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京道:“很好,有本事你就拿去!”抽出寶劍,輕輕一劃,信手發招後發先至。英松齡這一抓抓向他的琵琶骨,手法極為老練,已是算準瞭不論他躲向何方,縱然捏不碎地的琵琶骨也可瞭受傷的,哪知藍玉京反而欺身進逼,弧形的劍圈一下於就迎上他的虎爪,他這一抓,就等於是“火中取栗”瞭。隻見白光過處,濺起幾點血花。英松齡的一根指頭已是給劍尖劃破。這還幸虧是他縮手得快,否則隻怕五根指頭都要給對方削斷。
牟一羽是師叔身份,但他在旁觀戰,也情不自禁的給師侄喝起彩來:“好,似拙實巧,這一招玄鳥劃砂用得妙極!”
牟一羽在喝彩,英松齡則是不禁心頭一凜瞭。“奇怪,相隔不過一天,這小子的劍法怎的忽然精進如斯?”昨天他與藍玉京交手之時,雖然隻是打成平手,但他還是占瞭六成以上的攻勢的。他自信若不是東方亮後來插手,他“應當”可以勝得瞭藍玉京。這也正是他剛才膽敢大言炎炎的原因。
他可不知,藍玉京的劍法註重的是一個“悟”字,英松齡的鷹瓜功頗有獨門手法,第一次交手,藍玉京由於從未見過,自是不免要吃點虧,但第二次交手就不同瞭,他早已琢磨出如何契破解對方的鷹爪功之道,自是不難反客為主。另外還有一層,英松齡勝過他的隻是功力,但英松齡在接連兩場惡鬥之後,即使在功力方面亦已是比藍玉京稍有不如。
但英松齡既不知己,亦不知彼,他一發現克制不瞭對方的劍法,依然還是想在功力方面壓倒對方,一個飛身踢腳,拼著大腿受,踢向藍玉京的胸膛。
牟一羽見英松齡形同拼命,不禁一驚,但他還來不及前助,隻聽提一聲駭人心魄的慘呼,有個人已是倒在地上。
但這個人卻不是藍玉京,也不是英松齡,是那個好通鬥狠的歐陽勇。
原來歐陽勇見西門燕是個年紀輕輕的女子,隻道:“黃毛丫頭”容易欺負,此時他正在一塊大石上裹好瞭傷,西門燕從石頭下面經過,他冷不防的就撲下來。
西門夫人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連忙叫道:“橫雲斷蜂!”西門燕自小就是由母親教她的,依言發招。歐陽勇即使沒有受傷,也未必能夠勝她,何況她又得到瞭母親的指點。
“橫雲斷峰”的幅度很小,威力卻是極強。用於應付敵人的突襲,正是最好不過。她這一招發出,歐陽勇可就不隻是脫臼那樣簡單瞭,整條手掌都給劍鋒削斷!
歐陽勇也真頑強,手臂和身體分瞭傢,已經倒在地上,居然沒有暈過去。他一咬牙根,骨碌碌的就從山坡上滾下去。山坡上到處是有棱角的石子,他這一滾下去,死活未知,遍體鱗傷則是可以想象到的。倒是把西門燕嚇得呆瞭。
英松齡剛在飛身踢腳,陡然間聽得歐陽勇的慘呼,心神一亂,這一腳踢向斜方。但如此一來,倒是救瞭他的一條腿。藍玉京的一招“三轉法輪”蓄勢以待,本來是準備他的腳一踢到胸膛,就立即可以將他膝蓋下的小腿絞斷。他踢歪瞭腳,趁勢一個鷂子翻身,也從山坡上滾瞭下去。
西門夫人指點女兒,打跑歐陽勇,但她自己分瞭心神,卻是更加抵敵不住嘉錯法師的攻擊,整個身形,都被那團“紅雲”籠罩。
西門燕驚魂稍定,叫道:“賊禿休得傷我娘親!”母女情深,令得本來是七竅玲瓏的她,一時間也沒想到,她母親本領勝她十倍,尚且不敵那個番僧,她上去如何能夠濟事?
