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23

第369章 長安銅雀鳴23

翌日,該是推事院安排的金氏一族遊街,所有金氏族人被關在囚車裏在長安城裏迅遊,百姓們紛紛圍觀。

張行微站茶樓上表情凝重,忽有人從後窗躍入來到張行微身後拱手:

“主人,已經派人冒充金氏族人混入推事院天牢,今日一定事成。”

張行微面露悲憫:“他可怪我?”

那人單膝跪地:“絕不敢怪主公,為主公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唉,怎能不怪,便是你們不怪,我也怪我自己。”

話音剛落,便聽見大街上傳來大聲喊冤的聲音,那人立刻隱身,張行微來到窗前往下看,赫然面色大變。

卻見那金藏跪在囚車裏,穿著囚服,哭天撼地地喊冤:

“天後聖明,《秦王破陣樂》乃小人所為,與太子無關,與吾族人更無關。”

張行微再看別處囚車,被安排的人也驚愕這個變化,他被安排以死明志,怎麼金藏搶先瞭?

金藏不斷喊冤,以頭磕囚車不斷,流出血來也毫無察覺。

“昔年太子救罪臣與微末,舉薦罪臣入瞭教樂坊,罪臣感激不盡。”

聞言朱顏欲沖出去,被沈渡攔截,他搖頭,他已經安排死士在刑場前劫車,必定不叫他們枉死。

朱顏按耐住,摸瞭把眼淚。

“罪臣彈此一曲,乃是來少卿來大人叫小人如此做的,罪臣自知對不起太子,今日說出真相,以死明志,還望天後明鑒,還太子公道。”

金藏此言一出,推事院衆人上前鞭打,金藏無從躲避,鐵骨錚錚任其鞭打,見來羅織過來,更是沖來羅織大罵不已。

起初來羅織沒在意,但金藏將此事描述的有鼻子有眼,真如金藏彈奏《秦王破陣樂》是受他指使一般,來羅織惱瞭,一聲令下,叫人開瞭牢門將金藏拖拽出來,在青石板地面拖行。

數九寒天的街道兩旁屋簷還掛著冰淩,青石板上結瞭一層冰霜,而金藏衣不蔽體,被拖行一路,冰冷刺骨,加之在推事院受瞭刑罰,不多時就承受不住,兀自大口大口的嘔血。

見此,來羅織灰眸中細碎的光芒黯淡,擡手示意他們放開金藏,金藏得以蜷縮身體,鮮血自口中嘔出在結瞭寒霜的地面散開,將冰層化開,滲入地板縫隙裏。

一腳踩在他手指上,來羅織獰笑:“死到臨頭還敢胡說,來人,擡他入甕。”

身後湧上來數人,拖著金藏就要往那口大甕裏行去,隻要入瞭那口大甕,在下面燒柴火,不多時裏面的人就烤死成炭黑脆骨。

這是來羅織新發明的刑具,叫——請君入甕。

朱顏捂住口鼻不願哭出聲來,沈渡凝眉,沒想到來羅織竟然半路行私刑,看瞭眼另一處的景林,意思明顯。

景林點頭,矮身鉆入人群。

沒等衆人反應,原本低垂著頭任命由人拖行的金藏也不知道哪裏來的氣力,一把掙開拖行的人,沖到來羅織跟前抓他衣領大罵吐口水,來羅織一腳踢開他,見衣領被扯開面色陰騭,沒等再踢一腳,金藏趁亂抽出一人的腰刀,沖那些圍過來的人猛砍幾刀擊退他們,而後仰天長嘯一聲,雙手握住刀柄,刀身直直捅入腹部,又往一邊狠命劃過去,鮮血伴隨著腹中腸肚汩汩流出。

“吾輩無能,叫來姓小人蠱惑害瞭太子,今日合該身死,但太子冤屈,今日吾寫血書一封,請天後明鑒,還太子清白。”

