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五娘皮笑肉不笑地打個哈哈,說道:“多謝你提醒我,我的確不是你媽媽的對手。”
西門燕何等聰明,一聽得常五娘這麼說,就知道常五娘是要將她抓作人質。果然常五娘一個龍形穿掌,便向她的肩並穴抓下來瞭。
西門燕情知不是她的對手,本來想藉母親的名頭嚇退她的,誰知得到瞭相反的效果,不過她的腦筋轉得極快,登時想到,“她要將我抓作人質,一定不敢傷我的性命!”
肩並穴在琵琶骨的凹陷之處,按說常五娘朝她這個要害的方位抓下來,她是非閃避木可的。常五娘的掌勢已經封瞭她的去路,不論她躲向哪一方,常五娘都可以奪下她的劍。兵刃一失,她也勢必要落在常五娘的手中瞭。
西門燕料準她不敢捏碎自己的琵琶骨,不退反進,一招“玄鳥劃砂”,橫截她的手腕。
常五娘果然不敢下那辣手,須知琵琶骨一被捏碎,就是終身殘廢瞭,捏碎對方的琵琶骨和傷害對方的性命是相差不多的。常五娘要用西門燕來挾制西門夫人,就不能做得太絕。
她略一猶疑,西門燕的劍光過處,已是把她的衣袖削掉一幅。這還幸虧是她縮手得快,否則隻怕五根頭也要給瞭下來。
西門燕怕她使出喂毒暗器,一招搶得先手,立即運劍如風,看著進攻。
常五娘看出她的心思,笑道:“西門世傢的追風劍法本來是不錯的,可惜你隻學到一個快字,你以為快劍搶攻,就能令我發不出暗器來麼?不過,若用暗器傷你,你輸瞭也不心服,我手和你比劃比劃兵刃的功夫吧。”
說話之間,她一個移形易位,西門燕一劍刺空,她的雙刀已經握在手上。
她用的是鴛鴦刀,一長一短,長刀護身,短刀攻敵,西門燕的劍法不輸於她,臨陣的經驗和輕身的本領卻是相差不隻一籌。
常五娘欺身進逼,西門燕的劍招都給她的長刀格開,她的短刀乘虛而人,西門燕卻是無法封閉。常五娘的攻越來越盛,西門燕隻覺那柄短刀就似在她面門劃來劃去一般,不多一會,已是給常五娘殺得手忙腳亂。
藍玉京在巖石後面,隻聽得金鐵交鳴之聲,震得耳鼓嗡嗡作響,不覺手心捏著一把冷汗。
藍玉京手心裡捏著一把殲,暗自想道:“這位西門姑娘雖然是脾氣刁蠻,好歹也是姐姐的朋友,我怎能坐視不救。”
但他腹內那團氣體隻有一半納入丹田,他還是像個發高燒的病人一樣,有心無力。欲速則不達,無可奈何,他也隻能“坐視”瞭。
忽聽得一下悠長的金屬碰擊聲,那虎虎的刀風卻聽不見瞭。藍玉京一聽,就知西門燕是使出瞭太極劍法中的那一招“白鶴亮翅”。心裡暗暗叫瞭一聲“可惜”,“可惜她學得不純,連她表哥的一半功夫都未學去。”
但不知怎的,常五娘卻似大吃一驚的模樣,叫道:“你,你,居然會使太極劍法!”吃驚之中還似含著氣憤,而且好像還有幾分淒涼的意味。
西門燕大為奇怪:“我還未能與她扳成平手,怎的她就害怕瞭。莫非她是震於太極劍法的威名,卻不知我其實也隻是一知半解。好,且待我嚇一嚇她。”佯作得意之狀,喝道:“妖婦,知道歷害瞭麼!知道厲害的在後頭呢!”
常五娘冷冷說道:“好,你把更厲害的使出來吧!”
西門燕接連幾招太極劍法都給常五娘化解開去,不過卻已是互攻守,比剛才好瞭許多。常五娘忽道:“你這劍法是不是媽媽教的?”
西門燕道:“是又怎樣?我還未曾學到媽媽的一成呢?”常五娘嘆口氣道:“你這話我倒是可以相信。”忽地罵道:“不要臉!”
西門燕怒道:“你罵誰不要臉!”
