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對李招娣說：“這幾天是你的排卵期，你要充分利用這段時間，跟你愛人盡量地同房——”
李招娣問：“能懷上嗎？”
醫生說：“這個——你自己身體的狀況你自己清楚。我現在隻能對你說，不要心急，心態一定要放輕松，這樣懷孕的可能性才能增大。”
李招娣又問：“可能性有多少？”
醫生說：“我真的很難回答你。有人可能幾個月就能懷上。也有人要好幾年，自己都失去信心瞭，突然一下子就懷上瞭。當然也有人一輩子也沒懷上。你要曉得，人的身體真的是很復雜很奇妙的，我不能給你一個準確的答復。”
李招娣朝她看看，嘆瞭口氣。
“你說瞭半天還是等於沒說——我都看瞭不曉得多少醫生瞭，像你這樣放屁的話，我都能說得比你好——對不起，我不是說你放屁。我、我心情實在是差極瞭，你別往心裡去。我都不曉得該怎麼辦瞭，你不曉得，有時候我真恨不得一頭撞在墻上，死瞭算瞭——”
李招娣回到傢，陳也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裡在放動畫片《黑貓警長》。陳也咧著嘴，看得津津有味。他手邊還有一包瓜子。一邊看電視，一邊吃瓜子。
“回來啦？”他頭也不抬地道。
李招娣嗯瞭一聲，拿著菜進廚房瞭。她系上圍裙，掏出袋裡的鯽魚往水鬥裡一扔，鯽魚立刻暈過去。李招娣開始刮鱗。一片片銀白的魚鱗細細碎碎地跌落在水鬥裡。隨後，拿剪刀將魚剖開，掏出內臟，往垃圾桶裡一扔。李招娣小心翼翼的，沒有把魚膽弄破，魚鰾也完整地取出來瞭。陳也很喜歡吃魚鰾，除瞭這條魚裡的魚鰾，李招娣還問賣魚的那個男人多要瞭一大把。
電飯煲插上電。李招娣在鐵鍋裡倒瞭點油，燒熱瞭，將魚放進去。魚身上水沒有瀝幹，鍋裡立刻便噼裡啪啦爆開瞭。李招娣臉上被濺瞭好幾滴，疼得叫起來。陳也聽見瞭，進來問：“你怎麼瞭？”
李招娣說：“沒怎麼。”說完便將魚翻瞭個身。又是幾滴油濺出來落在她手臂上。立時便是幾個紅點。李招娣“啊”的一聲。陳也說：“快到水龍頭下沖！”抓著她的手臂便放到水龍頭下。
李招娣被他抓著，眼淚不知不覺便落瞭下來。
陳也朝她看瞭一眼，說：“燒瞭這麼久的菜瞭，還是這麼笨手笨腳，不曉得把魚先瀝瀝幹。”
李招娣說：“我一直是這麼笨手笨腳的，你又不是第一天曉得。”
陳也搖搖頭，嘆瞭口氣道：“笨手笨腳嘴巴還這麼老——算瞭算瞭，還是我來弄吧，別把你給弄破相瞭。”
李招娣說：“我已經破相啦！臉上都起水泡瞭。”
陳也一看，便從冰箱裡拿瞭兩塊冰出來給她，“你好好敷一敷吧，小心別成赤豆粽子——你現在能拿的出手的，也隻有這張臉瞭——”
李招娣聽瞭，朝他看。
陳也說：“你走開，我來燒。”拿起鍋鏟煎魚。
李招娣在旁邊看瞭她一會兒，噔噔噔便出去瞭。陳也一邊煎魚，一邊豎起耳朵——她似在客廳裡翻包，有鑰匙的聲音，還有拉拉鏈的聲音。陳也一顆心頓時提瞭起來。
很快的，李招娣又進來瞭。二話不說，往小板凳上一坐，便開始擇菜。陳也愣瞭愣，還沒反應過來，便聽李招娣說道：“我現在算是體會到什麼叫走投無路瞭。我就算現在回娘傢，我爸媽肯定馬上就把我趕回來。我是真的走投無路瞭，沒地方去，隻好賴在這裡——我曉得，你是存心想把我氣走——你最好我現在就走，對吧？”
陳也想說“不是的”，猶豫瞭一下，沒開口。
李招娣頓瞭頓，說：“我曉得，你就是這樣想的——我曉得的。”話裡隱隱帶著哭腔。