嘉錯法師那件大紅袈裟盤旋飛舞,虎虎風生,西門燕跑上去,剛踏入三丈距離之內,陡然間隻覺一股大力湧來,登時就把她像拋繡球一樣,拋出瞭三丈開外。西門夫人大驚之下,連發數掌,抵消對方的勁力。也幸虧她及時發掌,觸及西門燕身體的那股力量,已是不及嘉錯法師原來所發的三成。西門燕這才得以沒傷。
但她雖沒受到內傷,從半空中摔下來,苦頭還是有得吃的。牟一羽和藍玉京飛步搶過來,藍玉京跑在前頭,剛好接著跌下來的西門燕,他頭也不回,反手一拋,又把西門燕拋給瞭牟一羽。牟一羽可是不敢放手,他接看西門燕,兩個人都嚇得傻瞭。
藍玉京一股風似的卷來,與西門夫人並肩作戰,兩大高手的內力激蕩,令得藍玉京的呼吸也是為之不舒。他定一定神,默念心法:“任它如泰山壓頂,我隻當清風拂面。”覷個真切,一劍就插入袈裟幻化的那團“紅雲”之中!
嘉錯法師揮舞袈裟,本是遮攔得風雨不透的,但說也奇怪,卻給藍玉京這一招也不知是什麼名堂的招數攻進去瞭。
嘉錯法師的武功遠勝於他,為什麼他能有這樣的“神奇”的力量?當然西門夫人給予他的助力是一個重要原因,要是沒有西門夫人在正面替他抵擋嘉錯法師的進攻,他就不可能盡展所長;但更重要的原因,則是因為他已經把全副精神投入這一招之中,整個生命和他的劍已是合而為一。
這一瞬間,他非但對周圍的一切已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甚至連自己也忘掉瞭。
這一瞬間,他好像已是古代庖丁的化身。
莊子說他,“彼節者有間(節指骨節,間指空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而入有間,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他就像庖丁一樣,找到瞭嘉錯法師的“有間”
古代有一個神箭手名叫養由基,他曾經用這樣的方法訓練自己:把一個虱子用絲線縛住,懸掛帳項,終日凝視著它,待到有瞭一天,從他眼中看出來的這個虱子變得好像有車輪一樣大的時候,他的箭法就能百步穿楊瞭。這個故事和庖丁那個故事是有相通之處的。而這一瞬間的藍玉京,也就好像那個已經把虱子看得好像車輪的神箭手一樣,看出瞭嘉錯法師一點極其微細的破綻,盡管他的袈裟已是遮攔得風雨不透,但這隻是在別人眼中的“風雨不透”,在藍玉京的眼中,則是有著可以穿透的空間。
於是就像養由基的神箭一樣,他的神劍,也就刺穿瞭嘉錯法師的袈裟。
雖然隻是穿瞭一個小孔,嘉錯法師那件好像漲滿瞭的風帆的袈裟,已是垂綿綿的“塌”下來瞭。嘉錯法師也好像鬥敗的公雞一樣,陡地拋開袈裟,轉身跑瞭!
大地一片靜寂。過瞭一會,方始聽得牟一羽和西門燕同時叫瞭起來:“好劍法!”不過,西門燕的聲音是充滿興奮,牟一羽則是多少有點酸溜溜的味道瞭。
西門夫人凝視著他,緩緩說道:“這劍法是誰教給你的?”
西門燕說道:“媽媽,你還未知道嗎,他是藍水靈的弟弟,是武當派的弟子,聽牟大哥說,他還是無相真人的徒孫。”言外之意,他的法是誰教的,這還用問?