常五娘瞪現她,忽地又嘆瞭口氣,說道:“不錯,我是不該罵你的媽媽,我是罵那負心人!”原來她是氣惱牟滄浪連一招太極劍法都沒教她,卻與西門夫人私自授受。
西門燕莫名其妙,但見常五娘額現青筋,眼佈紅絲,臉上充滿殺氣,卻是不由得心中害怕,虛晃一招,便想逃跑。
常五娘喝道:“往哪裡跑!”倒持長刀,刀柄一撞,撞著她的笑腰穴,西門燕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渾身酸軟,腳步已是踉踉蹌蹌。常五娘喝道:“給我倒下!”不料西門燕非但沒有倒下,反而站穩腳步,而且笑聲也停止瞭。
面對這一下突如其來的變化,常五娘固然是大為詫異,西門燕的吃驚比她更甚!
原來西門燕誤打誤撞,剛好是撞到瞭藍玉京藏身的那塊石屏風。藍玉京從巖石後面伸出手來,托著瞭她的腰。
藍玉京已是把蒙面人輸入他體中的八成真氣導進丹田,剩下兩成真氣,正自無處宣泄,一托住西門燕的腰,這團真氣就從她腰間的愈氣穴貫輸進去。西門燕被封的穴道快登時解瞭!
不過,她也受不瞭那股突如其來的脹悶之感,當她看見瞭藍玉京的時侯,笑固然是笑不出來,話也說不出來瞭。藍玉京把她放下來,她軟綿綿地就倒在地上。
常五娘喝道:“誰躲在這裡,給我滾出來!”
藍玉京雙眼圓睜,現出身形,冷笑說道:“妖婦,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呢。你睜開眼睛看看,看我是誰!”
常五娘一見是藍玉京,倒定下心神瞭,格格笑道:“原來是乖兒子,乖兒子,你叫我一聲娘吧。你認我做幹娘,我就饒瞭你喜歡的這個丫頭。”
藍玉京斥道:“無恥妖婦!”飛身、拔劍、喝罵、進招,幾個動作,一氣呵成!
藍玉京在下武當山之初,曾與常五娘路上相逢,被她所擒,這不過是幾個數月的事。常五娘怎能想到,別來不過月,藍玉京的武功竟然精進如斯!
“當”的一聲,常五娘短刀落地,藍玉京的劍尖閃電般又點到瞭她的脈門。常五娘“彎腰折柳”長刀招架。身法配合刀法,美妙非常。這一刀本來可以封閉對方任何凌厲的攻勢的,哪知藍玉京的劍未點著她的脈門,劍氣已是令得她的虎口隱隱酸麻。刀劍交擊,“當”的一聲,常五娘的長刀又脫手瞭。
常五娘見他雙眼火紅,狠狠撲殺,也是禁住有點害怕,喝道:“你不肯做我的兒子,那也罷瞭,我與你有甚冤仇?”她已極盡騰、挪、展的能事,但話猶未瞭,又是“叮”的一聲,這回是她頭上插的玉簪被劍削斷常五娘的頭皮一片沁涼。
常五娘一咬銀牙,喝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叫你知道老娘的厲害!”把手一揚,藍玉京的眼前出現瞭一片灰蒙蒙的因霧。原來她的袖中藏著能令人聞風倒地的迷魂散。
但藍玉京雖然感到頭暈目眩,卻並沒有倒地。
他隻是像個醉漢似的腳步踉蹌,可還是如影隨形,緊追不舍。他的劍法本來是註重氣勢的,得到慧可大師的指點之後,更進一層,已經懂得從註意氣勢到註重神韻瞭。此時他踏著醉八仙步法,隨意揮灑,皆成妙著,殺得常五娘越艱難當。
常五娘暗暗叫苦,喝道:“藍玉京,你別聽人唆擺,你的仇人不是我!”她是習慣瞭從個人的利害看事情的,藍玉京不肯放過她,她自不禁疑神疑鬼。
藍玉京心頭一動,故意哼瞭一聲,冷冷說道:“妖婦,你手上沾瞭多少血腥,你自己應該明白!”
常五娘涉嫌和武當派的幾宗命案有點牽連,這是無色長老曾與他談論過的,他故意說得含含糊糊,目的自是在於試探。
若在平時,常五娘當然不去中計,但此際她被藍玉京殺得手忙腳亂,手忙腳亂引起心煩意亂,不覺沖口而出,便即叫道:“殺你爹爹的不是我,殺你娘親的也不是我,你冤魂不舍地纏住我幹什麼?”
