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門口擺著盒飯和幾箱礦泉水,是組委會提供的餐飲。秦敖帶頭在扛,他們搬水搬盒飯, 忙忙碌碌。
王法在更衣室裡展開白板, 開始常規的賽前準備環節。
林晚星出去和組委會人員交接事宜, 回來後看瞭圈屋子,發現文成業果然不在。
更衣室裡充斥著盒飯味,男生們剛掏出來的球鞋亂扔。加之更衣室門窗關閉,又開瞭空調,整個屋子很夠味。
林晚星點瞭圈人頭,發現付新書也不在,文成業好像還沒回來。
她於是轉頭出門找人。
天氣寒冷,禹州銀象俱樂部裡也空蕩蕩的。她在更衣室和球場周圍轉瞭一圈,沒看到人,正當她順著路標,準備轉回更衣室時,看到瞭球場另一側的洗手間標識。
前方是一片小樹林,仿佛有山野間的冷霧彌漫。
“這場比賽對大傢真的很重要,不管你對我有什麼意見,這次都請你認真踢!”
付新書略帶狠勁兒的聲音從樹林縫隙傳來。
林晚星停住腳步。
文成業還是秉持著黑臉不說話的傳統,轉身要走。
付新書在他身後,繼續說:“你不能不聽指揮瞭,我們這次被淘汰,就真的沒機會晉級瞭。”
文成業一言不發,在擦身而過的瞬間,付新書拉住他的胳膊。
說時遲那時快,文成業一把抓住付新書腦後的頭發,微微低頭。
總之在林晚星的角度看去,文成業確實是惡狠狠地拽住瞭付新書的頭發,少年疼得仰頭,讓林晚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隻見文成業嘴唇翕動,仿佛說瞭什麼。隨後像甩垃圾似地甩開付新書。
付新書一個沒站穩,栽倒在地。
她剛想拔腿過去,身後卻有聲音跑得比她還快。
“操你大爺文成業!”
“幹嘛呢你!”
秦敖和鄭飛揚的聲音驟然響起。
鄭飛揚扶起付新書,秦敖已經用力一把推開文成業。
眼看秦敖就要和文成業扭打在一起,林晚星趕忙跑過去。
她一把拉住秦敖的拳頭
秦敖怒目圓睜,很不可思議:“你他媽要勸架?”他媽的他都動手打人瞭,你還要偏他?”
林晚星愣瞭下,思考片刻,說:“理論上說,我一直希望你們自由自治,所以如果你們要打架就應該讓你們自由地打?”
秦敖怒目圓睜:“現在是研究你那教育理念的時候嗎?”
“想清楚一些事情還是有用的,比如你看,文成業對付新書動手,那麼還手的應該是付新書,這才合理……”
就這麼打岔的當口,文成業頭也不回走瞭。
秦敖對著文成業的背影吵吵嚷嚷,林晚星松開瞭他。
“我他媽早看出你偏文狗瞭。”
“這廢物都打人瞭,你也不管他!”
“可是我平等地不管你們每個人啊。”林晚星用平和的語氣寬慰秦敖。她說完,又轉頭去看付新書。
少年的臉蒼白,整張臉都皺著。
林晚星:“你慢慢活動一下,看看身體有沒有問題?”
付新書還是像沉浸在驚懼之中,始終無法回神。
秦敖見狀,整個人都快氣炸。
鄭飛揚也極度不爽:“文成業這逼什麼意思,幾天不來訓練也就算瞭,踢個比賽搞得全世界都欠他丫的是吧!”
“算瞭。”就在這時,付新書虛弱的聲音響起。
他兀自強撐精神,在地上跳瞭跳,說:“還是好好比賽吧。”
天氣濕冷,周遭寂靜,似乎還能聽到球場上的哨音和跑動聲。
林晚星知道秦敖包括付新書,他們都很難受。
他們好不容易有無比遠大的夢想和目標,想認真做很多事情,卻驟然發現,很多事情也不是他們想怎樣就能怎樣的。
所以他們憤怒、難過、想發泄,想改變文成業,可什麼也做不瞭。
林晚星和學生們一起回更衣室。
推開更衣室的門,文成業不在裡面。
付新書衣服有點臟,頭發亂糟糟,臉色也不好。
更衣室裡的其他學生們見此情景,很自然猜到是他們在外面又發生瞭一些事情。
其他男生們把秦敖圍住,問東問西。
秦敖直接把文成業對付新書動手的事情和其他學生們說瞭。
“艸,文狗憑什麼這麼囂張?”