但西門夫人卻好像沒有聽見女兒的說話,她的眼神還是在等待藍玉京的回答。
而藍玉京的回答也大出西門燕的意料之外。
藍玉京道:“我不知道。”
西門燕詫道:“這是什麼話,你怎能說——”她本來是要質問藍玉京的。但見母親和牟一羽都隻是把眼睛望著藍玉京,好像並無不以為然的神氣,倒是一本正經地聽他回答,她下面的話就說不下去瞭。
藍玉京想瞭一想,繼續說道:“劍訣是師祖傳的,招式是我義父所教,不過我也胡亂想出一些新招。”
牟一羽淡淡說道:“哦,胡亂想的?你倒是聰明得緊啊!”
藍玉京道:“慧可大師曾點過我,不過他和我說的乃是武學精義,不是劍法。”
西門夫人道:“但一理通,百理融,他指點你的雖然不是劍法,你也得益不少,是麼?”
藍玉京道:“正如夫人所言。”
西門夫人暗自想道:“看來他說的應該不是假話,他的劍法確是在羽兒之上,雖然未必勝過羽兒的爹爹,但也是另辟蹊徑瞭。”原來她見藍玉京的劍法精妙如斯,曾一度懷疑,懷疑不知是否出於牟滄浪所授的。
她已經接受瞭藍玉京的解釋,但牟一羽卻是還有懷疑。
“指點過你武學的人,不僅是慧可大師吧?”
藍玉京還沒有回答,西門燕已是聽得不耐煩瞭,說道:“這可不是什麼緊要的事,有時間你慢慢問他不遲,我剛剛見著娘親,你讓我先說好不好?”
西門夫人卻道:“燕兒,你怎可以這樣不懂禮貌,別打斷人傢的話!”
藍玉京心想:“趁著西門夫人在此,要解開那個結,這可正是個好機會。”便道:“我曾經與東方亮比試過劍法,說是比試,其實也是切磋。不過,當時我是並未知道東方亮和本派結有梁子的。牟師叔,要是你認為我做的不對,你處罰我好瞭!”
幸一羽沒想到他會當著四門夫人的面,毫無避忌地說出來,不覺倒是頗感尷尬,一時間不知怎樣措辭方能得體瞭。
西門夫人道:“羽兒,我求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牟一羽猜到她要說什麼,但也隻能答道:“我的性命都是幹娘救的,幹娘吩咐就是。”
西門夫人道:“東方亮是我姨甥,他雖然曾上武當山鬧事,但當時無相真人也寬容瞭他,希望你不要把他當作仇人。”
牟一羽打瞭哈哈,幹笑說道:“我怎會記著令甥的過節,我若是把他當作仇人,我也不會陪燕妹來遼燕訪尋他瞭。不過,話得說在前頭,我是武當派的弟子,倘若他日武當派與令甥有甚爭鬥的話,我頂多隻能避開,可不能阻止同門和他作對。”
西門夫人知他言不由衷,說道:“你能夠這樣,我已經滿意瞭,不過,我也有一句話想托你轉告貴派同門,我知道你們懷疑他偷學貫派的劍法,我要替他說句公道話,他即使有心偷學,也無須向貴派的門人偷學。貴派的劍法並非什麼不傳之秘,見過的人很多,不是貴派的人也未必就不懂得貴派的劍法。東方亮要學的話,我就可以教他。”
牟一羽道:“是,我知道。”其實,他在說這話的時候,心中卻是有瞭另外一個懷疑-一“為什麼西門夫人竟會精通太極劍法?
西門燕笑道:“我這個人是喜歡直話直說的,牟大哥,現在我媽已經和你說得十分清楚瞭,以後你可別再懷疑你這師侄曾與我的表哥私相授受本身的所學啦!”
西門夫人笑道:“你的大哥早已清楚瞭,你這話不是畫蛇添足嗎?好瞭,你要和我說什麼事情,說吧。”
西門燕趁她母親高興,便道:“那青峰常五娘未來之裡之前,我也曾經碰上瞭她,險些遭她毒手,幸虧藍玉京救瞭我的性命,媽,我替你多收瞭一個幹兒子好不好?他是水靈的弟弟,水靈也經叫你做幹娘的瞭。”
西門夫人沒有說話,藍玉京也沒說話。
西門燕向藍玉京打瞭個眼色,說道:“你怎麼還不上去不拜見幹娘,拜瞭幹娘,你就可以求她教你劍法瞭。”
西門夫人淡淡說道:“他的劍法在我之上,我有什麼可以教他?”