藍玉京雖是存心試探,但卻做夢也想不到得出這樣的結果。
他在斷魂谷和姐姐相會之時,已經從姐姐口中知道,這個青蜂常五娘雖然到過他的傢中,逼他的父母將他交出,但不悔師太隨即便到他傢裡,把常五娘趕跑瞭。他的父母絲毫也沒受傷。
“難道我另有爹娘?”這剎那間,平日已經積壓在他心底的許多疑團都浮瞭上來,他不覺心亂如麻,也是幾乎呆瞭。
常五娘趁此時機,打出瞭一顆煙霧的掩護下,跑瞭。
藍玉京本能的以掌風掃蕩煙霧,煙霧散凈,他也方始有如從夢中醒覺,隱隱聽得在他的背後,似有呻吟之聲。他這才想瞭起來,西門燕可正是在他剛才的藏身之處。
原來西門燕已是鬥得精疲力竭,煙霧中是有著常五娘的迷魂散的,她雖然是躲在巖石後面,多少也吸進瞭一點毒霧,她殘餘的內功,可是無力抗禦瞭。她咬著舌尖,盡力不使自己昏迷過去。
藍玉京粗通脈理,但如何解毒,他卻是束手無策的。他隻心蹲在西門燕的身旁,讓西門燕靠著自己,免至她在地上滾動,碰傷身體。
也幸在西門燕隻是吸進一點毒霧未曾昏迷,還能出聲,藍玉京見她嘴唇開合,就把耳朵湊近她的紅唇,聽她說話。
隻聽得她氣若遊絲,聲音輕得好像吹動柳梢的風,說出瞭三個字:“碧靈丹、碧靈丹……”
“碧靈丹是什麼?”
“天山雪蓮炮制的碧靈丹,它,它是……”
這下子藍玉京可明白瞭,天山雪蓮能解百毒,武林中人幾乎是無人不知的。
藍玉京道:“我知道瞭,它功能是解毒碧靈丹。但聽說天山雪蓮是非常難得之物,你有用它炮制的碧靈丹嗎?”
“在、在我懷中。”
西門燕把一句話分成三次,斷斷續續地說完,已是嬌喘籲籲,隻能緊緊地靠著他瞭。
但碧靈丹在她懷中,卻是令他為難瞭。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和異性這樣“親近”,“暖玉溫香抱滿懷”,肌膚相接已是令得他面紅心跳瞭,而碧靈丹是在她的懷中。
西門燕等瞭一會,沒感覺到他有進一步的動作,嗔道:“小鬼你有多大,也要避嫌。”
藍玉京給她說的滿面通紅,隻好伸手人懷,在她貼身的內衣袋裡,摸出瞭一個小小的銀瓶,銀瓶裡有幾顆紅色的藥丸。
“是這個嗎?”
“不錯,喂給我服。”藥丸是要嚼碎吞服,藥力才能加快見效的。但她現在是咀嚼的氣力都沒有瞭。藍玉京擁抱著她,心旌搖搖,手指微微顫抖。幾乎拿不牢銀瓶,心裡想道:“這是救人性命,我把她當作姐姐就是。”當下把一顆碧靈丹嚼碎,喂給她咽下。
“要多少顆?”
“一顆夠瞭。”西門燕軟綿綿的躺在他的懷中,臉上卻已開始有瞭一點血色。
碧靈丹果然是解毒的靈藥,功效甚快。過瞭不到半住香時刻,西門燕已是恢復氣力,她離開藍玉京的懷抱,坐瞭起來,低低說瞭一聲“多謝。”臉上也不覺好像抹瞭胭脂。
“用不著謝。你是我姐姐的朋友,我應該幫你的忙的。”藍玉京道。
“哦,你是水靈的弟弟,你叫藍玉京?”
“不錯,我們在斷魂谷是曾經見過面的。我也知道你是西門傢的大小姐。”藍玉京不懂她因何明知故問。
西門燕忽地“噗嗤”笑瞭,
藍玉京莫名其妙,道:“你笑什麼?”
西門燕道:“大小姐不是你叫的。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姐姐已經義給金蘭?”
藍玉京道:“那又怎樣?”
西門燕道:“那又怎樣,你的姐姐都叫我做姐姐呢,你說你應該叫我做什麼,你應該叫我做老大姐才對。”
藍玉京裝作一本正經地道:“我看你也比我大不瞭多少嘛,馬馬虎虎叫你一聲姐姐那還可以,這個‘老’字嘛?你可是當不起瞭。”
西門燕笑道:“小小年紀,就學會瞭油嘴滑舌。我比你姐姐都長兩歲呢,你今年幾歲?”
藍玉京道:“我和姐姐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已經十七歲瞭。”
西門燕道:“原來你們是雙胞胎嗎?咦,這倒是有點奇怪瞭。”
藍玉京道:“奇怪什麼?”
