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元元

36元元

空氣裡是纖細的灰塵,在老舊白熾燈管邊浮動。

林晚星回過神,在她身後,學生們很是拘謹地站在走廊裡。

他們躡手躡腳,卻又止不住好奇地東張西望,好像所有人都在等她下一步的行動。

林晚星緩緩走到其中一間教室門口,輕輕一推,門就開瞭。

電燈點亮,時光仿佛還在昨日。教室是由原先的居民房改建,因此比常規的要小一些。

窗棱蒙塵,教室裡桌椅齊整。黑板上有常年書寫後留下的板書痕跡,“高考倒計時【】天”是用黃色油漆寫上去的。字跡剝落瞭一些,剩餘部分卻還很清楚。教室墻上貼著品味很奇特的畫作,而後是一整排通體書櫃,擺滿瞭各種新舊不一的書籍。

林晚星的手從櫃門上滑過,依次看去,書櫃裡收集瞭不同版本的教材和輔導書。

人教版和外研社的都有,《三五》與《黃岡》《海淀密卷》也很齊。不僅如此,裡面還擺著每版課標要求的所有課外讀物,古今中外,分門別類。更離譜的是,書櫃最靠窗那架裡全是小說,金古雙全,阿西莫夫和東野圭吾也不缺,甚至《盤龍》和《微微一笑很傾城》都有。去讀讀小說網

整個空間都透露著嚴肅活潑相得益彰的氣氛。

不知不覺,學生們各自挑選座位上坐下,林晚星走上講臺,再度看向她的學生們。

秦敖還在四處張望,付新書的手不由自主蹭著桌面,俞明目光活躍,而祁亮,直接舉起瞭手。

這是林晚星第二次正式站在講臺上,和第一次一樣,她又有點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知道,你們有很多問題想問。但你們先聽我說完,我再回答。”林晚星說。

這間輔導班的故事很簡單。

林晚星告訴學生們,她的奶奶叫沈淑元,元元是奶奶的小名,反正爺爺總這麼叫奶奶。

據說外太公給奶奶取這個名字,是源於陸遊的一首《讀書》小詩——歸老寧無五畝園,讀書本意在元元。燈前目力雖非昔,猶課蠅頭二萬言。

“元元”的意思是營營眾生。

她的爺爺奶奶都是特級教師,老兩口從學校退休後,買下這棟老公房,不僅對外出租,還自己在二樓辦課外輔導班,發揮餘熱。詩意契合二老心聲,輔導班的名字,也很自然而然,取自於此。

當時輔導班學生很多,還有不少貧困生。

林晚星在有些年份的寒暑假,會來爺爺奶奶輔導班混日子。她一個小屁孩,坐在高中生堆裡聽課,聽得懂聽不懂的都囫圇吞棗,很有意思。

後來她爸爸和爺爺奶奶關系不好,她就很少回來。兩位老人歲數上去,身體不好,上不瞭課,聽說這裡變成瞭提供給學生們的自習室,順便幫傢長們看些年紀小的孩子。但人無法熬過自然規律,老人過世,輔導班的門就自然而然鎖上瞭。

現在想來,很多事都令人非常後悔。

故事講到這裡,學生們已經變得非常安靜。

從男生們的角度來說,先是收到什麼“免費借球卡”,然後又是“黑白填字遊戲”。更巧合的是,他們剛開啟課外補習事業,付新書就收到瞭藏寶圖,一間老舊課外輔導班就此打開塵封。懷疑她在裡面搞鬼理所應當,她隻能再次解釋自己對此毫不知情。

對林晚星來說,她現在站在這間教室裡,看著講臺下的學生,隻能確定有非常關心這些學生的人,通過各種方式,讓她和學生們彼此間產生聯系。

對方很希望她能幫助他們,雖然目標是她,但也並不完全因為她。

“所以,這棟樓真是老師你的啊?”最先從故事裡回神的是俞明,“爺爺奶奶好厲害。”