藍玉京道:“請莫怪我不識抬舉,我已經有瞭一個幹爹瞭。”
西門燕心裡想道:“有瞭幹爹,就不能再有幹娘嗎?”但見雙方都無此意,她自是也隻好心裡嘀咕瞭。
藍玉京道:“牟師叔,請恕我不能回山替師祖送葬,我有事要先走。”
牟一羽道:“你的事不能由別人代辦嗎?”
藍玉京道:“這件事是師祖生前囑咐我的,請怨我不能假手別人。”
牟一羽甚是尷尬,隻好望著他的背影消失。西門夫人忽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由他去吧!”
西門燕“咦”瞭一聲,說道:“媽,你好像什麼都知道。”
西門夫人道:“你忘記瞭你的爹爹曾經做過綠林盟主麼,即使是在遼東,也有你爹舊日的部下,我要打聽你們的行蹤又有何難?”
西門燕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你對牟大哥的事情,好像知道得比我還多。”
西門夫人吃瞭一驚。隻道女兒已是起瞭疑心,說道:“為何你有這樣的想法?”
西門燕道:“就憑你剛才說的那句話。”
西門夫人道:“哦,我剛才說的哪一句話?”
西門燕道:“你勸牟大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不等於告訴別人,你已經知道瞭牟大哥來遼東要做的任何事麼?可我就不知道那‘多一事’是什麼呢。”
西門夫人笑道:“你這小妮子倒會咬文嚼字,但卻是強作解人。”至此,她方始放下瞭心上的一塊石頭。
西門燕道:“牟大哥,你和我來遼東,不隻是為瞭要找藍玉京回山奔喪吧?”
牟一羽心念一動,大笑道:“你幾時變得這樣好管閑事的?”
西門燕道:“看啊,那就是說,你確是還有別的事情瞭。不是我好管閑事,我是想幫你的忙,”
牟一羽道:“哦,你幫我的忙?”
西門燕道:“我還沒有說完呢,縱然我幫不瞭你的忙,還有我媽媽呢,你說出來,說不定媽媽可以幫你的忙。”
西門夫人笑道:“別把你的媽媽看得那樣神通廣大。”
牟一羽暗自思量:“她丈夫的舊部遍佈天下,消息自是特別靈通。向她試探一下也好。”便道:“我知道玉京和慧可大師前來遼東,是要找一個人,但卻不知他要找的是何人?”
西門燕道:“你這師侄對你也太不夠尊重瞭,他不肯告訴你?”
西門夫人卻道:“這件事對你很重要嗎?”
牟一羽道:“也可以這樣說。”
西門夫人微笑道:“這麼說,是你的爹爹想要知道這件事瞭?”
牟一羽沒作聲,神態卻是默認。
西門夫人忽道:“依你們猜想,他和慧可要找的是什麼人?”
卞一羽道:“依我們猜想,多半是七星劍客。”
西門夫人怔瞭一怔,說道:“七星劍客郭東來,你們確實知道他還在人間?”
牟一羽道:“不歧兄去年曾經來過遼東,碰上瞭他。”
西門夫人道:“不歧的年紀比你大多少?”
牟一羽道:“大概是四十歲剛剛出頭。”
西門夫人皺一皺眉頭,說道:“七星劍客失蹤已有二十多年,你那位師兄即使本是俗傢弟子,料想也不會十多歲就出道的,他又怎知道碰上的是七星劍客?”
牟一羽道:“不歧師兄在他手下吃瞭大虧,他隻使瞭一招,不歧師兄的胸口就有七個劍點的創痕,排成北鬥七星的模樣。”
西門夫人變瞭面色,說道:“這樣說果然是七星劍客瞭,我看你還是不必去找他瞭。
西門燕道:“媽,你怕這七星劍客?”