西門燕道:“人傢雙胞胎的相貌是最相像的,你和你的姐姐可並不相像啊!”
藍玉傢想起武當山那些師兄弟取笑他的話,心道:“她也這樣說,那些謠言,恐怕是未必無困瞭。可惜剛才沒有抓著那妖婦。”勉強笑道:“凡事都不例外,爹爹說我像舅舅,姐姐像媽媽,那又有什麼稀奇。”
西門燕若有所思,半晌說道:“你的姐姐對你倒是很好的,她在傢裡住的時候,老是啥叨著你。嗯,你有姐姐,福氣比我好得多瞭。我是孤零零一個,既無兄弟,又無姐妹。”
藍玉京不知怎的,沖口而出,說道:“你不是也有一個表哥嗎?”話出瞭口這才想起不該撩起她的傷感。
西門燕果然面色一沉,說道:“別提他瞭,他才不把我當作親人呢,哼,他不理我,我也不稀罕他。”
藍玉京不敢作聲。但西門燕剛剛說瞭“不要提他”,自己卻又先“提”他瞭。
“表哥是和你一起的,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兒?”
藍玉京道:“我也是在那座山頭才見著他的,他比你們不過早來半個時辰。他一見你們來到就跑瞭,我也不知他要上哪兒。”
他說的是“你們”,西門燕這才霍然一省,想起瞭與她同來遼東的牟一羽瞭。
“你的牟師叔呢,是不是還在那個山頭?怎的你一個人來到這兒?”
“我不知道。”
西門燕詫道:“記得當時我去追趕表哥,他留下來和你說話的。你怎能不知道?”
藍玉京道:“你們走瞭沒多久,來瞭一個蒙面人。那蒙面人武功極高,我和牟師叔聯手,都打不過他。我給他摔暈過去。待到醒來,我已經是在這兒瞭。”事實是真的,但他隻說瞭一半。
西門燕道:“有這樣的怪事,咱們如今所在之處,離開那個山頭,少說恐怕也有七八裡呢。難道你是夢遊來到這裡?”
藍玉京:“我也莫名其妙,或者是有人在我熟睡之時,將我搬來這裡吧。”其實他初時雖然失瞭知覺,但也知道是那蒙面入將他帶去的。不過,那蒙面人因何這樣對待他,他可的確是莫名其妙。
西門燕對這“怪”事卻也不想深究,現在她所想的隻是“那蒙面人不會有把牟一羽怎麼樣瞭。”
她大驚之下,失聲叫道:“一定是那個人!”
藍玉京道:“你見過那蒙面人?”
西門燕道:“我和牟一羽來到烏鯊鎮的前一天,有人在路旁巖石上留下八個字嚇阻我們,那八個字是;若不回頭,自招煩惱。我們沒見著他,但卻知道他和武功遠在我們之上。因為除瞭那八個字之外,他還在巖石上留下他的掌印。”
“唉,牟一羽碰上那個人,隻怕、隻怕不僅僅是煩惱瞭。你都給那人摔暈,牟一羽雖然是你的師叔,武功恐怕還不及你的!”
她越說到後來,聲音越發顫抖。顯然是已經在害怕牟一羽的性命不保瞭。
藍玉京暗自想道:“我還隻道她的心裡隻有一個表哥呢,原來她對小師叔的關心似乎也不在對她表哥之下。”於是安慰她道:“老話說得好,吉人天相。你也無需太過擔心,牟師叔他會逢兇化吉的。”
西門燕嗔道:“你說這些不是廢話嗎?除非有一個武功比那蒙面有更好的人救他,否則他怎會逢兇化吉?”
藍玉京笑道:“我不知道此地是否有武功比那蒙面人更高的人,但我知道是早已有人幫他的瞭。”
西門燕連忙問道:“是誰?
藍玉京道:“好像是個女人。”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為何說好像?’‘
“當時我剛被那蒙面人摔得翻倒在地上,我隻聽見她的聲音,但還沒有見著她,我就失瞭知覺瞭。”
“你聽見她說的是什麼?”
“她的聲音遠遠傳來,甚是輕柔,十分悅耳,好像在叫一個人的名字,但我也隻聽清楚瞭其中一個字。”
“哪一個字?”
“是個燕字。”
西門燕吃瞭一驚,半晌說道:“你猜是我的母親?”
藍玉京道:“我希望沒有猜錯。依你說呢?”
西門燕沒有回答,臉上一副茫然的神色。
藍玉京道:“咦,你在想些什麼?”