說完此言,金藏抽出一塊白佈上面果有血字,他奮力往天空一拋,來羅織眼尖要奪,卻被憑空而出的沈渡截住,見此,金藏釋然,拿刀往腹中再狠命剖去,一命嗚呼。

身下鮮血大片大片的流,很快金藏周圍街道都鋪滿瞭鮮血,金氏族人嚎哭不止,張丞相安排之人一見,帶頭嚎哭,訴說冤屈。

巡遊人衆,整條長街上喊冤聲震天。

百姓們忌憚鮮血,都紛紛避開金藏,朱顏再也忍不住,一個箭步沖過去,沈渡一見暗道不好,急忙飛身過去,先一步將金藏扶起,任鮮血沾染衣裳,搭脈探看一番,片刻遲疑也無:

“快些說吧,時間不多瞭。”

朱顏淚水噴湧而出,握住金藏的手,嗚咽:“舅舅。”

來羅織帶人過來,被內閣內衛攔截在外,來羅織陰沉沉道:“沈渡,我勸你最好不好插手此事。”

沈渡冷冷回敬:“本閣授命審太子一案,既然金藏為太子喊冤,那就與本閣有關。”

見沈渡油鹽不進,而金藏也氣數已盡,來羅織吩咐人看好現場,轉身打馬入宮。

金藏口裏不斷湧出鮮血,扯瞭扯嘴角,痛苦令他咳嗽不止。

“舅舅!”朱顏雙眼被淚水糊住,擦也擦不幹凈。

金藏搖頭,喘著粗氣道:

“剛才,我看見來羅織胸口靠近心房的位置有一個紅色火蛾刺青,十分顯眼,咳咳……你一定要小心,保護好你自己,還有你的母親。”

語罷,握住她的手漸漸脫力,滑下去。

饒是沈渡辦案無數也沒見過這等殘忍的自裁法,伸手將金藏雙眸撫平,見朱顏愣怔有些失神,趕忙撈起朱顏入懷,吩咐左右將金藏遺體好生看護,將朱顏安置在馬車裏叫景林送回,他則帶著金藏的血書入宮。

朱顏雙眸迷茫,並未察覺沈渡離去,可卻緊抓沈渡一角不放。

“乖,我一定回來。”

沈渡去的時候,來羅織早就到瞭,不用想也知道來羅織說瞭些什麼。

那張顛倒黑白的嘴,是一切原罪的源頭。

“沈閣領這是沖冠一怒為紅顏,為瞭一個樂人不顧生死,可笑,可笑。”

沈渡不理會他譏諷,拿眼從他心口處掃瞭一眼,將血書掏出,跪在地上,鄭重其事:

“陛下,此乃金藏親筆寫就血書,為太子叫冤,太子如今由臣審理,既然有新證據,理當重審太子一案。”

周照半晌不語,看到沈渡衣裳被鮮血浸透,再看來羅織純白衣裳半點灰塵也無,淡笑問來羅織:

“來愛卿何意?”

適才來羅織在沈渡來之前就說過一遍,如今少不得怨怪沈渡,隻得再重複一遍:

“臣覺得……”

“陛下,”沈渡攔截來羅織話,沖周照曰,“金藏在血書裏陳述是被來大人蠱惑才設計陷害的太子,他被來大人的攝心術控制瞭,不知道來大人認不認罪?”

“廢話,本官自然不認,憑他紅口白牙胡說麼?”來羅織看到沈渡就來氣。

沈渡輕笑,反而愈加冷靜:“凡是講求證據,既然金藏有此一言,為消除來大人嫌疑,也當重審此案,而來大人作為嫌疑人,也該避嫌。”

話鋒一轉,對女皇磕頭,

“陛下,金氏族人當交由內閣處置,方能還來大人公道。”

周照擺手,似不耐煩:“那就如此辦吧。”

來羅織將要出口的話被堵在嘴裏,氣悶之餘,原本蒼白的面色都紅潤許多。

倏然周照照著沈渡擲來三隻毛筆,在沈渡原本就狼藉的官服上印下長長的黑墨印記:

“若是你冤枉瞭來大人,朕必定叫你好看。”

沈渡惶恐拜下:“臣惶恐。”

來羅織這才好受一點,二人跪拜離去,各走一邊,誰也不搭理誰。

《長安銅雀鳴(長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