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是個外姓帶兵王爺,性子直,懟人都是當面懟。
蕭天華還一心想要掌握兵權,幾次三番想要把兒子蕭子銘送進軍隊裡去,都被寧王嚴詞拒絕瞭。
京城貴胄提起蕭子銘,大多都是掩嘴一笑。那可是青樓常客、花花公子、爛泥扶不上墻,出瞭名的紈絝。
寧王本來也覺得這麼好一個青年,真是可惜瞭。可昨天聽到江清韻說是蕭子銘救瞭她,倒是對這個至今一事無成的貴公子有所改觀。
蕭天華是隻老狐貍,深知兵權的重要性,這些年盡管寧王再懟他,為瞭兵權他也一忍再忍。他都是暗中對寧王使絆子,面上那一口一個“王爺”叫的別提多熟絡瞭。
不知情的人見他還這樣,還當是“寧王虐他千萬遍,他當寧王如初戀”,人人稱贊一句“果真是宰相肚裡能撐船”。
寧王登門,開門見山表示瞭謝意。
蕭天華笑瞇瞇的捻著他的山羊胡子:“也是子銘正好遇上瞭。”
寧王又去探望瞭蕭子銘,蕭子銘傷的嚴重,先前又兩天兩夜沒合眼,這會兒還昏迷著。
見他身上的傷勢不像是作假,寧王這才完全相信此事並非蕭傢人自導自演。
走出蕭子銘的院子,蕭天華旁敲側擊的意圖撮合蕭子銘和江清韻。
寧王聽出來不對勁,連忙找借口撤瞭。
開玩笑,蕭傢就是個火坑,他會把女兒往火坑裡推嗎?
嫁給蕭子銘,還不如嫁給楚之墨呢!
因為寧王手握兵權,他可以說是如今朝中最有分量的王爺。身為他的獨生女,江清韻的身份也水漲船高。
前些年寧王府前來提親的人都踏破瞭門檻,隻是寧王夫婦一直沒舍得那麼早給江清韻定下婚事。
後來,江清韻不知怎麼就迷上瞭楚之墨,倒追楚之墨還鬧得全京城都知道瞭。
這樣一來,提親的人自然也少瞭。
根據本朝規定,隻有世子才有資格襲爵。而寧王府至今都沒有世子。一旦寧王去世,朝廷便會收回爵位。
雖然也可以從族中過繼一名男孩記在寧王夫婦名下,再冊封為世子,但到底不是江清韻的親生弟弟。將來也不一定能照顧到江清韻,因此寧王妃一直沒有同意。
奇特的是,寧王倒也同意瞭,完全不在乎所謂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先前寧王太妃還在世的時候,經常拿這個嘮叨他,寧王便會反問一句“難道清韻不是本王女兒嗎?難道她身上流的不是我們江傢的血嗎?”
一來二去,孫子沒來,王太妃倒是先去地下找老寧王哭訴瞭。
不少人都暗中笑偌大一個寧王府裡頭都是絕戶財,誰娶瞭江清韻就相當於瞭娶瞭寧王府。除瞭沒有爵位,半點不比旁人差。
但凡世傢都講究門當戶對,寧王府門第高貴,但沒有世子,後繼無力,給不瞭長遠的幫助。因此與寧王府平起平坐的世傢們便不是太想要求娶江清韻。
等到江清韻癡迷清河王的消息一傳出來,一時之間各大世傢更是對她避之不及。
寧王倒是也想得通,對女兒的婚事一點也不著急。
在他看來,他活著的時候能夠照顧妻子和女兒。他要是死瞭,看在他在世時為朝廷立下過汗馬功勞,朝廷怎麼著也不能為難他的遺孀和女兒。
更何況,寧王府這些年積攢下來的積蓄也不少,足夠江清韻母女揮霍瞭。
又不是非要嫁人。
他還舍不得他的寶貝女兒去別人傢相夫教子受那份累呢!
因此,他是絕不會把女兒嫁給蕭傢的。一旦嫁過去,那就相當於是證明他支持外戚瞭。
至於楚之墨,也不是良選。
一來楚之墨病弱人盡皆知,小神醫景逸然診斷他活不過三十歲。沒必要讓自己女兒嫁一個短命鬼。
二來有傳言世宗遺詔傳位於楚之墨,但被先帝篡改。如今先帝雖龍馭賓天,但小皇帝依舊忌憚楚之墨。
自古皇位都是由累累白骨堆砌而成,寧王可不希望自己女兒去蹚楚傢的渾水。
寧王如是考慮著已經回到王府,想要去敲打江清韻幾句,卻沒想到江清韻已經先一步溜出去瞭。
江清韻能去哪裡?