西門燕的確是另有所思,但她心中所想卻是不能從口中說出來的。
因為她想起的是青蜂常五娘說的那句說。
這句話她非但不能告訴藍玉京,甚至連自己怎的會想起這句話來也都覺得不該。
“我怎能相信那妖婦的讕言。牟一羽是堂堂中州大俠牟滄浪的兒子,母親也是名門淑女,武林中人盡皆知曉。來歷不明這頂帽子絕不能戴在他的頭上。”
雖然隻是存在心中的“意念”,也是經過“化裝”的。常五娘原來所用的字眼,可比“來歷不明”這四個字還更難聽得多。
她是徑直地說西門夫人“此際”正在和她的私生子相會的。
面對著藍玉京疑問的目光,西門燕霍然一省,裝作喜出望外的神氣說道:“當今之世,心夠嚇走那蒙面人的女人,除瞭我母親,我想在概也不會有第二個瞭。不過,卻不知你的牟師叔是否安然無事,你陪我回去看看好不好?”
倘若不是西門燕求他的話,藍玉京是不想回去再見牟一羽的。對這位小師叔,他的莫名其妙的疑懼。而且他自己也是有事在身,他是要前往金陵,查明自己的身世之謎的。
但他可不能用這樣的藉口拒絕西門藏的要求。
他剛在躊躇,西門燕已是“嗤嗤”一笑,數說他道:“陪姐姐走也害羞麼,剛才你抱都抱過我瞭。”她任性慣瞭,心情好的時候,也喜歡開開玩笑的。現在她就很喜歡看藍玉京的窘態。
藍玉京滿面通紅隻好陪她回去。
西門夫人睡得正酣,不知她是否正在做著一個好夢,臉上有溫柔的笑容,慈祥的笑容。
恩怨糾纏,牟一羽的心裡雖然仍是充滿恨意,但卻不敢正視她的笑容,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瞭。
他的劍已出鞘,但握著劍的手卻在顫抖。
要替母親報復,這是最好的時機,但能夠這樣做麼?
正在正邪交戰於心之際,他忽然好像聽到外面有點什麼聲息。
他走出洞,凝神細聽。此時正是曉色初起的時候,在對面白雪皚皚的山坡上,已是隱約可以看見幾條人影。
他們說話的聲音,也從晨風中吹送過來瞭。
一個熟悉的女聲說道:“東方亮曾經大鬧武當山,這件事大師想必亦已知道瞭吧?東方亮這小子也還罷瞭,那西門夫人的劍法恐怕還在他之上。”
牟一羽吃瞭一驚,這個女人不是別個,正是青蜂常五娘。
隨即聽得一個硬澀的聲音說道:“我隻可惜西門牧已經死瞭。”
說話的是個紅衣番僧。西門牧是曾為綠林盟主的人,番僧的弦外之音自是認為隻有西門牧才配做他的敵手,西門牧的妻子他可還未曾放在心上。
常五娘賠笑的道:“大師的武功我是十分佩服的,那婆娘當然不是大師對手。不過,凡事小心點好,我隻是恐防大師輕敵。”
第三個人說道:“東方亮我讓給你們,牟一羽你交給我吧。”
第四個人說道:“咱們聯手,多厲害的敵人相信也能對付。我最想抓到的藍玉京這小子。”
這四個人在雪地上走得飛快,轉眼之間已是從對面的山坡走瞭過來。
另外那兩上男子牟一羽也認出來瞭,一個曾被他點瞭穴道的歐陽勇,另一個是曾被東方亮擊敗的英松齡。
這四個人他認識三個,隻有那個紅衣番僧,卻不知是何來歷。
常五娘眼利,首先發現瞭他,陰惻惻地發出一聲冷笑,說道:“哈,你這小子還在這兒,那賤婆娘呢?”冷笑聲中,彈出瞭一顆香霧彈,剛好在牟一羽的面前爆炸開來。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歐陽勇大喝道:“好小子,我正要找你算帳,有膽的與我見個真章!”
牟一羽運掌成風,掃蕩煙霧,但也吸進少許。常五娘秘制的香霧彈,乃是一種非常厲害的迷香,不過,卻隻是令人昏迷,對身體並無毒害。牟一羽功力尚未完全恢復,吸進少許,雖未至於昏倒,亦已目眩頭暈。
歐陽勇一掌劈下,牟一羽中指一彈,彈著他手背的筋,歐陽勇的一條右臂,軟綿綿地垂瞭下來。但他也真是好勇鬥狠,右臂無力,左手橫肱,一個肘錘就撞過去。若在平時,牟一羽怎會懼他,但此際氣力不加,跳躍不靈,硬拼之下,卻是彼此都著瞭一下瞭。牟一羽被他撞得腳步踉蹌,說時遲,那快,英松齡又已撲到。
常五娘叫道:這為小子留給我,你們要報復盡管報復,不許傷他性命!”