接下去兩人便不再說話瞭。吃完晚飯，李招娣放下碗，到衛生間去洗澡。泡在浴缸裡，看著蒸氣緩緩上升，給旁邊的鏡子蒙上一層薄霧。李招娣站起身，換上一條蕾絲邊的黑色睡裙。這還是剛結婚的時候，陳也給她買的。影影綽綽的很性感，穿著比不穿還迷人。李招娣一直不愛穿它，嫌太露。陳也倒是蠻喜歡她穿這條睡裙，說看著就非常有魅力。那時李招娣很不滿意這句話，說：我就算不穿成這樣，也非常的有魅力。
現在，李招娣穿上瞭它。
她一邊穿，一邊想：“那個鬼，說我除瞭一張臉，什麼都沒有瞭——現在，我是真的什麼都沒有瞭，我連臉都不要瞭，臉都沒有瞭，徹底的什麼都沒有瞭。”
陳也走進房間，看見李招娣躺在床上，穿著那條黑色蕾絲睡裙，毯子也不蓋，兩條腿一上一下地搭著，白生生的手臂撐著頭，長發披到肩上。一隻手撫著胸口那圈蕾絲花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陳也一愣。
“你——”他話未說完，就見李招娣招瞭招手，示意他過去。陳也遲疑瞭一下，走到床邊，坐下。李招娣看瞭他一會兒，問：“你怎麼不脫衣服？”
陳也說：“我為什麼要脫衣服？現在還早，我還不想睡覺。”
李招娣說：“我想睡覺瞭。”
陳也點頭說：“好，那你就睡吧。”
李招娣說：“我想和你一起睡。”
陳也怔瞭怔，說：“好，你等我一會兒，我先去洗個腳。”他說著，便朝衛生間走去。李招娣看著他的背影，忽道：“等等。”
陳也回頭看她：“怎麼？”
李招娣臉漲得通紅，半晌才道：“放在以前，我要是穿成這個樣子，你老早就湊過來瞭。你不曉得我有多難為情。我都快成女流氓瞭，躺在床上勾引男人，男人還愛理不理的——算瞭，不說瞭，你快去洗吧，洗完就快點過來。你就當是幫個忙，配合一下，這幾天是我的排卵期，不能浪費。我這麼說你明白瞭吧？麻煩你當幾天配種的公豬，我呢，就是母豬。唉，我要真是母豬倒好瞭，人傢母豬一生就是一窩——”
李招娣對陳也說：“醫生說過的，姿勢也很有講究，你給我拿個枕頭過來，我要墊在下面——嗯，對，就是這樣——你別壓著我的肚子，人抬高一點，嗯，好——
“放松，放松……醫生說的，男方一定要心情放松舒暢，精子才會質量高。隻有高質量的精子才能到子宮最深處，最有機會和卵子結合——你不要苦著臉，我們是在過夫妻生活，又不是讓你吃苦頭——咦，你怎麼回事，這麼快——
“你休息好瞭沒有？要是休息好瞭，我們就再來一次。我媽幫我買瞭虎鞭瞭，明天我就去拿來給你熬湯喝——嗯，不是我逼你，誰讓女人一個月才這麼兩天是排卵期啊，時間寶貴，錯過瞭就再要等一個月——你看著我，哦不，你看著我床頭櫃上那張小孩畫報，看瞭你就有勁瞭——
“你怎麼——唉，看樣子隻好我來幫你瞭——我真的成女流氓瞭，下作得要命，什麼事都做得出——反正我也豁出去瞭，隻要能懷上孩子——你不要緊張，越緊張越不行，放松，就像我們新結婚那個時候一樣——請你幫幫忙，就當是我求你，振作起來，十二點之前我們爭取再來個兩到三次——”
陳也有氣無力地說：“我不行瞭，真的不行瞭——你真的把我當公豬瞭是吧，這種事本來是樂趣，被你搞成瞭像在用刑。我人都軟瞭，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瞭——我看出來瞭，你這個女人是要把我往死裡搞，讓我徹底廢掉，然後你就可以跟人傢講，不是你不行，是我不行，對吧——我不管瞭，我現在要睡覺瞭，就算你跪下來求我，我也要睡覺瞭。我困得要命，我的手腳發軟，我眼前發黑，我的眼皮已經耷拉下來瞭，我耳朵什麼也聽不見瞭，我、我開始做夢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