西門夫人道:“媽不是怕他……”顯然還有下文,但她頓瞭一頓,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忽然就轉瞭話題。說道:“燕兒,你來瞭一趟遼東,心願已瞭,跟我回傢去吧。”
西門燕道:“表哥還沒給我找著呢。”
西門夫人道:“但你已經見過他的面瞭。”
西門燕道:“但他一句話都沒有和我說過呢!我要和他一起回去!”
西門夫人嘆道:“凡事不可強求,咱們先回去,我會托人替你傳話給他。”
西門燕道:“媽,我倒不是不放心表哥,但你幫瞭牟大哥這個忙才回去,不更好嗎?”
西門夫人笑道:“我道你怎的忽然對別人的事那樣熱心,原來是為瞭自己守株待兔的癡望。好吧,為瞭瞭你心願,我就多留一天吧。”
牟一羽道:“幹娘,我可不想勉強你。此事若是風險太大……”
西門夫人笑道:“你誤會瞭,我不想你去找尋七得劍客是另有原因的,不過,我現在已經改變主意瞭。因為現在我也按捺不瞭好奇之心,想見一見這位朋友瞭。”
牟一羽大感意外,說道:“原來幹娘和七星劍客是早就相識的嗎?”
西門夫人淡淡說道:“三十年前,我已經與他相識瞭,那時你還沒有出世呢。”
牟一羽道:“幹娘知道他在什麼地方?”
西門夫人道:“我不知道。”
牟一羽詫道:“但你說隻須多留一天…”
西門夫人道:“我不知道他的下落,可以問知道他的下落的人呀,烏鯊鎮上就放著一個現成的人在那裡。”
牟一羽、西門燕齊聲說道:“那個金老板?”
西門夫人道:“不錯,別的人不知道七星劍客的下落,金鼎和一定知道。”
西門燕道:“他肯告訴我們嗎?”
西門夫人道:“你以為我是要去求他?”
西門燕道:“這麼說是要和他硬來瞭,金鼎和的武功怎樣我不知道,但他手下能人似乎不少,那個蒙面人加上那個紅衣番僧,恐怕、恐怕……偏偏藍玉京又走瞭。”
西門夫人道:“這兩人人不是金鼎和的手下,我也不是要找他們打架。”
牟一羽已經猜到幾分,說道:“幹娘可是想照江湖規矩,請一人中間人出來,與他化解這段過節,順便向他打聽七星劍客的消息?”
西門夫人笑道:“畢竟還是你有點腦筋。不錯,金鼎和有手下,我也有手下,真個要打起來,不見得就會輸給瞭他。”
西門燕道:“那麼咱們現在是不是就要到烏鯊鎮去?”
西門夫人道:“我已經托一個和金鼎和相熟的人去遞拜帖瞭,是他具名的拜帖,但他的身份則是我的命名者,且等待他的回音再說。”說罷,看看天色,說道:“這個時候,他也應該來瞭。”
過瞭一會,果然就聽見響箭的鳴鳴聲,空中出現一道藍的火焰。這是黑道上一慣常用作信號的蛇焰箭。
西門夫人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向山下傳話:“我沒事,你們不必上來瞭。”
雖然有她的吩咐,但當她們母女和牟一羽走到山腰的時候,還是有兩個人跑上來迎接她。
這兩個人倒是西門燕意想不到的。
來的這兩個人竟然是平大嬸和鳳棲梧,鳳棲梧那日被龍門幫的司馬操打得遍體鱗傷,雖然隻是皮肉之傷,早已好瞭,但臉上的幾道傷疤還沒有消除。
西門燕就是在她們受傷的那一天碰上牟一羽。當時她雖然是躲在暗處,沒有露面,但後來她與牟一羽同行,料想卻是瞞不過她們。
西門燕見瞭她們,恍然大悟,說道:“原來是你們給我娘親通風報信。”
西門夫人道:“快馬韓呢?”