自然是去找楚之墨瞭。
魂魄世界裡的康德郡主痛定思痛,覺得先前被拐子擄走的時候,她表現的太慫瞭。事後江清韻連一個“謝”字都沒有跟楚之墨說過,一定影響瞭她在楚之墨心裡的印象。
因此,她必須要去找十一皇叔好好挽救下自己的形象。
江清韻還要打理自己種下的板藍根,一點也不想去。
可康德郡主在魂魄世界裡那叫一個鬧騰,再不去估計連江清韻最後殘留的一點點元神都會被她吃掉。迫於她的淫威,江清韻不得不硬著頭皮前往清河王府。
不同於寧王府三百年光陰所沉淀下來的滄桑,清河王府是世宗在世時命人新造的,至今也不過十來年的時光。
康德郡主過去時常上門堵人,因此清河王府的門子都認識她瞭。見她來,連忙堆笑著上前道:“小的見過郡主。我們王爺不在,您請回吧!”
“我知道他在,你讓開!”江清韻推開門子往裡走。
門子不敢還手,隻能用自己身子去擋:“郡主您就別為難小的瞭,王爺真的不在。”
“少騙我,我都聞到他的味道瞭!”楚之墨獨有的龍氣就飄散在王府之內呢。
她一邊說一邊往裡頭沖,門子攔不住,眨眼江清韻就沖進瞭前院。
楚之墨聽著侍衛稟告,按瞭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真是陰魂不散。”
虛懷道:“屬下這就去把人趕走。”
他提劍要走,又被楚之墨攔住:“算瞭,讓她進來吧。”
虛懷詫異:“來書房?”
楚之墨微微頷首。
“可書房裡都是機密文件,萬一郡主別有用心……”
“我也想看看她死纏爛打這麼久,究竟是什麼目的。”楚之墨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感情。
他沒有喜歡過人,也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受,隻覺得江清韻的行為實在是怪異。
先前是對他過分熱絡,如今突然又變成忽冷忽熱。饒是他慣會洞察人心,也著實摸不透江清韻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欲情故縱嗎?
楚之墨的嘴角彎瞭彎,扯出一道清冷的笑。
若真是如此,他恐怕要令郡主失望瞭。
當年督造清河王府的工部尚書是江清韻的親舅舅,康德郡主為倒追楚之墨,那也是下瞭苦功夫的。
去外祖傢做客的時候,她不僅把藏在舅舅書房裡的清河王府建造佈局圖給偷瞭出來,還給背瞭個滾瓜爛熟。
因此,在康德郡主的指點下,江清韻輕而易舉就找到瞭楚之墨的書房。
初春的天已經微微有些暖意,他卻依舊披著雪狐大氅,倚坐在窗邊品茗。淡淡的茶香傳來,卻依舊掩藏不住他體內傳來的毒素味道。
江清韻摸瞭摸鼻子,像是隻靈活的小貓躥過去,蹲在窗邊,自以為楚之墨瞧不見她。
楚之墨淡淡瞥瞭眼她,伸手取過花瓶裡的剛折來的宮梅枝,朝江清韻那裡探去。
梅花的香味讓江清韻打瞭個噴嚏,又生怕被楚之墨發現,連忙捂住口鼻。
可宮梅枝在面前晃動個不提,江清韻伸手拍瞭一下。底端的梅花掉落瞭幾片葉子,樹枝在空中晃瞭晃,再一次探到江清韻面前。
江清韻再次伸手,拍打著在空中不停晃動的宮梅,打下滿地紫中帶白的梅花,連自己頭上沾瞭花瓣都不知道。
一根樹枝上宮梅有限,見落得差不多瞭,楚之墨手一松,樹枝落地。
江清韻好奇的撿起來,楚之墨又送來第二根宮梅繼續逗她。
守在書房外當值的侍衛虛懷見狀,默默捂臉:他傢王爺隻是在逗貓嗎……
在江清韻懷裡抱瞭一大束光禿禿的宮梅枝後,她終於受不瞭瞭,蹭一聲從地上站起來,繞到窗邊指著楚之墨的鼻子質問:“你這個人有沒有公德心!梅花長點枝葉容易嗎!你就折!折完還不知道珍惜,還把梅花弄得滿地都是!”
楚墨竹淡淡掃瞭她一眼:“梅花不都是被你弄掉的嗎?”
