,能說我指點瞭他?”
慧可笑道:“你沒聽過教學相長這句話麼,他幫你修改錯誤,他自己在這一招上面也有瞭更深的領會瞭。”
藍玉京道:“那也不能說是我指點瞭他啊。”
慧可道:“其實誰也不能說是指點誰,隻能說是相互切磋。你使出來的劍法未必就是他本來就會瞭的,但他的武學造詣比你高,卻可以看出你的破綻。所以說,他幫你練太極劍法,你固然得益不少,他得益卻恐怕更大!”
藍玉京默然不語,心裡想道:“咦,這些話好熟。啊,對瞭,是東方大哥也曾說過相似的說話。”
慧可也不說話瞭,低頭若有所思。過瞭一會,慧可抬起頭來,問道:“這一個月來,你的功力恢復得如何?”
藍玉京道:“恢復得很慢,似乎不到三成。”
慧可道:“那也不算太慢瞭。”
藍玉京道:“大師,你呢。”
慧可微喟道:“我……”突然隻聽得“啪”的一聲,他手中的筷子躍瞭下來。
“我老瞭,不中用瞭。”慧可嘆道。聲音也好像有點抖顫。
藍玉京吃瞭一驚,心道:“那也不至於連筷子也拿不穩啊?”他抬起筷子,說道:“慧可大師,你不會是生病吧?”
慧可道:“是有點不大舒服,大概還不至於是生病吧。我胸口作悶,不想吃瞭。”
藍玉京叫道:“韓谷主!”
慧可道:“不要驚動他們,何況就算我有病,他們也不會真心給我治病的。你不必擔心,我歇一歇,過瞭今晚或者就會好起來。你繼續用功,琢磨你那一招白鶴亮翅吧。”
誰知過瞭一晚,慧可的病情似乎更加重瞭。
牢房裡的光線雖然黯淡,但隻憑觸覺和聽覺,也可知道慧可的病情委實不輕,甚至可說是差不多到瞭奄奄一息的地步。
早飯送來瞭,慧可連一杯水都沒喝。
慧可不許他向韓翔求助,而他又是個完全不懂醫術的少年,連應變的經驗也都欠缺。
正當他束手無策的時候,那蒙面人倒是依時來瞭。
蒙面人拔出木劍,見他動也不動,似乎頗為奇怪,那人把劍虛點四下,好像在問:“你怎麼啦?”這四下虛點,其實也是一招高明的劍法,不過藍玉京卻是沒有心思去參詳瞭。
藍玉京心煩意亂,站瞭起來,說道:“老和尚今天生病,我沒心請和你練劍瞭。”
蒙面人好像呆瞭一呆,忽地走過去把慧可扶起來在他的嘴上一捏。
藍玉京吃一驚道:“你幹什麼?”
蒙面人一掌將他推開,慧可的嘴巴已經在他一捏之下張開瞭,把一根約有拇指般粗細的物事納入他的口中,黑暗中看不清楚,也不知是什麼東西。
藍玉京暗自思量:“看來他並無惡意,說不定他是要替慧可大師治病。”其實即使那蒙面人不懷好意,藍玉京也無奈他何。藍玉京的功力不過恢復三成,武功和那蒙面人差得太遠。
他的所料果然不差,隻見他把雙掌貼在慧可的背心,慧可已經恢復瞭盤膝而坐的姿勢。
過瞭半炷香時刻,慧可頭上冒出瞭熱氣騰騰的白氣,藍玉京雖然不算是大行傢,但憑他現在的內功造詣,亦已知道這蒙面人是在把真氣註入慧可體內,助慧可通經活絡瞭。
再過一會,慧可頭上的白氣由濃變淡,蒙面人松開手退出牢房。
藍玉京問道:“老和尚怎麼樣瞭?”蒙面人隻是用木劍一指,意思在說:“你自己去看吧。”“乓”的一聲,牢門又關上瞭。
慧可仍在盤膝靜坐,藍玉京不敢驚動他,但聽他呼吸的氣息已經轉粗,料想是好得多瞭。
忽聽得外面那個每天給他們送飯的人說道:“那位大爺叫我告訴你,你的朋友會漸漸好起來的,叫你不必擔心。”
藍玉京心上的一塊石頭落瞭地,卻忍不住說道:“他又不是啞巴,為什麼他自己不和我說。”
外面那人當然沒有回答。
忽聽得慧可說道:“要是他肯和你說話,他也不用蒙著臉孔瞭。”
藍玉京聽他聲音清亮,大喜,說道:“大師,你醒來瞭,是不是已經好瞭一些?”