英松齡笑道:“五娘放心,我不會毀瞭你喜歡的這個小白臉的。”
牟一羽即使功力未減,也不如他。不過數招,就給他攻得手忙腳亂。
那紅衣番僧道:“五娘,這小子是誰?”
常五娘道:“這小子叫牟一羽,他的父親牟滄浪是武當派的現任掌門。”
武當派的名頭紅衣番僧是知道的,但他極為自負,武當派的掌門也還不怎樣放在心上,何況隻是掌門之子?當下就把雙手籠在抽中,搖瞭搖頭,說道:“你說那些“厲害人物”哪裡去瞭?乏味,乏味!這樣的一個小子,也值得幾個人去打他嗎?”
英松齡面上一紅,說道:“歐陽勇,你退下!”
歐陽勇的右手疼痛已止,亢聲說道:“這小子曾經對我偷施暗算,要我退下也得,但我得先斫他一刀!”
英松齡已經占盡優勢,心道:“讓你斫他一刀那還不易?”一掌劈將過去,掌勢閃縮不定,把牟一羽的眼神引得註意他的掌勢。一個勾攻,就把牟一羽絆得跌倒瞭。
歐陽勇獰笑道:“小子別慌,我隻要你一條胳膊!”
眼看一刀斬下,牟一羽的手臂就要和身體分傢,陡然間,平地好像留起一條“金蛇”,跟著撲來是一團白影,歐陽勇大叫一聲,鋼刀脫手飛出,整個人也跌出瞭數丈開外。
原來是西門夫人從那山洞裡出來瞭。她身上沒帶兵器,隨手解下一條束腰的彩繩,卷卻歐陽勇的鋼刀,那條彩繩幻化的“金蛇”,比真的毒蛇還更厲害,不但奪卻瞭歐陽勇的兵刃,還纏上瞭他的的手腕,把他的腕骨都拗折瞭,牟一羽一個鯉打挺跳起來,將歐陽勇踢出去。但他的氣力已經用盡,吸進的迷香發作,踢翻瞭歐陽勇,他和身形亦已是搖搖晃晃,好像風中之燭瞭。西門夫人把他摟入懷中說道:“別慌,娘在這兒!
但她可忘記瞭旁邊還有個英松齡,由於這變化來得十分突兀,英松齡不覺也是一驚。但他畢竟是個老手,立即看出瞭可乘之機,一抓就向西門夫人抓下。
他是精於大擒拿手法的名傢,這一抓抓下,即使是武林高手隻怕也躲閃不開,非給他抓得筋斷骨折不可。
但西門夫人卻還是摟著牟一羽,而且她的左手正在拿著一顆藥丸,納入牟一羽的口中。一雙眼睛也隻是看著牟一羽。她好像根本就沒有看見在身前的英松齡,當然是沒有躲避瞭。”
眼看這一抓就要抓到她的琵琶骨,她右手一揮,那條彩繩“幻化”的“金蛇”又飛出來瞭。對準英松齡的掌心。
英松齡是個武學得傢,一覺勁風“刺”掌,立知不妙。彩繩本是輕柔之物,但經過瞭西門夫人的玄功運用,卻變作瞭鋼刺一般,英松齡寧讓毒蛇上一口,也不敢讓她的彩繩刺著瞭掌心的勞宮穴,勞宮穴倘刺穿。他這一身內功恐怕最少也得廢瞭一半。
饒是他縮手得快,掌背也被彩繩打瞭一下,火辣辣作痛,西門夫人寸步不移,隻是揮舞彩繩,就令他近不瞭身。
那紅衣番僧問常五娘道:“你不是說這娃牟的小子是武當掌門牟滄浪之子嗎?牟滄浪的老婆早已死,怎的又鉆出瞭這個婆娘認是他的娘親?”
歐陽勇已經自行接好脫臼,冷笑說道:“她要弄個小白臉來玩玩,不認作幹兒子,還認作什麼?”
常五娘道:“你的嘴巴也太缺德瞭,怎可以這樣亂說人傢?”
歐陽勇道:“咦,你不是也罵她賤人的嗎,怎的反面幫她說話瞭?”