江清韻一愣,轉頭問藍葉:“是這樣嗎?”
“是的……都是郡主你剛剛拍掉的……”
“這樣啊!”江清韻頓時有些不好意思,瞥瞭眼書房外開的熱烈的宮梅,嘿嘿直笑,“你看這些宮梅不是開的很好嗎?樹枝太多瞭也不利於它們成長,被折瞭正好!皇叔您真有遠見!”
狗腿。
楚之墨心裡輕輕飄過這兩個字,問:“你怎麼來瞭?”
她隻是來幫康德郡主看他一眼。現在看到瞭,康德郡主正在魂魄世界裡瘋狂的給楚之墨暗送秋波。
奈何對方一丁點信號也接收不到。
“王爺,你活不過三十歲是吧?”江清韻忽然問道。
寧王妃對昨晚楚之墨親自從江清韻回府的事相當激動,覺得把女兒嫁給他也不錯。但寧王不同意。無意間,江清韻聽見他提起楚之墨活不過三十歲的事。
楚之墨眼皮微抬:“你知不知道這樣問很無禮?”
“不知道。”
楚之墨:“……”
見他似乎不想理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說錯話的江清韻湊到楚之墨身旁仔細聞瞭一下:“你有毒誒……你們中毒不都要解毒的嗎?你怎麼不解毒?”
楚之墨原本淡然的眼眸中微微閃過一道詫異,他仔細打量著江清韻,見她白凈的小臉上沒有絲毫玩笑,也不像是故意訛他,甚至連擔憂也沒有,隻有好奇。
他端起茶杯抿瞭口茶:“什麼毒?”
“唔……”江清韻歪頭仔細思考著,下意識的抓著自己垂在肩頭的鞭子繞在指尖打轉,說不出的俏皮,“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幾種毒混著呢……有曼陀羅的、鬼面草的……還有些應該是蟲毒吧?我不認識。”
楚之墨素來矜貴的面容微微變色。江清韻說的居然與小神醫景逸然的診斷相仿,隻是小神醫連具體蟲毒也一起說瞭出來。
“王爺,你這個毒應該已經好多年瞭吧?我聞著都深入骨髓瞭,怪不得活不過三十歲呢。”
旁人誰也不敢當著他的面提及此事,就是不小心說漏瞭嘴,也都會馬上加一句“王爺洪福齊天,肯定長命百歲”。
隻有這個丫頭,眼中沒有討好、沒有畏懼、沒有幸災樂禍,甚至是連憐憫都沒有,隻是平淡的仿佛不過是在闡述一件事實。
“王爺你怎麼中的毒?”江清韻好奇的又問。
楚之墨的記憶一晃回到當年,他淡淡瞥瞭她一眼,不答反問:“你怎麼聞出來的?”
江清韻指瞭指自己的鼻子,覺得楚墨竹相當奇怪:“就這麼聞出來的,還能怎麼聞?”
楚之墨打量著她,眼前的小丫頭真的很陌生,完全不像是他記憶中那個咋咋呼呼的康德郡主。
莫不是被人掉瞭包?
可轉念之下,若是掉包,寧王夫婦又怎麼會不知道。可若是沒被掉包,她怎麼突然又分辨得出這些毒素瞭?
他幼年落水,被救上來之時已經快要溺亡,太醫費盡心思才救回來,但還是生瞭一場大病,從此落下病根。
這些年所有大夫都以為他是幼年積攢下來的體弱,隻有江清韻說他中毒。
他派人去神醫谷請來小神醫,景逸然查遍古籍,才在前兩天診斷下來他的確是餘毒未清,且病入膏肓。
但江清韻輕而易舉就聞出來瞭……
楚之墨低頭想著事,江清韻不見外的撈起茶盤上的紫砂茶杯給自己也倒瞭一杯茶。
價格不菲的雨前龍井被她像是牛喝水一樣一飲而盡,喝完還用力發出兩聲吧唧嘴,一臉疑惑:“你們為什麼都喜歡用別人傢的葉子泡水喝?”
“不然茶葉還能幹嚼?”楚墨竹反問。
“可人傢茶樹長出來也不是為瞭給你們摘葉子的啊……”江清韻不滿。
“那田裡的糧食長出來也不是給人吃的?”楚之墨問。
江清韻想起自己的悲慘經歷,用力的點瞭點頭:“草木有靈,都不是長出來給你們吃的!”
“那吃什麼?”楚之墨問。
“就不能和植物一樣喝點水,紮根在泥土裡,安安靜靜做一個植物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