慧可道:“好得多瞭。那人將他本身的真氣輸給我,不但幫我樞逐病魔,而且還幫我恢復瞭一份功力。”
藍玉京道:“那真是太好瞭。大師,你已經知道瞭他的來歷瞭是吧?”
慧可道:“何所見而雲然?”
藍玉京道:“你剛才說的那兩句話,好像……”
慧可道:“你猜錯瞭。我隻知道他不願意給咱們知道他是誰。”
藍玉京道:“那麼,依你看,他是不是和咱們相識的人?否則,他何必蒙著臉孔又裝啞巴?”
慧可道:“是熟人也不稀奇,老和尚少年時曾闖蕩江湖,相識的人也不知多少,怎記得清楚?反正他對咱們是隻有好意,沒有惡意,那也不必去猜測他是誰瞭。”
藍玉京心裡存著疑團,卻不作聲。
慧可道:“你還是想揭穿他的身份?”
藍玉京道:“我即使有這個念頭,也沒有這個本領。”忽忽地想起一事,說道:“大師你餓不餓?你已經一個晚上加上大半個白天沒吃過東西瞭。我叫他們給你送稀飯來,好不好?”
慧可道:“不必麻煩他們,我也不要吃他們的稀飯。”接著笑道:“我已經吃瞭一枝最好的人參,怎會餓呢?”
藍玉京恍然大悟,說道:“原來那蒙面人納入你口中的乃是人參。”
慧可追:“不錯。一般人隻知道長白山的人最好,卻不知在回疆的天山和念青唐古拉山也有人參出產。拿最好的比較,功效隻有在長白山的人參之上。我吃的好像是念青唐古拉山所產的人參。”
藍玉京怔瞭一怔,說道:“你好像說過,東方亮有個姨母是住在念青唐古拉山?”
慧可道:“你別胡猜,你以為這枝人參是東方亮從他姨母那裡拿來的嗎?”
藍玉京笑道:“我就是怎樣異想天開,也決計不會想到東方大哥的身上,咱們來的那天,不是曾經親眼看見他被囚禁在那山洞之中的嗎,韓翔怎敢不把他的武功廢掉就讓他出來?”
慧可沒有作聲,藍玉京卻忽地起瞭個奇怪的念頭:“當然不會東方大哥,但倘若是他的話,這許多難以解釋的事情,倒是都可以解得通瞭。慧可大師是他父親生前的好朋友,他替父執治病,自是份所當然。”
這時方始聽得慧可緩緩說道:“你說的是常理。當然,我也不希望發生出乎常理之外的事情。”
原來慧可的病並非真病,不過他在中毒之後,真氣未能凝聚,則是真的。他故意不吃兩餐,把自己弄成奄奄一息的模樣,目的就是要試探那蒙面人,試探他是否就是自己猜疑的那個人。
結果,他的猜疑果然證實瞭,因為那蒙面人輸入他體內的真氣,是兼有他所知道的兩傢內功之長的,其中一傢,還是他一個好朋友的獨門內功。
藍玉京聽得慧可的話似有弦外之音,不覺怔瞭一怔,想問又不敢問。
慧可忽道:“今天你不能和那蒙面人練劍瞭,你把你那一招留待最後施展的白鶴亮翅練給我看看吧。”
藍玉京猜他定有用意,就把那招白鶴亮翅施展出來。練瞭一遍,慧可又叫他練第二遍,第三遍。
看他接連練瞭三遍之後,慧可方始說道:“我不懂太極劍法,招式方面,我是不能指點你的。不過武學的道理是相通的。你這一招輕靈翔動有餘,要是稍為變得重拙一些,就更好瞭。”
藍玉京也知武學的最高境界是“重、拙、大”三字,連忙向他請教。
慧可拿上乘的武學來詮釋劍理,是然令得藍玉京對這一招又有瞭新的領悟。慧可又道:“少林武當源出一傢,少林寺有一套達摩劍法,雖然和太極劍法大不相同,但卻也是不拘泥成法,講究頓悟,看來劍理大可相通。達摩劍法我沒學過,卻曾見過,我把自己揣摩所得的劍理說給你聽。”這一來藍玉京的得益就更大瞭。
這一晚藍玉京歡喜得幾乎睡不著覺,在夢中都在琢磨他有瞭新的領悟這一招。
一覺醒來,隻覺牢房好像比往常光亮一些,原來已是第二天的日上三午時分,陽光早已從巖石的縫隙射進來瞭。
藍玉京定睛一看,看見慧可正在喝酒,這才知道自己起得遲,早飯都已送進來瞭。
慧可笑道:“他們好像知道我病好瞭就要喝酒,早飯也破例給瞭我滿滿的一壺,還是陳年佳釀呢,你要不要喝一點?”