“老付他是不是針對你,上次也是比賽前搞事!”
大傢瞬間群情激奮。
金子陽發揮瞭帶隊老師的作用,在一旁勸同學們以大局為重,團結起來。
林晚星對此習以為常,不管他們,而是坐到王法身邊。
王法在很多時候都非常安靜。
就算在現在嘈雜的更衣室裡,無論周圍多吵鬧,他都好像身處一片獨立空間,可以不為所動。
正好組委會又來發瞭兩箱水,學生們都圍著秦敖聲討文成業,無人在意。
王法很自然地站起來去搬水,林晚星也跟著出去。
屋外還是薄霧籠罩,遠處的山丘泛著冬日的土黃色,深吸一口山間的空氣,都有透心的涼意。
更衣室的門關上,四周霎時靜下,林晚星站在王法身邊,忽然也覺得平靜。
“打架瞭?”王法扯開包裝袋,從裡面抽出瓶礦泉水遞給她。
林晚星把付新書之前和她的談話,以及他和文成業的爭執,給王法低聲復述瞭一遍。
“恩。”
王法聽完,做總結陳詞,用詞非常簡練幹凈。
林晚星用力點頭,希冀般地看著王法。
可她等瞭半天,王法也沒有什麼別的說法。
林晚星吐瞭口氣,裊裊白霧從她鼻息間輕輕飄散。男生們吵鬧和痛罵文狗的聲音,正從更衣室門後傳來。
雖然付新書說瞭很多,但林晚星很清楚問題並不隻在這裡。
就像陳衛東為什麼走?
他說是因為體育生其他項目沖突,但誰都知道,這是個借口罷瞭。
本質還是因為他們實力不夠,輸瞭比賽,為瞭緩解輸球的痛苦,大傢開始互相責怪,有瞭嫌隙和摩擦。
這種嫌隙和摩擦是團隊合作項目固有的,文成業的存在,可能隻是給瞭其他人更充分的“我們贏不瞭”的理由。
山野間霧氣飄搖,或許她說些話,管管文成業,能讓文成業暫時“聽話”,讓大傢齊心協力。
但就算做到這些,她也沒辦法達成他們真正想要的東西贏下比賽。
有這種顛覆魔力的人,恐怕隻有王法。
王法大概也很清楚她在想什麼,他靠在更衣室外的墻上,雙手抱臂,很閑適地看向遠處霧氣繚繞的山。
“教練有什麼指示嗎?”她問王法。
“其實沒有。”王法倒是很幹脆,也並不是在逗她。
“大傢想要的都是勝利,就算是文成業,也想贏的吧?”林晚星說。
“小林老師不一直認為,對於足球來說,有東西超越勝利?”王法反問。
“你怎麼和文成業一樣啊。”林晚星無奈地笑瞭下,“我就是想出一道比較搞腦子的寒假作業而已,不代表我持什麼確定觀點啊。”
“真的嗎?”王法轉頭看她,青年人淺淡的眼眸裡有幽黑深意,“那你就當,是我想看看,有沒有那樣的東西吧。”他說。
午後,山野間的薄霧消散一些。
可天氣還是很冷,空氣濕冷沉重,學生們穿著長袖長褲又覺得熱。
林晚星裹緊羽絨服,站在球場邊。她踩在草皮上,腳下格外濕滑。
禹州銀象的隊員們比他們到場更早,這裡是他們的主場。
借助主場優勢,禹州銀象青年隊員們精神旺盛,底氣十足。
前三輪比賽,禹州銀象的隊員們隻拿到瞭一分。這讓他們出線形勢非常危急,這場面對宏景八中的比賽,對他們來說不容有失。
可對客場作戰的宏景八中的球員們來說,這也是場同樣不容有失的比賽。
天上看不到太陽,很像現在隊裡的氣氛。
文成業一直沒有回更衣室,所以他們隻有10名選手到達球場。
學生們覺得文成業態度惡劣,根本就沒好好比賽的意思。他們都憋著股氣,甚至連付新書也沒說出要去找找文成業的話。
可到瞭球場,大傢開始熱身,又左顧右盼,顯得有些忐忑。
“老大,要不我去找文狗?”林鹿試探著問秦敖。
“你是不是純傻逼?去找他?”
“那沒人踢比賽瞭啊。”林鹿說。
“那就我們10個人唄,反正文狗在不在也沒兩樣。”秦敖很囂張,可是四處張望的眼神,還是出賣瞭他。
“在不在都是輸,確實沒差。”祁亮雙手抱在腦後,很無所謂地說。