鳳棲悟道:“是陸舵主親自去找他的,陸舵主在下面。”
她們說的這個“陸舵主”,就是那綽號“陰間透才”的陸志誠。
西門夫人似乎有點不悅,說道:“他倒是肯為我賣力,老遠的從斷魂谷趕來。隻可惜我卻是沒有什麼好報答。”
說話之間,已到山下,陸志誠果然是已經在那裡等候瞭。
陸志誠上前行禮,說道:“參見盟主夫人。”
西門夫人冷冷說道:“我丈夫死瞭都快二十年瞭,還有什麼盟主夫人?嗯,我可得醜說在前頭,這次你來幫我的忙,我可是沒有好處給你的。”
陸志誠賠笑道:“奔走之責,這是屬下份所當辦,怎敢望夫人酬報?”
西門夫人道:“你這話我可受不起,待你做瞭盟主我還要你照顧呢。”
陸志誠道:“這話可就折殺陸某瞭。陸某糾集盟主的舊部,也隻不過是不想給斷魂谷主韓翔欺負而已。”
西門夫人道:“聽說東方亮已經勸告你們兩傢和解,想必你還是不服氣吧?”
陸志誠道:“表少爺的善意,我是不敢違背的。我隻是怕表少爺上瞭人傢的當。不過,這件事可以押後再談。”
西門夫人道:“不錯,你既然不望我的報答,我就可以和你談正事瞭。快馬韓呢?”
陸志誠道:“這個,這個……”
西門夫人道:“是不是因為我早已不是盟主夫人,他不屑來見我瞭?”
陸志誠道:“夫人請莫誤會,他是要來的,隻不過……”
西門夫人道:“不過什麼?”
陸志誠道:“快馬韓早已不幹黑道的營主,他已經當瞭官瞭。”
西門夫人道:“哦,做的是什麼官?”
陸志誠道:“聽說是在金可汗努爾哈赤的龍騎軍中,當上瞭一名不大不小的軍官。職位不算高,卻頗得可汗的信任。”
西門夫人道:“他做瞭官又怎樣,是不是要我先去拜訪他?”
陸志誠道:“他並不敢自高身價,我托他去向金鼎和疏通。他也去過瞭。但據他說金鼎和可能提出交換條件,所以,他要我在他未來之前,先向夫人稟告,他、他的用意看來是想求取夫人的諒解。”
西門夫人道:“何必繞這麼一個大彎,你幹脆說,他是要幫金鼎和和我討價還價,不是更加清楚嗎?”
陸志誠低聲說道:“金鼎和表面是魚行老板,其實他的官職比快馬韓還高。”
西門夫人道:“這個我早已猜想到瞭。哼,和當官的打交道。我還是第一次呢,他們究竟要什麼交換條件?”
就在此時,隻見塵頭大起,一支騎兵已是朝著他們跑來,在距離約莫百步之搖,一眾官兵方始齊齊勒馬。一馬當先的是金鼎和,緊緊跟在他的後面的是快馬韓。
金鼎和抱拳道:“西門夫人蓮駕江臨,請恕有失遠迎。”
西門夫人道:“金老板原來是大官,失敬,失敬。韓超,恭喜你也當瞭官啊!”韓超本來是個馬賊,從關外流竄關內,後來得到西門燕父親收容的。
韓超道:“陸兄弟想必已經把金老板的意思轉告夫人瞭吧?”我是特地來迎接夫人,並準備護送夫人上京的。”
西門夫人道:“上京?上什麼京?”
韓超一愕,眼睛望向陸志誠。
陸志誠苦笑道:“我沒想到你們來得這樣快,剛剛想要稟告夫人,你們就來到瞭。”
金鼎和皮笑肉不笑地打個哈哈,說道:“夫人既然來到此間,那就不必別人代為傳話瞭。夫人你要知道七星劍客的消息,我可以奉告,非但可以奉告,還可以安排你們見面。不過,我有不情之請,請夫人和我先往盛京。”
西門夫人道:“哦,原來你們說的上京乃是你們金國的京城。我是個女流之輩。又不想向你們的可汗討個官做,上你們的京城去做什麼?”