藍玉京哪有閑心陪他喝酒,說道:“今天我想試一試好招白鶴亮翅,待到吃晚飯的時侯,我再陪你喝吧。”
他匆匆吃過早飯,就繼續練那一招白鶴亮翅。
慧可贊道:“你好像又有瞭新的領悟吧?我雖然不懂太極劍法,也覺得是比昨天好得多瞭。”
藍玉京忽然“咦”瞭一聲,好像發現什麼奇怪的物事。
慧可道:“你怎麼啦?”
藍玉京悄悄說道:“我功力才乎似恢復瞭一半瞭。”
慧可道:“這可真是進展神速瞭,可喜可賀。”
藍玉京道:“就因為這樣,我才覺得奇怪。咱們被關在此地,少說也有一個月瞭吧,昨天我的功力不過恢復三成左右。
說至此處,不覺動瞭個念頭,“我已經恢復一半功力,倘若出其不意,制服那個蒙面人,說不定可以脫險。”他自信有原來的五成功力,韓翔已經不是他的對手瞭。但想到那蒙面人對自己的好處,自己又怎能以怨報德,反而把他挾為人質,甚至打算在不得已的時候殺瞭他呢?”
慧可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微笑說道:“你以為那蒙面人不會知道你已經恢復瞭五成功力?依我看,恐怕是適得其反!”
藍玉京道:“大師的意思是……”
慧可說道:“依我猜想,過去那段日子,你的功力恢復那麼慢是因為韓翔在給咱們的食物之中,仍然放有少量的酥骨散之故。他把分量調配得恰好,隻讓你的功力每天恢復一點,多餘的就給藥力抵消瞭。但這個情形,從昨天開始卻有瞭新的變化。”
藍玉京恍然大悟,說道:“敢情昨天送來的食物已經是沒有放酥骨散的瞭?”
慧可道:“不錯,包括咱們剛剛吃過的早飯在內,非但沒有毒,而且那壺酒還是十全大補的藥酒。看來是那蒙面人恐怕我病後體虛,特地孝敬我的。”
原來慧可亦已恢復瞭一兩分功力,不過,他還沒有告訴藍玉京罷瞭。
藍玉京啞然失笑:“我早就應該想到是那蒙面人所為瞭。我的內力恢復都是拜他所賜,如何還能瞞得過他。”
慧可忽地說道:“你的功力已經恢復一半,這是瞞不過他的。不過,他卻不知道你留下最後一招,而這一招的變化,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
藍玉京聽他好像是話裡有話,問道:“那又怎樣?”
慧可道:“他敢讓你恢復一半功力,不外兩個原因。第一。他自信他的功力遠勝於你,即使你完全恢復,真個打起來的話。你也不是他的對手。第二、他已經知道你對他存有好感,因此也不怕你的功力恢復之後蓄意傷他。”
藍玉京道:“我的確沒有傷他的念頭。”
慧可道:“其實你也隻能殺他,不能傷他的。你明白這個道理嗎?因為你若隻是傷他,他功力遠勝於你,立即就可以將你斃於掌下。但你若用那招白鶴亮翅,出其不意的一劍就殺瞭他,他功力再高,也是不能反擊你瞭。”
藍玉京道:“大丈夫豈可恩將仇報,傷他我都不願,何況殺他。”
慧可道:“那麼,你隻是想勝他一招嗎?”
藍玉京默然不語,半晌苦笑說道:“要勝他恐怕也不易吧?”原來他的真正目的,其實不僅在於勝那蒙面人一招,而是想要揭破他的本來面目的。
慧可道:“在招式上我不能指點你,不過我可以給你說個故事。你讀過《莊子》嗎?”