“那你收我們教練房租嗎?”祁亮角度非常刁鉆。

林晚星愣住,沒想到崽子們這麼不按常理出牌。

林晚星看向教室角落,王法不知何時從後面書櫃撈瞭本小說在看,表皮還是花花綠綠的言情那掛。

聞言,王法很無辜地抬頭:“也不用完全免費,適當減免一些就行。”

林晚星:“……”

“老師要大氣一點。”這時,付新書開口。

付新書不是會開玩笑的類型,林晚星這才意識到,他在學祁亮他們的樣子,很努力想逗她開心一點。書桌上還攤著那本練習冊,隨意收回的“藏寶圖”在白熾燈照耀下異常清晰,男生目光灼灼地看著她,隻說,“我們以後有地方瞭,對嗎?”

——

翌日中午,足球隊集體出動。

午間高中有放走讀生出來午餐的慣例,十一個男生砰砰砰竄上老居民樓的聲音引來樓內阿婆圍觀。

對這些小直男們來說,並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的東西。既然有人給他們指瞭這個補課班的地盤,既然地盤的主人也就是林晚星不介意他們占用這裡,那這裡就是他們的地盤瞭!

林晚星指導學生們做大掃除,輔導班的小倉庫裡還有未用完的粉筆,墻上的舊考卷被摘下。樓裡的老住戶們來打探消息,甚至還有隔壁樓的爺爺跑來問元元輔導班是不是又開瞭,收不收小學生三年級的。

終於,林晚星打發走來看熱鬧的叔叔阿姨們,關上瞭教室門。

學生們臉上還留著大掃除灰印子。

林晚星示意大傢安靜下,然後說:“我今天收到組委會郵件瞭,周日比賽對手出來瞭,他們會來我們這兒比,就還是上次的明珠俱樂部球場,比賽時間是下午13:00整。”

林晚星拿起筆,在黑板上、倒計時上方,學生們剛熱切討論的地方寫道:“地點宏景明珠俱樂部13:00,對手——”

秦敖頓時正襟危坐,:“我們要和誰踢?”

林晚星掏出手機,點開郵件,再確認瞭一遍,說:“綠景國際高中。”

嘩啦一下,輔導班教室裡像炸開的油鍋。

拍桌的拍桌,嚷嚷地嚷嚷。

“靠。”

“傻逼吧。”

“怎麼打個資格賽還能遇上這幫逼?”

“他們不是都直接進正賽的,為什麼淪落到打資格賽?”

“這麼菜瞭?”

林晚星對學生們的反應很不理解。

“綠景國際很厲害嗎?”她不由得看向王法。好像昨天王法抽的煙就是那個牌子。

王法手裡的書從昨天的小言情換成瞭一本表面有霸氣雙龍的玄幻,他抬頭說:“我瞭解得不多。”

想想也是,林晚星自己掏出手機百度搜索。她這才發現,綠景俱樂部和永川恒大俱樂部一樣,是擁有中超聯賽資格的頂級俱樂部,而綠景國際高中,聽名字就知道,是知名煙草企業冠名的國際高中。它不僅本部有職業梯隊,高中也部同樣有很多有天賦的小球員。

林晚星大概能理解學生們的震驚,畢竟綠景國際高中應該是頂級高中隊伍瞭,和普通高中校隊一樣,淪落來踢資格賽,本就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不過繼續查找下去,林晚星逐漸意識到,綠景被迫踢資格賽,應該是觸犯瞭一些青超聯賽條例,違規後被迫來的。而且綠景國際上一輪表現不佳,看賽報似乎是團隊出現問題。種種原因,導致瞭他們要和這麼一支頂級高中球隊,在資格賽碰面。

學生們群情激奮,甚至有人開始懷疑這是組委會的陰謀,或者綠景給組委會塞錢瞭。

林晚星趕忙叫停他們。

“反正我們就踢一場。”她說,“不論輸贏,做好我們自己就行。”

《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