金鼎和道:“夫人,你太嫌瞭。你可不是尋常的女流之輩。你是曾經做過綠林盟主夫人的巾幗英雄,實不相瞞,我們的可汗對夫人亦是慕名已久的瞭。你不見可汗,可汗可是想見你呢!”
西門夫人冷笑道:“這倒奇瞭。莫說我的丈夫已死,我亦已退出江湖,即使我現在還是什麼盟主夫人,也隻不過是個強盜婆子罷瞭。堂堂可汗,因何要見強盜婆子?”
金鼎和道:“夫人有所不知,敝國大汗,求材若渴,隻要是個人才,大汗用人是不問出身的。大汗頗有飲馬長江之意,正想招攬關內的綠林豪傑呢。夫人縱然不肯為可汗所用,大汗也是要以優禮相迎的。請夫人體會大汗的誠意。”
西門夫人道:“哦,原來你們是要我做個招牌,掛出來讓我那死鬼丈夫的舊屬看的,但可惜我早已不理綠林之事,你們找錯人瞭。”說至此時,有意無意地看瞭陸志誠一眼,言外之意,有個現成的陸志誠在這裡,你們應該找他才對。
金鼎和自顧自地往下說道:“還有這位牟少俠,雖然與我們有點小小的過節,我們也不計較。據我們所知,牟少俠的令尊乃是當今武當派的掌門,敝國可汗禮賢下土,難得牟少俠來到,我們也當聊盡地主之誼,請牟少俠和西門夫人起上京。”
牟一羽冷笑道:“我既非賢士也非俠土,不過我是漢人,不是漢奸!”
此言一出,金鼎和與韓超的面色都變瞭。
西門夫人道:“閑話少說,如今我隻按江湖規矩問你,這就是你們交換條件嗎?”
金鼎和道:“不錯,請夫人三思!”
西門夫人道:“再思也用不著,這宗交易,拉倒!”
金鼎和道:“牟少俠,你呢?你遠來關外,不就是為瞭要見七星劍客嗎?”
牟一羽心頭一凜:“他怎的會知道我的心思。”但卻昂然說道:“我是想見七星劍客,可不想見你們的可汗!”
西門夫人喜道:“羽兒,難得你我一樣心思,咱們這就走吧!”
金鼎和喝道:“且慢!”
西門夫人冷笑道:“我又沒有犯你們的王法,你們憑什麼不許我走?”
金鼎和道:“夫人,我好像剛剛說過,要按江湖規矩辦事。”
西門夫人道:“著呀!那麼請問,交易不成,就要強人留下,這是哪一條規矩?”
金鼎和道:“沒人強留夫人。不過,夫人你可以走,這位牟少俠可不能走!”
西門夫人道:“不錯,這位牟少俠是和你們結有梁子,但好像你剛才也說,這點小小梁子,你們早已不當一回事,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金鼎和道:“牟少俠,請問你是不是武當派的少掌門,藍玉京是不是你的師侄?”
牟一羽道:“是又怎樣?”
金鼎和道:“牟少俠,你和我們結下的梁子,我們可以算瞭。但藍玉京曾經殺傷我們好幾位兄弟,這筆帳可是不能不算的。按照江規矩,本門弟子犯的事,他的長輩也該負責,何況你是掌門之子!我們並不想與你為難,隻是想請你幫忙把令師侄找回來,交給我們發落,藍玉京什麼時候回來,你什麼時候可以走!”
江湖上的確是有這麼一條規矩,但若牟一羽給他們“留下”,西門夫人母女又怎能將他拋開不理?
西門燕道:“據我所知,藍玉京是一到烏鯊鎮就給你們的人圍毆的。他是迫不得已才傷瞭你們的人。”
金鼎和打瞭個哈哈,說道:“按照江湖的規矩,要評理也得當事人在場才行,而且據我所知,你當時也好像並不在場。你是昨天晚上,才和牟一羽偷入我傢的!”