武當派的道傢,道傢是信奉老莊學說的,藍玉京道:“我曾經見師祖讀莊子,但我一點也不懂,卻讀不下去。本來想過兩年再請師祖教我的。唉……”他沒說下去,自是因為師祖已經死瞭。他不懂慧可為何突然扯到《莊子》上面。
慧可道:“《莊子》裡有個故事,是說楚國都城一個石匠的神技的。(註一)當時楊國的都城裡有個人,鼻尖上沾瞭一點薄如蠅翼的泥垢,他找到那個石匠,請石匠替他除去。石匠掄起大斧,舞得呼呼風響,旁人看來,他好像是漫不經意的一斧就劈下去,剛好就把那點泥垢削去瞭。那個郢人的鼻子一點都沒有受傷,神色也沒改變。”
藍玉京不勝向往,嘆道:“這可真是神乎其技瞭,斧頭是比劍重得多的,要劍術能練到這個境界,恐怕也已經可以天下無敵瞭。”
慧可道:“不錯,用斧頭去削鼻尖上的一點泥土當然比用劍更難,但道理還是相通的。”
藍玉京道:“請大師詳加指教。”
慧可道:“斧頭重拙,削鼻尖的泥垢則必須盡輕靈之極致。可見重拙和輕靈也可以合而為一的。要點是舉重若輕四字。”
藍玉京好像一個聰明的學生得到瞭老師的提示,在似懂非懂之間,細細品味這“舉重若輕”四字
慧可說道:“莊子裡還有一個庖丁解牛的故事。這段文字寫得非常好,我念給你聽:“庖丁為文惠君解牛(註二),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膝之秘奇,(註三),砉然響然,奏刀砉然(註四)莫不中音,合乎桑林這舞,乃中經首之會。(註五)文惠君日:嘻,善哉!技蓋至此乎!庖丁釋刀對曰:臣之所好者,道也,進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時,所見無非牛者,三年之後,未嘗見全牛也。方今之時,臣以神遇,而不以目睹,官知止而神欲得。(註六)批大卻,導大竅。(註七)”念瞭原文,慧可用顯淺白話文他替解說一遍,聽得藍玉京心神欲醉。慧可道:“你可知道要點是在什麼地方?”
藍玉京道:“是不是目無全牛四字?”
慧可道:“對瞭,庖丁所見,隻是下刀最易的空隙之處,順乎自然之理,亦即是他所謂的‘神通’。這已經是‘悟道’之言瞭,所以前賢註釋這段文字說:操刀既久,頓見理間。才睹有牛,已知空卻。亦猶服道日久,智照漸明,所見塵境,無非虛幻。”
藍玉京想起師祖給他心法上的“本門武學,貴在神悟……不必拘泥,順其自然,天地萬物,皆足以法”等語,暗自想道:“庖丁解牛的道理確是可以和本門武學相通。”
慧可道:“另一個要點是避實擊虛,庖丁用來解牛那柄刀,用瞭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於硎(註八),你知道什麼道理嗎?”
藍玉京道:“請大師指教。”
慧可道:“那是因為他避開經絡相連處和骨節盤結處。《莊子》說:“彼節者有間(江九),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於硎。雖然,每至於族(註十),吾見其難為。怵然為戒,視為於上,行為遲,動刀甚微,然已解(註十一),如土委地,捉刀而立,為之四顧,炎躊躇滿志!”
藍玉京心向往焉,喃喃自語道:“遊刃有餘,原來是這樣來的,唉,不知我何時方能達到這個境界。”
慧可道:“聽你這番說話,其實你已經領悟不少瞭。”
剛說到這裡,忽見牢洞上方的巖石已經移開,那蒙面人跳下來瞭。
藍玉京道:“這些日子,多射你悉心指點,我的一套太極劍法,初步可以算得是練成瞭。今天我想試一試不必一招一招來練,也不必依其順序,就當作是我和你用整套劍法來拆招如何?”
蒙面人聽到“整套”二字,露出蒙面外面的一雙眼睛眨瞭一眨,似乎有點疑問的神色,不過,他仍然沒有說話,點瞭點頭。
於是藍玉京便即從起手式開始進招,兩儀相生,四象衍化,六合混一,八卦循環等招,跟著源源使出,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