常五娘道:“我說的是事實,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歐陽勇道:“那你說,她為何把這小白臉當作心肝寶貝?”
常五娘道:“這你都不懂,這叫做愛屋及烏。”弦外之音,當然是指西門夫人心愛的人乃是牟一羽的父親瞭。
那紅衣番僧不懂漢人的這句話成語,西門夫人和牟一羽是什麼關系,他其實也不感興趣,隻是隨便問問。如今,吸引他的註意的隻是西門夫人的武功。
“這婦人是不是就是你所說的那個西門夫人?”紅衣番僧問道。
常五娘還未曾回答,形勢已是有瞭新的變化,令她大吃一驚瞭。
西門夫人把牟一羽放下,滿面怒容地站瞭起來,隻聽得“啪”的一聲,英松齡的臉孔開瞭花,西門夫人那條彩繩抽在他的臉上,就像軟鞭一樣,打得他血流滿面,還幸虧他躲避得快,否則雙眼隻怕也要給打瞎瞭。
西門夫人身形疾起,但卻並不是去追英松齡。而是撲向常五娘。
常五娘一把金針撒出,卻哪裡阻得往西門夫人?隻聽得一串叮叮之聲,金針全都被她的一條彩繩掃得反射回來!
紅衣番僧喝道:“好功夫!”一掌劈出,反射回來的一叢金針化成粉末,灑得常五娘滿身都是,嚇得常五娘呆瞭。
說時遲,那時快,紅番僧已是迎上瞭西門夫人,一個“大手印”拍出,西門夫人那條彩繩,金蛇以的本是其直如矢的,此時卻變得曲曲彎彎,西門燕衣袂飄飄,反身躍出。“大手印”餘勢未衷,轟隆一聲,旁邊的一棵小樹竟然給他的劈空掌力震得倒下。
原來這個紅衣番僧乃是西藏密宗的高手,法號嘉錯,大手印功夫據說已是天下第二。
努爾哈赤(即後來的清太祖)聞得他的大名,特地將他從西藏請來盛京(今沈陽),封他為“神武法師”,這次他也是奉努爾哈赤之命,前來烏鯊鎮給那個金老板傳達密令的。英松齡曾經做過努哈爾哈赤的衛士,早在十年之前,已是在盛京與他相識。他來到烏鯊鎮的時候,剛好是英松齡鎩羽而歸的時,是以到他,就邀他出來再次搜捕東方亮等人。他們在路上碰上常五娘,常五娘也是仗著有他做護身符,方敢重來此地的(昨晚給牟一羽療傷的時候,她曾在林邊偷窺,卻未敢現身。)
嘉錯法師一個大手印拍出,隻能使到西門夫人的彩繩屈曲,不覺也是一驚。縱身追來,咧開大嘴笑道:“你的功夫不錯呀,怎的交手一招就跑瞭。你放心,佛爺雖然不戒殺生,可是從不傷害美貌的娘兒的,回來陪佛爺再玩幾招吧!”
西門夫人反身躍出,衣袂飄飄,好像一朵白雲霎然間就落在歐陽勇的面前,隻聽得僻啪連聲,在這剎那之間,西門夫人已是左右開弓,打瞭歐陽勇四記清脆的耳光,把他的牙都打得隻能和血吞下。這還是因為嘉錯法師已經追瞭上來,否則歐陽勇吃虧更大。
西門夫人一個轉身,冷笑說道:“大和尚,你還是趁早給自己念往生咒吧!”她領教過大手印的害,再次交手,已是有瞭經驗。彩繩盤旋轉折,乘隙而進,專門刺向嘉錯法師的眼睛、鼻孔和耳朵。彩繩在掌風中雖然好像柳磕的搖擺不定,但彩蠅是輕柔之物,嘉錯法師的掌風卻是不能將它折斷。
酣鬥中西門夫人的彩紹忽似靈蛇般蜿蜒而進,幾乎鉆進瞭嘉錯法師的鼻孔,嘉錯法師打個瞭一個噴嚏,倒躍數步,面紅過耳。
鉆進鼻孔還是小事,要是刺著眼睛,事情可就大瞭。嘉錯法師不敢輕敵,身形滴溜溜一轉,脫下瞭身披的大紅袈裟,儼如一片紅雲,平地湧起,擋住瞭彩繩幻化的金蛇。
西門夫人攻不進去,此消彼長,不多會兒,反而給那團“紅雲”罩住瞭,她的本領本來是不輸於嘉錯法師,隻因她昨晚曾耗瞭許多真氣為牟一羽打通奇經八脈,這麼一來,時間一長,她自是感到氣力不佳瞭。
嘉錯法師占瞭上風,又再得意起來,笑道:“聽說你的丈夫早死瞭,你無依無靠,也是可憐,你給佛爺做個女弟子吧!”