西門燕變瞭面色,說道:“你是不是要把我也當作犯人?”
金鼎和道:“我本來隨時都歡迎姑娘來做我的客人。姑娘不請自來,雖說於禮不合,但這也是小事一樁。”
藍玉京道:“多謝你不計較……”正想回過頭來說牟一羽的事,隻聽得金鼎和和已是皮笑肉不笑地條瞭個哈哈,切斷她的話道:“對不住,隻怕我還不能接受姑娘的謝意。”
西門燕跟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有兩個人擔著擔架,正在滿頭在汗地跑來。”
“稟告當傢,人是找到瞭,就隻不知能不能夠活下去,。
那兩個人把擔架放下來,一面說一面揭開蓋著擔架的氈子,躺在擔架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不久之前被西門燕削斷一條手臂的那個歐陽勇。
“好在發現得早,我們已經給他敷上瞭金創藥。不過,流血太多,醫好瞭恐怕也隻心是廢人一個。”那兩人道。
歐陽勇忽地坐瞭起來,嘶啞著聲音叫道:“我的手臂正是這賊丫頭斫的,當傢的,你可得替我報仇!”說罷,又倒下去瞭。
金鼎和冷冷說道:“姑娘,昨晚之事我可以不計較,今日這件事情,我肯罷休,隻怕弟兄們也不心服。”
西門燕道:“他偷襲我在前,我斫他的手臂在後。”
金鼎和淡淡說道:“不管事實如何,姑娘,你這手段似乎也嫌太過毒辣瞭吧!”
西門燕的大小姐脾氣,不覺發作起來,哼瞭一聲說道:“不斫我也斫瞭,你們想要怎樣?”
金鼎和一個手下說道:“也沒怎樣。殺人填命,欠債還錢。你斷瞭他一條手臂,我們也隻向你討一條手臂。
西門燕冷笑道:“莫說一條手臂,你有本事,要我這條性命也可以!”
那人的脾氣似乎比她還更暴躁,登時喝道:“你以為我不敢要你的性命!”喝罵聲中,把手一揚,飛出一個球形的暗器。
金鼎和喝道:“話未說完,不可對客人無禮!”但他的話也還沒有說完,那個球形的暗器已是在半空爆裂,內裡原來藏著九柄飛刀,有的斜飛,有的直射,從各個不同的角度,向西門燕飛去!”
這一瞬間,有兩個人的身形同時飛起。
一個是牟一羽,另一個是站在金鼎和旁邊的一個軍官。
那軍官的身法快到難以形容,飛身、拔劍,竟然追上飛刀!隻聽得叮叮當當之聲宛如繁弦急奏,也不知有多少柄飛刀給他打落。
牟一羽也隻是慢瞭半分,他事先是不知道那個軍官的用意的,是以他人在半空,已經使出瞭他最得意的一招白鶴亮翅。
那軍官的劍勢未衷,“當”的一聲,兩桶劍碰個正著,濺起瞭點點火花。
那軍官一個鷂子翻身,在三丈開外落下地來,身形接連晃瞭兩晃。牟一羽則是落在西門燕的眼前,腳一沾地,便即穩住身形。
若在一般情況之下,這一招當然是牟一羽占瞭上風,但那軍官是先削飛刀,再接劍招的,即使他的劍法不是在牟一羽之上,也決不會在他之下瞭。
那軍官傲然說道:“我是來為自己的弟兄挽回過失,不知牟少俠因何反加攔阻?牟少俠倘若還是要和我比劍,請先看個清楚再說吧。一定要比的話,我也可以奉陪!”
牟一羽早已看清楚瞭,那九柄飛刀,有七柄被那軍官削斷。還有兩柄飛刀,落在西門燕的腳邊。對方的話雖然說得難聽,但若不是他及時趕到,西門燕的身上隻怕已經添瞭幾個透明的窟窿。牟一羽不由得面紅耳赤,想發作也不能發作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