西門夫人不敢分神罵他,隻好忍氣吞聲,緊咬銀牙,與他苦鬥。
此時牟一羽亦已和常五娘交上手瞭。
牟一羽服下碧靈丹,精神已經恢復,但功力則隻是及到原來的八成。常五娘不用喂毒暗器,剛好可以和他打成平手。
牟一羽故作好整以暇的模樣,嘻皮笑臉的說道:“唐二先生好嗎?他放心讓你一個人出來,倒是難得。”
常五娘笑道:“按說我是應該躺在墳墓裡面,無奈我這個人是寧死也不甘寂寞的,所以隻好自行復活瞭。不過,縱然如此,我也還得多謝你給我定的計,所以你瞭不必驚慌,隻須依認我做幹娘,我是不會傷害你的。
她說的是八個月前,牟一羽替她設計,讓她“死”在唐二先生掌下,以求避過武當派的追捕一事,這件事是隻有三個人知道的,在常五娘旁邊的英松齡和歐陽勇可聽得莫名其妙。
英松齡的臉孔被西門夫人打得皮開肉綻,但也隻是此肉之傷,歐陽勇的傷較重,他剛剛續上脫臼,一條手臂尚未能使力。但他天性好勇,卻是忍耐不住常五娘和牟一羽的“打情罵俏”瞭。
牟一羽大笑道:“五娘,你怎的好像上瞭認幹兒子的癮,不過,我可不想和藍玉京亂瞭輩份呢。”
歐陽勇不知他們的內裡因由,隻當他們是“打情罵俏”,立即沖上來,一聲冷笑說道:“你不肯做五娘的幹兒子,做我的兒子,吧。你叫我一聲老子,我就饒你!”
常五娘心中不悅,故意放松一招,牟一羽唰的一劍刺出,喝道:“你隻配做龜兒子!”歐陽勇的武功本來就不及牟一羽,此時隻有一條手臂使用,怎故得住牟一羽倏然而來的神妙劍招?隻聽的他大叫一聲,剛撲上來,立即又要後退瞭。這一次的傷雖然也不能算重,但左手的兩隻手指已是給牟一羽的利劍削去。
歐陽勇氣得大叫:“常五娘,你當真是隻要小白臉不要朋友瞭嗎?”
常五娘冷冷說道:“好,你上來吧。我讓你和他單打獨鬥就是。”
英松齡向歐陽勇搖搖手,示意叫他退下,他自己卻走上前來,說道:“五娘,你也知道,對方是極可能還有後援的。東方亮,和藍玉京這兩小子還未出現呢!”
常五娘道:“那又怎樣?”
英松齡淡淡說道:“那就應該速戰速決!五娘,你打累瞭,暫且歇歇,讓我和這小子單打獨鬥!”
英松齡與歐陽勇自是不能相提並論,因為不論是身份或者武功,他都是遠在歐陽勇之上的。常五娘可以讓歐陽勇難堪,對英松齡卻必須尊重。不過,她與牟一羽的關系甚為微妙,卻又不願意讓牟一羽落在英松齡的手中。
正當她進退兩難的時侯,忽聽得一男一女,同時呼叫。男的在叫“師叔”女的在叫“媽媽”。
這兩上人不用說就是藍玉京和西門燕瞭。
他們的來到,既是在常五報的意料之中,又是在常五娘的意料之外。
西門燕遲早都要回到此地找牟一羽的,而藍玉京陪她回來,也是情理中事。常五娘當然不會覺得奇怪。
但他們來得這樣快,卻是常五娘意想不到的。
西門燕中瞭她的迷香,她以為西門燕即使能夠恢復如常,最少也還得有個把時辰。哪知道西門燕仗著碧靈丹的藥力加上藍玉京的“助力”,不到半個時辰,就能施展輕功。
說時遲,那時快,藍玉京已是撲上前來,替下瞭牟一羽。
英松齡喝道:“又是你這小子!”
藍玉京道:“不要臉的老匹夫,剛剛給你僥幸逃脫,居然還敢再來。”“不要驗”三字可是一語觀關,英松齡的臉被西門夫人打得皮破血流,這個“臉”的確是早已丟盡瞭。
英松齡大喝道:“小子,我要你的命!”大喝聲中,立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